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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九年(353年)三月初三,属古之上祀节。在会稽山阴(浙江绍兴),举行了一场雅集。这一天,也因为这次雅集而名垂千古。聚会的是谁呢?王羲之、谢安、谢万、孙绰、孙统、王凝之、王徽之、王蕴之、郗昙、庾友、庾蕴、孙嗣、曹茂之、曹华、桓伟、王献之等42人。东晋名士尽会于此,堪称阵容强大。“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些两晋时期无比显赫的高门世族,他们无需为五斗米奔波,因而更有时间和精力放在形而上的文学、艺术和政治上。
王羲之,字逸少,琅琊临沂(今山东省临沂市)人。丹阳尹王旷的儿子,太尉郗鉴的“东床快婿”,曾任临川太守、江西刺史,时任右军将军、会稽内史。
谢安,字安石。陈郡望族。历任征西大将军司马、吴兴太守、侍中、吏部尚书、中护军等,曾在淝水之战打败前秦。(王安石之名,不知是否受谢安启发,并有谢安之志)
许询,字玄度,会稽山阴(今浙江省绍兴市)人。东晋隐士,东晋简文帝好友。
王蕴之,字叔仁,建昌县侯,曾任吴兴太守、光禄大夫、五兵尚书、尚书左仆射、都督浙江东五郡、镇军将军、会稽内史。
曹茂之,字永世,彭城(今徐州)人,仕至尚书郎。
庾友,国舅庾亮之子,字惠彦,东阳太守。
庾蕴,庾亮之子,广州刺史。
其中,参加兰亭会的还有三位山西人:
孙绰,字兴公,太原中都(今山西省平遥县)人,孙楚之孙。袭封长乐侯。历任太学博士、尚书郎、章安县令、建威长史、右军长史、永嘉太守,曾阻止大司马桓温迁都洛阳图谋篡位。
孙统,字承公,太原中都人,孙楚之孙。历任鄞、吴宁、余姚等县令。
孙嗣,字不详,太原中都人。孙绰之子,位至中军参军。
会稽是什么地方,竟然吸引了如此众多的世家大族子弟?会稽曾一度成为东晋太子的封国。简文帝司马昱、孝武帝司马昌明都曾经被封为会稽王。会稽王位空缺时,由“会稽内史”管理王国事务。而王羲之,正是时任的会稽内史兼右将军(三品专职武将)。
东晋偏安一隅,玄学空谈之风气不减。而永和九年最引人注目的那篇《兰亭集序》,也只有这样一些世家大族的名门才子,才能以山的从容水的淡泊,以旷世的潇洒,挥洒出这文采焕然、惊为天人之作的天下第一行书,以及那一篇篇灿若星辰的文章,流芳永世。两晋清谈之风高雅无比,这般仙风道骨,與边境枕戈待旦、岌岌可危的形势形成鲜明对比。不管皇帝谁家坐,高门大族仍世袭。有了超稳定的世系,就有了一般寒门士子所没有的那份淡定从容和超凡脱俗的旷逸,而与此同时,也就失去了一种精忠报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和勇气。
因此,参加集会的贵公子之中,也就有一些在历史上留下了败笔:
谢万,字万石,谢安之弟,曾任吴兴太守、西中郎将、豫州刺史,并领淮南太守。谢万举止轻浮,“新出门户,笃而无礼”。曾跟随郗昙一同北伐前燕,大败而回。
郗昙,字重熙,高平郡金乡县(今山东省金乡县)人。太尉郗鉴之子,司空郗情之弟。曾任御史中丞,累迁北中郎将、徐兖二州刺史。因讨伐前燕失利,降号建威将军。谢万讥讽:“二郗(郗昙与兄长郗情)谄于道(崇信天师道),二何(何充兄弟)佞于佛。”王羲之的《兰亭集序》真迹最初就在郗昙墓中陪葬。
王凝之,字叔平,王羲之次子,王献之之兄,曾任江州刺史、左将军、会稽内史,是女文学家谢道韫之夫。因迷信五斗米道,当孙恩攻打会稽时,王凝之痴迷祷告而不设防,结果兵败被杀。
永和九年之前,是中原沦丧,东晋甫建。而皇室世族,只想偏安。迁都建康(南京)后,江南望族地位陡升,也不希望皇室北还。一些有长远眼光的爱国贵族及南迁将士意欲北伐,收复失地,恢复中原故土,祖逖、庾亮、殷浩矢志北伐,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与此同时,世族权臣王敦、苏峻等发动内乱,导致国本动摇,无暇北顾。而在北方和西部,却是诸少数民族不断自我革新,学习汉族先进的政治制度思想文化和社会管理模式,纷纷建立政权。前赵(匈奴)、后赵(羯)、前燕(鲜卑慕容)、前凉(汉)、前秦(氐)、成汉(巴氐)、代(拓跋鲜卑)等虎狼之师逐鹿中原,“你方唱罢我登场”,对东晋政权包围环伺。
此后,又有后燕(鲜卑)、北燕(汉)、后秦(羌)、西秦(鲜卑)、后凉(氐)、南凉(鲜卑)、西凉(汉)、北凉(卢水胡)、南燕(鲜卑)、夏(匈奴)、北魏(拓跋鲜卑)等先后登上历史舞台。虽有桓温、谢安、刘裕等北伐取得一定战果,然终为北魏所灭。桓温利用北伐排斥异己,扩充个人势力,坐视前线失利而拥兵不救。后又有其子桓玄篡位,建立桓楚政权,遭到刘裕讨伐。一代才子谢安等挫败桓温篡位意图,辅政皇室。他指挥淝水之战,以八万兵力打败百万前秦军队,存续晋室,不料功高盖主,在皇帝的猜忌中病逝。作为高门土族子弟,才华横溢的谢安以儒道治国,以大局为重,却也改变不了家国命运。出身寒门的刘裕(即刘寄奴)平定孙恩起义,消灭割据势力,统一南方;灭南燕、后秦,降仇池,大破北魏铁骑,收复淮北、山东、河南、关中、洛阳、长安等失地。420年,刘裕代晋自立,定都建康,国号为“宋”,史称刘宋。他吸取前朝士族豪强挟主自持、骄奢淫逸的教训,抑制兼并,整顿吏治,重用寒士,振兴教育,轻徭薄赋,废除苛法,终结了门阀专政的时代。正当他计划征伐北魏之时,却不料病亡,“出师未捷身先死”。刘裕的儿子刘义隆悲痛之下,为完成父亲遗愿,仓促北伐,结果北魏太武帝拓跋焘乘机挥师南下,重创刘宋。“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七百多年后的南宋赵佶皇帝,从小养尊处优不务皇帝之正业,虽诗书画三绝,却被掳到金国当了阶下囚,成为千古之耻。从岳飞的“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到辛弃疾的“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寒门臣子的忠心与壮志,并未得到朝廷的垂青与重用。而南宋,也重蹈了东晋的覆辙。
王羲之和赵佶虽一臣一君,然这两个著名文人名垂千古的作品,以及他们所处的时代,正使美与残酷的现实形成鲜明对比。而王赵之作流传千古,却是因为其唯美,美到不忍卒读,美到令人心碎,即使是最坏的坏人,也能从中找到自己心中的一片净土。试问谁,又忍心去破坏这唯美的内心世界?历史就是这样诡谲,当初的高门大族,和他们不可一世的权势,以及宏图霸业,都随着历史的波涛滚滚逝去。千年之后,只剩下他们唯美的作品在世间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