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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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亚男是市妇幼保健医院的一名护士。这天,她刚查完房,在走廊里迎面撞上一个人。对方是一个40多岁的女人,头发蓬乱,脸色憔悴,穿着白色的病号服,看上去跟其他病人没什么不同。可许亚男却像触电似的愣住了,这张脸她太熟悉了,很长一段时间都像阴影一样,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尽管这个女人对自己一无所知。
  许亚男目送着女人走进病房,记下她的床号,很快便查到了她的病历:罗莉,胃癌。许亚男心里一沉,果然是她,可是,她怎么会得了癌症?此后,许亚男便借着查房的机会,有意无意地跟罗莉搭话,渐渐知道了她生病的经过。
  原来,罗莉的老公李国栋本是一家私企业主,家里虽说不上富裕,但也算得上小康。没想到4年前,李国栋在一次出差途中酗酒猝死,罗莉一夜之间成了寡妇。李国栋的合伙人趁机将公司账上的钱席卷一空,只给罗莉留下了一个空壳子。李国栋生前,罗莉从不插手他的财务,此时一查他的存折,竟然只有几万块。而李国栋个人欠下的外债,却有几十万!
  李国栋为什么会借这笔钱,钱又去了哪里?罗莉不得而知。她不得不变卖了公司的办公设施和家里的车,又贴上李国栋仅留的几万块,这才还清了债务。之后为了抚养儿子,罗莉又卖了房子,用得来的钱开了家小吃店,勉强维持生计。家庭的变故加上过度的操劳,罗莉得了胃病,但一没时间二没钱,这一拖就拖成了癌症……
  “其实我死了倒也轻松了,可儿子怎么办……”罗莉说着说着,泣不成声。许亚男越听越揪心,罗莉的经历勾起了她对一段痛苦往事的记忆。对于罗莉的丈夫——李国栋的死,许亚男太刻骨铭心了。因为4年前,还是李国栋情妇的她,曾亲眼目睹了那一幕。这也是为什么她一眼就认出罗莉的原因。
  时间追溯到8年前,许亚男大学刚毕业,谈过几场不痛不痒的恋爱,对自私任性的同龄男生感到非常厌倦。于是成熟稳重、事业有成的李国栋一出现,就深深地吸引了她。她放下女性的矜持去追求他。面对美女的诱惑,李国栋很难自持,两人迅速坠入了爱河。直到这时,许亚男才知道李国栋是个有妇之夫,但她已深陷感情的泥潭,难以自拔。
  这段不伦之恋一直纠葛了4年,李国栋答应时机成熟了就离婚娶她,谁知她苦苦等候的幸福突然以一种噩梦般的方式破碎了。
  那天,李国栋对罗莉说要出差几天,其实是开车带许亚男去景区游玩。同行的还有李国栋的一个哥们儿,赵志刚。赵志刚当时想承包一个建筑项目,但是没有启动资金,便找李国栋借钱。李国栋的公司虽说效益不错,但是流动资金也很紧张。可李国栋十分讲义气,他不仅把自己的50万存款全部拿了出来,还跟朋友借了30万转借给赵志刚。这次游玩,就是赵志刚为言谢,亲自策划的。
  到了景区,三人都很兴奋,晚饭喝了不少酒。之后赵志刚知趣地回房间休息了,李国栋则开车带着许亚男到了湖边。两人在车里缠绵了一会儿,感到很疲倦,就躺在开着空调的车里休息。渐渐地,许亚男感到心慌胸闷,头痛欲裂,便挣扎着下车去呕吐。等她回到车里的时候,想要叫醒李国栋,却发现他头歪在一边,一动也不动。许亚男毕竟是护士,她心里猛地一惊:该不会是缺氧窒息了吧!她赶紧给赵志刚打电话,两人开车直奔医院,但最终李国栋还是抢救无效死亡。
  事后,赵志刚对罗莉隐瞒了事情的真相,称李国栋是和客户喝多了酒猝死的。单纯的罗莉并未起疑,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李国栋的死对许亚男打击非常大,一直以来,她都认为自己是这段感情里最大的受害者,但因为第三者的身份,她的痛苦只能深埋内心。可当许亚男了解了罗莉的遭遇后,她又悔又惊,悔的是她发现罗莉是个非常善良的女人,自己当初真不该插足她和李国栋的婚姻;惊的是赵志刚竟然没把那80万还给罗莉,而且从罗莉的话来看,她甚至都不知道李国栋曾借了这笔钱给赵志刚!
  李国栋死后,许亚男就断了一切跟他有关的人的联系,這次她费了不少工夫,才从几个朋友那里辗转得知了赵志刚的联系方式和地址。她决定找赵志刚问个究竟。
  多年没有联系,赵志刚对许亚男的突然造访感到很吃惊。当他听了许亚男的质问后,露出为难的神色:“亚男,我知道这件事我做得不厚道。但不是我不愿意还钱,我是真的没钱还。那个项目我失败了,最后赔得血本无归。我连房子都抵押了,哪有钱还给罗莉啊!”
  “可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何况李国栋当初为了你还借了外债!”许亚男激动地说。赵志刚突然变了脸,说:“这事儿我不说你不说谁会知道?而且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一个外人瞎操什么心呢?别忘了,你可是罗莉的情敌!你这么热心帮她,她知道了没准还会恨你!”说着,赵志刚点了一根烟,舒缓了下语气,“听说你快结婚了,要是你未婚夫知道了……”
  许亚男愣住了,赵志刚这是在威胁她。这些年她好不容易从李国栋的阴影里走了出来,终于有了一份正常的感情。对于过去,她一直守口如瓶。
  第二天,许亚男意外地得知罗莉已经办了出院手续,回家了。眼不见心不烦,她以为这件事可以就此翻过。但一连几天,许亚男都心神不宁,脑袋里尽是罗莉憔悴的脸。禁不住良心的折磨,她按照罗莉登记的地址找到了罗莉家。
  一进屋,许亚男就呆住了。这是个只有十来平米的小单间,连独立卫生间都没有,厕所在外面,还是几户共用的。屋里也没装修,只摆了几样最基本的家具。罗莉见许亚男来看自己,连忙招呼着端茶倒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儿子住学校,我一个人住太大浪费,把钱留着给他上大学用。只可惜,我看不到那一天了……”许亚男心里一酸,几次想把赵志刚借钱的事告诉罗莉,可她一直没有勇气说出口。
  从罗莉家回来后,许亚男陷入了两难……忽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眼前顿时一亮。
  这天下了晚班,许亚男拨通了赵志刚的电话:“赵志刚,你还记得当年你跟国栋借钱的时候,给他写了个欠条吗?告诉你吧,当时在车里,他把欠条放到我的包里了。现在我已经把它找出来了,白纸黑字,你要是坚持不还这笔钱,我就把欠条交给罗莉,到时候法院自会还她一个公道!”   赵志刚听了,先是气得破口大骂,转而语气又软了下来,说:“这样吧,我刚从朋友那儿借了10万块钱的周转资金,只要你不把这事儿捅出去,这10万块钱就当是给你的封口费!”赵志刚觉得,许亚男现在旧事重提,无非是想从自己这里敲一笔钱,于是决定忍痛放点血,让她闭嘴。想不到,许亚男竟然一口拒绝了,赵志刚气急败坏地挂断了电话。
  这天,许亚男下了班,快到家时,天已经快黑了。她刚拐进小区外的巷子,突然从斜刺里闪出一个人影,从背后一把抱住她,捂住她的嘴巴,低声威胁道:“把欠条交出来,不然别怪老子对你不客气!”
  许亚男从声音听出来,竟然是赵志刚!她拼命地扭动着身体,嘴里含混不清地哼哼着。就在这时,一个男人忽然冲了上来,一拳打在赵志刚的脸上。只听“嗷”的一声惨叫,赵志刚捂着鼻子蹲了下去。紧接着,一副手铐“咔嗒”一声,铐在了他的双手上。许亚男这才发现,来人竟然是自己的男友李硕!
  原来,许亚男的现任男友李硕是一名警察。最近他发现许亚男总是心神不宁,似乎有什么心事,而且经常避开自己接听电话。李硕不由起了疑心,他偷偷查了许亚男的通话记录,发现她最近和一个叫赵志刚的男人通电十分频繁。李硕是个急性子,便想当面找许亚男问个究竟。谁知,他刚赶到许亚男家小区门口,就撞上了刚才的那一幕。
  许亚男万万没有想到,赵志刚要不回欠条,竟然狗急跳墙,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来。本来她一直没有勇气对罗莉说出真相,就是担心事情闹大了,会被李硕知道。想不到,今天却发生了如此意外的一幕,逼着她不得不在未婚夫面前曝光自己的过去。而让赵志刚更郁闷的是,他只听说许亚男要结婚了,但谁知道她的结婚对象竟然是一名警察!自己急着要回欠条,许亚男软的不吃,他才想要来硬的,哪知道竟然撞到枪口上了!
  在警察局做完笔录,赵志刚垂头丧气地对许亚男说:“你说你这是何苦呢?我只听说过小三逼宫的,还没听说过小三帮正室讨债的。现在好了,我的80万打了水漂,你的婚,我看也别想结了!”
  许亚男眼里噙着泪水,脸上却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她一字一句地说:“赵志刚,你错了。我不是在帮罗莉讨债,我是在还自己的债,心债!”
  此刻,许亚男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她忽然明白了,其实最重要的,不是李碩是否接受自己的过去,而是直到今天,她才终于从那段感情的阴影中彻底走出来了。想到这里,许亚男不禁对着面前灰头土脸的赵志刚微笑了一下,其实,她还偷偷藏了一个秘密。那就是,李国栋当初确实把那张欠条交给了自己保管,但她为了彻底跟过去告别,已经在李国栋死后把所有跟他有关的东西都销毁了,当然,也包括那张欠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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