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吴贻弓执导的电影《阙里人家》情景理相融，生动地展示了儒家的仁学内核，深度凸显了儒家孝文化，多点折射了儒家刚健有为的精神，还侧面反映了儒家思想的保守一面。
　　[关键词]吴贻弓　《阙里人家》　儒学
　　
　　艺术的最高评判，是看其是否阐释了并怎样阐释人和文化的相互关系。具有生命力的电影作品总是对人、社会、自然的相互关系，对人的生存状态及人生历程给予观照，力图揭示出背后的文化成因，从而厘析出历史前进的原动力。我国第四代导演吴贻弓执导的《阙里人家》，以人文斑斓的孔子故里为背景，以孔家两对父子的矛盾冲突为主线，通过五世同堂的典型中国家庭中三代人人生态度及人生之路的展示，象征性地揭示出儒家文化的当代影响与境遇，并反思了儒家文化的走向。影片情景理交融，本文试从儒学的角度来探讨其深厚的文化意蕴。
　　
　　一、儒家仁学内核的生动展示
　　
　　仁学内核是什么，并非一部影片就能够诠释清楚，但影片借孔令谭之口作了精要注释。孔令谭对安妮说：“中国字的仁，就是二人，二人接触就产生了复杂的人际关系。仁，要求人们互为对方着想，互相关心，互相爱护。其实，二人的关系最难处理，即便是父子关系，夫妻关系。孔子说的仁，便是要人们从这最简单、最基础的关系着手，处理好人世间的一切关系。”影片主要展示了儒学影响下的父子关系的处理，并旁及家国关系、夫妻关系、兄弟关系等。
　　孔令谭的仁学解释可谓其人生历程的血泪总结。他处理家国关系时，为历史责任而舍弃了为人子、人夫、人父的道德责任。这种取舍是可以理解的，也是无数革命先辈在“忠孝不能两全”境遇下的必然选择。但父子、夫妻关系是他心中的隐痛，他虽不为当年的人生选择后悔，但老年日益受到道德的谴责。影片通过他与儿子德贤的不断冲突将这种伤痛升级。孔德贤则处于两对父子矛盾的中心。他不肯原谅父亲，因父亲当年休弃母亲、致母亲抑郁而亡；他对儿子十分愤怒，因儿子不去教书而一心想出国；而与父亲的矛盾又因其支持孙子出国的理想而加深，他内心还承受着不认生父的道德谴责。影片没有对父子的心灵困顿给予简单的对错评判。父子关系如何走向和谐呢?儒家提供了为仁之方，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如何忠恕，途径有二：“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实为儒家用“将心比心，推己及人”的方式来处理人际关系的独特智慧。孔令谭想与儿子剖心置腹地交流，但被儿子屡屡拒绝，最后儿子竞因他支持孙子的理想而怒吼要他永不进家门。孔令谭痛苦之余深深理解儿子的双层痛苦，因而采用“己欲达而达人”的忠恕之方，以自己的生命历程成功地教育了想走捷径的孙子，也终于解冻了儿子痛苦挣扎的心灵。“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德贤也从儿子顶撞自己带来的痛苦中，理解了父亲的痛苦，当儿子回头并说是爷爷教会了他做人的道理时，他更深切地理解了父亲的为人之道，影片也就彰显了仁学“忠恕”之道在维系人际关系中的巨大魅力。
　　
　　二、儒家孝文化的深度凸显
　　
　　影片还颂扬了儒家“孝”文化影响下的伦理亲情。首先，影片首尾呼应凸显孝心。影片起因于孝道，孔令谭回家给九十老父祝寿；影片结束于孝道，德贤偷偷立于望父台泪送父亲。其次，影片塑造了孔德贤这个恪守孝道的典型中国农民形象。他不肯原谅年已七十的父亲，缘于对母亲的至诚孝心；他处处惟恐伤了含辛茹苦将他养大成人的老太爷之心。影片最后他原谅了父亲，独自蹲在望父台上偷偷张望父亲奔驰而去的轿车，看到父亲停下车向他奔来时，他老泪众横。他的感人之举正体现了中华民族对流淌在炎黄子孙血脉中的割不断的人伦亲情的无比珍视，而孝道正是维系人伦亲情的文化纽带。儒家孝道有两个层次：一是满足长辈的口腹之养。《尚书·康诰》言：“肇牵车牛，远服贾，用孝养厥父母。”《礼记·祭统》则认为，“孝者，蓄也。顺于道，不逆伦，是之谓蓄。”二是注重精神关怀。孔子即把“孝”的内涵从“养”上升为“敬”：“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孟子也提出“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孔令谭衣食无忧，但他渴望儿子的理解与尊敬。德贤经过多年的思想斗争、妻子的反复劝慰，特别是知道父亲教育儿子的苦心后，终于对父亲有了发自内心的认同、依恋与尊敬。影片以感人的画面体现了“君子弛其亲之过，而敬其美”的孝道伦理的深层影Ⅱ向，凸显了孝道在维系家族乃至家国凝聚力上的巨大张力。
　　
　　三、儒家刚健有为精神的多点折射
　　
　　影片中，孔令谭的人生轨迹折射出儒家“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进取精神。他抛弃“父母在，不远游”的儒家陈见，偷了老太爷两块大洋随着革命队伍出了村，妻子抱着一岁多的孩子追出一百多里地都没有回头。影片多处细节也体现出他的自强不息：从爷孙对话中，可知在部队中他苦练枪法能征善战，为革命建立卓越功勋。他还自学了修车与英语。当然，从一个农民成长为国家部长的人生历程，就是他自强不息精神的最好证明。用维本的话说：“你如果跟奶奶回来了，中国就少了一个部长，多了一个农民!”他年已七十，但有种与时俱进的年轻心态与奋发向上的进取精神。他对维本想出国的态度就与德贤的粗暴否定不同，他对孙子的理想极为支持，但又委婉指出他的缺点与努力门径，还鼓励孙媳妇也一起努力，认为“现代青年，光当个贤妻良母是不够的。”这位自强不息的老者，用自己的人格与奋斗精神春风化雨般地影响着年轻一代。影片中孔德践为保护文物进行的不懈努力，也与孔子“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进取精神一脉相承。孔德贤作为中国传统农民的代表，对当部长的爹也没有半点依赖，自力自强。这种刚健有为的进取精神正是儒家思想几千年不衰之因，也正是影片揭示出来的推动中国历史滚滚向前的原动力。
　　
　　四、儒家保守落后思想的侧面反映
　　
　　影片中孔维本的人生态度与人生之路的抉择则体现出古老文化与现化文化的撞击、新旧意识的搏斗。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初的出国热中，维本不甘于做一个中学老师，一心想挣钱出国。他有理想，但不踏实。他对中国传统文化不感兴趣，竟然向安妮说二叔家有明版《桃花扇》，还以为口香糖广告是出国资料。维本代表着新时期有理想但不够踏实的年轻一代，社会应对他们的理想予以肯定和积极引导，但他的理想遭到父亲的蛮横反对。父亲出发点是好的，他不想让媳妇玉梅孤寂地等待，但他反对的深层原因是不愿改变现状的儒家保守思想以及封建家长权威的不容侵犯。影片还有多处揭示了儒家思想的落后一面：被孔令谭休弃的孔刘氏虽未出场，但其坚守“好女不事二夫”的儒家教条，死后还要葬在孔家祖坟；孔令然心爱嫂嫂但囿于孝悌亲情一直不敢表白；孔德贤时时处处显示出家长作风等。在这一系列新旧思想的冲突及冲突的消解中，影片试图引导我们去理性的发掘传统文化中需要抛弃和沉淀的部分，以启发我们新文化的建构。
　　综观全剧，影片并没有陷入纯粹的道德说教，而是通过复杂的人物冲突与人物心理的细腻刻画兴味盎然地传达出对传统文化的守望与反思，确为“一部文化品位高，艺术性强的，又有可看性的好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