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罗布列安群岛不是傻瓜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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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虽然设施落后,这却是岛上最好的哑语学校了。
  母亲带我走进教室的时候,我看到满屋子的花,彩色纸叠的花,乱七八糟地贴在墙上。孩子们开心地做着游戏,围着凳子一圈圈地跑,一刻也不肯停下来,直到老师做出停止的手语。
  母亲向老师介绍我,我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别的孩子可能听不到,但是,我能听到。半年前,我发了一次高烧,突然就不讲话了。
  老师抚摸着我的头发,眼睛里充满了同情和爱怜。她说,我是这所学校里最大的学生,现在开始学手语有些晚了,可能会吃一点苦。
  我看着窗外蓝色的天空,空气里有海风咸咸的味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来这个地方。太平洋上的德罗布列安群岛,如果不注意看,在地球仪上根本找不到。
  老师是黑皮肤,这儿所有的人都是黑皮肤,除了随公司到这儿做油气测量的母亲和她的同事,除了聋哑语学校里的他。
  
  2
  
  六月,岛上已经很热了,日子这样无聊。
  那些孩子,都比我小。我17岁,他们基本都是10岁以下。他们喜欢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就像在做牙膏广告。
  无聊的时候,我就看书。老师并不特别管我,她知道母亲送我来只是为了让我学习一些手语,所以我不用像那些孩子们一样。
  我看钱钟书的《围城》,这是母亲带来的书。我没有别的书,只好看它。我其实看不太懂,但是常常被那些细节逗笑。
  午后,我坐在沙滩的一块大石头上,享受海风和阳光。
  有人拍我的肩膀,是他,20多岁的样子,黄皮肤,冲我比划着。我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摇头,晃晃手里的书,让他不要打扰我。他不罢休,指指被我坐着的大石头。
  我很晕,难道石头上写他名字了?这片沙滩,也是他的?我不起来,故意看他着急。
  他干脆不打手势了,直接伸手触摸我身下的大石头。干什么啊?我简直呆住了。
  他并没有碰我的身体,而是在我的裙摆边拾起什么东西,然后一直拉,一直拉。
  海面上,出现了一只活蹦乱跳的鱼。
  原来,他在钓鱼,鱼线的一端扔在海里,另一端系在大石头上。岛上的人们,都是这样钓鱼的。
  他冲我笑。那一刻,我第一次觉得这里很有趣。
  
  3
  
  我在岛上的时光,渐渐开心起来。
  哑语学校在美丽的海边,他就住在学校角落的小木屋里。木屋被漆成白色,门前有一个小小的花园,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
  他喜欢打篮球,在学校唯一的篮球架旁边,他跳起来扣篮的样子就像我喜欢的篮球明星一样。他很爱笑,皮肤晒得很黑,眼神晶晶亮。
  他是新加坡人,跟我一样有听觉,不能说话。他随父亲到岛上旅游,发现这儿没有哑语学校,就求助做生意的父母在这儿办一所,成了这所学校的老师和半个管理者。他常常在沙滩上钓鱼:用小网在海水里捞一捞,就能捞到迷糊的小鱼;把小鱼挂在鱼线上扔到海里,就能钓到大一点的鱼;把大一点的鱼挂在鱼线上,就能钓到更大的鱼。
  他能读懂中文。我在纸上写:理论上,你这样钓下去,就能钓到大白鲨。哈哈,难道你不害怕?他写:是你吗?偷人心的大白鲨。
  我的脸红了,偷偷看他,他的脸也红着。
  远远地,能听到学校里孩子们玩的时候,互相碰撞在一起的声音,还能听到海上开了一朵朵浪花的声音。
  他的手,牵了我的手。他吻了一下手里的小本子,又用小本子贴了一下我的脸。
  他在小本子上写:我可以吻你吗?我很努力很努力地踮起脚尖,够不着,找来一个小凳子,站在上面……
  
  4
  
  也有不开心的时候,因为他总是捉弄我。
  我不上课,他教我手语。他在纸上写一行字,然后比划给我看。他在纸上写:如果你想喝水……我跟着他学,他让我一遍遍地重复,憋着坏笑。到后来他终于忍不住了,在纸上写:就算我很帅,你也用不着一遍遍告诉我啊。
  岛上的人们不吃螃蟹,他带我去海边捡螃蟹。我捡着捡着,捡到别人的船上,又捡到放工具的甲板下。卸下打回来的鱼,船又要出海了。我站在甲板下窗户的位置,说不出话,急得向岸边的他挥手。他扔下手里的木桶,跳进海里游过来。但是,他没追上。船开远了,渔民们才看到船上的我,送我回岸边。
  岸边没有他,没有一个人。
  我害怕,害怕他被大白鲨吃掉了。我在沙滩上奔跑,到处找他。
  看到沙滩上有箭头,我顺着那些箭头走去,在一块大岩石后边看到他。他坐在那里嘻嘻笑,身前的沙滩上写了一行字:要是把你弄丢了,我怎么办啊?
  
  5
  
  母亲联系好上海的医院和哑语学校,甚至联系了美国的医院。如果上海治不好我的病,她就带我去美国。
  离开的时候,他到机场送我,拥抱的时候那么用力。他说,他会想我,会给我写信,等我安顿下来,他会到上海看我。
  后来,他只是给我写了几封信,并没有来看我。
  在上海,在熟悉的地方,有一天我的喉咙又能发出呵呵的声音了。母亲惊喜得哭了。再后来,我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我重新开始说话了。
  我回到学校,继续中断的学业,考上了大学。我在电子邮件中告诉他,我和母亲在德罗布列安群岛的签证是一次性的,我不能去找他,但是他可以来上海找我。
  我一直等他,但是,他没有来。
  
  6
  
  我念完了大学,毕业了。我在上海上班,常常会想起他。
  有一天,男朋友看到我邮箱里的那些信,问我德罗布列安群岛在什么地方,听都没有听说过啊。我告诉男朋友,那是一个除了盛产没人要的螃蟹、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我告诉男朋友,那个男孩喜欢过我,我也喜欢过他。当我回到上海后,他在岛上订婚了。在那里,一切求婚行为都是女方主动——若是女方看中某人,就趁他上街之际,出其不意地朝他鼻子上猛咬一口(肯定很疼),如果男方中意,那么就会(忍痛)将女方带回家。也就是说,也许某天逛个街回来,你就突然成为已婚人士和软组织挫伤患者了。
  当地部落酋长美丽的女儿咬了他一口,他就变心了。
  我蹲在地上,哭了。是的,我骗了自己,或许这样就能让自己相信,他不是懦夫了。
  是啊,并没有人看中他,更没有什么酋长的女儿。我离开后,他给我写了很多信,从来没有间断过。他问我治疗得怎么样,问我回到家乡快乐吗?他希望我能说话,不要像他一样,再也不能讲话了。
  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他真的来上海看我了。他住在酒店,我们在那里呆着,整天腻在一起,那么快乐。
  后来,他突然走掉了,给我发了最后一封信。他说,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我的手语根本没有长进,因为上海的医疗条件已经治好了我,而我不想让他自卑,依然和他用手语交流……他说,他只是我不会说话时候的选择。
  
  7
  
  我没有机会告诉他,他也是我能说话时候的选择。其实,我从来没有失语过。
  当年,母亲和父亲离婚后,带我去德罗布列安群岛工作。一开始我很讨厌那个地方,所以在一次发烧后就拒绝开口说话。童话里的美人鱼不能说话,是为了追求她的爱情;我假装不能说话,是为了让母亲着急,让她提前结束长达5年的工作,这样我就能回到繁华的上海了。
  我多么希望回到岛上,狠狠地咬一下他的鼻子。然而,他已经不在那儿了。
  在遥远的太平洋上,有一个叫德罗布列安群岛的地方,那儿那么荒芜,人们却那么勇敢,他们用咬鼻子的方法表达爱情。我和他,却是两个懦弱的傻瓜,弄丢了爱情,再也找不到彼此。
  编辑 尼尼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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