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救命

来源 :当代工人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Cary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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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老洪的夜班。像往常一样,老洪把车间大楼认真地巡视了一遍,回到狭窄的值班室。刚坐下,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这个时间打到值班室的电话,通常是代班领导查岗。老洪拿起电话,用磁性十足的声音说:你好!
  话音未落,电话的另一头就传来一个女人声嘶力竭的声音:“你们电台是怎么办的?为什么总拿别人的痛苦和隐私做卖点?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这样的破节目,取消了都不能平民愤!”一通猛烈的抨击,在老洪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劈头盖脸地袭击了他,让他既无辜又无奈。他刚想申辩几句,可对方像是算计好了,估计他要爆发的时候,恰到好处地撂了电话,让他的愤怒找不到发泄的渠道。
  有苦说不出,有火无处发的憋屈,让老洪觉得很受伤。他绞尽脑汁地想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有人故意制造恶作剧?猛地,老洪想到一定是打错电话了,因为值班室的电话和市电台王牌节目——“今晚温暖你”栏目的热线电话,就差一个号码。经常听别的值班人员当笑话说起,说总有热心听众把电话打错,拿值班室当成直播间。
  巧合的是,老洪的妹妹就是这档栏目的总策划人,他曾多次向她说起过这件事情,可她却轻描淡写地说:没管你们要出名费,就算便宜你们了,哪来那么多的矫情。没想到,这种误会,今晚让自己碰到了,而且还是用这种挨骂的方式。不说不知道,经历真奇妙!
  “今晚温暖你”栏目,是一档情感沟通类节目,主持人有专业的,也有业余的,他们由专家、学者、业界成功人士、各路达人组成。倾诉者唠的都是内心深处鲜为人知的秘密,倾听者劝解得也是入情入理。这种没有拘束的沟通方式,让许多心理压力大,又苦于无处倾诉的人,在这里找到了精神寄托的家园。而其他听众也通过这档节目,猎取了隐私。于是,这档来自大众,又让大众受益的节目,从诞生那天起,收听率就一直名列前茅。
  一个荒诞的想法突然油然而生。老洪也被自己这个创意热情洋溢地刺激着,以至于他按电话号码键的手指,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按照电话显示屏上的号码,给刚才数落过他的女人打了回去。
  铃声响了许久,都没人接听,铃声每一次单调地重复,都会给老洪紧绷的心脏再紧上一环。相比之下,对方就显得果断多了,她无情地拒绝了他的电话。老洪再打,对方竟然关机了。这种冷战式的做法,对他的打击是残酷,你羞辱了我,却想一躲而过?老洪恼羞成怒了,他每隔一段时间就重拨一次,像一个敲钟的教徒那样虔诚。他甚至可以感觉到,电话的重拨键被按得疲惫不堪了。
  就在老洪的耐心接近崩溃的时候,对方的手机终于又打开了,而更令他高兴的是,她居然接听了的电话。可她的情绪不但没有平复,反而更加变本加厉了:“怎么,没完没了了,是吧?不想给自己留条后路了,是吧?不怕我变鬼也不放过你,是吧?”一串充满恫吓感的排比句,像连珠炮似的灌进了老洪的耳朵里。
  老洪对这波打击表现得相当宽容,因为有一个创意就要得以实施。他抚慰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用充满磁性的声音和蔼可亲地说:“这位听友,您好!请您先消消气,首先,感谢您对本栏目的关注和关心;其次,很高兴能听到您对本栏目不可多得的批评。我想,您的意见对提高我们栏目的水平,一定会大有益处的。请问,我有什么能帮助到您的吗?”
  对方沉默了,好一段的沉默。老洪知道,他的第一步收到了效果,他现在只需要等待。
  “你是新来的吧?”她的声音柔软了许多。“您的耳力真好,一定是我们的老听友了吧?”老洪确信,她已经进入了他精心设计的“陷阱”。“你的判断力也不错啊!以前,热线电话总是打不进去,现在,你却主动给我回了电话,你们栏目组的亲民作风,就像栏目的名字一样,让我感到了温暖,不愧是我们老百姓自己的节目。”她不无恭维地说。老洪顺着她的思路说:“谢谢您的夸奖,真诚地为广大听众朋友们服务,是我们一直不变的宗旨。”
  “你的播音名……”
  “老洪!”他自己都没想到,他为什么会说出了真名。她笑了笑,说:“这是个英雄的名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铁道游击队队长也叫老洪。”老洪有些不好意思:“和他相比,我只能是一个赝品。”她笑了一下,说:“没想到,今天我还会笑得出来,谢谢你,游击队队长!我为刚才不礼貌的言行,向你和栏目组表示歉意。”
  接下来老洪想,弄清她大骂电台的原因,就能找出支配她情绪跌宕起伏的冰源。思路清晰以后,老洪忽然觉得自己的心灵,从这一刻起变得特别清澈纯净。“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原因让您对我们的节目如此憎恨?”
  “提这些陈年旧账,还有意思吗?”
  “如果我不知道内情,怎么能帮助您呢?”
  “也好,反正我也没有什么顾忌和牵挂了,今天,你就是我的最后一个倾听者。”
  “我愿意洗耳恭听!”老洪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不祥的预感,他觉得,能说出这种话的人,任何东西对她来说已经都不重要了,包括自己的生命。老洪觉得必须要采取些行动,阻止悲剧的发生。他甚至马上想到两个可以依靠的人,一个在公安局工作的铁哥们大伟,另一个就是他的妹妹,“今晚温暖你”栏目的总策划人小红。
  老洪悄悄掏出手机,给大伟发了条短信,告诉他有个人想自杀,希望他通过技术手段,找到轻生者现在所处的位置。接着又给妹妹发了条信息,告诉她有个想自杀的人,把收发室当成直播间了,让她随时听候他的调遣。
  不一会儿,大伟回了信息,说他正在喝酒,劝老洪不要疑神疑鬼地瞎琢磨。老洪对他的漠不关心非常气愤,心想警察的心真是铁打的?与大伟的态度正好相反,小红却显得异常兴奋,她表示,只要大伟能找到自杀者的下落,她将为她安排一个好莱坞式的大结局。
  老洪给大伟回了条短信:现在情况十分紧急,没有时间和他解释,让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大伟回信息:你那也叫判断?纯粹捕风捉影。老洪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因为你的不作为发生了悲剧,就告你渎职。也许看出老洪是认真的,大伟回了短信,说让老洪尽量多拖延一点时间,他争取完成这个不靠谱的任务。   有了后援,老洪决定把这场游戏进行到底。这时,他的手机猛烈地振动起来,是小红的电话,他忙打开手机,让它对着话筒,尽量让小红能听得清楚些。
  老洪煞有介事地说:各位听众朋友们,本来这个时段应该插播广告了,但是,由于我们的一位老听友,有许多心里话要和我们分享,我们不忍心打断她的倾诉,我想,导播和赞助商也会理解我的良苦用心的。这位听友,下面没有任何广告的时间就全部交给你了!
  “谢谢你,老洪。”她有些哽咽地说。老洪因势利导地说:“今晚,所有的听众都将是你的倾听者。”
  “我的生活是因为丈夫有了外遇之后才走进深渊的。”她平静地开始了她的倾诉,“我们是大学同学,婚后的生活一直幸福甜蜜。可就在房改前,他们机关分给我们一套住房,房改后,我们又买了一套复式的商品房。有一天,他忽然对我说,你看,咱们家有两套房子,要交两份取暖费,太浪费了。我问他有什么高招?他迟疑了一下说,高招倒是有,班上的同事也有这么做的,就是怕你不同意。我说只要对咱家有利,我都同意。他好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说,咱们办一个假离婚手续,这样取暖费就都由单位付了。他的话让我犹豫不决。后来,我还是同意了这个荒唐的要求。假离婚后,我们仍然住在一起。直到有一天,有个朋友告诉我,他正在和一个新毕业的研究生筹备婚礼。当我问他的时候,果然如此。他说我们已经离婚了,你没有资格再干涉我的生活了。我当时就蒙了,说我们不是办的假离婚吗?他厚颜无耻地说,谁会拿婚姻大事做儿戏?我们最终假戏真做了,不再有任何关系。”
  “谁知,祸不单行,不久,父亲就患上了严重的肾病,治疗费要数十万,没有办法,我只好卖了房子。可要强的父亲不忍心拖累我,有一天,他趁我去打饭的时候,从医院的窗户挣扎着跳了下去……”老洪听到电话那头顿了好一会,才接着说道:“父亲的离去,让我的精神崩溃。为了寻找精神寄托,我迷上了‘今晚温暖你’栏目。没想到的是,那位不负责任的主持人,竟然把我们的交流,写入了他的博客,引来众多网友的人肉搜索。凶手、不孝、可耻等各种骂名滚滚而来,我租的房子窗户玻璃经常被砸,门锁经常被堵。我搬了几次家,可还是摆脱不了。老洪,你说,这么失败的我,还有勇气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就在老洪的思绪,跟随她的故事跌宕起伏的时候,他忽然看见窗外有警灯闪烁。紧接着,他看见了大伟和小红,还有他们身边的警车和电台的直播车。
  小红走进屋,做了个鬼脸,递给老洪一张字条,上面写道:在滨海公园的海滩,锁定了她的具体位置。哥,你就用这种方式和她继续聊,别担心,好戏就要上演了!
  车队开走后,老洪觉得眼睛一热,这就是小红说的具有好莱坞风格的大结局?老洪哽咽了,对方似乎感受到了他的伤感,反过来劝解他说:“不必为我难过,其实死亡也许是最好的解脱。”老洪忽然觉得自己的词汇不够用了,他恨自己平时为什么不多背些名言警句?万般无奈之下,他索性说道:“这位听众,我尊重你的选择,也理解你的选择,但是你必须要选择一个体面而又有尊严的死法,这样才能对得起你的勇气和胆量。”
  接下去,老洪自己说了些什么,过后他一点也回忆不起来了,只是记得和她说了许多话,好像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干了,直到最后他从她的手机里听到了小红的声音,才闭上了干渴的嘴。
  小红告诉他,直播车开到海滩后,蜚声全国的一位心理咨询师,对她进行了有效的现场疏导,曾经无意伤害过她的主持人,也在现场向她做了道歉。在大家的努力下,她终于放弃了轻生的念头。
  小红在电话里高兴地说:“她得救了!哥,我要不用高薪聘请你当主持人,算我脑袋灌水了。”老洪咧嘴一笑,旋即瘫软在地上,他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自娱自乐地说:“各位听众朋友们,老洪广播电台全天播音至此结束!谢谢您的忍受,再见!”W责编/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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