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 紫云英提前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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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流火
  我们并没有相爱,那时候。
  那个夏天我和朋友去吃自助餐,餐厅的大电视里放映着《阿郎的故事》,看完电影才傻了眼,盘子里有两只大椰子尚未吃完,结账时会被罚款。正鬼鬼祟崇地商量时,邻座一直专心看电影的女生回过头来,似笑非笑:我帮你们弄出去,送一只给我,怎么样?
  这个叫玮的女生打发我们和她的小恋人先出,不到片刻工夫,她就轻描淡写地出来了,变出两只椰子递给我。小恋人叹了口气:”卿本佳人,奈何做贼?”玮瞪了他一眼,“藏在胸前多没技术含金量。”两人如哼哈二将,一进一退,一唱一和,都是未经磨砺的青春眉目,今我忽然想起一句,子由初来长安,俱少年。
  那天,玮并没有要走椰子,他们走远后,一场暴雨从天而降。
  
  九月授衣
  再遇见玮,已是四年后,学院的迎新晚会上,她是大二师姐,我是刚入校的新生。晚会最后一个节目是话剧《雷雨》,她演四凤,直到第二场才出场。话剧是新版的,将背景提前到唐朝,四凤便一改原著赋予的性格,是明艳的卖艺姑娘,命犯桃花,心如明月。
  而随后大少爷周平的出场更是引起一阵尖叫声,他还是玮当年的小恋人,几年未见,眉眼都长开了,很像年轻时代的发哥,虎虎生威虎目有泪。
  我和小薇都报名加入了学校的剧团,周平是团长。小薇则在角落诵读:“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她对我说过,这句台词看似幸灾乐祸,却又思之茫然,就像先知眼睁睁地看着灾难即至,凡人仍无知无觉,先知心急如焚,但天机不可泄露。
  我猜她看出我的心事,却并不点破。转过头去看周平,他正在绘制海报,穿套头线衫,高高瘦瘦,有次我故意站到他旁边比了比,只齐他的眼睛。然后玮和他一同离开,他们并肩的背影有种高度相宜的美感,我永远也长不了那么高吧。
  
  四月为霜
  玮喜欢踢球,在阳光下奔跑,我坐在台阶上看着她。她铲球,她过人,她深入禁区,裁判吹起口哨。她跳起来了,怒不可遏短发凌乱,一背一手的汗。
  她就是我的禁区吧,禁止穿越。就算前方空无一人,强行突破,只能算作越位,照样犯规。
  中场休息,玮和周萍坐在我身旁休息,小薇忽然跑过来,劈头就问:“晴天,阴天和雨天,你最喜欢什么天气?”
  “雨天。”她问得很快,我答得也很快,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她已经美滋滋地跑开了。
  玮看着小薇的身影说:“她肯定是看了杂志上的测试,喜欢雨天的男生通常都会青睐忧伤文静的女生呢。”
  如果我喜欢晴天,就该喜欢阳光型的女生吗。可是,我是在雨天认识那个晴朗的女生的。她白衫短发,习惯用左手吃饭和写字,后脑勺有两个漩涡,众人说,聪明得邪门了。都说聪明的人懂得经营幸
  福,她是可以的吧,再说,周平是那样好。
  有一回,话剧即将开演,周平被系主任临时叫走,由我出演他的角色。舞台上,玮站在窗边问:“你当真要去香港?”我点头,将一张机票放在桌上,玮拿起来翻来覆去地看,最后她扬起它,慢慢地说:“太阳真好。”
  台词原本应该是“带我走”。演下人的小薇愣怔半晌,不住朝玮使眼色。按照剧情设置,这当口冯程程应该是要流泪的,我就可以将买了好久的白手帕当成道具顺势递过去,并在话剧结束后假装忘记这件事。
  可玮没有哭,她背过身子,重复道:“太阳真好。”我把《上海滩》演完,仓皇退场,在门外扶住楼梯,等待自己能继续走路。这一日世界和平,国泰民安,我攥紧拳头,告诉自己不可怨。
  那张机票上,我写了一行话:前世失散,今日大雪,让我们一起下山。可是,鞋子破了会露出脚趾,心破了会流泪,只有天破了才会下雪吧。不知道女娲补天,是为了戏弄哪个人?偏不成全他,让他永不可得。
  
  十月甜香
  十一黄金周,周和玮去了云南大理。返校那天,玮给我带了礼物,还掏出大叠照片给我看,是她和周平的合影,一律笑得天真烂漫。我认为她这样对我是很恶劣的,她的笑容很恶劣,她的居心很恶劣,她的美好也很恶劣,于是我的心情也很恶劣。买醉太矫情,那就去看场电影吧。
  二楼狭小的大厅里面只有一个人坐在最角落里,放声大哭,可这偏偏是喜剧片。我认出是小薇,不敢惊动她,想了想,跑出去给她买了一盒冰激凌。
  接过冰激凌的小薇很快停止哭泣,她拿着小勺子专心致志地吃,抽噎着讲述她的家乡,门前是溪流,屋后是群山,山上开满杜鹃花,满是清香。
  这个世界上的杜鹃分散在很多地方,元旦时我和小薇回了她的家,黔西南的小山村。初冬清冷时分,山谷里没有杜鹃,但夕阳红得很隆重,几乎能把眼睛灼伤。小薇指着那片火红说,再往那边就过不去了,据说有人失足跌落。我眯起眼,在暮色里看到一块牌子,上面用中英文分别写着,Forbidden zone,禁区。
  也许所有的夕阳都开在人生的清晨,没有阴影和伤害,而眼前的女生有一双清清白白的眼睛,也像清晨。我看着她说:“我喜欢雨天。”
  
  三月其伤
  2006年,玮毕业将近一年。这是个普通的年份,世界杯仍会如约而来,电影仍会被骂得狗血淋头,远处仍会传来饥荒和战火的消息。
  也许3月11日这天,令曰子有些不寻常。北京电影学院《满城尽带黄金甲》新闻发布会。我看到了周润发,白色汗衫鸭舌帽,圆滑老练地为巩俐的迟到圆场。
  电影脱胎于《雷雨》,将背景移到唐朝,发哥化身为国王,张艺谋三言两语讲述剧情,他不知道这创意几年前就有人用过。可以容纳干佘人的大厅里,不断有人举手发问,镁光灯闪成一片。
  发哥后来还记不记得那个向他提问的男生?其实我只问了一句:你去过法国吗?我承认我有些迷糊了,但当他在台上飞扬一笑,我竟误以为他还是那年令万人空巷的许文强,我不过是替无数如我如玮的人问出那句话而已。
  幼年隔壁人家买了14英寸电视,每到黄昏,一首奔腾不休的粤语歌准时响起,黑白荧屏上,是倜傥的沪上少年,最后他倒在乱枪下,艰难地说,我要去法国,让小小孩童对那大西洋对岸的国度无限向往。
  之后,他是戴着墨镜潇洒利落的小马哥,悲喜恩仇快意一决;然后是《纵横四海》,发哥,荣少,红姑的组合,是港片历史上的盛世春天;他还是伫立在竹海伫立的中年李慕白,悲悯洞达,与心爱的女子天人相隔。
  可玮最爱的却是润发洗发水的广告,整个大学时代,她只用这个品牌。广告中的发哥一身风尘仆仆的故园气息,多年后重回旧地,看到所爱曾经出现,他埋下头去,回味地一笑,旧日时光乍现眼前。
  可我不是他,我没有骑过白马,没有斗过恶龙,更没有从身上挖出一颗宝石拯救苦难。所以我活该做不成王子,没有办法将你我的故事演绎成童话在世问流传,诉说那一场相逢,始于一个夏天。
  Long Long ago,我遇见你。那一天要下的雨,请它改天再下,那一天还未开放的紫云英,请它提前开放。
  
  (云飘摘自《知音女孩校园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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