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萍》:最宁静的漂泊

来源 :作家·下半月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lyaaaaaa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摘要 上海女作家王安忆对早年的上海里弄生活是熟悉而热心的,所以才有了用记实笔法写下的长篇情感小说《富萍》。《富萍》从一个名叫富萍的女孩子的移民生活入手,描述生长于上海周边的农业人口如何一步步走进上海。外表木讷、骨子里却很坚韧的富萍,以其执着的生命能量,在与这个城市毫不沾边、也没有任何人脉条件的状况下,凭借着高扬的生存意识和自我主张,将自己的生命之根扎向了上海下层民众的生活土壤之中,完成了她生命里的一次最宁静的漂泊。
  关键词:《富萍》 漂泊 王安忆
  上海女作家王安忆对早年的上海里弄生活是熟悉而热心的,所以才有了用记实笔法写下的长篇情感小说《富萍》。《富萍》从一个名叫富萍的女孩子的移民生活入手,描述出这些生长于上海周边的农业人口如何一步步走进上海,最终在上海寻找到了稳固的落脚点。小说里的女主人公富萍从小没有父母,依托在亲戚家长大,从而养成了一种独立的性格和闯荡世界的勇气。富萍因为和“奶奶”的孙子有婚约才得以挤进上海市区的一个角落里,外表木讷、骨子里却很坚韧的富萍,以其顽强执着的生命能量,在与这个城市毫不沾边、也没有任何人脉条件的状况下,凭借着高扬的生存意识和自我主张,富萍将自己的生命之根扎向了上海下层民众的生活土壤之中,完成了她生命里的一次最宁静的漂泊。上海女作家王安忆以其女性细腻缜密的观察力,在富萍这样一个媒介的牵拉之下,将上海棚户区生活的众生相连带而出,描绘的是对近代上海移民过程的史诗般的记忆。
  一 漂泊的理由和方式
  从整个人类的发展历史来看,人类一直都是在一种动态迁徙之中发展而成。移民,即人们离开原居住地,超过一定的行政界限,到另一个地方定居。移民的形式大致有“计划性移民”和“自发性移民”两种。前者如秦汉的军屯、民屯和强迁等;后者的原因较复杂,或由于人口增长的压力,或由于天灾人祸的变故,更有一些是期望改变生活质量的迁移。很显然,王安忆的《富萍》中的“移民”属于后者,即为了改变自身的生存质量而进行的自发式移民,这种个人的移民活动通常呈现出丰富的传奇色彩,常常成为作家笔下的创作资源。
  王安忆在谈到《富萍》的创作动机时说,她是出于对“移民”这一特殊人群的兴趣,才关注如富萍般的外来女子“渐渐地融入上海”的过程。“移民”的最基本的特征就是不稳定性,在一个特定的历史时期,通过一种特定的渠道或是特定的民俗方式,居住于偏远地方的民众产生了向着都市、向着富庶地区流动的生存意向和切实的举动,而上海这座有着悠久移民历史的都市,就成了他们的首选目标。随着魏晋南北朝的南北大融合形势、北宋政权南迁、元军南下、清军入关,都有大量中原人口迁移到吴地,成为上海滩的最早居民。自清朝中叶嘉、道年间上海成为“江海之通津,东南之都会”之后,各地的流民又开始由上海西部的吴地、浦东迁移。鸦片战争之后的一百多年里,更有大批的国际国内移民涌入上海,使上海的人口猛增到二百多万,移民人口已大大超过了本地人口。进入上海的国内移民,主要来自江苏、浙江、安徽、福建、广东、山西等18个省区。王安忆《富萍》中的富萍,就是一个来自于扬州乡下的女子,因为一门刚刚在谈论、还没有眉目的婚姻,富萍以未来孙媳的身份住进“奶奶”做帮佣的人家里,成为了一名以婚姻为桥梁的新移民。
  因此,从移民原因和动机上来看,富萍仅仅是一个平静而顺从的婚姻移民者,所以她的移民没有惨烈与悲壮的背景色彩。这种移民状态消除了生存的悲壮与血腥,多了些婉约与哀伤。但在这种宁静的漂泊后面,同样有着重重的困难,也需要见识、判断和选择,以及坚不可摧的信念。所以,小说从始(富萍走进弄堂口的那一刻)至终(富萍坐在一条泛在苏州河的小船上),富萍都是一个宁静的、言语不多的小人物,她身无长技,也没有受过教育,更没有父母家人为她撑腰,她的命运完全操控在别人手里。然而,富萍在自食其力之中增长了见识,产生了对媒妁之言的怀疑和不满,引发了她与李天华奶奶之间的一天天加深的矛盾。后来富萍毅然从奶奶家里出走,虽然把自己抛向更无从把握的命运,但也争取到了重新掌握命运的机会。正是因为富萍所选择的漂泊之路,才让她找到了真正想要的生活,也构成了《富萍》这部小说的主题意向。
  二 理念、时光与人物
  女作家王安忆强调,在自己的创作里,一不要特殊环境特殊人物;二不要材料太多;三不要语言的风格化;四不要独特性。在颠覆了一切的文学传统与小说对个人的命运、性格的刻意描述之后,王安忆的文学宣言所强调的只是文学创作、特别是小说这一文体对社会群体的关注,以及对民众生活场景的重现。而这种创作理念就要使作者抛开对个体生命的塑造,忽略时代特色,潜心于整个时光进程中的群体生活场景,推演出真实的历史感。这正是《富萍》与一般的移民小说不一样的结构特征,也是王安忆小说创作理念的体现。
  在《富萍》这部小说里,作者所要展现的是上海市民生活的群像图,所要描绘的是近代上海的移民过程,所以虽然故事的年代背景在“文革”前的1964至1965年,但作者有意避开了时代特征,淡化时间元素,用一种慢节奏的讲述语言,细细铺陈出市井人家琐屑平凡的生活。虽然在小说的中轴上站立着“富萍”这样一个女性人物,但整部作品在时空上却常常游离开“富萍”这个中轴,横向地铺展出李天华的奶奶、吕凤仙、“女骗子”陶雪萍、女中的学生、修理工戚师傅、孙达亮、奶奶的东家、东家的女儿以及棚户区中的群体居民,他们都是上海移民生活的参与者与见证者,因为这个群体的存在,给初闯上海的新移民富萍以经验和情感上的支持,并共同地织就出富萍的生活底色,为富萍撑起了一片走入上海生活的空间。
  因此,可以说《富萍》这部小说是将富萍周围的一群人物并置在一起,组成了一幅鲜活的移民群像图。在上海这个城市里,人类生存的空虚、主体性的缺乏被作为一种耐心的悬置和视角上的迂回,为依托在这个城市里的社会角色铺平了道路。王安忆在这里试图将崇高与忧郁混合在一起,她笔下的上海不是银行、饭店和外滩,而是密布在四处的普通民宅和里弄。里弄集中了上海的大部分民众,里弄填满了上海的大片空白,也成为划分上海这个大体积的城市尺度。这些里弄中就有在上海做了三十多年保姆的“奶奶”,因为她有了上海户口和一些积蓄,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东家,有了与当地维修工戚师傅偷情并怀孕的过程,所以她本身就成了一部关于移民现状的传奇,她本身也获得了讲说上海故事的资格。“奶奶”可以看成是移民的成功例子,也可以看成是新一代下层劳动者的观照者。再如,维理工戚师傅是更久远的一代移民,他曾随父到上海做工,靠着学来的手艺在上海扎下了根,有了一份稳定的生活之后,又与“奶奶”这种下层保姆有了情感上的纠缠。这种维修工(或看门的、车夫、小贩等)与保姆的故事也是上海移民故事中的一种颜色,也是弄堂里常见而又极具可读性的真实故事。又如,保姆吕凤仙也是一个移民,但她与“奶奶”不同的是,她在乡下有自己的铺子,在弄堂里有自己的房子,所以只是一个自由的、兼在几家做帮佣的“保姆”,“她虽然是帮佣,可和其他的帮佣不一样,是吃自己饭的。不像奶奶她们”。所以,吕凤仙就有了更多的自由空间,几乎成了这个弄堂里的百事通和民意代言人。吕凤仙的存在是要成为富萍闯上海的指路人,是她教会了富萍生活技能。还如,富萍的舅舅孙达亮,是棚户区里的居民代表,她用家常而平易的亲情在富萍最困难的时刻给予支撑,让富萍完成了一次命运的转型。还有放高利贷的“太太”、被称作“女骗子”的落魄女孩陶雪萍、生活在垃圾船上的女孩小君,这些生机勃勃的人物簇拥在富萍四周,时时把王安忆停留在富萍身上的注意牵拉开来,形成情节上的一个大回漩与哲学意义上的暂停。这种叙述方法使作为单数的“富萍”在复数人物的围困之中,一次次迂回着重新走到前台,向读者展现她作为新移民的心路变迁。1964年至1965年的“文革”前夕,上海下层民众的那种呆滞平淡的日常生活,透过富萍的冒险迁徙成为一片网状的联络。这是一种表面的温婉与内在的粗砺相结合的生存状态,在这个静如流水的民间社会中,在这些善良勤劳人群形成的和煦与滋润的生存故事里,一部更具有时间广度和思想深度的移民史渐渐清晰起来。正是这些无名的、无形的大众,形成了一种文学准备、一种美学的铺垫、一种哲学的序曲,从而映入了作家寓言式的沉思之眼。   三 民俗、记忆与扎根
  曾有评论家提出,王安忆的这类写实风格的作品应当称为“理性化的乡土文明志”。所谓“乡土文明志”,就是关于上海早期居民的传纪体民俗史。从王安忆的写作手法和写作目的来看,她确实在小说的写实性上下了功夫,也确实真实地保存了许多棚户区居民的生活细节。在20世纪60年代的计划经济的运行方式之下,上海还没有达到繁华的程度,大多数人、包括小说里的上层人家,也都过着中规中矩的平淡生活,以心态上论,上海居民也还保留着浓郁的亲情和乡情。王安忆笔下的下层民众生活情景,已细腻到他们用什么牌子的肥皂和毛线、用什么样的门锁和蜡烛、吃什么样的酱和干菜。就连大街上的店铺和人群,王安忆也写得五颜六色:“帽子的前面有一块玉,脸上有麻子”的东北老太太;裁缝铺里的“体魄高大,长了一个酒糟鼻子”的弱智姑娘。在即将到来的新年夜里,“奶奶”在厨房忙活着“将磨好的水磨粉倒进纱布袋里,吊起来,下面接一个锅,滤着水。又把摊好的蛋饺蒸熟。赤豆淘干净泡在清水里,明天一早好煮酥了炒豆沙”;在舅舅迎接“奶奶”的棚户区的饭桌上,摆放的是“剁肉做狮子头,切豆腐煮干丝”、“通是浓油赤酱,红亮亮的”家乡菜。这就是富萍这一代移民正在经历的寻常生活,近百年上海的历史正层积在这个城市尘间,积淀在一些极为具体的日常空间里,这一切又都在王安忆的笔下得到了史诗般留存,也得到了史诗般的传颂。
  移民的目的,终究是要把根扎于某一区域里,在一片新的土地上发枝散叶。这也是小说《富萍》的终极目的。当富萍经历了与棚户区居民的亲密接触之后,已体会到了棚户区居民的“诚实地劳动,挣来衣食,没有一分钱不是用汗水换来的”精神特质,以及他们的“在这些杂芜琐碎的营生下面,掩着一股踏实、健康、自尊自足的劲头”,于是富萍决定把自己的根扎在这片棚户区里。富萍最终的选择是一户即使在棚户区里也算是下等的贫寒人家,因为她喜欢这对母子的“贫寒中的自尊自爱”,还有他们母子面对逆境的态度。于是,在一间低矮的披屋里,富萍第一次感受到了温暖与安谧,她的心,终于在这里完成了宁静的漂泊。这里面,当然也包含了王安忆的为彰显一种“勤苦、朴素、不卑不亢的生活诗意”的叙述态度,这种态度对历史的整体观照与个性诉求达到了殊途同归,读者可以通过一种“考古学发掘”式的阅读,看到不同时代、不同阶段以及不同阶级的文化符号,使“文学”有了“史学”的趋向。
  参考文献:
  [1] 王安忆:《富萍》,湖南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
  [2] 沈红芳:《女性叙事的共性与个性:王安忆、铁凝小说创作比较谈》,河南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
  [3] 赵平:《文学与人生》,安徽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
  [4] 李庆西:《话语之径》,复旦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
  (史杰,郑州工业应用技术学院副教授;宁西林,郑州工业应用技术学院讲师)
其他文献
“蓝色国土”是民众对国家“海洋国土”的称谓。根据1982年12月10日通过的《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第57条和第76条关于“专属经济区”和“大陆架”的规定,经我国测量部门精确测
英国工党政府在今年5月刚当选不久,便开始对本国的战略防务进行评估,目前这项工作正处于最后阶段。内阁部长们正在研究国防部提出的建议。他们的决策将确定英国的武装部队将
西藏和平解放后,中央政府和西藏地方政府都深感交通闭塞对经济建设和国防建设带来的困扰。为了促进西藏地区繁荣,加强西藏同内地的联系,依据西藏自治区的领导张国华、谭冠三
印度有7500千米的海岸线,186个港口,大部分的工业和经济设施都坐落在距海岸线320千米范围以内。其贸易总量的95%(占总价值的75%)要经过海上运输,出口额300亿美元,预计到2000年
在车臣作战中担任各部队技术保障力量和装备总指挥的是陆军装备副总司令С·马耶夫上将。今天,他在此就作战行动期间技术保障系统的有效工作作简单的总结。 本文章开始对实
那天,她们饥肠辘辘地走进餐厅,看到桌上摆着丰盛的菜肴,不禁纳闷:不年不节的为啥改善伙食?当听到“今天是三八妇女节”的提醒时,她们恍然大笑起来:“对,我们是女生啊!”忘记
澳大利亚陆军的科研项目——旺杜拉(Wundurra),现改称陆地125,即士兵作战系统,试图使澳作战部队在21世纪的数字化战场上的有效性和生存力得到显著提高。具体地讲,它是为了提
一、对广播电视媒体社会责任实施法律规制的主要制度公法广播电视机构有两个监督机构:广播电视委员会和管理委员会。广播电视委员会代表公众利益,委员会向广播电视台长提供咨
维克斯防务系统公司正在为数字化装甲战车研制一种可重新组合的车辆电子或通用数字结构系统。该系统采用开式结构,它是最初为满足马来西亚陆军要求而为“维克斯”Mk3(M)坦克
不同时代有着不同的战争模式,它取决于当时的社会经济技术发展水平。历史上存在过的徒手战、冷兵器战、热兵器战、机械化部队战,分别对应于人类社会的四次产业革命,即青铜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