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星消失在世界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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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以为这世上最痛的,莫过于告白被拒绝。
  1
  1999年的深秋,我满十五岁的时候,第一次进了录像厅。
  那是某天放学后,几个哥们儿里忽然有人提起春风街的放映厅要倒闭了,建议晚上去瞅瞅,算是留个纪念。
  大家会心一笑。一个见我茫然不解,直乐得前仰后合:“看你这怂样,录像厅都没去过……等天全黑的时候,可有那种片儿哦!”
  我的脸不争气地红了起来,为了掩饰,只好狠命地一梗脖子:“那还等啥啊!”
  说着,我几步奔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也正因如此,我才和陈若星说了第一句话。
  还是句让人想起来就恨不得一头撞死的傻话:“丫头,×片啥时候开始!”
  “啊?”她瘦瘦小小的,慢悠悠地从面前的书里抬起头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后的兄弟,然后板正了脸说,“哟!午夜场是要身份证的,懂不?”
  身份证?我猛地愣住了,动弹不得。身后那几个却像没听到一样,让我交钱并随手将我推进去。刚刚还满身正气的女孩一见到钱,也不再问什么,只低头细细地数,生怕少了半个子儿似的。
  “狗屁身份证,就是为了多要钱!这丫头每次都这样,现在要倒闭了还只认钱不认人!”黑暗里,不知谁拱了我一下,边笑话我没见过世面,边说了这句很有结论性的话。
  我不再吭气,心里惴惴不安地等待某个时刻的来临。奇怪的是,那天直到结束都没放一部所谓的黄片,最后播的是个浪漫至极的爱情剧,叫《星愿》。
  片子没播多久,几个哥们儿就骂骂咧咧地退场了,甚至还嚷嚷着要找老板赔钱。我待得腿有些麻了,就多坐了一会儿,没想到只那几分钟,我就被故事吸引了,后来更随着剧情痛哭流涕,一直到屋子里的灯再次亮起,屋里的人如数散尽。
  “看你这怂样……”不知什么时候,眼前递来一包纸巾,我回头一看,见坐在我身边的居然是刚刚忙着数钱的陈若星。她似乎坐了很久,双眼通红,看得出哭得很凶,嘴上却不肯饶人。
  我的心颤了一下,但又不知哪儿来的气,一把抓过那包纸巾,狠狠地踩在脚下,还不忘碾来碾去:“你他妈给我闭嘴啊!”
  说来奇怪,这有什么好气的,她又不是第一个骂我怂的人,这世上除了我妈,大家不都笑我怂嘛!
  忘了是怎样甩开她跑回家的,也忘了回家后是怎么跟我妈解释晚归的原因。我只记得那晚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张柏芝,她白衫回眸,淡淡一笑,从某些角度看,竟和陈若星有几分相似。
  从那天开始,我热衷于搜集一切跟张柏芝有关的贴纸和照片,并好几次跟那几个哥们儿提议再去录像厅转转:“张柏芝不错,我想再看看她的电影。”
  “白痴,想看去电影院吧!录像厅都倒闭了,那天是最后一场,所以放的都是无聊的片!”
  是的。那天之后,这个三线城市的最后一家录像厅也消失了。
  而我和陈若星的故事,却也因此开始——
  2
  录像厅的消失主要是因为这里新开了几家豪华影城,它们个个装潢考究,但票价也昂贵十足。
  我捏着手里少得可怜的零用钱,在这座城里苦苦转悠,最后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一处看电影的好去处。在靠近市郊的S师专,有处小小的礼堂,周末都会放三部或新或老的片子,有时候还有新上线的,且因为是学生专场,所以都是内部价,每张票五块钱。
  于是我每周五晚上都逃课去看礼堂外的海报,并期待那张漂亮的脸。
  有天回头间,却看见陈若星和我一样正在凝神,只不过我看的是墙上的海报,而她紧盯的是地上的票根。
  我正犹豫着该不该走过去打招呼,她已经满脸堆笑地向我走来,好像早就忘了之前的事。她用肩膀撞了下我的胳膊,低声地热情搭讪:“这么巧啊……来,帅哥帮个忙!”
  原来这学校的电影票上并没有电影名字,只有四种不同颜色的纸,每周发一种,四周一循环。所以像陈若星这样的守财奴们就见缝插针,用差不多颜色的纸,照猫画虎做假。不过这容易被识破,于是她一般都趁着人多时浑水摸鱼,凑巧这天她正好有事,赶来时电影已经开场。
  “反正不管用什么办法,你只要能帮我转移那人的注意力就好了!”
  她高估了我做坏事的本事。
  或许是那天负责检票的学生很认真,或许是已遇到过太多这样逃票的浑蛋,他马上看穿了这拙劣的伎俩,还打算扭送我们去学校的保卫处。
  “你至于吗?”我刚打算跟那学生评理。陈若星却狠命地拉了我一把:“笨蛋,还不赶快跑!”
  看这架势就知道不妙,我于是二话不说就跑了起来。
  开始我还在陈若星前头,可没拐上两条街就被她远远地甩到了身后。
  想不到瘦弱的她竟有这么大的爆发力!我不敢回头,心想今天算是完了。当我浑身瘫软地倒在地上准备装死狗时,陈若星又不知从哪儿笑嘻嘻地跑了出来。
  “体格这么差,还当什么混混啊!”从仰视的角度看她的笑脸,一双眼睛弯弯的。我不由得有些发愣,但还是胆战心惊地问:“甩掉了吗……”
  “什么啊?”她轻笑了一下,“我是懒得跟他磨嘴皮子罢了。再说那人总干检票的活,下次保不准再遇到,我还不想被他认出来。”
  啥?我又羞又恼,只差翻白眼了。我什么都不想讲,站起来拍拍土打算走人。可她并不急,不紧不慢地说:“要不我请你吃饭,烧烤,行不?”
  那是我和陈若星吃的第一顿饭。
  恍惚记得那天有鱿鱼、牛肉、五花,还有酒,喧嚣的划拳和上菜声中,我的舌头渐渐发麻:“你穿戴也不是很穷啊,家里还开过那么大的录像厅,干吗还做这种逃票的勾当?”
  她默默地看了我一会儿,继而笑起来:“那么好的电影,没人看就浪费了。”
  真是强词夺理的家伙!我顾不得讥笑这畸形的理由,便开始懊恼跟她吃饭的决定。明明是她说要请客,结果酒足饭饱后,她却大大方方地说:“我没带钱,你付账吧。”   但我没理由拒绝,因为陈若星严肃起来很正直,她信誓旦旦地说:“之后带你去个特别特别好的地方。”
  一个不用花钱,就能看到所有好电影的地方。
  3
  陈若星又一次骗了我,但这次,我一点儿也不怪她。
  不知她是怎么找到那个天台的,斜斜的,不大,就在一家烧烤店的二楼屋顶。
  后来我一有空就找她去那儿吃烧烤,之后爬上天台,坐在屋檐边上,望向远处空荡荡的广场。
  当然,每次烧烤都是她请客,我付账。
  “下一次我一定请。”她说,并随即转移话题,说起那个广场。
  她说那广场以前每周都会放幕布电影,又大又清晰,最重要的是还不花钱,只是渐渐地,大家都不屑于搬着板凳坐在广场上挨蚊子咬了,他们晚上有了更多好玩的事。但——
  “能在星空下尽情地看电影多好啊。”
  陈若星并不知道,在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有多明亮,就像遥远却璀璨的星星。
  熟了以后,我才发现其实她的话并不多,绝大多数时候见面都是我在讲自己的事。说说自己在学校里那些牛逼闪闪的行径啦,说说我妈这个女强人啦,说说我家是有多富裕,可是我又多么不喜欢过那种公子哥的生活啦……
  当然,还有一些是我不会说的,比如学校里那些人肯带我玩,是因为我每次都出钱请他们,就连那次去录像厅也是一样;
  比如其实我家里没钱,我妈是一个人把我抚养大的,我从小就没见过爸爸,她为了我每天拼死拼活地做着自己并不喜欢的八卦记者工作;
  比如,我好像有点儿喜欢这个一起坐在屋顶上看星星的姑娘。
  但我不想问她的事,还有她的想法,我知道女生都神经兮兮的,特别是像陈若星,还机灵得像鬼一样,有些话问出口更容易适得其反。
  我再怎么怂,也还是个男人,要面子的。
  于是我们就那样坐在一起,我说,她微笑着听。
  直到越过了冬季也越过了春天,晃悠悠地到了夏天。那日不知哪儿忽然来了片云,莫名其妙地下起了雨,她穿一件薄薄的红裙子,风一打就透了,我见状鬼使神差地将身上仅有的短袖衬衫脱了下来,搭在她的肩膀上。
  “怂蛋你傻啦!”她笑着回头,模样娇嗔,“这么薄的顶什么用啊?你还光着,多丑……”
  说着,她作势向我怀里凑了一下,好像是要从台子上下去,可胳膊却好死不死地捅到我的大腿根部,我忽然就头皮发麻,随着一股热流布满全身,心和身体的某处同时发硬。
  那是从没有过的感觉,让人恐惧也有那么一点儿兴奋的快乐。
  “哎!你是怎么了?”
  这是我当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我正一边挡着裤裆,一边迷糊糊地向后退,却忘了我的身后不是平地,而是屋顶外的世界。
  再次醒来时,我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浑身生疼,失去知觉的左腿被石膏捆得严严实实,几个查房的医生絮絮地议论着我命大,从楼上摔下来,只摔断了一条腿。
  我没心思骂他们幸灾乐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陈若星呢,她没被我的怂样吓坏吧?
  这时,妈妈冷冷的声音从身旁传来:“以后离那个叫陈若星的远点儿,那个来历不明的东西,早晚会害死你。”
  4
  我怀疑当时的自己连脑子也摔坏了,不然为什么,无论如何都听不太懂亲妈说的话?
  她说陈若星的身世是个谜。这座城虽小,但几乎没人知道她的来历,大家只知道她到这儿的时候已经不小了,是被当地有名的富户陈老板家收养的。
  虽然那时的陈老板膝下已有一儿一女,儿子聪明,女儿美丽。
  “他们说陈若星是陈老板从孤儿院领养的,但就算那么有钱的人家,也不会平白无故招个人回来。他们既不让她接受教育,也不见给她什么事做,整天就游手好闲的,哪儿有电影就到哪儿去,后来还跑到乱七八糟的录像厅去帮忙,都没人管的!”
  原来,她并不是录像厅老板的女儿。
  我想起初次吃饭时的情形,有些埋怨陈若星当时的沉默,但妈妈通红的双眼紧紧盯着我:“儿子,都这个年代了,你也开始成熟……妈并不是怕你早恋,但那种女孩子,无论从家世还是性格,我们都招惹不起啊。”
  我虽听得糊里糊涂,但并没怪妈妈,也不曾反驳她。我知道她所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她也不容易,就算明知我学习不好也要花大钱让我去念好的班级,知道我身体弱容易受欺负,就纵容我去拿钱讨好那些有点儿痞气的同学……若非不得已,她定不会讲这么重的话。
  我只是有点儿伤心,住院那么久以来,竟没有一个人来看我。
  我不是说班上的同学,他们自从我不主动请客就不再理我,我是在想那个人……她真的一点儿都没想念我?
  吃吃睡睡,睡睡吃吃,腿不能动的日子被我过得浑浑噩噩,后来甚至连眼睛也不愿再睁开。终于有一天,我似乎产生了幻觉,半梦半醒间,我听到病房门外好像有女生委屈地说着什么,那个声音,有些像若星!
  “若星!”
  我不知哪儿来的劲,大声叫着她的名字。我睁开眼,她真的就站在我面前,虽然一只胳膊还被我妈妈死死拽着,但她笑得很开心:“你看上去还不错啊,什么时候能下地?”
  “快了。”我兴奋极了。她也不多问,只是将手里的一盒桃罐头放下:“一个月能好吗?到时候我过生日,想找你庆祝呢。”
  不消说,她一定是好久没吃烤牛肉,馋了。我虽心知肚明,但还是架不住高兴:“行啊,下月几号,去哪儿,你定。”
  “30号,就……老地方,不是你摔下来那里,是电影票那里,记得啦?”说着,她饶有深意地望了我一眼,甩开我妈的手,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妈妈一个人看着走廊站了好久,老半天才说:“原来每天放在门口的一个桃罐头是她送的,我都没敢拿进来……想不到,这妮子还真挺用心。”
  我没应声,而是佯装睡觉,将被子盖过了头。那是我第一次感觉从心底涌出的快乐,不为别的,只为她这样抠的一个妞,送我的那些廉价罐头!   也就在那一刻,我对自己发誓: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她花一分钱,我要让她尽情地看电影、吃烧烤、买喜欢的东西,尽情地开心,我的钱都是她的。
  我的一切,也是她的。
  5
  原来,等一天的到来是那么漫长的事。
  虽然在这其间我也很忙,我努力说服我妈让我下地练习,忍着疼坚持下地行走,跑遍整个城市选一件看上去像样的礼物,从清晨到日暮守候一个不确定的约会。
  我眼见着东方微亮一直到暮霭沉沉,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猜错了地点。
  那天是周五,我特地买了两张电影票,早早钻进了小礼堂,从窗子往外看,等着给她一个惊喜。当然,礼堂里行人也在看我,他们看看我,再看看我拄着拐的伤腿,笑得很无奈。
  第二场电影演到一半的时候,天色黑下来,我无精打采地走向门外,却发现陈若星早就站在那了,她正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什么也不说。
  “你……”我又惊又喜,直想抽傻兮兮的自己,赶忙掏出那个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你。”
  那是我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礼物——一枚金戒指,金光闪闪,有些俗气,上面还刻着一个大大的“福”字,有点儿小贵。我为此还跟卖家讲了半天价,最后人家才不情愿地卖了我三百块钱。但它喜气洋洋,据说还有升值空间,这都符合陈若星的所有喜好。
  当然,我们这时的关系,送戒指总有些尴尬,所以我装作漫不经心地说:“给你个顶针,拴住你的手,免得以后再害我摔下去。”
  她侧着头,静静地看着那枚戒指,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我从没见过她那样,有些害怕,又不好说什么。忽然,她蓦地笑了:“你知道我今天过几岁生日?”
  “13?还是……14?”我忍不住再次打量着眼前这干瘦的女孩,她单薄的身体,平平的胸,怎么看都像个故作老成的孩子。
  “你太小了。我比你大很多呢。”她摇头轻轻地笑,“今天我成年了,十八岁哦,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当时的我并不知道。从那天起,“成年”这个词对于我,就像眼前这灰蒙蒙的夜——寂静的礼堂外,阴霾的天,夜风不起,夜来香不开,遥远而充满忧伤。
  “想必你也听说了我的事,也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钱。是的,我想离开这儿了,永远地。现在我要走了,谢谢你的黄铜戒指,虽不值钱,但我收下了,谁让只有你送过我礼物呢?”
  我明白她讲这么多是在说什么,其实我早该想到这样的结局,大家都叫我“怂蛋”,妈妈也说我不该迷恋如此神秘的女孩。而我已在心中打好腹稿,想了很多感人的话,只是,那个瞬间,眼见着她的背影,一句话也说不出。
  “一起看场电影吗?”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回过神,冲早已空荡荡的世界,大声地喊出来。
  这时礼堂里正放着那天的最后一部片——《闻香识女人》,经典的探戈舞曲传出来,温暖恬淡,激情高雅。
  所有都恰到好处,只有我一个人是可笑的。
  6
  原以为会痛到不行的事,结果睡一觉就过去了。
  也许是并无悬念,所以我不那么纠结于陈若星拒绝我的事实。而另一件事更令我惊讶,她真的离开了这里,只是没人知道她的去向。
  陈若星的养父母还报了警,他们说在不久前收到一封绑票的威胁信,里面讲若星在他们手里,并因此索要一笔数目不小的赎金。
  这是妈妈告诉我的,她说因为陈家是当地的名人,出了这种事很吸引眼球。她也被派去跟这新闻,所以最近很忙,没时间照顾我。于是,妈妈留了些钱,让我按时吃饭,放学就准时回家,不要被坏人跟踪了。
  只是最后一句话,她自己说完都笑了:“再怎么说我们也不是陈家那种有钱人,谁会盯上你呢?不过说起来,他家真有钱,所以才敢为熊猫血的儿子找一个人体血库……”
  原来,领养若星的陈家并非是为了慈善,而是为身体有恙的儿子找一个罕见的RH阴性血人,以备急需用血的时刻,却找不到血源。
  “但似乎等了这么多年,他们儿子的病情并没什么大的发展,所以若星这个养女也就慢慢成了一种可有可无的存在,甚至说是累赘。”
  难怪她那么瘦小、苍白,像颗被遗忘在角落的小星星。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看电影吗?因为当电影开始的时候,真实的世界才会暗下来,唯有温暖和幸福像梦一样闪亮着,召唤着你。”
  我猛然想起她的话,原来那时的她其实很想告诉我许多事,只是我自以为是地陷在自己的情绪里,什么也听不到。
  “你太小了。”
  我忽然明白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只是,现在我想对她说什么都晚了。那段时间到处都是陈家事件的消息,有些记者的触角也伸向了若星的来历,却不知为何被压了下来,更多的报道倾向于这是一起不良养女见财起意,而自导自演的闹剧。
  没人真正关心她去了哪里,是不是另有隐情,连陈老板也在报纸上登了“不会纵容这种无耻行径”的声明。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都尘埃落定。
  只有我会在夜晚想起她,猜想她后来的际遇。她那么聪明,又善良,一定不会遭遇不幸,就算一时被蒙蔽,也会侥幸脱逃。她一定会过得很好,会有好的工作,会有好的伴侣。
  也许她早就遇上了喜欢的人,甚至在我认识她之前,他或许是录像厅的放映员,或许是街边小卖部的老板,亦或许就是那个严肃的礼堂检票员。他能理解她的痛楚,也能为她遮风挡雨,他们一起走了,离开这寒冷的城市——
  不再回来。
  这样想着,才多少让我有些放心。我开始努力学习,不再充什么厉害的角色,也不再胡乱花钱。这可能是因为年纪虚长了几岁,也可能是因为之前发生的一件事。
  那时若星出走的新闻被炒得沸沸扬扬,有天我跑到妈妈的报社去找她,只说了一句:“能不能不再写她的事?无论好的还是坏的?我不相信她是那样的人,不相信!”
  我知道,从这些八卦记者口中说出的,不可能有什么好事。   “好啊!那不做这个版面,我靠什么养家呢?你又吃什么,拿什么交学费,用什么请你的同学玩?”妈妈想也没想,连珠炮似的说完,之后静静地看着我。
  我愣在原地,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两晃。妈妈看着我,轻轻地摇头:“对不起,我只能在这里向你和她道歉,我也想站在她的角度说几句,她也许是真正的受害者,我们也许都错怪了她。”
  那一刻我的心剧烈地疼了起来,这次我终于明白了妈妈和若星没说出口的那些话——
  原以为这世上最痛的,莫过于讲出告白而被拒绝。
  事实上,你真正感到痛的时候,根本什么都说不出来。
  陈若星……我是那么地挂念你。
  7
  其实十八岁离十五岁,只有三年。
  在去往十八岁的三年里,我经历了初中毕业,高中毕业,并考上了离家很远的大学。
  “只要有一点儿她的消息就通知我。”
  临行前,我固执地跟妈妈讲,她没说什么,只摇头苦笑。
  后来不再有人骂我怂,世界逐渐忘了我真正的模样。学校里也有女生追过我,她们没我当初那么扭捏,当然,在被拒绝时也没那么难过。
  “其实每个人的轨迹都不同,能偶遇一个喜欢的,就已经是种幸运,不勉强非要拥有啦!”
  我对这样的豁达不置可否。
  也许因为我不是什么豁达的人,内心依旧停在原地,这么多年我还执念着某个影子。虽然知道我们也许不过是宇宙中相差数亿光年的两颗星,其中一颗只是偶然经过另一颗,之后再没半点接近的可能。
  甚至再遇到又能怎样?有一次,我真的在高级餐厅吃饭时见到一个和她很相似的女人,瘦小的身材,表情淡漠,不同的是气质高傲,像在匹配肩膀上高贵的皮草。
  虽然明确地感到澎湃的心潮涨又落,但我并没上前打扰,只望着她中指上戴的那枚金灿灿的戒指,那上面有个大大的“福”字,和我曾在内侧刻下“星愿”两字的位置非常一致。
  那一刻我才发现时光的魔力,它居然能和世事一起,把一个坚信能实现爱人全部心愿的家伙,变得有些彷徨和犹豫。
  我对着那身影看了很久,只轻轻地叫了声:“若星。”
  而她没有回头,一下都没有。
  这让我有些难过,也多少有些不要脸的庆幸和解脱。
  只是那晚我又梦见了她,恍惚回到十五岁的时候,在天台上打趣的时光。
  “如果有天我走了,你会哭吗?”
  又来了!我讨厌这样的假设,又不敢扫她的兴,只好用假笑来让气氛变得不那么严肃:“我会去找你的,一直找,一直。”
  “找屁啊,还是老老实实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吧。”
  ……
  这才是世上最痛的事——
  漫长时光,剩下的却都只是我自己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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