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诗·大雅·生民》“先生如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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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大雅·生民》第二章云:
  “诞弥厥月,先生如达。不坼不副,无茁无害。以赫厥灵,上帝不宁。不康裎祀,居然生子。”
  “先生如达”,各家解释如下:
  毛传云:“达,生也。姜螈之子先生者也。”
  郑笺云:“达,羊子也。大矣后稷之在其母,终人道十月而生,生如达之生,言易也。”
  孔颖达疏谓:“妇人之生首子其产多难,此后稷虽是最先生者,其生之易如达之生,然羊子以生之易,故比之也。”
  朱熹集传曰:“小羊也。”
  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引《虞东学诗》:“人之初生皆裂胎而出,骤失所依,故坠地即啼。惟羊连胞而下,其产独易,故《诗》以‘如达’为比。”又引元淳说与此说近,马亦同意此说,释“达”为羊子。
  将“达”训为羊子或小羊,于文义难通。段玉裁、阮元已提出质疑,其说如下:
  《说文·羊部》“羍”字下段玉裁注:“达,他达切,即滑达字。凡生子始生较难,后稷为姜嫄始生子,乃如达出之易,故曰先生如挛。……郑笺如字训为羊子,云如羊子之生,媒矣。尊祖之诗似不应若是,且兽类之生无不易者,何独取乎羊?”
  阮元《毛诗注疏校勘记》曰:“段玉裁云盖是。达,达生也。先生,姜螈之子先生者也。达之言沓,言重沓而生。此与《车攻》传‘舄,达屦’皆假达为沓。姜螈之子首生者乃如重沓而生之易然。”
  段、阮对“达”字作出了新的解释,将“达”读为“沓”,解释为“姜嫄之子首生者乃如重沓而生之易”,但仍嫌迂曲。
  其实对“先生如达”的理解关键在于“如”字,各家均将其理解为“如同”“好像”之意,则“达”字不易训释。“如”字在《诗经》中多用为如果、好像,又有“不如”“如之何”“有如”等语。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特殊的用法,用作连词,相当于“而”。如:
  (1)《诗·小雅·车攻》:“四黄既驾,两骖不猗。不失其驰,舍矢如破。”
  王引之《经传释词》卷七:“如破,而破也。”
  (2)《郑风·风雨》“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毛传:“晦,昏也。”“风雨如晦”亦当解释为“风雨而晦”,谓风雨而且晦也。
  “先生如达”当训为“先生而达”,“而”表转折。“如”义已通,则“达”之义可明。“达”字在文献中多为通达、通顺之义。如:《庄子·达生》:“达生之情者。”陆德明释文:“达,畅也。”《尚书·皋陶谟》:“达于上下”江声集注音疏:“达,通也。”又《玉篇·辵部》:“达,通也。”此“先生而达”之“达”字亦当训为通顺之义。“先生如达”是说后稷虽为姜螈始生之子,但分娩很顺利。故其下文曰“不坼不副,无茁无害”。
  考之古音,上古“而”为日母之部字,“如”为日母鱼部字,二字声母相同,韵部之、鱼可旁转,二字似以音近而通用。
  文献中亦有“而”用同“如”字者。如:
  (3)《左传·昭公二十年》:“古而无死,其乐若何!”
  杨伯峻注:“而犹如也,假设连词。”
  (4)《论语·述而》:“子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杨伯峻注:“而,用法同‘如’。”
  (5)《诗·小雅·都人士》:“彼都人士,垂带而厉;彼君子女,卷发如蠆。”
  郑玄笺:“而,亦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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