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屋檐下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跟妈妈吵崩了。赌气从家里搬出来后，我在火车站附近租了一个单人间。我租的房子在11楼，是顶楼。对门我一直没见过，听说是一个以擦鞋为生的女人。我想，我大约不会与她有交集。
　　我和邻居共同拥有的走廊总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起初，我以为是房东，久了，才知道是对门。她总是在出门之前将走廊打扫干净。
　　一天，在走廊遇到对门，她满面笑容地跟我打招呼。我说：“谢谢你每天打扫走廊。”她憨厚地笑了笑说：“都住在一个屋檐下，有什么好谢的呀。”
　　为了找工作，我开始早出晚归跑人才市场。和对门一起出门，她告诉我她叫张翠兰，我叫她翠姨。
　　翠姨的鞋摊在火车站出口处。除了帮人擦鞋，她还接一些修修补补的活，一天下来也就挣十几二十元钱。从来不曾见她抱怨生意不好，她总是满面笑容地对经过鞋摊的行人说：“老板，要擦皮鞋吗？”
　　我偶尔去照顾她的生意，她总是不收钱。我扔下钱就跑，身后传来翠姨的声音：“这个鬼妹子，你做好事啦。”
　　
　　都有不如意
　　跑了一个月人才市场，依旧没有好消息，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难道我真的只能依靠妈妈的关系才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吗？我放弃找工作，每天关在房间里睡大觉。
　　翠姨每天收工回家，总是会来敲门，问我找工作的进度。听说我要放弃时，她就给我讲一大堆理论，什么做人不能放弃呀，万事总是开头难呀……她的口才真的很好。每次听她上完课，第二天我就会马不停蹄地赶往人才市场。
　　五一过后，我终于找到工作。为了表达谢意，我请翠姨去步行街吃肯德基。那天，翠姨特意穿了新衣服。她说：“来长沙好多年了，还没有去过步行街。”
　　在肯德基，看着一桌子食物，翠姨的眼泪竟然流了出来。我有点不知所措。过了很久，翠姨说：“我女儿一直想来长沙吃肯德基，可是我一直没有答应她们。”
　　翠姨跟我说起她的家事。她家在湘北一个小镇，交通不便利。丈夫早年过世，留下她和两个女儿，大女儿在念高三，小女儿才九岁。我将纸巾递给她说：“翠姨，下个月你把妹妹们都接到长沙来，我请她们吃肯德基。”
　　翠姨破涕为笑：“我大女儿是班上第一名，老师说她能考北大。”翠姨说起女儿时，满脸泛光。我突然想起妈妈。她在和别人说起我时，会不会也有如此兴奋的表情？父母离婚后，妈妈带着我，经营着一家服装店。我读书时，她总是很忙。每次学校开家长会，都是在店里打工的姐姐代替她去。姐姐告诉她我在学校如何优秀时，妈妈脸上就会洋溢着和翠姨脸上一样的笑容。
　　
　　我學会感恩
　　星期五，我在公司加通宵班，第二天中午才回家。等到我睡醒，已经是晚上10点。我在楼下的小店吃了一碗米粉，顺便给翠姨带了一碗。走到翠姨的鞋摊，却没有看到她。我急急忙忙赶回家，她家门上依旧是一把大大的铁锁。我彻夜未眠，天一亮就跑去找房东。
　　房东告诉我：“张翠兰家里出了点事，她回家了。昨天她联系不到你，还特意让我转告你不用担心。”
　　第五天，翠姨回来了。她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睛红红的，身边还有一个跟她长得很像的小女孩。
　　我正想问翠姨怎么没把大女儿一起带过来，她就“哇”的一声哭了。翠姨的大女儿和同学去县城参加高考，路被水淹了，学校租船载他们从运河上走。船翻了，淹死七名学生，翠姨的大女儿正是其中一个。
　　我请假陪着翠姨，带她和她的小女儿去吃肯德基。我问小姑娘：“好不好吃？”她小声说：“姐姐还没有吃过汉堡包。”翠姨泪流满面。
　　翠姨要回老家，将那些修补的家当全都卖了。买主拿走那些东西时，她一遍又一遍抚摸着补鞋机和缝纫机。我知道她是舍不得，那些机子跟了她快十年。买主拉走机器时，她追了好远，最后跌坐在地上，像小孩一样哭了起来。
　　翠姨离开长沙那天，下着小雨。我买了很多吃的东西去车站送她们。上车时，翠姨硬是不肯要我买的东西。她说：“小刘，你是个好妹子，这些东西留着自己吃。”我笑着说：“长沙买这些东西很方便，让妹妹留着吃吧。”翠姨叹了一口气，示意小女儿收下东西，说：“你妈妈一定会开心，有这么一个好女儿，有出息，又会赚钱……”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挥了挥手，然后背对着我。我知道，她肯定又哭了。
　　翠姨走后，我搬回了家。妈妈很高兴，说我在外面独立生活几个月，长大了很多，不再是从前那个不愿和她沟通的女儿。现在的我总是有很多贴心话要跟她说，还会拿工资给她买礼物。
　　妈妈跟她店里的同事说：“你看，这鞋子是我女儿送给我的。”我听了，觉得特别温暖。每当这时，我就会想起翠姨。是翠姨教会我要怎样去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不知她在家乡是不是依旧摆着鞋摊，给来往的行人擦鞋、补鞋？和女儿在一起，她过得幸福吗？
　　我想，上帝给她关了一扇窗，一定会给她打开另一扇门。她是那么好的母亲，一定会享受到小女儿带给她的幸福，我相信。
　　（摘自《女友•校园》2010年第11期图/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