一朵盛开在红尘的水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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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文学作品的阅读分成这样的三个阅读心理层次:官读,情读和理读。官读,即感官阅读,指读者被散文的形象生动的描写以及精美的语句所吸引,文学美的欣赏还只是感官刺激;情读,即情理阅读,指散文的议论和抒情,触动了读者的心灵和思想。在前面的两种阅读中,读者还只是匍匐于作品的文字中,而当阅读上升到理读境界的时候,读者的阅读,就会有一种大鹏展翅,俯瞰山川的阔达和流畅,是落到哪一段享受感官的愉悦还是高踞某个山头,指点一段情理,都可以自由摆控。这就是理读的妙处。理读,就是知其然且知其所以然,我们不肢解文章,但是,我们读出文章条理中浑然天成的美。在这样的阅读体验中,你就会发现,经典的文章,越琢磨越有味道。《荷塘月色》我读过也教过很多遍,但是每一次都会有新的收获。
  重新审视这篇经典散文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就站到了理读的层次,这就发现了它的回环结构的美妙。俯视文本,感觉美文本身,就是朱自清雕琢的一朵水莲花。如何把这样的美妙感觉传递给学生呢?
  一、官读。让学生理清作者的行踪:家——小煤屑路——荷塘——小路——家。在这个过程中,很快找到这篇写景散文最为经典的部分:四、五两小节。共同赏析这两小节的精雕细琢,明确到两段的描写对象分别是荷塘和月色,荷塘的特色是月下荷塘,月色的特色是荷塘的月色,扣住了文章标题。同时也扣住一个色彩感觉,景物明丽。这里的描写给读者强烈的感官享受,视觉听觉嗅觉无处不到。
  二、情读。让学生找找,还有没有其他景色描写的段落,学生很快找到第二节和第六节,对象都是树木,是荷塘周围回家路上的树木。于是就启发学生思考,这两个段落的景物特征。此时还是官读的成分较多,但是在比较中学生开始感受到作者的心情,并且隐隐读到一种知识分子普遍性的心绪和人生体验。
  学生在第二小节里找到“幽僻,寂寞,淡淡”这些词汇,在第六节里找到“阴阴,重重”。于是进一步启发学生,俯视四、五和二、六小节,从视觉和听觉效果观察景物描写,有哪些相同和不同?视觉上有明暗之不同,听觉上有相同的安静。所不同的是,二、三节渐入宁静,六节渐入热闹。
  带领学生再读二、三、四、五、六节,找到了走向荷塘的路上的二、三节,有心理感受的句子;走出荷塘回家的路上六节也有心理感受的句子。再读这些心理感受句子“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得是个自由的人”,“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说的话,现在都可不理”,“这是独处的妙处,我且受用这无边的荷香月色好了”,还有第六节中的“这时候最热闹的,要数树上的蝉声与水里的蛙声;但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感受心境的变化。
  如此,就完成了本文情读的最关键一步,与作者的情思相通。
  三、理读。接下来就自然进入理读的升级。知其然且知其所以然。向学生提出问题:四、五两节为何没有心理描写的句子?归因为陶醉于荷塘月色中的忘我境界。
  如此深入,继续体验阅读作者的情绪,从新整理“家——小煤屑路——荷塘——小路——家”这一过程中“我”心情的变化。借助板书,直观我的心绪变化。
  
  
  
  
  四、五两小节中,“我”身在荷塘,眼中只有明丽的荷塘月色,耳里只有由嗅觉引起的幻觉“渺茫的歌声似的”,这是一种“忘我”之境,心情是美好充实而宁静的。
  二、三和六、七、八小节,“我”身在家和荷塘相连的小路上,眼中景色是明暗相间的,面对树的浓阴渐渐给身心笼罩的寂寞,来的路上心里感受:什么也可以想什么也可以不想;白天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说的话都可以不理。其实正印证着他内心的烦乱和渴望,是一种“独我”的充实感。
  回去的时候,听到树上的蝉声水里的蛙声,看见的是树缝里的灯光和树梢上的“一带远山”,这是回到现实的自然意象。但是“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独我”心绪在忽然呈现的现实面前立时消失。
  观察板书的对称结构,朗读课文第一小节和最后一小节,就会忽然领悟,家是宁静的温馨的,有温柔的妻儿有低低的眠歌还有暖暖的灯火,但是,“我”静不下来。不是环境不安静,是“我”的心静不下来。
  研读七、八两节的江南采莲旧俗的联想,是对少年的热情和自由的深切怀念。正说明“我”渴望的热闹原来是对生活的热情,但不是现在白天的那份繁杂。再次验证,本文寻找自由渴望找回自我的那种渴望,以及现实无奈所蕴蓄的那份淡淡忧伤的情怀。
  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发现,全文的回环结构,其实正如人生的一场迷宫,作者要表达的情思复杂而又简单,现实和理想,自由与约束,有我和无我都是矛盾对立着存在的,但是正如一朵荷花需要绿叶衬托一样,是繁杂和失落,将最美的理想包裹着,开放的时刻,她便格外美艳。
  理读到了最后的高度的时候,俯视全文的条理结构,我们会蓦然发现,本文的纹理正是一朵开放在红尘的水莲花,白天面对的繁杂社会正是这朵水莲花底下默默的流水,看不出颜色,但在夜晚的无人之境,水莲花却开得娇艳而宁静。少年江南往事的回忆,恰是这朵精心雕琢的荷花上,又雕琢上的一粒晶莹的珍珠般剔透的露珠。
  中国知识分子的历史或许就是一部清高史,中国文人对自己文字的热爱,也和对他们清高的热爱一样,这让他们和生活一直保持着距离。保持着距离,才能找到自己。也许这夜晚和白天的距离,正是现实和理想的距离,现实就是走进人群,和他们一样,理想就是远离人群,拥有独立的自我。用一段宛如莲花的散文,朱自清的表达可谓精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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