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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十年前。
办公室的电话在关上门的一瞬间响了起来。声音急促，若烟匆匆重新打开门去接电话。
若是多年之后明白，她宁愿不接这个电话。
那时，若烟刚刚高中毕业，到父亲的单位里做打字员。彼时，打字员还是吃香的工作，守着一台破旧的奔腾二机器，用着汉字排版系统，但在同学里却是无比骄傲，因为算是第一个拿到工资的人。在这个小县城里，守着一份这样的工作，青春都洋溢到极致。
是很好听的男声，而且是打错的一个电话，但一切都缘了这个打错的电话，爱情开了门进驻。若烟准备挂电话，但此时，他却在电话那边说，那，你能陪我聊会儿吗?
本是无理的要求，但若烟恰恰无聊，于是天南地北，胡扯一通。
此后，就有三三两两的电话打过来。他是保健医生，大学刚刚毕业，无权无势，分配到小县城来，在医院做着保健医生的闲职。
突然就在某一天见面了，是谁先行邀约，也记不清楚，只是见面的那一瞬间，若烟觉得，自己心里有花开了。他眼神安静，手指修长，指节间的一支烟，似乎是件精美的艺术品。
而且，是善于夸人的男子，他说，看到你，我就安静了。然后，还说，其实我们相见就是注定好了的。
在一起了吗?若烟只知道，他拉自己的手，轻轻攥住，他的手指冰凉，他说，自己从小就是这样，手脚怕冷。
开始织第一只手套的时候，同屋的姐妹笑若烟，看这手套的大小，应是男人的手套。不知哪位多情人有缘戴上。若烟便红了脸，毕竟是刚刚十九岁的女子，心里哪怕是甜蜜得要溢出来，也是不敢有过多的放肆。
手套织好，恰有寒流到来。电话里约了相见，时间已过，他却迟迟不见影子。若烟不舍得戴，因为里面有纸条，自己苦思了许久，方写出那样一句话，愿意从你的手暖到你的心。
是最勇敢的表白了吧。
他终于到来，单位加班，他这个闲职被拿去整理数据。若烟小心地把手套递到他面前，棕色毛线，上面盘织着两朵小花，娇柔似若烟。他便激动，拉了若烟的手。走。我请你吃小火锅。
小火锅原来就是电热杯。在宿舍里，插上电，他满头大汗地忙着调料，若烟在一边笑他做饭的手足无措。心里有花慢慢盛开，原来可以照顾的男人就是这样的，她用沾了水的手弹他，却被他一把捉住。
若烟发现。第一次亲吻，原来像触电，是有些痛楚的甜美感觉。
二
九年前。
春天似乎来去得特别快，如那匹白马，悄然过隙，若烟常常想，这白马若是有灵气。想必也会回头，看一看这值得春心荡漾的事情吧。
医院后面有草地，有怒放的、不知名的花。坐在他的身边，突然听他说一个消息，他要考研，这里不是他的家乡，他不可能长久地待在这里。
若烟心里的甜美被撕扯，口里不甘心，问，你不是有我?
他笑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他说这话时，修长的手指搭在若烟的臂上，冰凉。而她，竟然傻傻地问，那你到外地，谁再帮你织手套?在她的眼里，似乎，只有戴上她的手套，他才不会冷。
他又笑了，眼神坚定，你织啊，你寄给我。
若烟因了这个眼神而安定。只是，他上学的地方在千里之外的南边，那边想必是繁花似锦吧，终有小小的不甘心，问他，那边是不是美女成群?
他又笑了，点一支烟，放在地上，要不，咱们在此点烟为香，就成了亲吧。
明知是玩笑，却还有酸楚，若烟神不守舍。
明知要离别，有更多不舍，但他终要远去。走的那天，若烟没去，草都长高了，爱人却要离去，在她的想象中，他应该与自己在这个小城市终老一生才对，可这毕竟只是梦想，他不是一只安逸的鱼。而是猎鱼的鹰。
先是书信往来，稠密地聚集在岁月里。拆信写信成了生活。著烟在单位。三五天总要往传达室跑一次，拿了他的信，半天不舍得拆开，因为拆开了，看完了，这一封就要过去了。
一封换一封，两封换一封，最后，三封、四封才换得他一封信。他有理由，说学习太忙了，若烟也相信，坚持写。冬天要到的时候，她又开始买了毛线，在单位里织手套。细细长长的毛线，从中指缝里穿过，一缕缕，都带了自己的手温吧，然后戴在另一个人手上，就像是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若烟想，肯定能暖到他的心。
三
六年前。
若烟一个人怔在办公室里出神，信摆了一桌子，而她如今，竟然不知道他的地址。只在最后一封信里，他说要实习，然后再杳无音信。又是冬天了，她习惯性地买了毛线，最细的毛线，这样织起来就会更多地容纳自己的手温。
可是。他呢?
有人追求若烟，是单位里的司机。很精明的小伙子，穿锃亮的皮鞋，西装。可若烟不喜欢，她喜欢他寄来的照片，上面是穿着软软的牛仔裤和厚棉布衬衣的他。
到底还是等不到了，三个月后，若烟坐在单位的车里，听旁边的男子讲单位里他所知道的趣事，喋喋不休，他知道县城里所有好吃的饭店，知道县城里大大小小单位一把手的故事，但是他却不明白，若烟说的手套能暖心是什么概念。
很多时候，若烟想，自己是不是背叛了他?这样想，她心里就会难过。单位里，打字室的电脑换了，操作系统也换了，可他竟然就真的没了音讯。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说消失就消失了呢?
九个月后，又是冬天，若烟买了细细的线，在打字室里织手套。去年的那双手套还在那里放着，细心地用柔软的棉布包起来，然后套上塑料袋，里面依旧有小纸条，只不过换成了他说的话，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冬天，小车司机家的父母上门来，提了礼品。按小城的习俗，定亲的日子，女方要出来倒水，只是若烟拒不肯出来，躲在房间里，冬日的阳光晴好，她的心如死灰。
四
四年前。
若烟反应强烈，去医院看医生，那个保健医生很年轻，忙得团团乱转。她看着微微有些发胖的丈夫在身边因上了五楼而气喘，想，若是他，不会这样吧，他总是那样健康。
保健医生帅气而认真，若烟看着他的胸牌微笑。低首。心里有婉转的心事在徐徐铺开。她想，六年前，他就是这样工作的，只是每天冷冷清清的吧，也难怪他有那么多的时间读书，考研，放在现在，或者他也就安身立命，在小城打住人生了。
生完孩子后，又是冬天，若烟买了毛线打手套，却被婆婆轻轻夺下，说，月子里不能动手。老了容易落下病根。
若烟固执，笑着赔不是，说打完这个就好了，每年成习惯了，不织些东西心里不舒服。是的，不织的话，就好似与他断了线，这个手套，现在竟然成了爱情发生过的唯一佐证。只是织完了，心里开始空虚，想着有可能终生不与他相见了，把手套包起来，就有淡淡的伤感从心底里弥漫出来，若烟觉得，思
十年前。
办公室的电话在关上门的一瞬间响了起来。声音急促，若烟匆匆重新打开门去接电话。
若是多年之后明白，她宁愿不接这个电话。
那时，若烟刚刚高中毕业，到父亲的单位里做打字员。彼时，打字员还是吃香的工作，守着一台破旧的奔腾二机器，用着汉字排版系统，但在同学里却是无比骄傲，因为算是第一个拿到工资的人。在这个小县城里，守着一份这样的工作，青春都洋溢到极致。
是很好听的男声，而且是打错的一个电话，但一切都缘了这个打错的电话，爱情开了门进驻。若烟准备挂电话，但此时，他却在电话那边说，那，你能陪我聊会儿吗?
本是无理的要求，但若烟恰恰无聊，于是天南地北，胡扯一通。
此后，就有三三两两的电话打过来。他是保健医生，大学刚刚毕业，无权无势，分配到小县城来，在医院做着保健医生的闲职。
突然就在某一天见面了，是谁先行邀约，也记不清楚，只是见面的那一瞬间，若烟觉得，自己心里有花开了。他眼神安静，手指修长，指节间的一支烟，似乎是件精美的艺术品。
而且，是善于夸人的男子，他说，看到你，我就安静了。然后，还说，其实我们相见就是注定好了的。
在一起了吗?若烟只知道，他拉自己的手，轻轻攥住，他的手指冰凉，他说，自己从小就是这样，手脚怕冷。
开始织第一只手套的时候，同屋的姐妹笑若烟，看这手套的大小，应是男人的手套。不知哪位多情人有缘戴上。若烟便红了脸，毕竟是刚刚十九岁的女子，心里哪怕是甜蜜得要溢出来，也是不敢有过多的放肆。
手套织好，恰有寒流到来。电话里约了相见，时间已过，他却迟迟不见影子。若烟不舍得戴，因为里面有纸条，自己苦思了许久，方写出那样一句话，愿意从你的手暖到你的心。
是最勇敢的表白了吧。
他终于到来，单位加班，他这个闲职被拿去整理数据。若烟小心地把手套递到他面前，棕色毛线，上面盘织着两朵小花，娇柔似若烟。他便激动，拉了若烟的手。走。我请你吃小火锅。
小火锅原来就是电热杯。在宿舍里，插上电，他满头大汗地忙着调料，若烟在一边笑他做饭的手足无措。心里有花慢慢盛开，原来可以照顾的男人就是这样的，她用沾了水的手弹他，却被他一把捉住。
若烟发现。第一次亲吻，原来像触电，是有些痛楚的甜美感觉。
二
九年前。
春天似乎来去得特别快，如那匹白马，悄然过隙，若烟常常想，这白马若是有灵气。想必也会回头，看一看这值得春心荡漾的事情吧。
医院后面有草地，有怒放的、不知名的花。坐在他的身边，突然听他说一个消息，他要考研，这里不是他的家乡，他不可能长久地待在这里。
若烟心里的甜美被撕扯，口里不甘心，问，你不是有我?
他笑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他说这话时，修长的手指搭在若烟的臂上，冰凉。而她，竟然傻傻地问，那你到外地，谁再帮你织手套?在她的眼里，似乎，只有戴上她的手套，他才不会冷。
他又笑了，眼神坚定，你织啊，你寄给我。
若烟因了这个眼神而安定。只是，他上学的地方在千里之外的南边，那边想必是繁花似锦吧，终有小小的不甘心，问他，那边是不是美女成群?
他又笑了，点一支烟，放在地上，要不，咱们在此点烟为香，就成了亲吧。
明知是玩笑，却还有酸楚，若烟神不守舍。
明知要离别，有更多不舍，但他终要远去。走的那天，若烟没去，草都长高了，爱人却要离去，在她的想象中，他应该与自己在这个小城市终老一生才对，可这毕竟只是梦想，他不是一只安逸的鱼。而是猎鱼的鹰。
先是书信往来，稠密地聚集在岁月里。拆信写信成了生活。著烟在单位。三五天总要往传达室跑一次，拿了他的信，半天不舍得拆开，因为拆开了，看完了，这一封就要过去了。
一封换一封，两封换一封，最后，三封、四封才换得他一封信。他有理由，说学习太忙了，若烟也相信，坚持写。冬天要到的时候，她又开始买了毛线，在单位里织手套。细细长长的毛线，从中指缝里穿过，一缕缕，都带了自己的手温吧，然后戴在另一个人手上，就像是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若烟想，肯定能暖到他的心。
三
六年前。
若烟一个人怔在办公室里出神，信摆了一桌子，而她如今，竟然不知道他的地址。只在最后一封信里，他说要实习，然后再杳无音信。又是冬天了，她习惯性地买了毛线，最细的毛线，这样织起来就会更多地容纳自己的手温。
可是。他呢?
有人追求若烟，是单位里的司机。很精明的小伙子，穿锃亮的皮鞋，西装。可若烟不喜欢，她喜欢他寄来的照片，上面是穿着软软的牛仔裤和厚棉布衬衣的他。
到底还是等不到了，三个月后，若烟坐在单位的车里，听旁边的男子讲单位里他所知道的趣事，喋喋不休，他知道县城里所有好吃的饭店，知道县城里大大小小单位一把手的故事，但是他却不明白，若烟说的手套能暖心是什么概念。
很多时候，若烟想，自己是不是背叛了他?这样想，她心里就会难过。单位里，打字室的电脑换了，操作系统也换了，可他竟然就真的没了音讯。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说消失就消失了呢?
九个月后，又是冬天，若烟买了细细的线，在打字室里织手套。去年的那双手套还在那里放着，细心地用柔软的棉布包起来，然后套上塑料袋，里面依旧有小纸条，只不过换成了他说的话，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冬天，小车司机家的父母上门来，提了礼品。按小城的习俗，定亲的日子，女方要出来倒水，只是若烟拒不肯出来，躲在房间里，冬日的阳光晴好，她的心如死灰。
四
四年前。
若烟反应强烈，去医院看医生，那个保健医生很年轻，忙得团团乱转。她看着微微有些发胖的丈夫在身边因上了五楼而气喘，想，若是他，不会这样吧，他总是那样健康。
保健医生帅气而认真，若烟看着他的胸牌微笑。低首。心里有婉转的心事在徐徐铺开。她想，六年前，他就是这样工作的，只是每天冷冷清清的吧，也难怪他有那么多的时间读书，考研，放在现在，或者他也就安身立命，在小城打住人生了。
生完孩子后，又是冬天，若烟买了毛线打手套，却被婆婆轻轻夺下，说，月子里不能动手。老了容易落下病根。
若烟固执，笑着赔不是，说打完这个就好了，每年成习惯了，不织些东西心里不舒服。是的，不织的话，就好似与他断了线，这个手套，现在竟然成了爱情发生过的唯一佐证。只是织完了，心里开始空虚，想着有可能终生不与他相见了，把手套包起来，就有淡淡的伤感从心底里弥漫出来，若烟觉得，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