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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18年度“世界杰出女科学家奖”的颁奖典礼上,一位82岁的中国老人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她衣着简洁,笑容轻松,神态坚定。5分钟的演讲,她用了法语、英语、汉语、俄语四种语言,全程脱稿,发音标准,风趣幽默,赢得阵阵掌声,一举一动尽显大方优雅。她就是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教授、中国科学院院士、英国林奈学会外籍会士、瑞典皇家科学院外籍院士张弥曼女士。
张弥曼出生于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医学生物学教授,受父亲的影响,长大后的张弥曼产生了当医生的想法。然而,在张弥曼高中毕业时,受到“地质报国”的感召,她不顾家人反对,决定报考北京地质学院,以期为祖国寻找矿产资源。
上了大学后,被分配到古生物系的张弥曼有些惴惴,又满怀期待,在此之前,她对这门学问一无所知。1955年,刚刚学习了一年的她,又被派往莫斯科大学古生物专业学习。在莫斯科大学学习期间,张弥曼接受鱼类学家伍献文先生的建议,选择古鱼类研究,从此踏上了“学鱼”的道路。
1960年,留学归来的张弥曼进入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工作,她接手的第一项研究,是来自浙江的鱼化石。“那些鱼化石拿来一看,就和现在的鱼差不多,但仔细一看,又都不一样,它们究竟和哪一类的鱼有关系?谁也不知道。”为此,她到处请教专家,自己一点点琢磨,解谜的过程也变得越来越有趣。
在很多人的印象里,说起研究古生物,自然而然就会联想到荒漠戈壁、崇山峻岭之间,研究者们风餐露宿的身影。这也正是那时候张弥曼工作的常态。为了寻找化石,她一年里有3个月时间都是跟着地质勘察队一起“出野外”。作为队里唯一的女性,她和所有人一样背着几十斤重的行囊翻山越岭,一天步行20公里是家常便饭。
那是一段艰苦的岁月,但也是张弥曼如今最怀念的日子。
1980年,张弥曼赴瑞典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访学,带去了她和研究生于小波在云南曲靖发现的“杨氏鱼”化石。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开始用“连续磨片法”对这种来自中国的早期总鳍鱼类化石进行研究。
在那个科技手段还不发达的年代,“连续磨片法”能帮助研究者精确地掌握化石内部的结构,但也需要付出极大的耐心和努力:把化石封在石膏模型中,每磨去1/20毫米,就要画一张切面图,再磨、再画。所有工作都由手工完成,如此循环往复,直到整块化石磨完为止。在瑞典的那些日子里,张弥曼夜以继日地工作,很多时候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用了不到两年时间就完成了“杨氏鱼”化石的绘制工作。总共只有2.8厘米长的化石,她足足画了540多幅图。
这套精美的图纸为总鳍鱼类的研究提供了珍贵的资料,而一个更大的惊喜还在等着她:在磨片制图的过程中,张弥曼发现,杨氏鱼只有一对外鼻孔,并没有内鼻孔!
是不是只有中国的总鳍鱼没有内鼻孔?帶着这样的疑问,张弥曼又研究了英、法、德等国所藏的同类化石,发现它们的构造均与“杨氏鱼”相似。
1982年,张弥曼正式发表了这项成果,并以优异的成绩通过答辩,获得了瑞典斯德哥尔摩大学的博士学位。当时,她的发现直接动摇了“总鳍鱼类是四足动物祖先”的传统观点,在学界引发了巨大反响。
2008年,张弥曼在美国科学院院刊(PNAS)发表关于伍氏献文鱼的研究成果,这类骨骼异常粗大的鱼类见证了印度板块与欧亚板块相撞、青藏高原隆升以及由来已久的干旱化进程。2011年和2015年张弥曼分别荣获芝加哥大学、美国自然博物馆吉尔德研究生院荣誉博士学位,2016年获国际古脊椎动物学界最高奖——罗美尔-辛普森终身成就奖。
但在功成名就后,张弥曼没有停下脚步,而是转身投入另一个少有人关注的领域——新生代鲤科鱼化石研究,开始新的探索。“这一块再不做,中国就赶不上了。”她解释说,新生代鱼类化石反映了近年来地球的变化,未来还能很好地和分子生物学结合起来,可能会有新的大发现。
停不下来的张弥曼很喜欢苏轼的一句诗:“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有年轻人问她,该怎样消解日复一日平凡工作、生活所带来的倦怠感?“我真的不知道,”张弥曼回答,“我总觉得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真的没有时间倦怠。”对于时间,张弥曼除了珍惜别无他想,“当老朋友一个个离去,我庆幸自己还在这个世界上,所以更要珍惜时间,多做一些有意思的事情。”跋山涉水,踽踽前行,张弥曼一头扎进石岭山岗,用一生索求那来自远古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