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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动心意味着我新一轮的爱情游戏将开场。我盼望这游戏趣味横生,即便不得不收场,我也希望是回味无穷的。
蓄意
我是桉荃。我已经30岁。
30岁,并不意味着我将必须老成持重起来。那天的生日会上,我刻意穿上一条带灯笼袖的白色泡泡纱连衣裙,这种质地,这种明显过时的款式,使我的年纪以及我的审美变得十分可疑。但我保证,这是没有谁会介意的。这本身就是一个离了谱的时代,喜恶由己。 我只不过是恶作剧地要表达一下自己渴望重回年少的心,这是没有谁有理由责怪的。
当然所有人都出于与我太熟悉的原因而不客气地尖声叫嚷:“你怎么穿得像花痴啊?”
我就伙同大家一起大笑,然后说:“我15岁的时候这样穿,可人人都夸奖我漂亮非凡。”
吴熙在一旁起哄:祝15公岁的桉荃越来越漂亮。
15公岁。多合理的解释。所有到场的21个朋友,最大的才18公岁。于是,一帮蓦然又变成少男少女的男男女女,瞬间忘形。
一夜的年少轻狂酣畅欢歌。天亮时个个复原本来面目。就像一个魔法。
端倪
30岁生日之后,吴熙对我的好奇增加了一倍。譬如,以前他约我吃饭,他在电话里面问:有没有时间?
我说:没时间。
于是,他挂了电话转而请他人。
现在,我若说:没时间。
他会继续问:为什么?
再譬如:以前,他从来不问我星期天怎么过,现在却很喜欢打听我的日程安排。
根据一个女人必须具备的直觉和一个30岁女人应该有过的人生经验判断,我知道,吴熙对我动心了。
这正是我所要的局面。他终于动心,意味着我新一轮的爱情游戏将开场。我盼望这游戏趣味横生,即便不得不收场,我也希望是回味无穷的。30岁以后,我再也不愿玩那种因为乏味而终止的游戏了。以吴熙一贯的做派,若乏味,他也是毋宁死的人。
前因
吴熙是我同学吴朵的哥哥。高中时候我与吴朵好得像双生花朵,天天挤在一起讥诮其他我们认为不如我们的女生。我们骄傲,与所有女同学的关系很差。但我们实在不屑于理会,因为,我们学校全部情窦初开的男生都愿意跟我们讨好。我们是不愿意与其他女孩子混为一谈的。我们是学校真正的花朵。
爱上同学的哥哥,这很容易成为一条铁律。只要这个要好女同学的哥哥高大帅气,就无法避免这铁律的应验。我第一次见到吴熙,是我和吴朵被同年级七、八个自认为不输我们的女生围攻的那一天。大家剑拔弩张,我的马尾辫已经被一个粗暴女生抓扯在手,吴熙从天而降。是吴朵在放学前嗅到了异常气氛,偷偷给她哥哥通了消息。
彼时,吴熙已经是本城在全国一流大学中的二年级学生。已经显然比整天围绕我们身边的青涩男生多了几分成熟和豪雅。他捏着抓我头发的手,那个女生却滑稽讨好地看着他。我是在一瞬间爱上吴熙脸上掠过的得意的。他不说一语,一手揽我一手揽他妹妹吴朵的肩,轻易走出了包围圈。
他的动作不用说在当时一定是非常精彩迷人。因为他的惊鸿一现,吴朵在女同学中的人缘莫名好起来。大概都想认识她哥哥吧。
落空
暗恋是充满动力和趣味的。我在周末的时候,常常找借口不回家,而跟随吴朵回她家。吴熙通常也是周末回家。他对我这个妹妹的同学没有什么兴趣,但显得很亲昵,也叫我妹妹。
记得清楚吴熙是透露过他要在学校继续念研究生的,我当时一门心思就是考进与他同一所大学。得偿所愿的时候,吴熙却去了美国上研究生。同去的还有他大学里交的女朋友。知道我当时心情么?好比终于撵上自己要追的人,刚准备伸手去抓,却一脚踩空,跌到不可测的深渊里了。
于是,我上大学开始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谈恋爱。谈恋爱也是上瘾的事情,马不停蹄地恋和爱,不过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为了证明这花一样的年华和身段,有的是贪慕者。
后来就厌倦了。需要整顿身心。工作适时地跳了出来,代替了不少可有可无的爱情。
还魂
因为从外文系毕业,以我的性情,能够在旅游公司做一个陪同翻译简直就是天大美差。我从进入旅游公司那天开始,至今就没有动过辞职的念头。所以,我今天已经做到副总经理,也是无可争议的位高权重的级别。
吴熙是在我做到总经理助理那一年回国的,他离了婚。据说有一个女儿,和前妻留在美国。那天吴朵带着他哥哥来我办公室。吴熙已经完全不复当年的青涩摸样,他风流倜傥,成熟老到。多年不见,他居然可以那样亲昵自然地张开双臂,把我自然地拥到怀里,嘴里故意用念白甜蜜地调侃:真漂亮。我的荃妹妹,还记得你的熙哥哥否?
我岂能不记得?他以这样的方式,令我在几乎完全忘记的时候,却进入了他的怀抱。当年的那些渴望像还魂一样复苏过来,我百战恋爱沙场,居然经不住他这礼节性的一抱,眼泪气势汹汹地涌了出来。他圆滑地替我解围,朗声大笑:这个欢迎仪式太隆重太隆重了,谢谢,谢谢。
布网
吴熙回国后做专门的投资顾问,正经八百的在本市最好的写字楼租了房子,招募了十几个人,开了家投资顾问公司。像他这种年纪轻轻的顾问,不知道给人的信任度几何?我总觉得他很闲。他几乎一天到晚都在请人吃饭,这种机会也经常轮到我。但我通常是不去的,因为我知道这不是约会,是他在打发他不甚如意的无聊时间。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我成为我旅游公司副总。
我完全清楚,吴朵早就把我对吴熙曾经暗藏的情感和现在的状况告诉他了。他显然是不屑一顾的。他有一些钱,有的是时间,他知道有多少女人在企图他的垂青。所以,他撒下的网是不可能简单收拢的。
现在开始,要引起这个骄傲男人注意,须得是一场斗志斗勇的较劲。他的高傲,让我斗志昂扬。我总有理由出现在他的面前,但从不接受他的邀请。偶尔同桌吃饭,势必也是他妹妹吴朵生拉活扯的结果。终于,他在一次聚会时这样问我:像桉荃妹妹这样不错的个人条件,在国内是没有打单身的理由的。是不是太挑剔了?
我回答:唉。满世界都是俭熙哥哥这样的男人,没法挑啊。
他讪讪地笑笑。大概终于第一次听到,有人居然把他等同了满世界庸碌的男人,连挑的价值也没有。
当然,我这种打击简直算不得什么。他一扭头,等着他去搭讪的女人们马上就可以帮助他恢复自信。
转机
我30岁生日以后,事情终于出现了转折。
我知道,我的灯笼袖泡泡纱裙起到了作用。别人不在意,别人嘲笑我花痴打扮,但他不能。他是见过我当年模样的。我煞费苦心地复原成当年的样子站在他面前,即便不能回忆起我的青春,也能回忆起他自己的曾经。曾经绿树白花,景美人妙。
但是他的确是想起了我的15岁,想起了他只身从一群怒目圆睁的女生包围中救出来的双生花朵。曾经的美好,一旦复原,震撼的是曾经见识过她的人,尽管当初他没有被震撼。
尽管我们当夜的恣意狂饮后,大家都声称不曾记得做过什么。我却记得,我整晚都在吴熙的怀抱里。不管是唱是跳,他的一只手都始终揽在我的肩或者腰上。
失算
吴熙在我30岁之后,终于对我动心了。
他开始收网,我的网却正在张开。
我在他的网中,我清楚。但我等他也必须进入我的网,我才肯安心落网。我们要各自掌握收网的线,这是我必须获得的恋爱公平原则。
终于,他沉不住气了。他打电话给我,他说:如果你再这样傲慢,我就没有耐心了。
我问:那要怎样?
他不回答。却口气认真地说:桉荃,朵朵告诉我你对我的感情的时候,我是非常感动的。你不要隐瞒了。以前,我把你当妹妹一样看,你生日那天,我才发现,你应该是我的女人。你还是那样美和纯真,而我的青春将很快不再。我很后悔我耽误掉那么多时间,我现在也爱上了你,你放弃骄傲吧……
我没有想到吴熙能够这么罗嗦地说这么肉麻的话。我有要哭的冲动。嘴上还是硬硬地:那么说,你现在是因为自己快老了,就打折优惠?可惜啊,我从来不买打折货,不管这货有多好。
挂断电话,眼泪果然就冲了出来。吴熙的电话追过来,我不接,瞪着眼看来电显示和提示灯光的闪耀,心里猜测着他的耐心该怎样用这铃声去量化。是三次?还是三百次?或者把电话拨报废掉为止?如此反复7次之后,吴熙偃旗息鼓,比我预计的要少很多次,看来,他的耐心很普通。当电话铃不再鸣响的时候,我感觉很失落。
高招
吴熙开始往我的办公室送植物。谢天谢地,他没有玩玫瑰、百合那种俗套。这家伙送的是盆栽,从高大的巴西木、散尾葵,到袖珍的开花仙人球,上午送一次,下午送一次。一周时间,我的办公室就变成丛林了。这些叶片阔大翠绿的植物,让我的心情舒畅,穿梭其间,我感觉自己像丛林女妖,有一切尽在掌握的惬意。很快植物就摆放不下了,我依然沉住气,不给他电话,不去打听为什么,更不道谢。
我要秘书把花木疏散到公司走廊内,为了和公司自己租摆的植物区别开来,我亲自给吴熙送来的花木一株株系上红绸布。整条走廊和我的办公室都显得喜气洋洋的。
最先沉不住气的居然是吴朵。她给我电话说:你在玩什么把戏?够了,你干吗跟自己拧着干呢?
我跟吴朵嘻嘻笑,我说:你哥天天往我这里送植物是什么意思啊?
吴朵也笑:你肯每天照顾这些植物的话,证明送植物的那个人是你更想照顾的。我哥送你的植物开始黄叶了没有?
我抬眼看看一片葱郁的办公室,沉下声音,对着话筒说:岂止黄叶了,已经全部掉光叶子啦。
挂断电话。赶紧去走廊巡视那些飘着红绸的盆栽,它们都精神抖擞健康蓬勃的生长在自己的泥土里面。才嘘出一口气来。想起以往那些包裹在精美纸张里通过造型的花朵,这些绿色真是幸福。那些华丽的花儿们,在赢得我短暂的惊喜之后,命运无一例外是在颓废枯败前被我自己或者秘书毫不留情地扔进垃圾箱里。而这些植物因为有根而获得了完全不同的待遇。吴熙是个高明的人啊。
我不甘心让他窃喜得意。打电话给他,劈头就说:快来把这些枯枝败叶清理走。
他口气无奈:唉。你这个嘴硬女人。
他既没有来清理植物,也没有再理我。他停止了送植物,像消失了一般。
双赢
再一次见到吴熙,是两周以后。吴朵过30岁生日。吴熙的手臂上始终挂着一个卡通玩偶般的卷发女子。模样年轻到我必须嫉妒。我悄悄问吴朵那女孩哪一年的?吴朵回答:84年。我的天!
吴朵的生日会上,一整晚我的目光都是恶狠狠地在吴熙和那女孩脸上扫射。女孩勇敢而挑衅地直视我,眼睛一眨不眨。吴熙始终在微笑。我心里愤怒翻滚,这个两个星期前还在跟我表达爱情的男人,转眼就把怀抱让给了别人,我愤怒得要骂街了。我想,要不是我已经醉得站不起来走不动,我就要撒野把所有的酒都泼在他们脸上。
事实上是,那晚最后的收场压轴,就是我连杯子带酒一起朝吴熙扔了过去。他躲闪过杯子,却没有躲过我,我猛力撞进了他的怀里,任那个84年的女孩在一旁尖叫。吴熙稳稳地接住了我。接下来的一切,我是真正不知道了。
醒过来,我已经在吴熙的怀里。一切都水到渠成,顺理成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