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着灯的房间，对于他来说，真好。一个人。
　　月光苍白地流淌。他淹没在月光里，被一堆零乱的回忆和幻想淹没。
　　他把唯一的一个月饼捧在掌心，吃不下，他知道自己需要的不仅是月饼。在他乡的中秋节，只有她送月饼给他，他泪流满面。他要她留下来陪他说一会儿话，但她转身就走。
　　她比他大一岁，他们同月同日生。他和她一样地钟情于文学，一样地多愁善感，他们的文字一样地细腻缠绵。他们都爱上浪漫，演绎着浪漫而纯洁的事……他们一起在楼顶聊天。夏夜的轻风吹拂，那夜的月亮皎洁无比，星星的眼睛温和无比。他们一起俯瞰城市的霓虹灯。他们说遥远的童年，说遥远的故事，说遥远的幻想。说着说着，双方的脸颊，早已热泪涟涟。
　　他每次送她回家，沿着那条熟悉的小径。他很想很想牵着她的手一起走过黑夜，但他不敢，怕滚烫的手烫伤她的掌心，烫伤安静的夜晚。他只能奢望，这条小路变得更长，甚至需要一生的生命去走，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
　　他是个羞怯的男孩，他总是很想见她。每到周末，他常坐在那可以看到她的窗帘的池塘边，呆呆地看着满湖亭亭玉立的莲花，红色的金鱼嬉戏。池中央洁白的鱼美人雕像，宛若飘然而降的仙女，轻歌曼舞。
　　她每次发现他坐在那里，便出去叫他进屋里坐。倒开水给他，削苹果给他。他就深情地说声谢谢。她苹果般的脸蛋微笑着，连她的眼睛也会微笑。和她在一起，他觉得很幸福。他像个多情而可爱的孩子，红着脸，用他那低沉而又有点沧桑的声音，给她朗诵一首又一首浪漫的诗。他那低沉而沧桑的声音，深深地吸引着她。他们一起在一首又一首诗歌里，热泪盈眶。
　　“我不仅同情你动荡不安的家庭，以及父母带给你的伤害，不仅爱你不凡的才气，更爱你苦难的童年，苦难的心灵。但，我，我也很难受，我未能给予爱我和我爱的人，以更深的爱。因为我，我早已有男朋友了……”
　　他沉默无语。她又说:“如果，如果有一天，你见不到我了，你该怎么办？！”
　　他努力控制着情绪，但也无法掩饰住泪汪汪的双眼。他仍是那低沉而沧桑的声音:“在，在见到你，和没见到你的日子，我都会一样地想你。因为想你，也许我的心，会过得幸福一些！”
　　她今夜不能陪他过中秋节，她去陪她的男朋友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她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带着几许幽怨，比一首诗更富有诗意和伤感。她那红红的脸蛋，像微笑的红苹果挂满他思念的枝头。她那披肩的长发，像温柔的瀑布，轻泻在他的心里。
　　她的大眼睛，苹果脸蛋，披肩长发，好像能够穿透厚厚的墙，在他的黑夜里出现，出现。他伸出手想触摸，触摸到的却是午夜冰冷的月光。他睁开眼，满屋流淌着月光。
　　月光向他漫过来，漫过来。
　　如上涨的潮汐，向他淹没，淹没。
　　他觉得自己太像一尾鱼了，就像一尾鱼。
　　一尾没有鳍的鱼，在午夜里数着自己的心跳，幻想着游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