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区

来源 :野草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cqjav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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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时节,经常引发雷公震怒也不足为奇,接连几场暴雨之后依旧不见晴天。傍晚时分,缭绕的迷雾将群山遮蔽,似乎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蜷缩在洞穴里的黄璨都觉得自己像刘大善人放出的屁,可一声爆响也是屁的灿烂……呵呵呵——就是灿烂!
  黄璨闯入这片军事禁区犹如身陷囹圄,应该是咎由自取。进了洞房,黄璨与新娘伴着惠特尼·休斯顿嘶哑狂野的歌声品着拉菲凯洛干红,按耐不住便伴着强劲的节律嚎:I’m lost without a cause……惊动了坐在楼下品龙井的刘大善人,仗着肚子里的三两茅台醉醺醺地闯入洞房。黄璨必须向刘大善人声明,他早就迷失了……刘大善人不想弄清楚黄璨究竟为什么迷失,喝令与他寸步不离的黄毓,必须让黄璨粉身碎骨,黄璨就变成了丧家之犬!
  刘大善人是黄璨的岳父。
  场面如此暴烈,新娘却稳坐钓鱼台,端起酒杯很优雅地品了一口,盯著桌子上的黑白照片笑。照片上只有两个字,魏碑体,镜框也是黑色的,上边还挂着遗像黑花,其实呢黑花上的一个祭字足可以将洞房变成灵堂……直到黄璨伺机逃离婚房,新娘都像看戏……呵呵呵——的确像看戏!
  洞穴外依旧迷雾茫茫。
  黄璨本来一口气能睡到天亮,可他正坐在地头上吃爹种的西瓜,一只蚊子爬上他那张蹦蹿着汗珠的瘦脸。蚊子行走起来自然艰难,却不甘心,干脆爬上鼻梁踩着同样激情的汗珠玩起了冰舞,一不留神跌落下来,误打误撞地闯进鼻孔,遭遇鼻毛的阻隔晕头转向又踌躇不前。黄璨用一根手指插进鼻孔咬着牙捅,蚊子毙命,又一咬牙坐起来,眨巴着惺忪的睡眼瞅着洞外发呆。
  黄璨栖身的洞穴在半山腰上,却还在军事禁区之内。这里被划为军事禁区的时候,黄璨尚未出生,据说他爹服役期间,为了配合驻军完成一项特殊的任务在禁区里住过几天。待爹复员回到村子娶了妻也养了子,年年在村北那块责任田里种西瓜。还不大的黄璨与爹坐在地头上吃着西瓜,听爹一遍遍地说那次神秘也神圣的禁区之旅,雨后迷雾缭绕不说,黑天黑地的猫头鹰突然飞过去,咕咕咕地拉着长音尖叫几声就很恐怖了……黄璨听得一头雾水又恐怖之极,呱唧着眼瞅着爹不言不语,竟然忘记了手里的西瓜。正在摘西瓜的爹也忘了一地的西瓜就是满地的黄金,继续说就是禁区内外如何戒备森严,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自然有夸大其词之嫌,黄璨却坚信不疑,问爹军事禁区是干什么的,爹守口如瓶,那是军事秘密,是秘密就有不能泄漏的天机。
  待黄璨去县中读书了,破解天机的欲望愈加强烈,却只能依据地图和教科书不断膨胀自己的野心。读大二那年,一个来自广西的漂亮女生自愿与黄璨情投意合,放暑假了两个人都必须形影不离。黄璨干脆带着漂亮女生乘动车、坐大巴,再穿越一片密林就要走进这片军事禁区了,漂亮女生也是突然间遭受一只蚊子的袭击,不住地扬起手拍着脸蛋子,像鬼一样喊叫着犹如一只瞎撞的苍蝇在密林中乱窜……好在离开密林经历一番跋涉就能走进一个小镇,待黄璨将小女生背回镇子,必须通过联想手机接收二大伯传递给他的信息,爹开着三马车拉着妈去县城卖西瓜的路上突然遭遇车祸。黄璨火速返乡,爹妈却躺在了灵床上。处理完爹妈的后事,再返回学校,广西女生又自愿与别人情投意合了,黄璨却依旧想破解爹留下的天机……这就是铺垫。
  洞穴里闷热潮湿,也难怪黄璨心中时不时地会冒出一蓬蓬杂草。鼻孔又遭受不明原因的袭扰,伴着一声响亮的喷嚏,眼泪也噼里啪啦地流了出来,黄璨蹦起来从兜里掏出一叠纸巾,消除了脸上的污浊移步来到洞外。
  黄璨进入军事禁区的那天,凉风习习,多日奔波受尽了酷暑的折磨,走进禁区倒获取了难得的清凉。费尽周折,黄璨看到的却不是早时想象的样子,一条破损的小柏油路带着他走进一座小院,加上两栋不是很规矩的二层小楼就是军营了,继续探究看到的不过是穿凿在山上的防空洞,却像那两栋二层小楼一样空空如也了……毋庸置疑,这是一片被遗弃的军事禁区,地处偏远少有人涉足才得以保留,想想也是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洞穴里有睡袋、食品、酒水和饮料,背包里装着防寒的衣服和应急的药品,备用电池也不可或缺。手机到了山间自然失去通讯功能,黄璨孤独地隐匿在山间又不能没有音乐,那他隔几天必须下山穿过密林,去那个小镇补充给养,还必须找一家小旅店住一夜或几个小时,将所有的备用电池充满电,却只是继续隐匿地铺垫。刘大善人决不会善罢甘休,那黄璨时刻观察敌情就很有必要了,好在他的背包里还有几样宝贝,地图、指南针和一架莱卡望远镜,至少降低了迷失方向、遭遇突袭的风险。
  黄毓比黄璨大十岁,是不出五服的兄弟,曾在武警部队服役,复员后原想打通县公安局的渠道当刑警,又没有充足的银子和关系网络,幸亏遇到了识良才的刘大善人,除了予以高薪,还将追随他多年的小女秘书给了黄毓。黄毓也知道自己玩的是二手货,却不能不在意刘大善人送给他的婚房,也是市区黄金地段的一套大跃层,比黄璨的婚房面积只小几平米,也难怪身为保安队队长的黄毓誓死效忠刘大善人。
  闺女儿没跟黄璨上婚床毕竟进了洞房,老话说,缝上的是布衣,也就是说,一块布被裁剪了就不再是布……呵呵呵——刘大善人跟着秀才爷爷学过一点四书五经,那他让黄璨粉身碎骨也在情理之中!可惜,黄毓兴师动众一路追踪,还是被黄璨甩掉了,却也不会善罢甘休。黄毓他爹诨号叫一根筋,一根筋养的儿子也不会有两根筋,那黄璨就真的在劫难逃了。
  一阵风呼呼地吹了过来,赶走了黄璨的睡意,从兜里掏出手机,触摸出一首很早前下载的歌曲:想要逃走得越远越好/忍得住不许自己认输/而这段情就像巴黎的日出……孟庭苇唱得不是那么动听,却符合黄璨的心境,又从兜里掏出耳麦连接上手机,再塞进耳朵,迈着狐步哼哼唧唧地往山下走来。
  一条蜿蜒曲折的山路引着黄璨走进昔日的军营,站在楼前盯着呈八字形的楼梯,黄璨嘿嘿地笑了两声,喊着想要逃走得越远越好,跑上楼梯在八字的顶部站立片刻又往下跑,来来回回地折腾着像一个淘气的孩童。究竟有乏力也乏味的时候,一不小心被楼梯绊了脚,黄璨稳住身子坐了下来,瞅着依旧被迷雾遮蔽着的群山现出了木鸡般的形容。   栖身在密林里的猫头鹰天一黑就蠢蠢欲动,形影单只却气势汹汹,铺展着翅膀从密林中飞过来,极速地在黄璨的头顶上盘旋,犹如饥饿时见到难得的猎物,尖叫一声向黄璨发起猛烈攻击。黄璨从耳朵上拽下耳麦,连同手机塞进裤兜,随手从楼梯上捡起石块咬着牙掷了出来,猫头鹰眼见着石块要将自己击落,再尖叫一声,铺展着翅膀仓皇逃离。黄璨不依不饶,追着猫头鹰跑出军营,狂奔在山间一不留神被石块绊住脚趴在了地上,猫头鹰早不见踪迹。忍着剧烈的疼痛爬起来,黄璨冲着防空洞口嘿嘿地笑了。猫头鹰不会藏身在防空洞里,黄璨却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呵呵呵——就冲进去!
  防空洞里阴凉潮湿,还有一股股刺鼻的霉味弥漫着,地上的乱石和杂物就是行走时无法躲避的障碍。好在黄璨轻车熟路又有很好的心理准备,是障碍也不是障碍,只是眼前漆黑一片就变成了摸象的瞎子,却不想启动手机上的手电筒……不想……就是不想!
  回响在防空洞里的脚步声甚是刺耳,黄璨觉得还不够,张开嘴很重地哈出一口气,又轻轻地收回,起起伏伏的声音回响在防空洞里,犹如恐怖大片里的魔鬼出场,身临其境,人鬼难分……呵呵呵——自我感觉也好!黄璨仰着头继续张大嘴制造恐怖气氛,扬起一只脚本打算稳稳地落下,却踩在了一堆软乎乎的东西上,极其惨烈的喊叫声随即也在防空洞里回响了。
  黄璨忙着蹲下身来,从兜里掏出手机启动手电筒。一个小女子有气无力地坐在地上,勉强背靠着洞壁,身子却歪着犹如失去了筋骨。
  黄璨见小女子脸色通红,呼吸急促,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竟烫得吓人。小女子突然遭受重创,极力睁开眼,原打算扬起手推开莽撞也无礼的黄璨,胳膊上却像坠着石块无力地落在了小腹上,那就再喊一声吧,眼和嘴却都不争气地闭上了,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还是救人吧!
  黄璨将手机塞回兜儿,尽可能使用平和的语气喊着“妹妹”将小女子背了起来,小女子哼哼了两声,说不清想表达无奈还是谢意,头便无力地耷拉在黄璨的肩膀上。黄璨迈开步子又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脚,咬着牙弯腰从地上抓起一个黑色路易·威登包。听到小女子很是痛苦地呻吟了一声,黄璨干脆将包挎在脖子上快步离开了防空洞。
  天色越发暗淡,迷雾依旧嚣张。刚才与黄璨纠缠的猫头鹰又飞了回来,追着他走在返回洞穴的路上再咕咕咕地尖叫了一声又一声……黄璨收住脚盯着似乎誓死要与他对决的猫头鹰,要捡起石块再发起攻击,小女子又一声呻吟迫使他不得不迈开脚步向栖身的洞穴跑去。


  雨在黄璨站在洞口的瞬间刷啦啦地飘落了,冲走了荡动在山间的迷雾。眼下本该是红日高照的时刻,裹挟着雨斜斜地冲击着黄璨的风不是很烈,却柔韧得像一条条蘸了水的鞭子。黄璨张开嘴本打算痛痛快快地喊一声,突然想起洞穴里还睡着一个有病的小女子。也是黄璨将头扭过来的瞬间,一个酒瓶裹着冷风嗖嗖地飞了过来,那是他昨天晚上喝剩下的半瓶威士忌。黄璨呀了一声将脑袋歪向一边,酒瓶蹭着耳垂飞了出去,落在洞穴外的一块顽石上,伴着啪地一声脆响酒液四溅,碎玻璃也欢呼雀跃……呵呵呵——恩将仇报啊!
  小女子叫季琳。
  昨天傍晚,黄璨将季琳背回洞穴,必须迅速施救,好在他一次次离开禁区采办给养时,没忘记补充皮炎软膏、创可贴、棉花棒、无菌纱布和消毒药水,康泰克、丽珠感乐和感冒通也必不可少。季琳还算配合地将药吃了下去,躺倒在睡袋里一直昏睡不醒。黄璨跟爹一样天生好干净,睡袋铺在一层厚厚的干草上,季琳昏昏沉沉地倒在防空洞里,身上的粉红色阿迪达斯休闲运动装和脚上的安踏板鞋都遭受了重度污染,可黄璨不能贸然地扒掉人家的衣服,只是脱掉了鞋随便扔到了一边,忍痛将她安置在睡袋里。一直昏睡着的季琳还不是黄璨的负担,她肯定是误打误撞的闯入禁区,又遭遇感冒病毒的袭扰,待消除了体内的病毒自然会与他各奔东西,彼此又是路人……就是路人!
  体内的病毒尚未消除殆尽,季琳的精神已比昨天好了许多,形容却依旧很糟糕,不说被汗液和尘土折磨过的头发,也不说失去脂粉的脸蛋儿,只说身上的衣服……赤着脚站在睡袋上,季琳瞪着黄璨,连被禁锢着的乳房都激愤地颤动不已。黄璨必须做出必要的解释,也必须安抚遭受病痛折磨、醒来后像面对歹徒而坚贞不屈的小女子。
  季琳听罢黄璨的陈述才意识到自己的莽撞,说完谢谢却很不信任地看了黄璨一眼。黄璨笑着摇了摇头,干脆坐在洞口附近的一块石头上,伴着时不时地吹进来的冷风,瞅着洞外阴郁的天发呆。季琳找到自己的安踏板鞋,坐在睡袋上穿好,又拎起被黃璨随便扔在地上的路易·威登包背在肩上又说了声谢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洞穴。
  季琳的脸色很冷。
  瞅着飘在风雨中的背影,黄璨咧开嘴还没笑出声,一股裹着雨的风又强劲地吹了进来,身上颤着却长舒了一口气,干脆站起身来走到洞穴的底部,从放在地上的背包里拽一瓶威士忌……黄璨知道兜儿里的卡越来越薄,卡里的钱是占地补偿款,还是与新娘进洞房前刘大善人扔给他的,一码事说一码事,亲兄弟还明算账……黄璨呵呵地笑着拧开瓶盖儿,嘴对嘴地喝了一口,又走到洞口附近坐在了石头上。
  将洞房变成灵堂,黄璨只是无意中做了带有谐谑性质的铺垫,推波助澜或捅破那层窗纸的却是新娘。那张摆在洞房里的确很晦气的照片,缘于黄璨一次醉酒后灵感闪现,花钱请人制作的。神经依旧被酒精麻醉着,糊里糊涂地将照片塞进追随他多年的旅行箱,也没预测将来会发生什么。刘大善人将婚房钥匙交给黄璨,黄璨便拉着旅行箱先期入住。一场超豪华婚礼结束后,新娘与黄璨又热热闹闹地进了洞房,黄璨提议伴着惠特尼·休斯顿的歌声品一杯拉菲凯洛干红,新娘积极响应。待歌声和酒渐渐让黄璨入了佳境,便有了PK惠特尼·休斯顿的野心,伴着狂野也忧伤的旋律嚎叫时,新娘悄悄地打开黄璨的旅行箱,拿出那张的确十分晦气的照片摆在了桌上,那她必定早有预谋,也难怪自始至终都心止如水!
  新娘叫水儿,乳名,学名叫刘芳,读大学时才改名叫刘芳菲,是刘大善人的老闺女儿。水儿与黄璨同一年去天津读的大学,人家学的是市场营销。刘大善人开始在村里弄小化工厂,发达了就进军县城的房地产市场,待他挣足了钱便膨胀了野心,将房地产公司设在了市区。刘芳菲……啊……黄璨还是喜欢叫她水儿,毕业后自然效力在刘大善人的麾下。黄璨在大学里学的是平面设计,靠着父母用命换来的钱完成了学业,去十四家公司应聘都没得到满意的职位,细究起来也在情理之中,一旦去应聘,遇到同学还不稀奇,问起身边的陌生人,十个竟有八个是学平面设计的……正在黄璨一筹莫展的时候,刘大善人向他发出了热烈的邀请。   刘大善人率领儿女们博弈房地产市场,却没丢下老家的化工企业,扩建必须占地,黄家的二亩责任田被列入了重点征占对象。爹妈遭遇不测,黄璨委托二大伯耕种,责任田依旧在承包期内,承包权就不会变更,那黄璨就是想当然的地主。
  刘大善人第一次与黄璨谈判,开出的条件很丰厚,除了许以高价,还可以为他在房地产公司里安排一个职位。黄璨瞪着刘大善人就说出一个字:不!刘大善人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黄璨知道,那老小子也是一根筋,达不到目的决不会善罢甘休!
  事情发生逆转缘于黄璨与水儿的一次邂逅。刘大善人不能征服黄璨,便派人回村利诱黄璨的二大伯。二大伯急火火地跑到城里找到黄璨,黄璨请二大伯在小酒馆里吃着红烧肉、喝着二锅头依旧坚定不移地说不。二大伯一口气喝掉半瓶二锅头,骂着村里又多了一个一根筋气哼哼地走了。流浪在大街上,黄璨本来是无所事事地溜达进一家咖啡馆,遇到水儿就是意外了。
  黄璨与水儿同在天津读大学,却不在一个院校,放假了坐着动车一起回村,也常常说起爱情。水儿是个很矜持的姑娘,黄璨实在想听她发表对爱情的看法,便从售货车上买了啤酒与她一起喝,刘家人缺少乙醇脱氢酶是基因,一罐啤酒喝下去她的脸就红了,再喝一罐话也多了起来,说来说去,俩人从小儿在一个村子里长大像兄妹,距离太近就没有了感觉。
  那天,黄璨从咖啡馆里遇到独自品咖啡的水儿,借着与二大伯喝的那点二锅头又与水儿谈爱情,却喊她刘菲芳。刘菲芳依旧很矜持,可咖啡馆里不卖酒,黄璨只好自己说,说得刘芳菲脸红红的还不住地骂他讨厌。刘大善人一直派人跟踪黄璨,他手下的保安们个个都以军统特工为楷模,获取信息的刘大善人闯进咖啡馆,黄璨也只能束手就擒了。
  刘大善人是个充满爱心的强盗,再与黄璨谈判就直言不讳,将水儿……不……刘氏房地产公司营销部经理刘芳菲许配给他,外加一套跃层婚房……够丰厚的了,黄璨主动约见水儿,水儿依旧矜持地笑着说:“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说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从肩上卸了什么东西。黄璨也没想到,却乐呵呵地与水儿或刘芳菲去了民政局。刘大善人拿到黄璨签了字的征地协议书,也是乐呵呵地为他们张罗婚礼,却被黄璨……不……应该是水儿搅得一塌糊涂……的确是一塌糊涂!
  雨依旧不紧不慢地飘。
  季琳走了过来,打着一把折叠伞,肩上背着TAD背包,路易·威登包被她拎在手中,头发潮湿不像雨水淋的,身上的衣服换成了牛仔装,脚上的安踏板鞋也擦洗过……一切迹象表明季琳整装又要待发,可她的脸色很难看,除了依旧在体内作祟的小股病毒,还有难以遮蔽的忧郁,站在洞口前瞅着黄璨不言不语。
  黄璨又将瓶口放在唇边喝了一口,哎了一声扬起手中的瓶子。
  季琳站着没动。
  季琳的确是误打误撞地闯进了禁区,躲进防空洞有慌不择路的嫌疑,事实上也的确是慌不择路,伴着猫头鹰凄厉的喊叫声,双脚踏进防空洞的瞬间,潜伏在体内的病毒发起了猛烈的攻势。季琳的身体素质很好,除了承袭了父母的基因,后天锤炼也很重要,病毒一次次在体内发起零星的攻击战,却轻易地被强劲的抗体绞杀了。究竟连日奔走了多日,致使季琳精疲力竭也是自然,抗体的懈怠为病毒留下了入侵的缝隙,遭遇病毒猛烈袭击情况就很糟糕了。黑灯瞎火地闯进一间类似大房子的洞穴,季琳便昏昏沉沉难以自持了,TAD背包从肩上脱落竟浑然不觉,勉强走出来背靠在洞壁上,手中的路易·威登包再掉在地上人也变得有气无力,被黄璨背出防空洞好长时间,意识还不是很清晰。睁开眼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完好无损,季琳的心境也只是出现极其短暂的平静,看到站在洞口处的黄璨突然发起连她自己都意外的攻击,可黄璨陈述的理由又让她心怀愧疚,必须离开……至少应该离开这块神秘得有些凄凉的禁区!
  好在TAD背包还在,里边的内容丰富,缘于季琳决定出来走走之前的精心准备。换衣服之前,季琳必须洗去身上的汗味和风尘是习惯也是无法丢弃的必须。离开防空洞,季琳走在山间的小路上,被瀑布声引着找到一泓被绿树包裹着的清泉没费什么周折。待季琳沐浴完毕换好衣服,顺着原路要离开禁区,却被一道很深的沟堑拦住了去路。
  呈弧形的沟堑几乎包围着半个禁区,像一条橡皮筋,被风吹着游来蕩去的似乎总是无限度地延伸。当年,军区领导选择在这里设立禁区,首先看中的是地形,被沟堑包围着的禁区背后是连绵的群山,深有数丈的沟堑就是天然的阻隔。从沟堑上留下的痕迹判断,曾有一座桥横在沟堑上,却不复存在了,留下的也只是供人联想的残垣。
  季琳爬过一座山才进入禁区,原打算顺着原路离开,地图和指南针在她行走在山间时不慎丢掉才有了跑进防空洞前的慌乱。再翻过一道山离开禁区不是很好吗?不好啊,山路曲折还不是绝对的障碍,至于究竟是什么阻隔了她返回的路,季琳又说不太清楚,却实实在在地横在眼前,似乎不只是在禁区里才有的感觉,所有的所有都应该归罪于一直折磨着她的坏情绪……呵呵呵——这就是缘由啦!
  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坏情绪,季琳回到黄璨栖身的洞穴前,两片薄嘴唇一直紧紧地闭着,听到黄璨哎了一声也只是象征性地笑了笑,那张鹅蛋脸上依旧覆盖着一层与时下的天气很融洽的冷色。黄璨没有得到回应又将瓶口放在了唇边,头却仰了起来。
  雨依旧不紧不慢地飘。


  月色很好!季琳的情绪不好,被镀了银光的鹅蛋脸上难以剔除一层冷色,两道柳叶眉时不时紧皱着仰起头来,呆呆地瞅着游动在天上的月亮出神。
  黄璨的情绪还行,与季琳坐在洞穴前的顽石旁认真地调制鸡尾酒。季琳的脖子酸了眼睛也疼,暂时放弃月亮,看一眼的确很认真的黄璨也只是抿着嘴笑笑就罢了,脸上依旧铺着一层不薄的冷色。彼此间隔着的不只是一块顽石,究竟是什么季琳觉得没有追究的必要,就像她坐在格子间里,总是有战斗在敌人心脏里的神圣和豪迈,却充满灰色又不能遗弃。
  黄璨选择的洞穴也不错,洞穴前有密密匝匝的植物庇护着还不行,山体形成的过程中受到外力的影响成就了一个坳,犹如哪位神仙随意跺了一脚……呵呵呵——够了吧?季琳再看一眼依旧很认真地调制鸡尾酒的黄璨又咧开嘴笑了,可她看见那张也铺着一层冷色的瘦脸,忙着收住笑低下头来。   顽石也很好,平平的像一张桌子,两边戳着几块矮石,季琳坐在上边一条腿能弓起来用脚蹬住矮石中间的凹处,另一只脚也能踏踏实实地放在地上……呵呵呵——这就是酒吧椅了,如此天然应该是一种衷心赞美的巧合!
  黄璨调制鸡尾酒的器具是几个纯净水瓶,吧勺是一把很普通的小饭勺,用水果刀在纯净水瓶中间削去一半,是摇壶也是量杯,还是很不错的鸡尾酒杯……遗憾的是,黄璨储存的伏特加和白兰地不是很多了,辅助材料也有缺失。好在季琳的背包里还储存着一点糖、果汁和牛奶,那是她在路上随意购买的,不可能完美,能在山间调出味道还行的鸡尾酒应该是不错的享受!
  黄璨调出的鸡尾酒味道的确不错!
  季琳从黄璨手中接过用半个纯净水瓶装着的鸡尾酒,很礼节地冲她笑了笑。黄璨像一个调酒师,又像在酒吧中与朋友邂逅,也端起用半个纯净水瓶装着的鸡尾酒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可该说的都不能说,不该说的似乎又没有多少必要说,那就说鸡尾酒吧。
  季琳很在意黄璨陈述中的时间,彼此差不多同龄,经历的很多时间都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刻度或痕迹。读大学的时候,黄璨就喜欢炮制饮品,在一杯水中放上一点柠檬、菊花或山楂片之类的东西,味道还不是很重要,关键是情绪。煮咖啡也是黄璨自学成才,却是简约型操作,小铝壶和电磁炉通力合作,学兄学妹们就能品上味道还不错的咖啡,再配上一点音乐,宿舍也就变成了咖啡屋……至于调酒的手艺,还是他暑假期间在酒吧里打工跟一个调酒师学的,当然与勤奋和悟性有关。毕业后,黄璨打算继续去酒吧里打工,可调酒业竞争十分激烈,再说票友和科班相比,究竟有着不小的差距,才……才……黄璨呵呵地笑着仰起头来,也看游动在山间的月亮出神,丢给季琳的似乎是永远也无解的谜!
  季琳不想深究,也觉得没有深究的必要,其实好多事情都没有深究的必要,却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黄璨的话很吝啬,季琳也不想多说,不说不等于不存在啊,就像一个人的人生经历,存在就是存在……这话还是父亲说的,父亲的话很哲理,听起来却像在老家种了一辈子地的爷爷说天气和庄稼。父母是1980年代的大学生,毕业后留校,从讲师到副教授,双双成为在教学和学术领域颇有建树的博导,始终是勤奋得自然执拗。季琳出生在那座大学的宿舍楼里,从幼儿园开始就与大学有了无法剥脱的关系,附幼、附小、附中……待她拿到大学通知书,又必须从一座城市的大学走到另一座城市的大学。毕业后,季琳与同学们依依惜别的时候,总是禁不住地流露出解脱的快意。回到父母居住的那座城市,季琳顺利地走进一家公司,凭着自己的智慧和勤奋稳稳地坐在了格子间里,很多人与她擦肩而过,也只有她一坐就是那么久……值得父母为她骄傲那么久!
  回到家,季琳与父母坐在一起吃饭、品茶,情绪都很不错。有时候,季琳还提议喝一点红酒,父母被少量的酒精刺激着在家中营造的是愈加浓郁的学术氛围,却总是有坏情绪折磨得季琳心神不宁,干脆凭着自己的积蓄在远离大学校园的地方买了一个家。坐在拱形阳台上,季琳静静地品着咖啡才发现,只是几十平米的房子竟然那么辽阔无比!
  总是要与同事或同学们交往,也有一两个心仪她的男士现身,却仅限于家之外的地方,咖啡馆、酒吧、西餐厅……也有与同事或同学们去KTV的时候,季琳表现得一向很谨慎,犹如与心仪她的男士在一起,谨慎有时候就意味着崩溃,也难怪至今还形影单只……时间久了季琳就孤独了,回到那个远离大学校园的家,必须刻意地放松自己的身心才行,卧室里的饰物、阳台上的花草,再是像黄璨用充足的食材调制的味道还行的鸡尾酒,音乐呢?惠特尼·休斯顿的歌就不错,Winter storms have come/Anddarkened my sun……却不由得提出质疑,谁的冬天?谁的风暴?谁是我的太阳啊?端着一杯鸡尾酒,季琳孤独地站在拱形阳台上,阳台外闪动着阑珊的灯火,夜失去了自己的声音,剩下的只是在耳畔回响着的歌声……不……是一个女人的呼号和呻吟……那就是夜的声音?
  黄璨依旧仰着头看月亮,似乎知道季琳在想什么,静静地坐着不言不语。季琳觉得应该感谢黄璨为她调出的鸡尾酒,端起削得还算规整的鸡尾酒杯,轻轻地哎了一声,不经意地流露出潜伏在心中的美好。黄璨也将剩余不多的鸡尾酒端了起来,却只是冲着季琳淡淡一笑…一就是那么淡淡一笑,倏然令季琳感受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压抑……其实呢不应该莫名其妙,季琳驾车行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总觉得车是一个被喧嚣浸泡着的甲壳虫,似乎走进禁区所有的压抑都被空旷消解了,却依旧时不时地遭受坏情绪的袭扰,又说不清缘由……这就是折磨啊!
  一只猫头鹰突然飞了过来,盘旋在洞穴旁的杜松树冠上。黄璨忙着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扔了出去,受到惊吓的猫头鹰凄厉地喊叫一声倏然遁去,山问的夜愈加静了。
  季琳将目光投向洞穴,月光溜进去却难以消解洞穴底部的黑暗,扎在杂草丛中的蛐蛐耐不住寂寞發出一声声鸣叫,夜又失去了自己的声音……夜应该有自己的声音,却是一种只有季琳在意的声音,可在意不等于存在啊!洞穴里很宽阔,黄璨躲避了酒瓶的袭击,似乎对洞穴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要是没有雨,总是坐在洞外的顽石旁,待月亮隐去,雨悄悄来袭,便躲进洞穴,却在洞口附近的石头上坐下来,像被震慑了的色鬼,又像忠实的奴仆,或干脆就是把自己当成癞蛤蟆的护鹅使者,天鹅应该踏踏实实地待在洞穴里吧?不能啊,季琳躲避不了坏情绪的折磨干脆离开洞穴,回头看一眼呆坐在顽石旁的黄璨,关注的却是曾栖身的洞穴,洞穴里除了宽阔还是宽阔,似乎没有别的了……别处呢?
  离开格子间去洗手间,应该是一条很直接的路线,季琳工作起来依旧非常谨慎,谨慎就容易忘我,忘我又会引发不可饶恕的错误……真的是错误吗?好长时间了,一旦闲下来季琳就这么追问自己,得不到答案只能无奈地咧开嘴笑,笑罢留在心中的疑问依旧不会消失,反反复复。现在,季琳置身在寂寥的山间,应该获得了绝对的安静,却还是得不到答案,没有答案的问题就真的是问题了。
  还是说点正经的吧?季琳默默地警告完自己又看了一眼很淡定或者说很冷漠的黄璨,再将目光投向洞穴,心中却倏然塞得满满的,又说不清究竟是何物……矛盾啊,可所有的所有都缘于一次的确不可饶恕的忘我……是忘我吗?是啊,离开格子间,季琳本来可以很直接也很轻松地走进洗手间,却不知不觉地走进一间十分辽阔的房子,班台、沙发、茶几和茶几上的花草,靠在墙边的书柜中码着的书籍,还有老总喜欢的古玩,柜子顶部摆放着各种用镜框镶着的证书……没有什么特别的啊,季琳不知不觉地走了进去,门是开着的,可能是被忽视的缘故,没有追究的必要,也就没必要在意……却……却……季琳站立的位置是班台前,班台上的内容也很丰富,灯、打开的文件夹、一匹摆出飞奔姿势的工艺铜马、一盒开着的蒙特克里斯托雪茄和一部黄金版iPhone……没有问题啊,主人可能刚刚离开,丢在班台边缘的手机还没来得及自动上锁,季琳下意识扬起的手落下来,指尖触到了手机屏,显示的图片内容单调也丰富,女孩……女孩……女孩是谁……干什么的……为什么会走进老总的手机……究竟为什么呀……呵呵呵——有必要浮想联翩吗?这就是季琳闯入这片禁区的理由?牵强!   季琳也觉得很牵强,却似乎是突然间遭受了莫名其妙的强烈冲击,劳乏也随之而来还不是特别严重的问题,一旦坐在格子间里便会出现很多病的嫌疑,心律不齐、头晕脑胀、肝区也时常刺痛……忙着去医院哀求医生用核磁、彩超做全面鉴定,结果显示一切正常……真的正常吗?一颗心总是高高地悬着,那就回那个狭小也宽阔的家吧,可惠特尼·休斯顿的歌声倏然变成了噪音,咖啡留给她的也只是难以消解苦涩,还有精心调制的鸡尾酒……一切都失去了应该有的滋味,留下的只是挥之不去的坏情绪……坏情绪?的确是……为什么呀?有深究的必要吗?可存在就是存在……呵呵呵——季琳咧开嘴笑了,可她看一眼依旧很淡定或很冷漠的黄璨,必须极速将嘴闭上,彼此之间的山石或石桌究竟坚硬无比啊!
  接下来,季琳必须继续承受坏情绪的折磨,回到家又难以忍受狭小和宽阔纠缠在一起的苦痛,用两杯朗姆酒做铺垫闯入街市,被不黑的夜色笼罩着走进酒吧、咖啡厅和KTV……待体内的酒精消耗殆尽,又遭受新一轮袭击……没事找事儿啊,季琳通过手机向主管倾诉自己的身体不适,恰好又该她休假了,买一张机票飞到一座遥远的城市,再乘坐动车和班车走进一个个小镇,最后在山下的那个小镇落了脚,依旧无法消除坏情绪的折磨,心中也有了的确难以解释的纠结,那就继续往前走吧……走……走了很久很久,却……离开吧,可……季琳觉得有很多应该留下的理由,也有很多应该离开的必要,纠结在一起就是障碍……呵呵呵——为什么呀?季琳仿佛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转向黄璨,的确不是伪装的目光却难以融化眼前的冰,又忙着仰起头来,月色依旧很好,静在这一刻倒成了难以规避的煎熬!
  黄璨突然站起身来往山下走去,季琳相信他还没有离开禁区的打算,独自游荡在山间该是不错的享受,却只是应该,也是梦想,梦想变成现实很快就会乏味……一旦……可现实……呵呵呵——季琳盯着在月色中渐渐变小的背影,又咧开嘴无声地笑了,头却不由自主地仰了起来。


  顺着一条崎岖的山路走上两个多小时,黄璨便绕开沟堑离开了禁区。准备离开洞穴前,黄璨没有见到季琳的影子……影子,就是影子!季琳将洞穴还给了黄璨,往往是半夜醒来,出于好奇或无聊或别的什么原因,黄璨离开洞穴去废弃的军营和防空洞,被密匝匝的植物遮蔽着的山坳都没有放过,却抓住不到季琳的影子……抓?是抓啊,就像小时候捕抓欢蹦在院子里的小鸡儿们……呵呵呵——坐在那栋小楼前的八字楼梯上,黄璨咧开嘴笑着瞪大眼睛搜寻着,看到的却不只是季琳的影子,爹妈、二大伯、刘大善人和黄毓……水儿突然影子一样从他眼前闪过,像在梦中,黄璨觉得是梦就没有在意的必要,那他与季琳也遭遇在梦中……难得糊涂啊!
  雨后的迷雾依旧很嚣张,太阳隐在厚厚的云层里,潮粘的气流冲击着黄璨,蜿蜒在密林中的小路在黄璨的脚下必须变成一把能穿透密林的刀。他的背包瘪瘪的,兜里的卡也一点点变薄,可他必须走出禁区补充给养,消解郁闷和孤独的威士忌不能少……至于季琳的下落,黄璨觉得的确没有必要放在心上,就像他与水儿,遭遇未必就是缘!
  黄璨脚下的路时断时续,慢慢地被荒草掩盖了,好在手机指南针能帮助他确定行走的方向。读大学时,黄璨曾和同学们徒步在荒山野岭,激情时还比方说像余纯顺……呵呵呵——一个肯定被很多人忘记了的探险者,那样徒步穿越罗布泊,不畏惧死亡却最终消失在大沙漠中,激情消失后都不再提刚才的誓言,死亡毕竟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情。
  密林里也险象环生,掩藏在杂草中的蚂蝗、蛇、蜥蜴……尤其是蛇会瞅准时机向黄璨发起猛烈攻击,有的可以用手掌将其击毙,有的必须掏出随身携带的防身匕首将其斩杀,比如眼镜蛇……弥漫在密林里的雾气究竟影响了视线,黄璨的额头与一棵落叶松发生猛烈撞击。摸着灼疼的额头,黄璨背靠在树身上,放在额头上的手不由得扬起来扇动着眼前的迷雾,叹一口气将眼睛紧紧地闭上,却咧开嘴呵呵地笑了起来。
  可能是那只一直与黄璨过不去的猫头鹰又飞了过来,同样遭受雾气的折磨不说,善于夜间飞行,遭遇光亮便如醉酒般颠簸不定难以自持,盲打莽撞地落到树冠上又觉得不合适,咕咕咕地拉着长音尖叫一声,飞下来竟然在黄璨的头顶上盘旋。黄璨倏然睁开眼睛,两只铺展着的翅膀从眼前掠过,猫头鹰的尖叫回荡在静静的密林里依旧令人心颤!好在猫头鹰也不知道黄璨究竟是何方妖孽,带着不能诉说的悲苦和迷惘展翅跌跌撞撞地飞到空中。瞅着猫头鹰仓皇逃离的背影,黄璨咧开嘴打算用笑声消解存于心中的懊恼,突然被一阵脚步声惊扰了,嚓嚓的声音牵引着他转移了目光,看到的却只是一个影子……影子……怎么又是影子?!
  走……往前走是不二的选择,黄璨咬了咬牙将耷拉在胳膊上的背包帶拉上肩,凭着脚的感受在荒草中寻找着被遮蔽的小路往前走去。
  雾气依旧很重。
  行走了大概四五分钟的样子,黄璨突然发现那个影子又出现了,忙着追了几步掩身在一棵樟子松后边,影子变成一个实实在在的人……还是女人……穿着迷彩服、戴着迷彩帽,肩上同样背着TAD背包应该是全副武装……呵呵呵——好啊……黄璨咧着嘴不经意地笑出了声。
  现身在密林中的人是季琳,被笑声惊扰,忙着收住脚回过头来,却没有发现掩身在樟子松后边的黄璨。
  黄璨见季琳的背影迅速被迷雾遮蔽了,原打算咧开嘴痛痛快快地笑几声,可隐身在云层里的太阳是不等人的,离开密林还要走一段长长的山路才能抵达那个小镇。黄璨觉得与季琳一前一后地走在密林中倒还不错,至于她是离开禁区,还是像自己去小镇上补充给养都无关紧要……就接着赶路吧。
  路不平坦又时隐时现,季琳与黄璨一样走得同样不顺利,就怕遍地的荆棘突然摇动起来,随即窜出一条蛇死死地纠缠不休。黄璨遭遇过,却没有失去理智,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英勇地将毒蛇腰斩两截就是胜利……季琳呢?黄璨听到一声惊叫,一条眼镜蛇也缠着了季琳的腿,张开嘴吐出血红的信子要发起猛烈的攻击,两个人却都不能动弹了。不是怯懦,也不是见死不救,黄璨的双脚被藤蔓死死地缠住不放,咬着牙将双脚稳稳的戳在地上才不至于趴倒在地……这就是麻烦!   季琳喊叫完毕,短时间内稳定了情绪,像那天早晨醒来后,看见坐在洞口处的黄璨瞬间抄起了酒瓶,面对凶猛的眼镜蛇一样,她也是瞬间从包里拽出一把铮亮的匕首。黄璨也从背包里拽出了匕首,藤蔓和蛇几乎同时被腰斩两截。两个人迅速地自己解放了自己,黄璨还是有些惊讶,季琳却很淡定,扬起脚将还赖在腿上的蛇尸甩到一边,又将沾着血的匕首弯腰在杂草上蹭了蹭,塞回背包转身往前走去。
  黄璨吧唧着嘴摇了摇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弥漫在密林的雾气依旧很重。
  手机电量耗尽,指南针失去了功能,备用电池也用完了,黄璨从背包里找到指南针矫正位置,也只是无奈地笑笑罢了。路还是要走的,可他绕了一个很大的圈子,依旧在密林中乱窜,也难怪再也没有看到季琳的影子。
  黄璨躲避着密林里的障碍,亦步亦趋地往东走了一段,一只脚踢起一个空易拉罐,飞起来又落在乱石中,光朗朗地响了几声滚进了杂草丛……遭遇空易拉罐的袭扰还不至于让黄璨惊慌失措,可他扬起脚的瞬间,突然有一罐啤酒飞了过来,像那只讨厌的猫头鹰纠缠着要直击他的头颅……哈——这还了得!黄璨扬起手抓着要坠落的罐装啤酒,脸倏然紧绷了起来,猜测断然不是季琳所为,情况却很严重!
  黄璨打算将罐装啤酒扔掉,又随手塞进了背包,躲避着枝枝蔓蔓敏捷地蹦蹿着贴近了小山包,掩身在一棵落叶松后,没发现异常情况,打算立即离开。突然从一个同样被密匝的植物遮蔽着的洞穴里飞出肉脯、罐头、香肠,还有一只袋装的卤鸭……黄璨目不暇接又一时无法确定究竟是何人所为,盒装的巧克力和罐装的饮料也接连不断地飞了出来。花花绿绿的食品和饮品落了一地,黄璨咧开嘴还没笑出声来,轩尼诗XO也从洞穴里飞出来在空中盘旋。没等酒瓶落地,一个男人随后从洞穴里跳出来,犹如凶猛地捕获足球的贝克汉姆,腾空抓住了酒瓶……惊险!刺激!
  那个抓住酒瓶的男人身着迷彩服、戴着迷彩帽和墨镜,却只是在黄璨眼前闪了一下就转过身去,看其体型与黄毓相似或干脆就是生得膀大腰圆的黄毓,可黄毓有一个习惯性动作,有事没事儿都喜欢用手指头抠鼻孔,哪怕是接受刘大善人训话时都不会放弃。黄毓服役时立过很多次功、追随刘大善人也做过很多出彩儿的事情,抠鼻孔就成了典型特征,还不乏效仿者,都是他的手下,犹如崇拜喜欢喝尿的名人,自己没有尿不惜接别人的尿解馋……哈哈哈——黄璨笑了两声忙着闭上了嘴。
  黄毓……不……应该是那个很像黄毓的男人拿着酒瓶慢悠悠地回到洞穴,拎出一个瘪瘪的背包,将落在地上的食品和饮品逐个捡起来装进去,与黄璨面对着面,可距离和雾气严重地影响了他们的视觉,何况,对方很可能没发现黄璨。究竟是不是黄毓,黄璨觉得值得深究,有很多疑点,却不是没有可能。夜里睡觉刘大善人被蚊子咬一口,就是折腾到天亮也要让那只可恶的蚊子粉身碎骨,那将洞房变成灵堂的黄璨就真的在劫难逃了!
  穿迷彩服的男人似乎发现了黄璨,扬起手用一根小拇指抠着鼻孔呵呵地笑了。黄璨隐约能听到对方的笑声,面容依旧模糊,可他用小拇指……黄毓就喜欢用小拇指……抠鼻孔的动作就是非常恐怖的警示了……跑……跑吧乖乖!
  黄璨转身就跑,上气不接下气,他相信黄毓会客客气气地将自己送到刘大善人面前,刘大善人也会客客气气地将他送回洞房,理由呢?缝上的不是布衣吗?呵呵呵——黄璨跑得忧心忡忡也跌跌撞撞,待他跑出密林,不得不扬起一只手,抚慰着一次次遭受撞击的额头,再一大口一大口地吸着冷气,觉得应该张大嘴痛痛快快地笑几声了,身后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幻觉……也许是幻觉,可幻觉在黄璨听来十分逼真,跑……快点跑吧乖乖!


  天空晴朗,镇子后边的山却依旧是墨绿色,古香古色的镇子里满是璀璨的灯火。黄璨坐在茶楼里总是闻到一股怪怪的味道,他将空茶碗放在鼻子下闻了又闻……呵呵呵——茶碗有味道吗?
  黄璨拎起茶壶倒了一碗茶。
  用石头铺就的街面上还留着雨后的潮湿,落下来的灯光让两边店铺也熠熠生辉。茶楼是一栋二层小楼,黄璨备足了给养,又在小旅馆里将所有的备用电池充足了电打算连夜离开镇子,突然觉得还差点什么,究竟差什么,直到坐在二楼临街的包问里还有些模糊……的确很模糊!
  茶楼对过的小酒吧和咖啡馆夹着一家服装店,似乎也与黄璨无关。黄璨端起茶碗象征性地喝了一小口,将茶碗放下,瞅着走在街上的人呵呵地笑了……影子……每个人在黄璨的眼中都是影子,影子与影子似乎没有什么区别吧,像机械统一制造的商品,规格、重量、质量……质量?影子也有质量吗?有啊……呵呵呵——那就有区别了。
  离开那片密林,雾气慢慢消散,黄璨亮开嗓子尽情歌唱:风吹雨成花/时间追不上白马/你年少掌心的梦话/依然紧握着吗……真像追着一匹白马跑,或干脆自己就是一匹白马,或一匹白马心甘情愿地屈服在自己的胯下,驰聘于崎岖的山路上,心里却不踏实,时不时地收住脚回过头去,看不到人……不……看不到影子心里才踏实一点,又总觉得缺一点什么,究竟缺什么呀,双脚踏上镇街也找不到答案,直到看到晃动在影子中的季琳,他不由得呵呵地笑了,笑得有些怪,以致于招来走在前边的人收住脚回过头来,看一眼仰着头咧着嘴傻笑着的黄璨,忙着转过身逃一样地离去了。
  那时候,阳光将小镇镀上了一层金色,傍晚时分却又落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来小镇的人们踩踏着干干净净的街道总是收获很多意外……估计季琳也是那样,她应该也像那些来小镇的外省人,可她又必须像黃璨一样做点什么才行吧?瞅着慢悠悠地晃动在影子当中的季琳,黄璨一时有些惶惑,却觉得依旧没有深究的必要,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欲望折磨得有些躁,却只能仰起头来呵呵呵地笑,很无奈。
  黄璨脚下放着背包,鼓囊囊的,有了充足的给养,按说该打道回洞府了吧?按说却只是按说,为什么呀?黄璨端起茶碗放在鼻子下边,瞅着街上络绎不绝的影子又呵呵地笑了。
  目标出现了。
  目标?对啊,可被黄璨用目光锁定的人不是季琳。看得出,目标走得很坦然也很轻松,像那些风尘仆仆的外省人来小镇走走转转,贪得无厌流连忘返……好……流连忘返就好!真的很好吗?黄璨的神经倏然绷成了一条弦,忙着放下茶碗,弯腰从包里拽出望远镜,站起身来隔着窗户迅速锁定了目标,水儿……不……还是叫她刘芳菲吧,走得的确很悠然,像很多被囿于格子间的白领,烦了累了心中总像生长着一丛丛杂草,便找出很多借口乘飞机或动车离开家,一旦跑出来就是信马由缰……好啊!   黄璨打算将目标死死地锁定在自己的视力范围之内,水儿或刘芳菲却走到一个小摊前蹲下身来。在茶楼下摆摊的是一个小伙子,铺在地上的一块黑布上摆着各色饰物和玩具,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水儿或刘芳菲拿起一条项链,放在脖子上摆弄着笑得很妩媚,被灯光陪衬着的脸蛋儿也熠熠生辉。水儿或刘芳菲似乎很在意那条项链,依旧很妩媚地笑着与小伙子讨价还价,双方最终在和平友好的气氛中达成了共识……看着刘芳菲……黄璨觉得还是叫她水儿合适,迈着轻盈的脚步离开后又呵呵地笑了。
  黄璨和水儿四五岁的时候,老家村北的小公路上就很热闹了,最吸引他们的是大炮家的小超市。水儿每次从小超市里买到想买的东西,跑出来也是刚才的样子,不过呢那时候的水儿头上总是扎着蝴蝶结,蹦着跳着就变成了两只花蝴蝶……呵呵呵——都是早先儿啊……黄璨笑着笑着神经倏然又绷成了弦,为什么呀?假象……就是假象!那黄毓就活动在水儿……不……刘芳菲周围……刘芳菲意在引蛇出洞……哎呀呀——阴险啊!
  水儿或刘芳菲突然收住脚,仰着头很在意搜寻着什么,好像发现了站在茶楼窗前窥视她的黄璨。黄璨忙着转过身来,却又不想失去时机,侧着身子盯着刘芳菲就是图谋不轨的歹徒!
  水儿……呵呵呵——黄璨还是无法松懈紧绷着的神经……刘芳菲走进那家小咖啡馆,坐在一张临窗的桌子旁。有人很快端上一杯咖啡,刘芳菲拿起小勺在杯子里搅动着将目光投向了窗外,似乎也盯着窥视她的黄璨,却咧开嘴很甜地笑了,直到端起咖啡杯很优雅地品了一口,留在嘴角上的笑意还久久不逝,就是不漂亮的女人笑起来也十分很灿烂,何况,水儿走到哪里都是令男人们垂涎的美女!
  黄璨的手受累了,眼睛也疼,打算暂时放弃又不能,刘芳菲肯定会拿起手机,向离开那片密林的黄毓传递信息……要是那个蜷缩在洞穴里跟面包、香肠和轩尼诗XO较劲的男人真的是黄毓,一定会潜伏在小咖啡馆周围或正走在来小镇的路上,理由呢?铺垫啊,手机不通,彼此却可以事先有约,何时何地在何处碰头儿……呵呵呵——那此地就真的不能久留啊!
  黄璨决定离开,可另一个目标……待他看到依旧很悠闲地走在镇街上的季琳又呵呵地笑了,季琳也是目标?不……是一个影子啊,是影子就没有在意的必要,就是与她在月光下品鸡尾酒时,心中涌动着的也只是对影成三人的激情和豪迈。
  被季琳背在肩上的TAD背包也是鼓囊囊的,身上的香奈儿、古奇和普拉达很是协调,一头短发好像也精心打理过,松散又不失秩序,像她的服饰,潮得看似张扬,却有令男人们惋惜又觉得十分珍贵的内敛……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季琳走进了那家小酒吧,也是坐在一张临窗的小桌子旁,她端起酒杯很优雅地品了一口,留在嘴角上的笑意也久久不逝……也……也……黄璨透过望远镜看得很清楚也很仔细,季琳不时从兜里掏出手机像与世隔绝了很多年,迫不及待地要获取外边的信息,食指在手机屏上不停地指指点点,两片薄嘴唇时而紧闭,时而又微微地张开,好像获取了一条很不错的信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手端起酒杯举了起来,像与知己坐在一起分享自己的快乐……黄璨还是决定放弃,突然发现季琳眉头紧皱……为什么呀?季琳很颓废地放下手机,再将目光投向窗外就很茫然了……呵呵呵——黄璨竟然有些幸灾乐祸……不好吧?
  黄毓来了,戴着墨镜,手中夹着一根燃着的雪茄,肯定是蒙特克里斯托,将雪茄扦进嘴里狠着劲儿嘬了一口,伴着浓重的烟雾,手腕上的金链子也哗啦啦地作响……呵呵呵——黄璨笑着笑着突然闭上了嘴,黄毓向着茶楼走来了,之前他肯定接到了水儿……不……刘芳菲传递的信息,看似悠闲却掩藏着令人心颤的狡诈!
  黄璨本想收起望远镜寻找退路,望远镜却像粘在了眼睛上。茶楼旁边是一家小古玩店,字画、玉器和瓷器,牌子也很招摇。黄毓走近古玩店将墨镜摘下来,觑着眼看了又看……黄璨也看,脸型、嘴角,甚至连眉毛都……哎呀呀——黄毓的眉宇间什么时候多了一颗美人痣?呵呵呵——黄璨竟然笑得很张扬,站在古玩店门前的人只是像……很像黄毓,黄毓的脸上也有一颗痣,却在下眼睑上,不摘下墨镜还真不能确定他究竟是不是黄毓。
  很像黄毓的男人走进了古玩店,黄璨从眼睛上拿下望远镜长出了一口气。原打算再端起茶碗品一口,突然想起了刚被他锁定的两个目标,忙着拿起望远镜又站起身来。季琳走出小酒吧,刘芳菲也从小咖啡馆里走了出来,灯火依旧不弱,黄璨透过望远镜很清楚地看到两个人的面容,彼此互相看了一眼,却只是礼节性地笑了笑就各奔南北了……也应该各奔南北。镇街北边有一家小旅馆,南边那家旅馆也不是很大,季琳是住旅馆还是回那片禁区都存有极大的悬疑,黄璨却觉得依旧与自己无关……的确无关啊!
  肚子里咕噜噜叫。镇街上的店铺生意正火,来小镇的人们能吃上麻辣鸡丝也能吃蜜汁三文鱼,黄璨又不知道哪根神经坏了,饥肠辘辘却倏忽没有了食欲,干脆喊来服务员结了账,离开了茶楼。
  走在街上,黄璨心里还是不踏实,目光也有些散,从他身边走过的人依旧很奇怪地看一眼便极速离开了。离开镇子、穿过密林、绕过那道的确很深的沟堑,回到禁区依旧是黄璨不二的选择,却被一股茶叶蛋的香味搅扰了嗅觉神经。黄璨像一条翘着尾巴、翕动着鼻子闻香而动的狗颠颠地往前跑来,到了一个卖茶叶蛋的摊子前收住脚,稳住身子,冲着卖茶叶蛋的小闺女儿咧开嘴呵呵地笑……矛盾啊!
  小闺女儿穿着一件红得很扎眼的衬衫,脑后梳着马尾辫,拿着一个茶叶蛋满脸是笑地招呼着过往的行人,见到冲着她笑的黄璨喊着大哥将茶叶蛋递了过来。黄璨从小闺女儿手中接过茶叶蛋,连皮儿都没来得及剥净便往嘴里扦。
  卖茶叶蛋的摊子很简单,一把遮阳伞子下支着三个火炉,炉子上边的铝盆里水咕嘟嘟地开着,飘着香气的茶叶蛋也欢呼雀跃、呲牙咧嘴地闹腾。一盆煮好的茶叶蛋放在一张破旧的桌子上,摊子背后是一家小饭店,卖茶叶蛋可能是饭店的副业。
  黄璨吃罢一个茶叶蛋,又从小闺女儿手里接过一个,依旧来不及剝净皮又往嘴里扦,小闺女像侍驾的宫女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四个鸡蛋下肚,伴着饱嗝,黄璨吐出粘在牙床和舌头上的鸡蛋皮。小闺女儿忙着回身从饭店里拿出一瓶纯净水,喊着大哥拧开瓶盖递给了黄璨。黄璨接过水瓶咕咚咚地灌了几口,依旧冲着小闺女儿呵呵地笑,问人家叫什么,小闺女儿打理着铝盆里的茶叶蛋说她叫水秀。黄璨又灌了一大口水,建议小闺女儿就叫水儿……身高、脸型、眼睛,尤其是笑起来也跟着翘的嘴角……水儿十五六岁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也喜欢穿红衣服……水儿……就叫水儿吧?小闺女儿很豁达,拿起一个塑料兜装着茶叶蛋点了点头,话说得也透,一个名字,叫什么都行,经营饭店的嫂子一直管她叫毛丫头,她的学名叫黄金彩……不过,她觉得毛丫头这个名字很不错,将来就在某座城市的黄金地段经营毛丫头大酒店……说着话将一兜茶叶蛋递给了黄璨,黄璨呵呵地笑着打算从兜里掏钱,却顺带着将手机掏了出来,干脆启动摄录功能将毛丫头收藏了……拎着茶叶蛋顺着镇街往北走了好远,黄璨还是忍不住地回头看一眼不免感慨,的确很感慨……呵呵呵——黄璨笑着继续往北走去。   镇街上依旧灯火璀璨!


  阳光透过密匝匝的枝叶,落在地上斑斑点点的,闷热的气流汹涌地盘旋在密林中,让季琳的行走不是那么顺畅了,何况,除了要面对时刻搅扰着她的荆棘,还有时断时续的径路。季琳依旧是遭遇眼镜蛇时的装扮,被迷彩帽压抑着的头发经历汗液的浸润紧密地团结在一起,她干脆将迷彩帽摘下来塞进背包,背靠在一棵樟子松上,轻轻地叹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有一股风突然吹过来略带着一丝凉气,季琳咧开嘴呵呵地笑了两声,拎在手中的半瓶纯净水掉在了地上,却依旧靠在树身上一动不动,眼睛也不愿意睁开。
  走在离开那片禁区的路上,季琳的确有弃之而去的意思。其实季琳明白,很多事情都必须马马虎虎才行,做学术的父母予以她的所谓严谨有时候是可以忽略的,可她的理论在现实中的遭遇不是十分乐观,就像她走进山下那个小镇,找到一家旅馆住下来,沐浴必然更衣,将背包里的普拉达、香奈儿和古奇一股脑地拽出来包裹了身体,获取的轻松却只是暂时的,走在镇街上看似悠闲,却是连她自己都嫌恶的伪装。
  坐在那家小酒吧里,季琳品着十分地道的马爹利想起很多事情,与懊恼相伴而生的是沮丧、甚至绝望,极其复杂的坏情绪纠缠在一起就十分糟糕了。手机在山间失去了很多功能,季琳坐在小酒吧里连接网络,随意点击腾讯QQ的确有些迫不及待,薛莉的留言说不上恐怖,至少让离开小镇、再次走进密林的季琳十分纠结。
  从额头上滚下来的汗珠越过眼眉,季琳也只是稍微动了一下眼睑,便有讨厌的汗液渗了进去,迫使她倏然睁开眼睛,原打算从兜里拽出一张纸巾,却将手机带了出来。季琳用纸巾擦拭了眼睛,随手激活手机,食指放在手机屏上依旧有些迫不及待,被导出来保存了的留言关系到她何去何从,却又难说是未来行为的绝对依据……呵呵呵——这就是煎熬啦!
  季琳的食指不住地刷新着页面:
  红鲤鱼
  01:43:13
  立秋时节,天气,尤其是早晚的时候到处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秋味,我在意的还是凉凉的风,尤其是夜深人静独自站在露台上的时候。露台上的花草在夜风中摇曳,月亮偏西,淡淡的光落下来,人也陶醉了……抒情吧?绿兔子,你为什么不辞而别?为什么销声匿迹?我常是夜半时分被梦中的手机铃声惊醒,一骨碌爬起来拿起随手扔在枕边的手机,却悄无声息……悲剧啊!
  季琳咧开嘴笑了笑,两个人同时注册QQ号时,薛莉建议她取名绿兔子,她也送给薛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红鲤鱼。
  季琳继续用食指刷新着页面:
  红鲤鱼
  01:47:18
  得不到你的回音,我只能坐在露台上,不只是白天……好久了,无法承受甚是煎熬的孤独便跑进厨房,做一盘蔬菜沙拉喝几杯拉菲干红,被酒精刺激得激情喷发了,我又疯子一样跑进厨房,牛排、三文鱼,还有鹅肝和金枪鱼都成了锅中的玩物,可我将那些菜肴放在桌上,却发现我的呼吸都是那么恐怖……有病啊,我不得不去看心理医生,结果很不乐观……绿兔子,知道为什么吗?
  季琳无奈地搖了摇头,再笑起来意味就很复杂了。薛莉与季琳一起进了那家公司,又一起在格子间里坐了很久……其实呢也不是太久,薛莉被提升了,从部门经理到公司的核心层,其速度令人唏嘘不已!又是不久后,薛莉与总裁的儿子成婚,住进了东郊的一栋别墅里,那栋别墅被人们称为“太子府”。再是不久后,薛莉与丈夫离异,每年必须在特定的时间参加公司的股东大会,偌大的“太子府”里却只有一条红鲤鱼……没有什么问题啊,薛莉天天闲着又必须忙,去俱乐部、酒吧和咖啡馆还不行,与内地的富婆们自发组团,畅游港澳台或新马泰,突然来了情绪,还会疯子一样拉上一个富婆或被富婆们拉上连夜飞往华盛顿或纽约……有人也看见薛莉与别的男人来往,却都知道她是一个近乎于洁癖的单身……季琳笑着又用食指刷新了页面。
  红鲤鱼01:54:27
  毋庸置疑,我病了,还病得不轻……我是一个明白的糊涂人!心理医生真的把我当成了病人……其实,我也就是个病人……奇怪吗?不奇怪啊,说某一天晚上吧?就是某一天晚上,时间还不算太晚,我离开那家俱乐部去地下停车场里开车,就在我打算发动车离开的时候,突然发现几个尾随我的男人,劫财还是劫色?都不确定,直到我回到别墅,也是坐在露台上,被敏感神经支配着跑到别墅的顶部,依靠奥尔法ONV3夜视仪高瞻远瞩,看见一群男人掩藏在别墅周围的竹林里,个个都像图谋不轨的歹徒……好恐怖哦!还是某一天晚上,我干脆把自己装扮得花枝招展地疯跑在街上,遭遇一个男人跟踪就有点意思了。那个男人很执拗,我干脆诱着他走进一家小酒吧,又遇到几个醉醺醺的小男人,他们把我当成了那个什么什么……当时,我的感觉还真是不错的,只要他们上前,被我藏在路易斯·威登包里的匕首就是铲除邪恶的利器……没想到啊,正当我准备做一点什么的时候,另一个跟踪我的男人突然地闯了进去,不由分说要对我动粗,待他看见我手中的匕首才稀松了。被我震慑了的男人大概三十来岁,像是来城里求生活的乡下人,可能跟踪我前就喝了很多酒,见我一脸怒色,要与他誓死对决又很委屈,说他在一家公司当保安,还不大的儿子和闺女跟着乡下的奶奶生活,他每次值完夜班回家都见不到老婆的影子,干脆找出各种理由请假实施跟踪,却没有想到把我当成了他老婆……离开前,那个男人无奈地笑着说我的确很像他老婆,尤其是背影……奇遇吧?
  季琳突然用一只手捂住了右脸颊,牙齿似乎突然遭受某种病毒的袭击,却没有忘记用另一只手继续刷新着页面:
  红鲤鱼
  02:12:07
  好长一段时间,我都老老实实在家中做一个守规矩的宅女,却总是听到很多莫名其妙的声音。也是夜半时分,我被幻想中的声音惊醒独自坐在露台上,却依旧难以摆脱纠缠,干脆驾车跑出别墅区,狂奔在大街小巷里真的像一个疯子……我知道那是自欺欺人的愚蠢之举又不能停下来,干脆甩掉兰博基尼、酒吧、俱乐部、咖啡馆,却再也没有遇到跟踪我的人,思想起来总是像梦一样……是梦吗?待我通过网络或报纸,获取某位官员的小三被杀、某公司铲除一个商业女间谍、生活在出租房里的夫妻在某一天晚上反目酿成惨案之类的信息后倏然顿悟,我的背影也许真的与好多人很像……真的很像吗!赶紧回来吧绿兔子,至少我能为你提供一个大一点的窝窝儿,还有吃不完的嫩草……你听到了吗绿兔子?   阳光倏然烈了起来,落在地上的斑点闪着刺眼的金光。季琳收起手机,必须顾及倏然疼得火烧火燎的牙齿,忙着蹲下身来,从包里边找出一盒布洛芬缓释胶囊取出一粒,捡起掉在地上的半瓶纯净水。服下胶囊,季琳将那盒药塞进背包,顺带着拽出迷彩帽戴在头上,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收住脚,又从背包里抻出那把寒光四射的匕首,却携带出一罐啤酒落到了地上。季琳弯腰将啤酒捡起来开启狠灌了几口,突然听到从不远处传来咣当一声,像是易拉罐之类的器皿落在了山石上。季琳侧起耳朵没再听见可疑的声音,确定刚才的声音是虚幻继续穿越密林,装着银行卡的路易·威登包和充足的给养都在沉重的背包里,至少能保证她在那片禁区里待上好长一段日子,至于结局如何……唉——季琳明白,从她离开那座城市的那一刻起,心中就没存着什么狗屁期待,甚至看到红鲤鱼丢在留言中的句号都十分恐惧,那就应该继续义无反顾!
  季琳躲避了一丛荆棘的纠缠,扬起的脚却踢在一个空易拉罐上,飞出去的易拉罐与一棵树发生了撞击,发出的声音却不是十分响亮。拨拉开眼前的枝蔓,季琳发现不远处有一个被植物遮蔽了的洞穴,眼见着一个空易拉罐突然从洞穴里飞了出来,忙着掩身在一棵落叶松后边,好久没再听到动静,却断定里边一定藏着人……与自己有关吗?季琳咧开嘴无声地笑着摇了摇头,却觉得有立即回到那片禁区的必要,至于为什么似乎也不值得深究,就像她离开那座城市前一样,很多莫名其妙的感觉,迫使她做出了很多应该是不合时宜的决定,却必须做,且义无反顾。
  季琳从兜里掏出从小镇上买来的地图和指南针,确定了自己所在的位置,打算尽快找到离开禁区时无意发现的那条小路。好在季琳上幼儿园时记忆力就出类拔萃,待她走上那条能回避那道沟堑的小路才松了一口气。小路两边也生长着茂密的植物,遍地荆棘,连路面上都时不时地窜出一丛杂草。突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传来,季琳猛然回过头去,一个黑影闪了一下便倏然消失了……又是幻觉吧?布洛芬的功效还是很不错的,季琳笑着往山上走去。
  高悬在天上的太阳愈加炽烈。


  黄璨坐在洞口前冲着季琳笑,口水顺着嘴角滴落在手机屏上,滚动在毛丫头的脸颊上也晶莹剔透。黄璨打算将毛丫头脸上的口水擦掉,探出的食指却将照片隐去了……啊……还是喊她水儿吧?黄璨觉得应该喊她水儿……就是水儿!
  季琳坐在与黄璨喝鸡尾酒的山石旁,也从兜里掏出手机,食指在手机屏上指指点点,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雨后的迷雾依旧很嚣张地弥漫在山间,清晨的凉风撩拨得季琳那头短发不是很安分,心里也躁。
  昨天晚上,那场突如其来暴雨逼迫着季琳又回到黄璨栖身的洞穴里。暴雨过后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下到凌晨时分。黄璨一直坐在靠近洞口的石头上,季琳坐在睡袋上瞅着洞穴外的雨发呆,直到雨住了才离开了洞穴,像逃似的——也的确是逃,又不想逃得太远,就与黄璨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最好!
  黄璨依旧冲着季琳笑。
  那天,黄璨离开山下的小鎮,进入密林后在意的不是突然窜出来的眼镜蛇,是隐身在洞穴里的那个很像黄毓的人。待黄璨亦步亦趋地走进那个像或干脆就是黄毓隐身的洞穴前,用眼睛和耳朵判断里面的确没人才走了进去。洞穴里也十分宽敞,除了丢在地上的食品包装袋和空易拉罐,还有一大片烟蒂,依据烟蒂上的文字判断是黄鹤楼……黄毓不可能天天抽这个档次的香烟,那是刘大善人钟情的品牌。那些食品包装袋和易拉罐倒不稀奇,可超过千元的轩尼诗XO就不是黄毓随意消费的酒水了,丢在洞穴里的空酒瓶还不是一个……也不尽然啊,水儿……啊……黄璨与水儿去民政局的路上见她吃吃地笑,也笑着问她为什么,水儿的解答令黄璨心服口服,在这个充满无限可能性的世界里,很多不可能很可能就是现实,比如,她和黄璨……那黄毓破釜沉舟,誓死也要将黄璨缉拿归案很可能会变成现实!
  黄璨的听觉神经极度灵敏,躲避在洞穴里,喝罢一罐饮料,突然听到有塞塞率率的脚步声从密林里传来,他用望远镜窥视到走过来的季琳,将空易拉罐扔出去就是戏谑。待季琳掩身在树后,黄璨忙着跑出洞穴,躲避在一丛荆棘后边,瞅着离开的背影又呵呵地笑了。承受着闷热和荆棘的袭扰,黄璨尾随着走在山路上的季琳,有做贼心虚的胆怯,又有逼出对方魂魄的不良动机,像小时候跟踪独自走在村野里的水儿……遗憾的是,季琳听到脚步声倒是回过头来看了几眼,却没有达到黄璨预期的效果。他找到一块块顽石掩身,仰起头来呵呵地笑着的确找回了儿时的乐趣,至于季琳的行为目的,依旧没有追究的必要,就是昨天晚上彼此伴着暴烈的雨声坐在洞穴里也只是说雨……说雨就好!
  季琳的食指很投入地在手机屏上指指点点,手里存着她为红鲤鱼拍的照片,也有红鲤鱼的自拍,还有几张是她们坐在露台上赏花、赏月时品酒或喝咖啡的情景,却都是举起手机随意拍摄的,效果不会很好,却真实。有一张照片,季琳看了很多遍,那天晚上,月色也很好,小桌上放着两杯红鲤鱼亲自调制的鸡尾酒,颜色、层次,再是味道,尤其是放进去的冰块,恰到好处有难舍的美好……的确很美好!也许是鸡尾酒的缘故,季琳扬起头来,看了一眼依旧冲着她笑的黄璨。黄璨脚下放着鼓囊囊的包,坐在洞口前伴着漫天的迷雾冲着一个小女子笑……笑……笑就好!
  离开洞穴前,季琳也收拾好了背包,放在脚下,路易·威登包被她扔在了像石桌的山石上,走还是留?哈姆雷特式的纠结!食指有点麻木了,季琳却依旧对自己收藏的美图恋恋不舍,可手机显示电量不足,备用电池消耗殆尽……这也是理由吧?
  黄璨收起手机,将包拎起来背在肩上,站起身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洞穴,又看抿着嘴、眨巴着一双桃花眼冲着他笑的季琳,依旧满脸是笑地往山下走去。
  季琳坐着没动。
  迷雾依旧在山间倔强地弥漫着,能见度自然很糟糕,黄璨走得不是很踏实,走了一段似乎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来。渐渐被迷雾遮蔽了的防空洞、空虚却依旧很牢固的军营,还有……还有什么呀……到了那道沟堑前,黄璨必须承认自己是故意这么走的,离开禁区的路不止一条。黄璨站在一块山石后边,咧开嘴却没有笑,又从兜里掏出手机,用食指触摸出毛丫头的照片,见到那张笑脸才笑出了声音,却很快闭上嘴仰起头来看天。   一个人在沟堑那边闪了一下,予以黄璨的只是模模糊糊的影子……又是影子!超敏感的神经迫使黄璨从背包里拽出望远镜,可他看到的只是弥漫着迷雾的密林,影子……哪里来的影子啊?黄璨又特别相信自己的视觉,影子……就是有一个影子……过度自信有时候真的很害人啊!
  一丛荆棘动了一下,果然有一个穿着迷彩服的男人突然站了起来,彼此隔着一道沟堑,距离也不过百米,视觉肯定也受到了阻碍,像黄璨一样亟不可待地从背包拿出了望远镜。黄璨忙着蹲下身来,依旧用望远镜窥视那个人的一举一动。被黄璨摄录的目标的确很像黄毓或干脆就是黄毓,却又疑惑,目标为什么不设法越过沟堑或找一条别的路走进禁区呢?
  被黄璨窥视到的人叫铁豪。
  铁豪走进密林发现了眼前的沟堑,也发现了能进入禁区的山路,凭着离开老家城市前从网络上获取的信息和地图判断,越过沟堑就是一片废弃的军事禁区,应该是很理想的藏身之地……藏身?的确是藏身!铁豪知道,父亲知道他悄无声息地离开西郊那栋别墅再无音信,一定会调集所有能调集的兵力,保安、警察,甚至不惜花重金请那些总是以福尔摩斯自诩的私家侦探去找他。超敏感的神经迫使铁豪不得不将自己变成到处寻窟的狡兔,几次咬牙要越过沟堑,信心却总是不足。父亲调集的人马就潜伏在禁区里也未可知,使用请君入瓮之类的韬略,他老人家甩出了很多得意的大手笔,将一个个对手击倒在地也不足为奇,对付一个小小的铁豪自然不在话下,老头儿急了就咬着牙骂铁豪是个还擦不净屁股的小兔崽子……铁豪知道,只要老兔子不死,他就是一只永远也长不大的兔崽子!
  铁豪登上动车之前,收到父亲发给他的短信:小子哎——你就折腾吧!的确是折腾!随后,铁豪将手机卡抠出来扔在了候车大厅里,换上一张新卡似乎就与世隔绝了。他这样做有理由吗?有啊,大学毕业后,铁豪不需要像很多同学那样到处找工作,父亲早为他留下了一个位置,却必须从格子间干起,一步步地走进父亲的总裁办公室才是最终目标。铁豪觉得也没什么不好,就是在格子 间里上班时,也是天天开着法拉利进出公司,下班后与同事们去酒吧、西餐厅和KTV里狂野,自然还有爱情,感觉也不是很坏,但终究有疲乏的时候。母亲早逝,父亲大多时间住在公司里,铁豪回到家也只是一个小保姆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每天早晨起床后,铁豪都习惯沐浴,一年四季从不間断,小保姆头天晚上必须为他准备好浴巾、内衣,再是梳子、香皂、沐浴露、牙膏、浴帽、毛巾、面巾和洗发水……品牌从夏奈尔、兰寇、雅诗兰黛、克里斯汀·迪奥到法国的碧欧泉和日本的资生堂……够了吗?够了呀,每次走进那问无比辽阔的浴室,铁豪都像走进了洗浴用品店……没有什么问题吧?铁豪也不希望与问题遭遇,可问题该有还是有的……没事儿找事儿也是问题!
  那天早晨,铁豪从浴缸里蹦出来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扬起的手招惹了放在身边的兰寇、雅诗兰黛和克里斯汀·迪奥,最令他恼火的是,香奈儿竟然硌在了小肚子上。铁豪呲牙咧嘴地蹦起来喊叫一声,拉开浴室的门,将一件件洗浴用品扔了出去。觉得还不解气,铁豪原打算让撞击眼睑的资生堂粉身碎骨,可他脚下没根儿又跌了一跤,接下来的抛掷就愈加激烈了……可惜啊,如此暴烈的场面没有观众。那天早晨,小保姆打理好浴室,铁豪很在意的哈士奇悄悄地溜了出去,没敢声张便也悄悄地跑出去找。光溜溜地站在浴室门前,铁豪突然很郑重地做出了一个很不郑重的决定,没等到小保姆回家,穿戴整齐、收拾好行装一走就走出了这么远,却相信父亲决不会让他放任自流,英年早逝的哥哥曾经一口气跑到梵蒂冈城,却还是被父亲揪了回去……隔着一道沟堑,铁豪瞅着迷雾依旧很重的禁区呵呵地笑了。
  黄璨也呵呵地笑了,掩身在山石后边,蹲着身子依旧能通过望远镜看到铁豪,影像不是很清晰,却能判断他想干什么。铁豪果然向着沟堑走来,到了沟堑附近,依旧用一丛荆棘掩身,可他看见深深的沟堑又忍不住地唏嘘不已。
  黄璨被一阵脚步声惊扰了回过头来,看见走过来的季琳没有丝毫的惊讶。不远处的沟堑究竟是不小的障碍……绕路吧?季琳觉得黄璨的主意不错,却仰起头来看着漫天的迷雾出神。
  黄璨收起望远镜,似乎不经意地从兜里掏出手机,用食指触摸出毛丫头的照片,看到笑得的确很灿烂的毛丫头又呵呵地笑了,离开山石似乎是身不由己,到了预定的位置才收住脚。铁豪也似乎是身不由己,走到沟堑的边沿,看见站在对面的黄璨又呵呵地笑了,笑着笑着便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扔进深深的沟堑里。
  季琳悄悄地走到黄璨身后,看见呆立在沟堑那边的铁豪,也只是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黄璨盯着与自己素昧平生的铁豪笑得就更复杂了,眼前的沟堑好像是哪位神仙拿着神斧一路狂奔着劈开的,不是很宽,却是一道似乎永远也无法愈合的疤痕!
  雾气依旧很重。
  【责任编辑 朱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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