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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年
这一年，宋宝山刚满19岁。严重的自然灾害，迫使全国人民节衣缩食，以糠菜果腹。为了能生存下去，宋宝山不得不告别学校大门，跟着父亲走乡串村，干起了阉畜的营生。那时候，大部分乡镇还没有什么畜牧兽医站，所以，宋宝山父亲那手祖传的阉畜手艺还算吃香，一天奔波下来挣点蝇头小利，父子俩糊嘴果腹不成问题。
当时，宋宝山初谙人世，还不懂什么羞涩，不知道难为情，所以他对父亲那门被人们视为“下三滥”的营生不但不感到有任何低微下贱的感觉，反而很有兴趣，对父亲那手出神入化的阉畜手艺钦佩有加。父亲肩头挑一根竹竿，竹竿一端系一根细细的麻绳，麻绳的一头拴一节竹片，那竹片横着卡在一个老酒坛子内，让那只小口大肚的老酒坛子悬在那里荡悠荡悠。这就是父亲用来阉畜的主要工具。父亲肩扛着竹竿在前边走，宝山跟在父亲的后边走，父亲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大声吆喝着：“阿要镦哎——阿要镦哎——”这个“镦”字就是江南方言阉的意思。田间屋里的人们听见了，就纷纷把自家要阉的那些雄性的鸡呀鸭呀猫狗猪猡呀等畜牲送到父亲面前，让父亲为他们一一镦去。
阉鸡阉鸭是父亲的拿手好戏，一根棉纱线就可以了。父亲先把棉纱线一头挽一个活结，捏在右指间，然后用左手捉住鸡鸭，也不知怎么一来，那活结便已套在那鸡鸭的雄性生殖器上，眼睛一眨，父亲已闪电般地抽飞棉纱线，活结变成死结，那畜牲的生殖腺已被阉去。待那小畜牲因剧痛而飞墙跳屋时，一档生意便已大功告成。父亲为此就可赚上一毛钱的辛苦费了。宋宝山就是在父亲的传授下，先从阉鸡阉鸭开始学起来的。宋宝山毕竟年轻灵活，所以至多学了三个月，阉了几十只鸡鸭后，他就能得心应手地对付那些小畜牲了，手脚也不比父亲慢多少。
接下来，父亲便教儿子学阉猫狗猪羊之类的大畜牲了。阉这类畜牲除了要点胆量外，还要有点杀手劲，因为稍一迟缓，很可能引起它们狗急跳墙，反过来咬你一口或抓你几下。所以，在阉割这类畜牲时，一定要先将它们用来反击人们的嘴巴死死封住，然后才能下手。好在父亲有祖传绝招，他对付这类畜牲自有一套功夫。例如在紫竹村阉割那只凶神恶煞的雄狼狗时，做儿子的对父亲更是钦佩得五体投地。父亲在动手前，先将一块馒头放在那只大肚皮的老酒坛子里，然后引诱那只雄狼狗将脑袋伸进坛子中。当雄狼狗的脑袋刚一伸进酒坛子，父亲便顺势用力一推酒坛子，将那只口小肚大的老酒坛子整个套在雄狼狗的头上，与此同时，他将酒坛子死死夹在两胯之间，探出左右两手，飞快地先用棉纱线扎住那畜牲的睾丸，然后露出夹在右手指间的那把锋利的小刀片，只轻轻一挑，便废了那畜牲的“根”。最后，父亲随手捏起一撮盐末，涂抹在那畜牲的伤口处，便算结束了整个阉割手术。
父亲阉割这类大畜牲时，看热闹的人最多，因为这场面刺激人，被阉割过的大畜牲难忍剧烈的疼痛，一边咆哮嚎叫，一边暴跳如雷，窜梁上屋，恨不能上天入地，来摆脱这突如其来的冤枉与痛苦。每当这时，一向被人低看的父亲便在众人眼里成了了不起的英雄，赢来声声啧啧的赞叹，赚得个个钦服的眼神。当然，拔出萝卜带出泥，作为父亲的徒弟的宋宝山，自也为此沾了些许自豪与骄傲，自也更增强了他那子承父业的信心与决心。
如此相安无事地过了两年。
两年后的宋宝山，已是一个阉技高超、手脚麻利的阉畜人了。他在父亲整整两年的言传身教下，已能够独当一面，独自操作了。当然，这时候的他已长大成人，长成了一个堂堂七尺的男子汉。
就在这时，宋宝山那刚刚确立起来的信心与决心出现了动摇，直至彻底土崩瓦解，迫使他最终抛弃了手中的那门绝招。这，当然事出有因。
1963年
迫使宋宝山的人生态度来了个180度大转弯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是他那相貌堂堂一表人才。20出头的宋宝山虽说出身贫寒，却长得相貌出众，但见他浓眉大眼，鼻直口方，唇红脸白，英俊挺拔，端的是吕布在世，周瑜重现。有道是花香引蝶来，蜜甜招蜂采，宋宝山这样的小伙子，自是那些怀春少女心仪追逐的理想中人。常年的走村串巷，有一个名叫杨柳花的十八少女看中了他。
杨柳花是紫竹村人，本是农家姑娘，却也长得窈窕婀娜，秀色可餐。一次偶然的机会，宋宝山与杨柳花一见钟情，双双坠入爱河。爱神的力量是无穷的，从此，宋宝山有事没事总是挂念着她而往紫竹村走，哪怕紫竹村没有丁点生意。
荷叶裹不住戳菱角，雪人吃不消太阳光。宋宝山与杨柳花的儿女情长，终于被杨柳花的父母知道了。按理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桩好事。但是，只因为想到杨家未来的女婿将是个做低贱下等职业的阉畜人，所以，杨柳花的父母坚决反对女儿与宋宝山结合。杨柳花自是不肯轻易放弃自己的选择，整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非宝山不嫁。
正当杨家两代人僵持着的时候，无巧不成书，有媒人向杨家介绍了一个在城里当工人的小伙子。这小伙子名叫王椿新，虽说长得肥头大耳、五大三粗，但他毕竟是吃国家粮、每月有几十元工资收入的城里人，所以，王椿新一上杨家门相亲，杨家父母便双双把头点成了鸡啄米，一口答应了这门亲事。王椿新面对如花似玉的杨柳花，更是馋涎欲滴，恨不能当场就把杨柳花拥入怀中。但是，船靠岸易，岸靠船难；藤绕树易，树缠藤难。尽管杨家父母与王椿新一拍即合，但这仅是一厢情愿，无奈杨柳花名花有主，早已吃了秤砣铁了心，她心里只有一个宋宝山。杨家父母走投无路，最后来了个图穷匕首现，居然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趁女儿因相思苦而浑身无力、病倒在床之际，暗示喝得醉醺醺的王椿新潜入女儿闺房之中，将杨柳花强暴了。
至此，生米煮成熟饭，杨柳花欲哭无泪，欲喊无声，只得委曲求全，麻木地嫁给了一个她并不喜欢的人。在她临嫁前的那个晚上，她蘸着泪水给宋宝山写了长长一封绝情信。
宋宝山接信后伤心欲绝，痛定思痛，追根寻源，他恨透了这门毁了他爱情与幸福的阉畜营生。一怒之下，他扔掉阉畜刀，报名参军，去了遥远的祖国边陲。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把阉畜刀竟与他结下了毕生的不解之缘，并且整整影响了他一生的命运。
1964～1965年
宋宝山来到部队后的半年中，是在新兵连中度过的。当时，他心中的愿望是当个汽车兵或是阻击手。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在一次偶然之中，命运之神又把那把阉畜刀塞到了他的手中。
那是阳春三月里的一天。这天，连队饲养班里闹哄哄的，一班战士围着栏里的一群小猪崽正不知在争论些什么。宋宝山过去一看，原来，连队里饲养的一群小公猪已到了长骨骼的年龄，需要及时阉割，以便它们长膘。部队里没有这方面的专用人才，只得从当地请来一位土兽医，请他为小猪仔们动手术。
哪知这位土兽医是半瓶子醋，手里捏着一把刺刀，望着吓得满栏乱窜乱跑的小公猪不知如何下手。情急之中，他竟让几个战士七手八脚地按住小公猪，然后才迟疑地走近前。上前了，他还是不知如何下手，拿着刺刀左比划右比划，硬是急红了脸。末了，闭着眼睛一刀下去，又不知戳到了哪里。众战士一松手，可怜那头小公猪居然拖着长长一节肠子，满场乱窜起来，最后，在洒下了满地的鲜血后，倒下再也不起来了。
这时，宋宝山看不过去了，他自告奋勇上前，只向饲养班长借了一张剃须刀片，便单枪匹马地干了起来。
阉割小公猪可是宋宝山的强项，在家那几年碰得最多的就是阉猪。但见他从栏里倒提出一头小公猪平放在地，右脚踩住猪脑袋，左脚踩住猪后腿，先把小公猪固定，不让其动弹。然后，他才不慌不忙地开始手术。只见他三下五除二，不等众战士定睛细看，小公猪的阉割手术已顺利完成。
在众战士一片热烈的掌声中，没用一顿饭的功夫，宋宝山就给十几头小公猪做了阉割手术。
从此，宋宝山在连队里声名大振；就此，宋宝山重操旧业，东山再起。阉猪事件后的没几天，新兵分配下连队，连长一声令下，宋宝山被分配到饲养班。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党叫干啥就干啥。尽管宋宝山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但也必须服从命令听指挥。他只是在夜深人静时狠狠地抽了自己几个大巴掌，为自己那天的好逞强与热心肠而后悔。
然而，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令宋宝山始料不及的是，自那次之后，他那善阉畜的声名传遍了整个部队，除了自己连队外，其他连队的人也都纷纷慕名而来，请他去为他们连队饲养的小公猪做阉割手术。渐渐地，就连附近的四乡八村都知道了他的大名，各乡村的养猪场都慕名而来，请他为地方服务。部队首长念其不分工作高低的敬业心与事业心，对他的这种精神大加推崇与表扬，为此，自来到部队后，宋宝山连年被评为连队五好战士，年年都有立功喜报寄回家乡。
更让宋宝山始料不及的是，他的这把阉割刀不但改变了他原先那种自卑自贱的错误偏见，更意外地使他获得了新的爱情。
当时，军地共建的活动开展得如火如荼，宋宝山他们部队挂钩的是邻近的响水乡人民政府。于是，宋宝山经常受响水乡肖乡长的邀请，来到该乡的饲养场服务，向地方传授他的技术。
饲养场场长是个年轻的姑娘，名叫肖杏子。刚见面时，宋宝山不由一愣，因为肖杏子长得太像杨柳花了，不管是身段还是眉目，都是那么的相像，要不是肖杏子那口绕舌头的异乡口音，乍一看，简直就是杨柳花的亲妹妹。一样的年轻人，一样的志向，很快，神秘的爱情在他俩之间绽开了灿烂而又美丽的花。只是限于当时在役军人不得与地方百姓恋爱的规定，他俩只得把蓬勃的爱神之花深深地互相隐藏在心底。
两年服役期满，宋宝山要复员了，这时，他的未来的、爱才如命的岳父——响水乡的肖乡长出面了，他亲自找到部队首长，苦苦恳求，让宋宝山按期复员，留在了他们的响水乡，安置为乡畜牧兽医站站长。
这一年，是宋宝山爱情与事业双丰收的一年，他不但可以继续从事他所心爱的畜牧兽医事业（因为这时他已深深地爱上了他所从事的工作），而且终于与他心爱的姑娘肖杏子结为终身伴侣。
但是，幸福的花朵只短短开放了没多久，就遭到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的摧残，再次改变了宋宝山的人生轨迹。
1968年
那年，一夜之间，肖乡长被打成“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被人“打翻在地”，还“踩上一千一万只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作为乡畜牧兽医站站长的宋宝山也毫无例外，被卷进了这场“红色风暴”中，关进“牛棚”，隔离审查。
就连数百头猪儿也没放过，统统被作为“资本主义的尾巴”，割了个一干二净。养猪场被人夷为平地，改为了打谷场。
更让宋宝山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居然被扣上了一顶“阶级异己分子”的大帽子，在这年冬天的一个风雪交加的日子里，被人遣送回了原籍——江南紫竹镇。当然，与他一起被遣送回原籍的还有他那新婚燕尔的妻子肖杏子。
1969年
少小离家老大回，当年那个英俊少年，如今变成了一个老成的青年汉子，在宋宝山那宽宽的前额上，岁月的沧桑已刻下了几许细细的皱纹。但是，阔别多年未见的家乡紫竹镇却依然如故，紫竹河还是那么静静地淌着，紫竹山还是那么无声地耸立着，所不同的是家乡的人也变了，变得连宋宝山也不认识了。
其中变得最厉害的要数那个当年的城里工人王椿新。如今他已不再是工人阶级队伍中的一员（听说前年他因偷盗工厂的有色金属，已被工厂开除），而是如今紫竹镇上响当当的革命造反队大队长。他头戴柳藤帽，手提白蜡棍，臂套红袖章，身挎语录袋，整日横眉竖眼、杀气腾腾，一副最最革命的样式。
“只许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宋宝山刚回到自己那个破旧的老屋，屁股还没把凳子捂热，王椿新便已领着一帮造反队员在大门口贴上了这么一副对联。
“你凭什么？”宋宝山怒不可遏，伸手要撕掉那两条墨迹未干的白纸片。但王椿新手中的白腊棍已狠狠地抽了过来，在他臂膀上留下了一条红红的印痕。
“你是遣送回乡的阶级异己分子，是走资派！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的底牌！”王椿新大发淫威，抡起白腊棍，劈头盖脸砸向宋宝山。
“不许打人！”在一边观察了好久没吭声的肖杏子再也忍不住，挺身而出，挡在丈夫的面前。
“你？你怎么……”王椿新冷不防愣怔在那里，一句“你怎么在这里”的问话几乎脱口而出，因为他差点把眼前的肖杏子误认为自己妻子杨柳花了呢！然而，当他终于看清面前这位风姿绰约的少妇是谁时，他那双饿狼一般的眼睛里，掠过了一丝邪恶。他望着肖杏子狞笑着，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第二天，宋宝山便被造反队指派往紫竹山的深山坳中开山采石。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宋宝山随同紫竹镇上几十位“牛鬼蛇神”与“走资派”一起，来到深山，接受“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监督劳动”。
果不出宋宝山所料，那天王椿新望着肖杏子的狼眼中闪过的那丝淫邪的狞笑，是有目的的。十天半月后，当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偷偷地从深山里溜回家时，他就从一头扑到他怀中抽泣不止的妻子身上，觉察到发生什么事情了。
原来，王椿新是条称霸一方的色狼与恶棍，自从他被工厂开除回乡后，特别是他担任镇造反队大队长后，更是危害四乡，横行霸道。
凡紫竹镇正直老实的男人，几乎都受到过他的莫须有的打击与折磨，凡紫竹镇上稍有姿色的女人，也很少有人逃得过他那畜牲般的摧残与凌辱。这次，心怀鬼胎的王椿新将宋宝山支开后，就向杏子发泄开了他那畜牲的兽性，他几乎每天深夜都要来到宋家纠缠杏子，或威胁，或利诱，时而硬，时而软，要占有杏子的身子。一天深夜，兽性大发的王椿新居然翻墙越壁，潜入宋家，欲对杏子施行暴力。无奈杏子死也不从，拼命抵抗，他才恼羞成怒地悻悻而去。临走时，他恶狠狠地威胁肖杏子，说只要肖杏子一天不顺从他，他就一天不让宋宝山回家，直到把宋宝山整死在深山采石场上。
宋宝山听了，顿时七窍生烟，五官歪扭。他提起倚在门后的一把利斧，要冲出门去斩了那条色狼，但被杏子使劲抱住了。这一夜，夫妻俩谁也没合眼，沉痛的屈辱与愤怒，焚烧着他俩的心。眼看东天发白，雄鸡三唱，终于，他俩设计出了一条为民除害的妙计。
设下妙计后，宋宝山就趁天还没亮，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家门，重又返回到紫竹山工地上去了。
当天上半夜，宋宝山趁工友们沉沉入睡之际，再次独自一人潜下山去，直奔紫竹镇。果不出他所料，打老远望去，他家的窗口里还亮着昏黄的灯光。宋宝山没有进镇，他就爬在镇口那棵老槐树上，密切地注视着家中窗口的那点灯光。
与此同时，肖杏子也正按他们夫妻凌晨的合计行事，她今晚不但没有像以往那样驱赶王椿新，反而备下一些丰盛的酒菜，招待对方。王椿新几次欲火难熬，要扑上前动手动脚，都被杏子嬉笑着挡住了。她推说还没完全了解对方，需要与对方好好谈谈，摆开酒宴，给王椿新设下了一道鸿门宴。同时，她冒险，使出浑身解数，与王椿新拼酒对饮。终于，王椿新不胜酒力，被肖杏子灌了个酩酊大醉，趴在桌上，沉沉睡去。见状，肖杏子连忙拉扯家中的电灯开关，向外面的宋宝山发出信号。
此时已是深夜，宋宝山眼见家中窗口的灯光三明三灭，知道杏子已达目的。于是，他马上跳下老槐树，三步并作两步直向家中奔去。
就在家中，宋宝山与杏子一起，把烂醉如泥的王椿新紧紧捆绑在长凳上，用毛巾塞住了他的嘴巴，然后脱下了他的裤子……
1970年
王椿新当然绝对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的。不久，宋宝山便被以莫须有的罪名投入监狱，被判处无期徒刑。听说本来宋宝山是要被判处死刑的，只因为罪证不确凿，所以改判无期徒刑。
那夜以后，王椿新那已深深侵入他骨髓里的邪恶的本性却没改变，他要变本加厉地报复肖杏子。
1970年的夏天，肖杏子终于受不了王椿新非人的折磨，以死抗争，投井自杀了。
1984年
转眼间，14年过去了。
宋宝山的冤案终于得到了平反昭雪，提前出狱。当他走出监狱大门时，已变成一个两鬓灰白的43岁的壮年人了。
这时，他的家乡与全国一样，正进入大变革的时代。家乡的一切都在日新月异的变化之中。
他背着简单的行李，搂着妻子的遗像，怀着沉重的心情踟蹰着走向他的老屋。
在老屋门前，他像被人猛击了一掌似的怔在了那里。
老屋门前，倚着他那早思晚想的杏子。
“杏子……”宋宝山喃喃自语，肩上的行李无声落地。
杨柳花饱含着两眶泪水，慢慢地走到宋宝山的面前，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脸依偎在宋宝山的胸前，她轻轻地告诉宋宝山：“王椿新罪有应得，三年前得了癌症死了。”
1996年至今
听说宋宝山与杨柳花的晚年生活很幸福，最近有人看见他们俩，说他俩就在紫竹街上开了一家宠物医院，生意很是红火。又听人说，宋宝山的那手阉畜技术更加高超了，就连邻省也有人抱着他们的宠物赶来紫竹镇向他求医。
责 编：谢荔翔
题 图：石 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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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宋宝山刚满19岁。严重的自然灾害，迫使全国人民节衣缩食，以糠菜果腹。为了能生存下去，宋宝山不得不告别学校大门，跟着父亲走乡串村，干起了阉畜的营生。那时候，大部分乡镇还没有什么畜牧兽医站，所以，宋宝山父亲那手祖传的阉畜手艺还算吃香，一天奔波下来挣点蝇头小利，父子俩糊嘴果腹不成问题。
当时，宋宝山初谙人世，还不懂什么羞涩，不知道难为情，所以他对父亲那门被人们视为“下三滥”的营生不但不感到有任何低微下贱的感觉，反而很有兴趣，对父亲那手出神入化的阉畜手艺钦佩有加。父亲肩头挑一根竹竿，竹竿一端系一根细细的麻绳，麻绳的一头拴一节竹片，那竹片横着卡在一个老酒坛子内，让那只小口大肚的老酒坛子悬在那里荡悠荡悠。这就是父亲用来阉畜的主要工具。父亲肩扛着竹竿在前边走，宝山跟在父亲的后边走，父亲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大声吆喝着：“阿要镦哎——阿要镦哎——”这个“镦”字就是江南方言阉的意思。田间屋里的人们听见了，就纷纷把自家要阉的那些雄性的鸡呀鸭呀猫狗猪猡呀等畜牲送到父亲面前，让父亲为他们一一镦去。
阉鸡阉鸭是父亲的拿手好戏，一根棉纱线就可以了。父亲先把棉纱线一头挽一个活结，捏在右指间，然后用左手捉住鸡鸭，也不知怎么一来，那活结便已套在那鸡鸭的雄性生殖器上，眼睛一眨，父亲已闪电般地抽飞棉纱线，活结变成死结，那畜牲的生殖腺已被阉去。待那小畜牲因剧痛而飞墙跳屋时，一档生意便已大功告成。父亲为此就可赚上一毛钱的辛苦费了。宋宝山就是在父亲的传授下，先从阉鸡阉鸭开始学起来的。宋宝山毕竟年轻灵活，所以至多学了三个月，阉了几十只鸡鸭后，他就能得心应手地对付那些小畜牲了，手脚也不比父亲慢多少。
接下来，父亲便教儿子学阉猫狗猪羊之类的大畜牲了。阉这类畜牲除了要点胆量外，还要有点杀手劲，因为稍一迟缓，很可能引起它们狗急跳墙，反过来咬你一口或抓你几下。所以，在阉割这类畜牲时，一定要先将它们用来反击人们的嘴巴死死封住，然后才能下手。好在父亲有祖传绝招，他对付这类畜牲自有一套功夫。例如在紫竹村阉割那只凶神恶煞的雄狼狗时，做儿子的对父亲更是钦佩得五体投地。父亲在动手前，先将一块馒头放在那只大肚皮的老酒坛子里，然后引诱那只雄狼狗将脑袋伸进坛子中。当雄狼狗的脑袋刚一伸进酒坛子，父亲便顺势用力一推酒坛子，将那只口小肚大的老酒坛子整个套在雄狼狗的头上，与此同时，他将酒坛子死死夹在两胯之间，探出左右两手，飞快地先用棉纱线扎住那畜牲的睾丸，然后露出夹在右手指间的那把锋利的小刀片，只轻轻一挑，便废了那畜牲的“根”。最后，父亲随手捏起一撮盐末，涂抹在那畜牲的伤口处，便算结束了整个阉割手术。
父亲阉割这类大畜牲时，看热闹的人最多，因为这场面刺激人，被阉割过的大畜牲难忍剧烈的疼痛，一边咆哮嚎叫，一边暴跳如雷，窜梁上屋，恨不能上天入地，来摆脱这突如其来的冤枉与痛苦。每当这时，一向被人低看的父亲便在众人眼里成了了不起的英雄，赢来声声啧啧的赞叹，赚得个个钦服的眼神。当然，拔出萝卜带出泥，作为父亲的徒弟的宋宝山，自也为此沾了些许自豪与骄傲，自也更增强了他那子承父业的信心与决心。
如此相安无事地过了两年。
两年后的宋宝山，已是一个阉技高超、手脚麻利的阉畜人了。他在父亲整整两年的言传身教下，已能够独当一面，独自操作了。当然，这时候的他已长大成人，长成了一个堂堂七尺的男子汉。
就在这时，宋宝山那刚刚确立起来的信心与决心出现了动摇，直至彻底土崩瓦解，迫使他最终抛弃了手中的那门绝招。这，当然事出有因。
1963年
迫使宋宝山的人生态度来了个180度大转弯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是他那相貌堂堂一表人才。20出头的宋宝山虽说出身贫寒，却长得相貌出众，但见他浓眉大眼，鼻直口方，唇红脸白，英俊挺拔，端的是吕布在世，周瑜重现。有道是花香引蝶来，蜜甜招蜂采，宋宝山这样的小伙子，自是那些怀春少女心仪追逐的理想中人。常年的走村串巷，有一个名叫杨柳花的十八少女看中了他。
杨柳花是紫竹村人，本是农家姑娘，却也长得窈窕婀娜，秀色可餐。一次偶然的机会，宋宝山与杨柳花一见钟情，双双坠入爱河。爱神的力量是无穷的，从此，宋宝山有事没事总是挂念着她而往紫竹村走，哪怕紫竹村没有丁点生意。
荷叶裹不住戳菱角，雪人吃不消太阳光。宋宝山与杨柳花的儿女情长，终于被杨柳花的父母知道了。按理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桩好事。但是，只因为想到杨家未来的女婿将是个做低贱下等职业的阉畜人，所以，杨柳花的父母坚决反对女儿与宋宝山结合。杨柳花自是不肯轻易放弃自己的选择，整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非宝山不嫁。
正当杨家两代人僵持着的时候，无巧不成书，有媒人向杨家介绍了一个在城里当工人的小伙子。这小伙子名叫王椿新，虽说长得肥头大耳、五大三粗，但他毕竟是吃国家粮、每月有几十元工资收入的城里人，所以，王椿新一上杨家门相亲，杨家父母便双双把头点成了鸡啄米，一口答应了这门亲事。王椿新面对如花似玉的杨柳花，更是馋涎欲滴，恨不能当场就把杨柳花拥入怀中。但是，船靠岸易，岸靠船难；藤绕树易，树缠藤难。尽管杨家父母与王椿新一拍即合，但这仅是一厢情愿，无奈杨柳花名花有主，早已吃了秤砣铁了心，她心里只有一个宋宝山。杨家父母走投无路，最后来了个图穷匕首现，居然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趁女儿因相思苦而浑身无力、病倒在床之际，暗示喝得醉醺醺的王椿新潜入女儿闺房之中，将杨柳花强暴了。
至此，生米煮成熟饭，杨柳花欲哭无泪，欲喊无声，只得委曲求全，麻木地嫁给了一个她并不喜欢的人。在她临嫁前的那个晚上，她蘸着泪水给宋宝山写了长长一封绝情信。
宋宝山接信后伤心欲绝，痛定思痛，追根寻源，他恨透了这门毁了他爱情与幸福的阉畜营生。一怒之下，他扔掉阉畜刀，报名参军，去了遥远的祖国边陲。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把阉畜刀竟与他结下了毕生的不解之缘，并且整整影响了他一生的命运。
1964～1965年
宋宝山来到部队后的半年中，是在新兵连中度过的。当时，他心中的愿望是当个汽车兵或是阻击手。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在一次偶然之中，命运之神又把那把阉畜刀塞到了他的手中。
那是阳春三月里的一天。这天，连队饲养班里闹哄哄的，一班战士围着栏里的一群小猪崽正不知在争论些什么。宋宝山过去一看，原来，连队里饲养的一群小公猪已到了长骨骼的年龄，需要及时阉割，以便它们长膘。部队里没有这方面的专用人才，只得从当地请来一位土兽医，请他为小猪仔们动手术。
哪知这位土兽医是半瓶子醋，手里捏着一把刺刀，望着吓得满栏乱窜乱跑的小公猪不知如何下手。情急之中，他竟让几个战士七手八脚地按住小公猪，然后才迟疑地走近前。上前了，他还是不知如何下手，拿着刺刀左比划右比划，硬是急红了脸。末了，闭着眼睛一刀下去，又不知戳到了哪里。众战士一松手，可怜那头小公猪居然拖着长长一节肠子，满场乱窜起来，最后，在洒下了满地的鲜血后，倒下再也不起来了。
这时，宋宝山看不过去了，他自告奋勇上前，只向饲养班长借了一张剃须刀片，便单枪匹马地干了起来。
阉割小公猪可是宋宝山的强项，在家那几年碰得最多的就是阉猪。但见他从栏里倒提出一头小公猪平放在地，右脚踩住猪脑袋，左脚踩住猪后腿，先把小公猪固定，不让其动弹。然后，他才不慌不忙地开始手术。只见他三下五除二，不等众战士定睛细看，小公猪的阉割手术已顺利完成。
在众战士一片热烈的掌声中，没用一顿饭的功夫，宋宝山就给十几头小公猪做了阉割手术。
从此，宋宝山在连队里声名大振；就此，宋宝山重操旧业，东山再起。阉猪事件后的没几天，新兵分配下连队，连长一声令下，宋宝山被分配到饲养班。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党叫干啥就干啥。尽管宋宝山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但也必须服从命令听指挥。他只是在夜深人静时狠狠地抽了自己几个大巴掌，为自己那天的好逞强与热心肠而后悔。
然而，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令宋宝山始料不及的是，自那次之后，他那善阉畜的声名传遍了整个部队，除了自己连队外，其他连队的人也都纷纷慕名而来，请他去为他们连队饲养的小公猪做阉割手术。渐渐地，就连附近的四乡八村都知道了他的大名，各乡村的养猪场都慕名而来，请他为地方服务。部队首长念其不分工作高低的敬业心与事业心，对他的这种精神大加推崇与表扬，为此，自来到部队后，宋宝山连年被评为连队五好战士，年年都有立功喜报寄回家乡。
更让宋宝山始料不及的是，他的这把阉割刀不但改变了他原先那种自卑自贱的错误偏见，更意外地使他获得了新的爱情。
当时，军地共建的活动开展得如火如荼，宋宝山他们部队挂钩的是邻近的响水乡人民政府。于是，宋宝山经常受响水乡肖乡长的邀请，来到该乡的饲养场服务，向地方传授他的技术。
饲养场场长是个年轻的姑娘，名叫肖杏子。刚见面时，宋宝山不由一愣，因为肖杏子长得太像杨柳花了，不管是身段还是眉目，都是那么的相像，要不是肖杏子那口绕舌头的异乡口音，乍一看，简直就是杨柳花的亲妹妹。一样的年轻人，一样的志向，很快，神秘的爱情在他俩之间绽开了灿烂而又美丽的花。只是限于当时在役军人不得与地方百姓恋爱的规定，他俩只得把蓬勃的爱神之花深深地互相隐藏在心底。
两年服役期满，宋宝山要复员了，这时，他的未来的、爱才如命的岳父——响水乡的肖乡长出面了，他亲自找到部队首长，苦苦恳求，让宋宝山按期复员，留在了他们的响水乡，安置为乡畜牧兽医站站长。
这一年，是宋宝山爱情与事业双丰收的一年，他不但可以继续从事他所心爱的畜牧兽医事业（因为这时他已深深地爱上了他所从事的工作），而且终于与他心爱的姑娘肖杏子结为终身伴侣。
但是，幸福的花朵只短短开放了没多久，就遭到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的摧残，再次改变了宋宝山的人生轨迹。
1968年
那年，一夜之间，肖乡长被打成“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被人“打翻在地”，还“踩上一千一万只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作为乡畜牧兽医站站长的宋宝山也毫无例外，被卷进了这场“红色风暴”中，关进“牛棚”，隔离审查。
就连数百头猪儿也没放过，统统被作为“资本主义的尾巴”，割了个一干二净。养猪场被人夷为平地，改为了打谷场。
更让宋宝山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居然被扣上了一顶“阶级异己分子”的大帽子，在这年冬天的一个风雪交加的日子里，被人遣送回了原籍——江南紫竹镇。当然，与他一起被遣送回原籍的还有他那新婚燕尔的妻子肖杏子。
1969年
少小离家老大回，当年那个英俊少年，如今变成了一个老成的青年汉子，在宋宝山那宽宽的前额上，岁月的沧桑已刻下了几许细细的皱纹。但是，阔别多年未见的家乡紫竹镇却依然如故，紫竹河还是那么静静地淌着，紫竹山还是那么无声地耸立着，所不同的是家乡的人也变了，变得连宋宝山也不认识了。
其中变得最厉害的要数那个当年的城里工人王椿新。如今他已不再是工人阶级队伍中的一员（听说前年他因偷盗工厂的有色金属，已被工厂开除），而是如今紫竹镇上响当当的革命造反队大队长。他头戴柳藤帽，手提白蜡棍，臂套红袖章，身挎语录袋，整日横眉竖眼、杀气腾腾，一副最最革命的样式。
“只许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宋宝山刚回到自己那个破旧的老屋，屁股还没把凳子捂热，王椿新便已领着一帮造反队员在大门口贴上了这么一副对联。
“你凭什么？”宋宝山怒不可遏，伸手要撕掉那两条墨迹未干的白纸片。但王椿新手中的白腊棍已狠狠地抽了过来，在他臂膀上留下了一条红红的印痕。
“你是遣送回乡的阶级异己分子，是走资派！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的底牌！”王椿新大发淫威，抡起白腊棍，劈头盖脸砸向宋宝山。
“不许打人！”在一边观察了好久没吭声的肖杏子再也忍不住，挺身而出，挡在丈夫的面前。
“你？你怎么……”王椿新冷不防愣怔在那里，一句“你怎么在这里”的问话几乎脱口而出，因为他差点把眼前的肖杏子误认为自己妻子杨柳花了呢！然而，当他终于看清面前这位风姿绰约的少妇是谁时，他那双饿狼一般的眼睛里，掠过了一丝邪恶。他望着肖杏子狞笑着，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第二天，宋宝山便被造反队指派往紫竹山的深山坳中开山采石。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宋宝山随同紫竹镇上几十位“牛鬼蛇神”与“走资派”一起，来到深山，接受“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监督劳动”。
果不出宋宝山所料，那天王椿新望着肖杏子的狼眼中闪过的那丝淫邪的狞笑，是有目的的。十天半月后，当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偷偷地从深山里溜回家时，他就从一头扑到他怀中抽泣不止的妻子身上，觉察到发生什么事情了。
原来，王椿新是条称霸一方的色狼与恶棍，自从他被工厂开除回乡后，特别是他担任镇造反队大队长后，更是危害四乡，横行霸道。
凡紫竹镇正直老实的男人，几乎都受到过他的莫须有的打击与折磨，凡紫竹镇上稍有姿色的女人，也很少有人逃得过他那畜牲般的摧残与凌辱。这次，心怀鬼胎的王椿新将宋宝山支开后，就向杏子发泄开了他那畜牲的兽性，他几乎每天深夜都要来到宋家纠缠杏子，或威胁，或利诱，时而硬，时而软，要占有杏子的身子。一天深夜，兽性大发的王椿新居然翻墙越壁，潜入宋家，欲对杏子施行暴力。无奈杏子死也不从，拼命抵抗，他才恼羞成怒地悻悻而去。临走时，他恶狠狠地威胁肖杏子，说只要肖杏子一天不顺从他，他就一天不让宋宝山回家，直到把宋宝山整死在深山采石场上。
宋宝山听了，顿时七窍生烟，五官歪扭。他提起倚在门后的一把利斧，要冲出门去斩了那条色狼，但被杏子使劲抱住了。这一夜，夫妻俩谁也没合眼，沉痛的屈辱与愤怒，焚烧着他俩的心。眼看东天发白，雄鸡三唱，终于，他俩设计出了一条为民除害的妙计。
设下妙计后，宋宝山就趁天还没亮，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家门，重又返回到紫竹山工地上去了。
当天上半夜，宋宝山趁工友们沉沉入睡之际，再次独自一人潜下山去，直奔紫竹镇。果不出他所料，打老远望去，他家的窗口里还亮着昏黄的灯光。宋宝山没有进镇，他就爬在镇口那棵老槐树上，密切地注视着家中窗口的那点灯光。
与此同时，肖杏子也正按他们夫妻凌晨的合计行事，她今晚不但没有像以往那样驱赶王椿新，反而备下一些丰盛的酒菜，招待对方。王椿新几次欲火难熬，要扑上前动手动脚，都被杏子嬉笑着挡住了。她推说还没完全了解对方，需要与对方好好谈谈，摆开酒宴，给王椿新设下了一道鸿门宴。同时，她冒险，使出浑身解数，与王椿新拼酒对饮。终于，王椿新不胜酒力，被肖杏子灌了个酩酊大醉，趴在桌上，沉沉睡去。见状，肖杏子连忙拉扯家中的电灯开关，向外面的宋宝山发出信号。
此时已是深夜，宋宝山眼见家中窗口的灯光三明三灭，知道杏子已达目的。于是，他马上跳下老槐树，三步并作两步直向家中奔去。
就在家中，宋宝山与杏子一起，把烂醉如泥的王椿新紧紧捆绑在长凳上，用毛巾塞住了他的嘴巴，然后脱下了他的裤子……
1970年
王椿新当然绝对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的。不久，宋宝山便被以莫须有的罪名投入监狱，被判处无期徒刑。听说本来宋宝山是要被判处死刑的，只因为罪证不确凿，所以改判无期徒刑。
那夜以后，王椿新那已深深侵入他骨髓里的邪恶的本性却没改变，他要变本加厉地报复肖杏子。
1970年的夏天，肖杏子终于受不了王椿新非人的折磨，以死抗争，投井自杀了。
1984年
转眼间，14年过去了。
宋宝山的冤案终于得到了平反昭雪，提前出狱。当他走出监狱大门时，已变成一个两鬓灰白的43岁的壮年人了。
这时，他的家乡与全国一样，正进入大变革的时代。家乡的一切都在日新月异的变化之中。
他背着简单的行李，搂着妻子的遗像，怀着沉重的心情踟蹰着走向他的老屋。
在老屋门前，他像被人猛击了一掌似的怔在了那里。
老屋门前，倚着他那早思晚想的杏子。
“杏子……”宋宝山喃喃自语，肩上的行李无声落地。
杨柳花饱含着两眶泪水，慢慢地走到宋宝山的面前，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脸依偎在宋宝山的胸前，她轻轻地告诉宋宝山：“王椿新罪有应得，三年前得了癌症死了。”
1996年至今
听说宋宝山与杨柳花的晚年生活很幸福，最近有人看见他们俩，说他俩就在紫竹街上开了一家宠物医院，生意很是红火。又听人说，宋宝山的那手阉畜技术更加高超了，就连邻省也有人抱着他们的宠物赶来紫竹镇向他求医。
责 编：谢荔翔
题 图：石 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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