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让骑马经过你的花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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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语:他突然感觉到,自己心里的一朵花在太阳的照耀下缓缓的绽开了。他从未像此刻一样感觉,遇到一个人真好。
  1.
  “你谁啊,我不认识你,你是骗子吧!”
  一栋住宅楼下,一个男生推搡着面前的女孩,还有个姑娘站在后面,插着手冷冷注视着
  这一切。很多人围观,男生咬死不认识面前的女孩。这情景一看就明白,准是旧情人找上门了,不好和现任交待。
  只有娜仁不明白眼下是什么状况。一年前,这个男生去她的家乡旅行,他们在那里度过了一个多月非常愉快的日子。男生教她用相机,玩手机游戏,对她许下了很多承诺。
  可之后,就再无音信。她辛苦一年,每周徒步走上一天去镇上换钱。终于第一次,坐上了来外面世界的列车。下了火车,她发现所有钱都丢了,她一天多没吃没喝,终于找了来。
  娜仁拿出一张照片,照片里,他们身后是茫茫草原,她穿着蒙古族传统服饰,男生搂着她的肩膀。
  男生伸手把照片夺过去,毫不犹豫就撕碎了,转头对身后的女孩解释:“我之前是去蒙古玩。她、她是当地向导。没想到大老远的跑到这儿勒索我来了!”
  “好,我走。你可以说你不认识我,但你不能侮辱我的家乡,勒索什么的,我不会做。”
  娜仁是个硬脾气的姑娘,从未如此低声下气过,更没被怀疑过人品。要是在家乡,有人叫她骗子,她早一马鞭甩过去了。她推开围观的众人,英姿飒爽走了出去。
  只是,她拐出住宅区,走到车水马龙的街上,面对着街对面的摩天大楼,终是在路边缓缓蹲下去,声嘶力竭的哭了。
  她被丢在了她完全不认得的世界,无论是人,还是感情,她都不明白。她只想回家,回到那片大草原,和阿爹哥哥弟弟,一起牧羊驯马。
  可她身上分文没有。她回不去了。
  2.
  火车站候车室里乱糟糟的,到处是人和大包小包的行李,味道也很难闻。娜仁窝在角落
  的椅子上,努力想要睡着。
  她不知道自己之后该怎么办,在家的时候,她从没体验过饿肚子。而且她食量惊人,火车站里大家吃的东西,她觉得自己根本吃不饱。
  会不会就这样饿死了……就在她悬在睡梦边缘时,争吵声却越来越大,终究又将她揪了回来。她不甘愿地睁开眼睛,看到几排座椅前,聚着一群人。
  娜仁喜欢热闹,好奇的凑近了一点。人群最里面,站着个文文弱弱的男孩,一个劲儿的鞠躬道歉。周围的一票人,看起来像是一家人,不依不饶。她听了半天,只是因为男孩不小心踢到了一个人,但也没有伤到。
  以多欺少她看不惯。娜仁挤过去,挡在男孩面前,对那堆人怒目而视:“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算什么本事!”
  “你谁啊,多管闲事。”一个男人见出来个小姑娘,不屑的哼了一声,“你看他绊我这一跤,都青了。”
  “这里这么乱,他又不是故意的!这样,你踢我一脚,就算扯平了。”
  娜仁脸色如常,周围人却哄笑起来。
  “得得得,回头你一哭,说我欺负女人。”男人摆摆手,“算了算了。”
  “那你们刚刚推他那么多下,怎么算!”
  身后的男孩拉了拉她的衣角,想让她算了。可男人瞧不起女人的样子,最触她雷区。她追上前,男人不耐烦的推了她一把。谁也没看清怎么回事,男人已经摔在了地上,目瞪口呆望着她。
  警察从外圈进来了,娜仁想到自己是没有票溜进来的,心里一虚,拽过男孩就溜。她这才发现,男孩子一条腿是跛的,跑起来一跳一跳,像只小兔子。
  一路跑出火车站,发现没人追他们,娜仁才算放下心。男孩子也累得够呛,停下扶着膝盖喘气。
  “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窝囊呢!”娜仁教训他。
  “我又没有你的身手……”男孩气还没喘匀,仰起头疑惑地问,“你刚才是怎么把他放倒的啊?”
  “没什么,我身子结实。他就算踢我一脚,摔的也是他。”
  “可你很瘦呀。”
  “瘦不代表没力气啊,”娜仁说着朝他伸出手,“要么我俩掰手腕!”
  男孩赶紧摇头:“算了算了,我怕手腕折了。”
  说完他俩一起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娜仁的肚子发出了巨大的咕噜声。
  两个人都愣了愣,还是男孩先反应过来:“你饿了啊?这样,我请你吃饭吧。我叫谢天天。不是坏人。不然给你看身份证?”
  娜仁压根没理他这茬,两眼发亮揪住他,说:“走啊走啊,吃饭去啊!”
  3.
  街道两旁,全都是有些古旧的小洋楼,墙上挂着铭牌,刻着历史一二级保护建筑。娜仁仰着头,满眼惊奇。
  “这边战争时期,曾经是五国殖民地,所以留下了很大一片建筑群。”谢天天有一搭无一搭给她做着介绍。
  这对他俩来说,也都算场奇遇了。谢天天大学放假回家第一天,遇到从蒙古大草原来的,两眼一蒙黑的女孩。在火车站外的快餐店,他眼睁睁看着娜仁吃掉了三个汉堡,惊得合不拢嘴。
  “我所有的钱都丢了。”说着她把书包举过来,侧面有个被刀划开的口子,“这是我新买的书包呢。”
  谢天天原以为她真是个多彪悍的女生,结果骨子里还是个小女孩。“那你要怎么办?”
  “我不知道……”书包里只剩下一些日用品,完全没有值钱的。她忽然灵机一动,摸向脑后,伸手拔下来一根簪子。谢天天这才发现,她头发很长很黑,一下子倾泻下来,竟让他的心猛地一跳,“我怎么把它忘了,这个是银的,你说是不是能卖点钱。不过……”转念一想,她又蔫下来,“这是从小带到大的呢,要是卖了,阿妈肯定会生气的。”
  “好了好了好了!”
  谢天天终于受不了了,也不知道娜仁究竟是无心的还是故意的,眼神可怜得让人揪心,“把你这传家宝好好收着。我们先去看看车次,我帮你买票。”
  “真的?!”娜仁跳起来揪着他的胳膊摇啊摇,“我保证回去就把钱寄给你!啊,这样,把这个留给你!什么时候我还你钱,什么时候你再还给我!”   她把簪子塞到了谢天天手里。谢天天本想推脱,转念又放弃了。这女孩看上去很倔的样子,不如等到上火车前再偷偷塞还给她。
  结果看了眼车次,去她那边的班次很少,再有票是三天后。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怎么能再收回来。虽然娜仁说自己可以在火车站待两晚,可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安全,送佛送到西,他还是帮娜仁定了两晚快捷酒店。
  他们在街边走着,娜仁发现谢天天似乎很躲闪。每次行人看过来,谢天天都会掩耳盗铃似的低下头。
  娜仁撅了撅嘴,问:“你害怕别人看你吗?”
  “什么?啊,没……”谢天天脸色变了变,“本身比较奇怪,别人会看也正常吧。”
  “哪里奇怪?”娜仁一脸纳闷,“我哥哥十几岁时,从马上摔下来,之后也是这样子。可是没有什么不同,他现在一样可以骑马啊。”
  谢天天想说,你别安慰我了。可他注视着娜仁的表情,他说不出口。娜仁的眼睛里看不出半点谎言,只有理直气壮。仿佛自卑的他才是不正常的。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十六岁时一场意外,他留了这个病根。从那以后,他觉得所有人的眼光都不一样了。父母朋友,都在回避这个问题。相反的,他们的安慰,退让,却都在对他说,他是特别的。
  可娜仁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想太多了。
  “啊,马!居然有马!”
  他还陷在那种震惊里,娜仁突然兴奋的叫了起来。谢天天抬起头,看到马路对面一匹很漂亮的高头大马拉着一辆很花哨的露天车,跑了过来。
  “这是这边的观光马车。”
  “它们每天都这样来回来去的拉着车跑吗?”看到谢天天点头,娜仁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好可怜啊。”
  可听娜仁这么一说,谢天天居然心情也低沉起来。要知道平时他虽然也喜欢动物,但从没这么多愁善感过。他都不清楚,他究竟是替马可怜,还是不想看到娜仁难过。
  “起点应该在前面,要不要过去近距离看看?”
  谢天天带着娜仁往交费处走,没走几步,另一辆马车也跑了过来。正在这时,一辆摩托突然从逆行车道窜出来,并且响了喇叭。马受了惊鸣叫着扬起了前蹄,赶车的人显然没有任何经验,车上坐着的人,和路人顿时一片尖叫。谢天天下意识拉住了娜仁的手,想将她扯远一些。但他的手没有抓到,娜仁已经朝马冲了过去。
  “喂!危险!”
  他看到娜仁勉强追上马车,扒着车子的侧面,硬是爬了过去,直接就扑到了受惊的马身上。惊慌的路人,此时全都静了下来,震惊的看着这个娇小的姑娘。
  娜仁狠狠勒着缰绳,腿部用力一夹,竟将马压得侧倒在了马路上。马躺在地上仍旧不断蹬腿,尘土飞扬。谢天天目瞪口呆,他想象不出,能将一匹那么大的马压倒,需要多大的力量。
  马终于没力了,慢慢放松了下来。娜仁把脸凑到马头前,一面抚摸着一面小声说着什么,然后她从马上一点点翻下来,拉着缰绳,让马重新站了起来。
  “好了,乖孩子。”娜仁用额头,在马的眼睛旁边蹭了蹭。
  谢天天听到了路人的抽气声。他站得和娜仁有一段距离,仍旧能看到她笑得像颗暖融融的太阳。
  真的太不可思议了。她是个奇迹。谢天天满脑子都是这样的想法。而当娜仁终于想起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面前,双手放在背后,身体摇啊摇的炫耀着:“我厉害吧?!”
  他突然感觉到,自己心里的一朵花在太阳的照耀下缓缓的绽开了。他从未像此刻一样感觉,遇到一个人真好。
  4.
  再次来到火车站,谢天天的心情比那天还糟糕。他总不能这时候说他不出钱买票了,那
  也太不靠谱了。
  可他想要娜仁留下来,哪怕再多留一段日子也好。他就是舍不得,他得花些时间搞清楚,自己心里这牵肠挂肚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次能遇到你,真好啊。”娜仁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说着告别的话,“虽然,来的目的已经没有用了,但是遇到你,也值得了……”
  “你的全名是不是特别长啊?”谢天天不太想听那些伤感的话,有些唐突的换了问题。
  “是啊。不过大家都这么叫我。娜仁在蒙语里的意思是太阳。”
  “太阳?”谢天天愣了一下。
  “嗯。我从小身体就特别硬朗,什么都不输男孩子。我是我们家族里,唯一一个驯马的女孩。”娜仁托着脸,“我阿爸就说,他生了我这个女儿,顶几个男儿郎。”
  娜仁的语气是很骄傲的。可谢天天却皱了皱眉头,喃喃地说:“可是,很辛苦吧。”
  辛苦?娜仁扭头看着谢天天的脸。她常见的男孩子,都是强壮,豪迈的。她也见过旅行
  去的城市的男孩,满眼好奇,或者满眼戒备。但谢天天的脸上总是带着朦胧的神色,像是大自然中一些温柔的东西,比如春风,河流,植物……
  辛苦啊……娜仁在心里重复了一遍,竟也觉得戚戚的。无论是骑马,驯马,都有各种各样的危险。受伤是最普通不过的事。仔细想来,当然是辛苦啊。记忆里第一次从马背上摔下去,被马蹄踢在背上,那时才六岁,不是也撕心裂肺的哭了吗。
  只是在日复一日里,她将那个会告饶的自己锁了起来。她身边有很多爱她的人,她从未怀疑那些爱,但她意识到,从没有人问过她,辛不辛苦。就连那个口口声声说要娶她的人,在当时,也是一味的想要看她表演。
  谢天天慌里慌张想找纸巾,娜仁才意识到,自己哭了。她双手捧着脸,也有些不知所措。她为什么会哭呢,并不伤心啊。
  似乎只是,遇到一个温柔的人,真好啊。
  “我说错话了?是不是让你想起什么不好的事了?”
  娜仁摇了摇头,眼泪还没擦干,却朝他笑了:“没有。就是……谢谢你。”
  从娜仁的眼光里,谢天天突然看到了一丝可能性,他终于开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暂时留下来。”
  “什么?”
  “我是说,你看你来都来了,钱也丢了,这么就回去,真的好吗?”谢天天心里紧张极了,“不如先找份工作,赚点钱。反正,如果你想走,随时都可以走啊。”   娜仁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半天,看得他汗都冒出来了,终于开口:“你希望我留下?”
  咳……谢天天一下子呛着了。可事到如今,虽然他脸已经涨红了,却还是点了头。
  又一个,给她希望,给她承诺,想将她引来这个世界的人。可娜仁心有余悸。
  待一段日子……待一段日子……像是有两个她,在心里拔河。挣扎了许久,娜仁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
  谢天天提着的满满一口气,一下子就泄了,一阵巨大的虚脱感。他本想控制,却还是把委屈挂在了脸上。
  谢天天没有再勉强,他也知道,娜仁刚刚受过打击,不敢信任也是正常的。他只能压抑着自己心里的不舍:“我去买张站台票,送你进去。”
  时间终于到了,火车已经停在了面前。娜仁突然回身抱了一下他,说:“没有哈达献给你,拿这个代替了。”
  谢天天感觉有股力量揪着他的心,他呼吸困难,不敢说话,不敢做动作,生怕自己会失控。好奇怪啊,只是认识三天的人,这感觉,怎么像送别老朋友或是亲人。
  娜仁一步三回头的上了火车,朝右边车厢走,终于看不到了。谢天天缓缓在站台上,蹲了下去。他最终还是没把簪子还给娜仁,他想留个念想。如果娜仁想要回簪子,至少还会和他联系。
  火车的声音很快就远了,站台上也安静了下来。谢天天很长时间一动没动,直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以为是地勤要他离开,终于抬起了头。面前是一个女孩子如花笑靥。他揉了揉眼,一下子跳了起来。
  “你、你、你……”他指着火车离去的方向,结巴了起来。
  “我可能,又浪费钱了。”娜仁笑得像个做了恶作剧的孩子,“所以,你能帮我找到赚钱的地方吗?”
  她其实还是很害怕,只是她站在车厢里,回头望去,正好看到谢天天露出无比沮丧的表情。站台上的他看上去也是孤零零的,让她想起自己。她不想就这样一个人孤零零的回去,她想再试着相信一次,就算还会再受伤。
  不过这样柔软的人,真的会伤到她吗?
  “能能能!”
  要说说谎,这可能是谢天天这辈子说的唯一一个谎,“找不到也没事,我……”
  不过他已经做好准备为这个谎埋单了。
  比如:我养你。
  脑袋里蹦出这个想法来时,谢天天自己都吓了一跳。
  5.
  帮娜仁找到这份工作,完全是个意外。谢天天还在读大三,学校离家不算远,坐高铁
  半个多小时。他去上学了,总不能把娜仁一个人扔在这里。于是,他天天上网搜他学校附近的工作。无意间,他看到了学校所在区,要开一家马术俱乐部。
  很显然,娜仁没有任何应聘的概念。他们来到马术俱乐部,谢天天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等,一杯水才喝了两口,娜仁就出来了,后面跟着类似HR的人。谢天天默默扶了下额,还以为是搞砸了。
  HR带着娜仁往底下的马场去,工作人员牵了匹马来,让娜仁表演一下。娜仁先和马熟悉了一下,脚往马镫上一踩,轻巧的跨了上去。她慢悠悠骑着马绕场一圈,工作人员搬了几个高低不等的障碍杆过来。
  谢天天并不懂这些,但他看得懂,工作人员心里没底,担忧的神色。他揪着心,双手在身侧紧紧握着拳。
  娜仁心里却是轻轻松松的。她调转马头,毫无预备,忽然朝一个障碍杆跑了过去,马的前蹄扬起,轻松跃过。紧接着,奔向第二个。然后她拉着缰绳,让马在原地跳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圈,奔向第三个。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她勒住马,牵到边上,似乎是条件反射的,左手贴在右肩上,行了个礼。
  所有人都和谢天天一样,缓了一下才清醒过来,HR当机立断,问:“你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谢天天微笑望着她,给她竖起了大拇指。可娜仁没看向他的时候,他的笑容却很快褪了去。他喜欢娜仁在马背上那种自然的天性。而他,将她拉到了这里,要面对大城市循规蹈矩的生活。
  他甚至都做不到,和娜仁一起策马驰骋啊。
  学校离马术俱乐部做公交也就半小时,闲着的时候,谢天天会来这边找娜仁。娜仁喜欢这份工作,没人的时候,她也还是愿意牵着属于自己的那匹黑色的马,在场子里绕圈。
  谢天天站在一旁看了半天,娜仁才发现他。直接策马跑到了他面前,翻身跳下来,往身后一指:“你要不要试试?”
  “我?”谢天天忙摆手,“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啊。”
  娜仁一脸认真,绕到他身后,双手推着他的背就往马旁走。“哎哎哎……”谢天天根本
  拗不过她的力气,“我真的不行啊!”
  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催促着他试一试。可他害怕在娜仁面前丢脸。自从他落下这个病根,
  他几乎就和所有运动绝缘了,身体素质也越来越差。这样的他,看上去很软弱吧。
  面对着娜仁的目光,谢天天深吸了一口气,用好的那条腿,踩上了马镫。马还是会动,他吓得一下子松了手,脸就红了。
  “别害怕嘛,它毕竟是活的,习惯就好了。”娜仁没有笑他,只是继续鼓励他。
  谢天天又试了一次,他闭起眼睛,一鼓作气踩实了,就跨了上去。马动了动,很快就平静了。
  “一点点用腿碰它的肚子走,不要太大力。”娜仁在前面拉着,“想停的时候,轻轻拉一下缰绳就行了。”
  单纯的骑,上手并不难,很快谢天天就掌握了诀窍。娜仁忽然一个飞身也窜上了马背,坐在他前面。谢天天如果想拉住缰绳,就必须环过娜仁才行。他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娜仁新买的淡淡樱桃味的洗发水,闻起来让人心慌。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娜仁突然唱起歌来,有那么点不在调上。谢天天笑起来:“哟,你也听过这个啊。”
  “我们那边也没那么闭塞好不好。”说完,娜仁继续唱。来回来去,就副歌这几句话。   真是应景啊,这个时候,这首歌。谢天天偏过头,看到娜仁脸上满是幸福,终于慢慢放下了心。
  他终究是没有做错,他应该还是让娜仁感受到快乐了。他从口袋里把那支簪子拿出来,他很怕丢了,所以总是随身带着。
  “这个……我可以不还给你吗?”
  “不行!”娜仁似乎这才想起来,“这东西是要送给心上人的!”
  谢天天一歪头,耍起无赖来:“可你已经送我了啊。”
  “可那是……那是……”
  娜仁回头看着他,两个人的脸离得很近,似乎能直直看进对方心里。谢天天忽然发现,娜仁的耳朵红了。
  这对于他像支强心针,他脱口而出:“我们,在一起,怎么样?”
  生平第一次表白,十分没有底气,要是停顿再多一秒,谢天天恐怕就要自己铺一层“我开玩笑”的台阶了。
  但没有多那一秒,脸红成番茄的娜仁还是非常快的回答:“不行。”
  6.
  大四中期,谢天天第一次来到锡林郭勒大草原。
  上次被拒绝,谢天天简直心灰。但娜仁紧接着说,在他们那里,男孩子要娶一个女孩子,至少要求婚三次。所以,想确定关系,他必须要上门一次才行。
  那有什么问题。刘备为了诸葛亮还能三顾茅庐呢。谢天天立刻就应了下来。
  但那之后,他一直忐忑不安。就这样上门去,会不会直接被娜仁的哥哥姐姐们摔残了。
  于是接下来的半年,他每周去两次健身房。刚去健身房的时候,异样的视线压得他喘不过气,也没有教练搭理他。可他硬是扛住了调头落跑的冲动,坚持了下来。
  开始有人和他搭话了,别人投来的目光从诧异,一点点变成了友好。这些统统是谢天天没想过的。他居然,交了新的朋友。
  那些男孩子教他怎么追女生,不过他不太确定那些方法放在娜仁身上合不合适。话是这么说,他还是举着玫瑰花,去了俱乐部。
  “好漂亮!”
  娜仁接过花,闻了闻,却露出了可惜的表情来,“可惜我们那里的天气,种不活这么漂亮的花。”
  “如果,用温室栽培,应该也可以的。”
  “真的?”
  “当然,”谢天天没意识到,话题走向根本就不对,“我学的就是这个嘛。”
  他学的确实是植物栽培学。当初他报这个冷得不行的科目,只是因为他内向,不想要人太多的专业。他也喜欢植物,它们安静随和。
  但娜仁的出现,改变了他。他学会了骑马,游泳,和人正面交谈,他也变成了活在阳光下的人。
  如今,他想的是,可以用他的专业,在锡林郭勒给娜仁一个玫瑰园。
  谢天天带了很多礼物,娜仁的妈妈拿了一条白色哈达,披在他肩上。娜仁的爸妈不太会说普通话,娜仁跟他们完全是用蒙语。她说了自己如何丢钱,走投无路遇见谢天天,留下这么久做了什么。但并没有说,被男人推开的事情。
  夜晚点起篝火,很多人都出了自家蒙古包,围在一起烤了两只全羊,准备了很烈的酒。
  娜仁的爸爸突然伸手朝他一指。谢天天赶紧走过去,娜仁爸爸在烤全羊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娜仁笑了起来,对他说:“有个测试,看你力气够不够大。你一只手,把这只羊头拧下来。”
  该来的还是会来。谢天天心中一声哀嚎。不过想了想,这羊也不算太大,已经烤酥了。他大半年的锻炼,臂力好了很多。不一定做不到。
  于是他真的伸出手去掰了。可无论如何也掰不断,明明看到骨节了,却硬得难以想象。他急得汗都下来了。
  周围人突然大笑起来,娜仁爸爸拍了拍他,翻给他看。原来羊骨髓里早早被插了根细细的铁棍,就为了让他无论如何也掰不断的。
  “我阿爸说,你是个没歪心思的男人。”娜仁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就是说你傻。他啊,最喜欢傻小子了。”
  他们围着篝火跳了一夜的舞,没有人在乎他的跛脚,他的羞涩。等人们渐渐散去,只余下他们两个,躺在草原上,看着雾气缭绕,似醒非醒的人间。
  “我看那里就不错。”他伸手朝娜仁家蒙古包对面一个小山丘指去,“看上去植被丰富,我们可以在那里搭一个棚子,一点点试,哪个品种合适。”
  娜仁翻了个身,趴在谢天天身边,撑着头,一脸向往:“那……到时候我就赶着家里的羊去那边。”
  “花房姑娘。”谢天天突然笑起来,“我教你唱首歌吧。”
  他唱歌也不太好听,不过对听歌的人来讲,再好听的声音,也敌不过唱歌给她听的那个人,缱绻的心。
  “你说我世上最坚强,我说你世上最善。
  我不知不觉已和花儿,噢……一样。
  我想要回到老地方,我想要走在老路上,
  这时我才知我已离不开你!
  噢……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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