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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改革开放以来,在全球化浪潮的推动下,当代汉语词汇受到外来词的强烈冲击,以至产生了大量由汉语固有语素和外来语素相结合而成的汉外合璧词。其构词形式有了极大的突破,出现了直接借形、英文字母与汉字结合、外来词音节语素化参与汉语构词等新特点。本文依据外来语素保留外来语言形式程度的不同,以及外来语素与汉语固有语素结合方式的不同,详细论述了汉外合璧词各类词的生成情况及其特点。
关键词:汉外合璧词 语素化 生成 类型
一、引言
语言是文化的载体,当不同民族的文化进行交流与碰撞时,语言始终站在最前沿。因此,文化的交流与融合总会在语言中留下深刻的痕迹,而词汇最能凸显这种痕迹。在汉语词汇发展史上,曾经出现过两次吸收外来词的高潮,一个是汉唐时期,一个是晚清到“五四”前后;而改革开放以来的近三十年,则是有史以来规模最大、范围最广的一次引进外来词的高潮。这一时期,汉语对外来词表现出了极大的开放性和包容性,不仅外来词的数量有极大增长,其引进方式和构词方式也更为多元与多样。汉外合璧词的大量出现就是明证。
汉外合璧词是中西异质文化在全球化浪潮推动下产生的一种词汇现象,同时也是指中西文化相互接触中产生的一种“合流”现象,它真实地反映了当今世界多元化语境下对现代汉语尤其是汉语词汇的深刻影响。“汉”指汉语固有语素,“外”指汉语以外的外来语素(在本文的论述中主要体现为英语词汇)。笔者依据外来语素自身的不同形式及其与汉语固有语素的不同结合方式,把汉外合璧词分为四类,并具体分析了其生成类型与特点。
二、“英文字母、单词、缩略语,网络符号等+汉语语素”类
近年来,以英文字母、英文单词、英文缩略语或网络符号加汉语固有语素的汉外合璧词在各种书报杂志和其他传媒里的出现频率越来越高,强烈地冲击着现代汉语的固有词汇;同时,传统意义上的外来词在范围、类型和特征方面也发生了深刻的变化。这类汉外合璧词的特点是:在借入外来语词读音的同时,也一起借入了词的书写形式,即直接采用外来语原文,再加上一定的汉字,进一步说明它的意思或表明其类别。例如:
A股——指在沪深交易中所用人民币买卖股票,交易时仅限于境内投资者的股票。
AA制——AA为拉丁语缩写,指“各,各个”,医学处方用语,现多指在餐馆用餐时各自付帐。
@时代——@为网络符号,是英语单词“at”的网络化表达,多用于电子邮件地址的表述。
BP机——BP为“beeper”的缩写,“beeper”指能发出嘟嘟声音的装置。
BASIC语言——一种编程语言。
Call机——义同于BP机,“call”多为打电话。
e时代——(electronic,电子的)由于信息革命的深刻影响和电子技术的广泛运用,人类即将进入电子时代。
IC卡——integrated circuit 集成电路。
IP电话——internet protocol 网络协议。
SOS儿童村——SOS:save our souls 国际求救信号。
T恤——T-shirt指T型短袖上衣,“恤”为粤方言对“shirt”的音译。
此外,还有“ATM机、B超、B股、C语言、H股、SIM卡、三C革命、X光”等等。“卡拉OK”实际上是英语和日语的混血儿词(“卡拉”是日语ガぅ的音译,意思是“空”;“OK”是英语orchestra[乐队]的简写,合起来就是指无人伴奏的乐队)。
2002年增补版的《现代汉语词典》收录了142条以外文字母开头的词语(较之1996年增补版增加了103条),其中有36条是类似“IP卡、X射线、ATM机”之类的汉外合璧词。
这类词语大量出现,而且在语言实践中表现出很强的生命力,究其原因,概括起来主要有以下几点:
(一)改革开放以年来,中外科技、文化、经济等方面的交往越来越广泛、深入,当今世界多元文化相互认同融合必然在词汇上有所表现。
(二)科学技术不断进步,科技产品日益更新,尤其是信息技术的迅猛发展,一些由国际上通用的语言符号缩写而来的语言代码(比如“e”),可以不经翻译转换而彼此理解。有些科技名词或专门术语不易被意译(比如“@”),因而直接照搬原词是最明智和理性的选择。
(三)出于简约的原则,追求快捷、简明的语用效果。现代社会的快节奏、高效率,要求信息的载体尽可能用最简练的符号传递尽可能多的信息。比如用“CT机”来代替“X射线电脑断层扫描机”,但如果仅仅用“CT”这种英文字母来表示,人们就很难理解其意义,故辅以“机”字,表示其类别,方便理解。
(四)是青少年崇洋、趋新、尚异的心理,是这类词大量滋生的社会心理基础。比如:用“BP机、Call机”来代替“传呼机”。
(五)国民文化素质和英语水平不断提高。中国加入WTO、北京申办奥运会和上海申办世博会的成功,带来了新一轮的英语学习高潮,使得人们能更容易地接受这类汉外合璧词。
汉外合璧词的出现,显示出当今不同文化背景下的语言接触已经十分频繁,在对汉语固有的构词模式形成冲击的同时,也增加了新的外来音素进入汉语的可能性,从而有可能突破汉语固有的语音系统。当然,在读音和书写形式等方面也需要对这类词进行必要的规范。
三、“外来‘缩略语素’+汉语语素”类
在音译词的使用过程中,其中某个音译字逐渐取代了整个音译词的意义,并取得了独立性——具体表现为外来词某个音节“语素化”,或单独使用,或与汉语固有语素组成新词语,有的甚至形成一个词族(也有人把这种现象称为外来语素的能产性)。例如:
巴——译自英语“bus”,音译词为“巴士”。“巴”取得原来整个词的意义后,可组成“大巴、中巴”等。
吧——译自英语“bar”,音译词为“酒吧”。“吧”取得原来整个词的意义后,可组成“网吧、茶吧、氧吧、书吧、陶吧、吧台、吧女”等。
的——译自英语“taxi”,音译词为“的士”(由粤方言译自英语)。在具体运用过程中,该词的第一个音节“的”逐渐语素化,取得原来整个词的意义后,可组成“打的、面的、轿的、摩的、板的、的哥、的姐、的来的去”等。
迪——译自英语“disco”,音译词为“迪斯科”。“迪”取得原来整个词的意义后,可组成“蹦迪、迪厅、迪吧”等。
卡——译自英语“card”,音译词为“卡”。“卡”取得原来整个词的意义后,可组成“龙卡、贺卡、磁卡、信用卡”等等。
啤——译自英语“beer”,音译词为“啤酒”。“啤”通过音译词语首音字母的语素化,从而取得原来整个词的意义后,可组成“生啤、熟啤、黑啤、扎啤、散啤、暖啤”等。其中“扎啤”比较特殊,因为“扎”也是由英语jar音译而来的,意思是“广口瓶”。
网——译自英语“internet”,半音译半意译词为“因特网”。“网”通过意译词语末尾音节的语素化,取得原来整个词的意义后,形成了一个网络词群:“网站、网吧、网址、网页、网民、网友、网虫、新闻网、校园网、上网”等等。
这里需要对“网”这个词的语素化现象作一个特别的说明。董晓敏(2001)认为,“因特网”不是音译部分参与造词,而是意译部分“网”参与造词。她在《外来词音节语素化的文化语言阐释》一文中说:“这个‘网’与汉语语素‘网’同形同音,所以人们几乎感觉不到它是外来词语素化现象。然而此‘网’非彼‘网’,这个‘网’是英语“internet”后半部分的意译,是‘因特网’的有机组成部分,它不具有汉语语素‘网’的‘网、网状物’的泛指意义,它从整词分化出来后仅仅代表‘因特网’整词意义参与构词,因此仍把它看作是外来词音节语素化成分。”我们赞同她的观点,所以把“网”列入此类来加以讨论。
另外,由“模特儿”(model)产生了“名模、模界、男模、女模”。“托福”译自英语TOFEL(test of English as a foreign language,意为对到美国留学的外国学生进行的英语水平测试)。“托”取得原词的整体意义后,逐渐产生了“考托、铁托(铁定考过托福考试)、找寄托(其中‘寄’源于英语GRE——Graduate Record Examination,意为国外研究生入学考试)”等词,由于国内盛行出国热,这类词语也变得相当流行。
以上所举各例都已经逐渐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的常用词,这既体现了我们对外来文化的接纳态度,也反映了汉语吸收外来词和外来文化的方式与基本过程。
其实,正是由于最初的某个音译词的高频率使用,以及汉语语素的单音节化和汉语词汇的双音节化,才会导致上述词族现象的出现。以“啤酒”为例,beer一词在英语中本为单音节,借入汉语后译为双音节。“啤”为音译,“酒”为义标,表示类别。由于“啤酒”在人们日常生活中的高频率使用,它的构词能力逐渐增强;同时汉语语素单音节化和词汇双音节化的基本特点,又使“啤酒”在成为语素(语素单音节化)参与造词时缩略为“啤”,从而得以构成“鲜啤、生啤、熟啤、黑啤、扎啤、散啤”(词汇双音节化)等词语。由此可见,外来词缩略为单音节语素,并与汉语固有的语素构成系列新词之后,经过长期的运用,其面目变得更加熟稔、亲和、自然,从而稳固了在汉语中的地位。
不仅如此,在与汉语固有语素结合成词的过程中,有的外来语素还出现了意义扩大的趋势。比如译自bar的“酒吧”(“吧”为音译,“酒”为义标),在英语中的原义为“西餐馆或西式旅馆中卖酒的地方”,缩略为“吧”以后,在“吧台、吧女”等词语中仍然保留原义,但在“网吧、水吧、氧吧、迪吧”中却具有了“一种以营利为目的的提供某种服务的小型公共场所”的意思。语素意义的扩大,使得外来语素具备了更强的能产性与更旺盛的生命力。这些经过缩略之后的单音节外来语素,又往往与汉语中的固有语素结合而成新的双音节词,融入到现代汉语词汇双音节化的发展主流,从而进一步稳固了其在汉语中的地位,可以说这是外来词汉化的一种极致表现。
类似“吧、巴、的、迪、卡、啤”等音译单音节外来语素还有不少,当它们跟汉语的固有语素组合成汉外合璧词之后,给汉语的词汇系统增添了新鲜的活力,创造了许多生动活泼、富于表现力的词汇,从而使汉语的表情达意能力日臻完善。
四、“音译语素+义标”类
如果某种事物完全是从外国引入的,从原词的读音不易看出其所表示的意义的线索来,于是汉语在吸收并将其汉化的过程中,往往先音译其词,再附加一个表示该词性质类别或基本特征的汉语限定词。史有为先生(2000)称这样的汉语限定词为“义标”。这类词由纯音译外来词和汉语义标结合而成。例如:
艾滋病——“艾滋”译自英语缩写AIDS,意为“获得性免疫功能丧失综合症”,英语原词为Acquired Immure Deficiency Syndrome。
芭蕾舞——“芭蕾”译自法语ballet。
保龄球——“保龄”译自英语bowling。
丁克家庭——“丁克”译自英语缩写DINK,意为“双份工资,不要小孩”,英语原词为Double Income No Kids。
多米诺骨牌——“多米诺”译自英语domino。
厄尔尼诺现象——西班牙文EL Nino,EL是西班牙文的定冠词,译作“厄尔”;Nino为“圣婴”之义,音译为“尼诺”。据说这种洋流现象常常在圣诞节前后发生在阿根廷附近的海域,由此得名。
吉普车——“吉普”译自英语jeep。
卡宾枪——“卡宾”译自英语carabine,轻型半自动或自动步枪。
曲奇饼——“曲奇”译自英语cookie,一种小甜饼。
沙丁鱼——“沙丁”译自英语sardine 。
桑拿浴——“桑拿”译自英语sauna,一种蒸汽浴。
太妃糖——“太妃”译自英语toffee,一种乳脂糖。
香槟酒——“香槟”译自法语champagne。
史有为先生(2000)把义标分为“类标”“饰标”“缀标”三类。他认为大部分义标是表示义类的,处于词末受修饰的中心地位,可以称为“类标”,例如“白兰地酒”译自英语brandy,“酒”为外加类标;少数义标在词首,处于修饰地位,可以称为“饰标”,例如“酒吧”,其中“酒”是“饰标”,译自英语bar;还有少数义标属于词缀性质,则可称为“缀标”,例如“阿蛇(阿Sir)”香港用来称呼警察,“蛇”由粤方言借自英语sir,“阿”来自汉语前缀,是“缀标”。关于类标,史有为先生认为如果音译部分是单音节的,则类标不能缺少,例如“卡车”音译自英语car,“卡片”音译自英语card,其各自的“车”“片”都是类名,是一种外加的类标,可以起区别彼此之间意义的作用。如果音译部分为多音节的,在使用过程中类标有时可以省略或脱落。例如“白兰地酒”“香槟酒”“芭蕾舞”等词的类标可以省去不说,这正好也符合汉语词语音节较少(以双音节为主,也有少量三音节或多音节词)的特点。当然,这种省略和脱落必须以该词的长时间广泛使用并且符合人们的语言习惯为条件。
除了上文所举的例子以外,beer(啤酒)、hippie(嬉皮士)、golf(高尔夫球)、samba(桑巴舞)等一大批具有异域风情的词,就是用这种“音译语素+义标”的汉外合璧的创造性方式而引入汉语的。音译语素保存了外来事物的独特意蕴和异域色彩,义标则让人们能更好地理解其意义。比如“恰恰”“艾滋”“丁克”之类的言语形式是很难让普通老百姓接受和认可的,而“恰恰”加上“舞”,则让人知道它是一种舞蹈的类别,进而才可能深入了解它是一种起源于拉丁美洲的节奏分明、旋转急速的现代交际舞。“艾滋+病”“丁克+家庭”等词也是同样的道理。这种中西合璧的方式可以使外来新词词形醒目,义类显豁,从而奠定了其归化为规范汉语词汇的坚实基础。
另外,还有比较特殊的一类词,大都为缩略的外国国名、地名、人名等,在广义上也可以看作是“音译语素+义标”类的汉外合璧词。其形成原因是音译词受到汉语词汇双音节化特点的制约而被汉化和缩略,并在后面加上表示意义归属的汉语固有语素。比如“法兰西”→“法国”、“美利坚”→“美国”、“加利福尼亚”→“加洲”、“欧罗巴”→“欧洲”、“莎士比亚”→“莎翁”等等,都是采用这种构词方式形成的。
五、“音译+意译”类
按照外来词原形的不同,可以将此类汉外合璧词分为三小类:
(一)“音译词根+意译词缀”类
这类汉外合璧词所包含的外来词原形为词根加后缀的形式,比如“marx+ism”。词根部分通常为从外国引进的概念,采用音译。比如“马克思”由人名Marx直接音译而来;词缀部分的意义在汉语中往往可以找到与之相对应的语素去意译,比如“ism”通常译为“主义”。这类词多为表示观念或流派的词,例如“马克思主义”(Marxism)、“浪漫主义”(Romanticism)、“达达主义”(Dadaism)等。
(二)“音译词根+意译词根”类
这类词的英语原形是由两个结构单位组合而成的,比如“Cam+bridge(桥)”“Wall+street(街)”“inter(在中间)+net(网)”“mini(微型)+skirt(裙子)”。这类被吸收进汉语的外来词,在翻译时一般有两个特点:一是多用偏正结构去对译,比如“因特+网”“迷你+裙”等;二是通常采用前音译、后意译的方式,如“剑+桥”“华尔+街”。音译的部分是来自外国的独特名称或起源于外国的事物;意译部分则为中外皆有的事物。“音译词根+意译词根”的方式,使原词的内部形式留存于汉语归宿词之中。但“冰淇淋”(icecream)是一个例外,“冰”由ice[ais]意译而来,“淇淋”是译其后半部分cream[kri:m]的音;该词是一个前意译、后音译的混血儿词语,当然这也是由该外来词原形的结构所决定的。
(三)“音译词+意译词”类
汉语在吸收这类外来词的时候往往把两个英语单词合二为一,通常用一个偏正结构的词语去表示两个英语单词的意思。一个音译、一个意译,音译部分和意译部分把所表示的汉语固有的概念结合起来,就组成了汉外合璧式的词语。与前面两类合璧词一样,音译部分的外语词为外国独有或首创的事物,在汉语中很难找到与其对应的语素,故直接音译;余下的另一部分则用汉语中的对应语素去意译。例如:“唐老鸭”(Donald Duck)、“米老鼠”(Mickey Mouse)、“唐宁街”(Downing Street)、“呼啦圈”(Hula Hoop)、“霓虹灯”(Neon Lamp)、“色拉油”(Salad Oil)、“摩托车”(Motor Bike)等。
以上三类由音译加意译产生的汉外合璧词早已大量存在,并且已经在现代汉语词汇中稳定下来。音意结合的翻译法也成为汉语借入外来词语最主要、最常用的方法和构词模式之一。
六、结语
前人对不同时期、不同形式的外来词的种类及特点均有论述,但对外来语素进入汉语、参与汉语构词、生成大量汉外合璧词的现象却鲜有关注。汉语在一次又一次引进外来词的同时,也开始从外来语中借用大量外来语素。本文按照借入的外来语素保留外来语言(包括音形两个方面)形式程度的不同,以及外来语素与汉语固有语素结合方式的不同,将汉外合璧词分类并且辅以丰富的语言材料,从而比较详细地分析了它的生成与特点。
我们认为,汉外合璧词的大量生成,一方面是外来词在汉语语境中按照汉语词汇的主要特点被改造、被汉化并逐渐融入汉语的过程;另一方面也是汉语传统词汇受到猛烈冲击并且发生相应改变的过程。随着新音素、新语素、新词族的大量出现,中西结合的构词形式获得了极大突破。直接借形、英文字母或是网络符号与汉字结合,外来词某个音节语素化参与汉语构词等等新特点,不仅让我们看到汉语是一种有着极大开放性和包容性且非常有活力的语言,也让我们感受到中国在对外交流中更为开放的文化心理和开阔的文化视野。
(本文系“吉首大学2008年大学生研究性学习与创新性实验计划项目”的成果之一。)
参考文献:
[1]董晓敏.外来词音节语素化的文化语言阐释[J].语文研究,2003,
(1).
[2]董秀梅.关于改革开放以来汉语吸收外来词的思考[J].聊城师范
学院学报,2001,(2).
[3]刘正埮.汉语外来词辞典[Z].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4.
[4][意大利]马西尼.现代汉语词汇的形成——十九世纪汉语外来词
研究[M].黄河清译.上海: 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7.
[5]史有为.汉语外来词[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
[6]魏惠萍.汉语外来词素初探[J].汉语学习,2002,(1).
(杨昊 湖南张家界 吉首大学外国语学院 427000)
关键词:汉外合璧词 语素化 生成 类型
一、引言
语言是文化的载体,当不同民族的文化进行交流与碰撞时,语言始终站在最前沿。因此,文化的交流与融合总会在语言中留下深刻的痕迹,而词汇最能凸显这种痕迹。在汉语词汇发展史上,曾经出现过两次吸收外来词的高潮,一个是汉唐时期,一个是晚清到“五四”前后;而改革开放以来的近三十年,则是有史以来规模最大、范围最广的一次引进外来词的高潮。这一时期,汉语对外来词表现出了极大的开放性和包容性,不仅外来词的数量有极大增长,其引进方式和构词方式也更为多元与多样。汉外合璧词的大量出现就是明证。
汉外合璧词是中西异质文化在全球化浪潮推动下产生的一种词汇现象,同时也是指中西文化相互接触中产生的一种“合流”现象,它真实地反映了当今世界多元化语境下对现代汉语尤其是汉语词汇的深刻影响。“汉”指汉语固有语素,“外”指汉语以外的外来语素(在本文的论述中主要体现为英语词汇)。笔者依据外来语素自身的不同形式及其与汉语固有语素的不同结合方式,把汉外合璧词分为四类,并具体分析了其生成类型与特点。
二、“英文字母、单词、缩略语,网络符号等+汉语语素”类
近年来,以英文字母、英文单词、英文缩略语或网络符号加汉语固有语素的汉外合璧词在各种书报杂志和其他传媒里的出现频率越来越高,强烈地冲击着现代汉语的固有词汇;同时,传统意义上的外来词在范围、类型和特征方面也发生了深刻的变化。这类汉外合璧词的特点是:在借入外来语词读音的同时,也一起借入了词的书写形式,即直接采用外来语原文,再加上一定的汉字,进一步说明它的意思或表明其类别。例如:
A股——指在沪深交易中所用人民币买卖股票,交易时仅限于境内投资者的股票。
AA制——AA为拉丁语缩写,指“各,各个”,医学处方用语,现多指在餐馆用餐时各自付帐。
@时代——@为网络符号,是英语单词“at”的网络化表达,多用于电子邮件地址的表述。
BP机——BP为“beeper”的缩写,“beeper”指能发出嘟嘟声音的装置。
BASIC语言——一种编程语言。
Call机——义同于BP机,“call”多为打电话。
e时代——(electronic,电子的)由于信息革命的深刻影响和电子技术的广泛运用,人类即将进入电子时代。
IC卡——integrated circuit 集成电路。
IP电话——internet protocol 网络协议。
SOS儿童村——SOS:save our souls 国际求救信号。
T恤——T-shirt指T型短袖上衣,“恤”为粤方言对“shirt”的音译。
此外,还有“ATM机、B超、B股、C语言、H股、SIM卡、三C革命、X光”等等。“卡拉OK”实际上是英语和日语的混血儿词(“卡拉”是日语ガぅ的音译,意思是“空”;“OK”是英语orchestra[乐队]的简写,合起来就是指无人伴奏的乐队)。
2002年增补版的《现代汉语词典》收录了142条以外文字母开头的词语(较之1996年增补版增加了103条),其中有36条是类似“IP卡、X射线、ATM机”之类的汉外合璧词。
这类词语大量出现,而且在语言实践中表现出很强的生命力,究其原因,概括起来主要有以下几点:
(一)改革开放以年来,中外科技、文化、经济等方面的交往越来越广泛、深入,当今世界多元文化相互认同融合必然在词汇上有所表现。
(二)科学技术不断进步,科技产品日益更新,尤其是信息技术的迅猛发展,一些由国际上通用的语言符号缩写而来的语言代码(比如“e”),可以不经翻译转换而彼此理解。有些科技名词或专门术语不易被意译(比如“@”),因而直接照搬原词是最明智和理性的选择。
(三)出于简约的原则,追求快捷、简明的语用效果。现代社会的快节奏、高效率,要求信息的载体尽可能用最简练的符号传递尽可能多的信息。比如用“CT机”来代替“X射线电脑断层扫描机”,但如果仅仅用“CT”这种英文字母来表示,人们就很难理解其意义,故辅以“机”字,表示其类别,方便理解。
(四)是青少年崇洋、趋新、尚异的心理,是这类词大量滋生的社会心理基础。比如:用“BP机、Call机”来代替“传呼机”。
(五)国民文化素质和英语水平不断提高。中国加入WTO、北京申办奥运会和上海申办世博会的成功,带来了新一轮的英语学习高潮,使得人们能更容易地接受这类汉外合璧词。
汉外合璧词的出现,显示出当今不同文化背景下的语言接触已经十分频繁,在对汉语固有的构词模式形成冲击的同时,也增加了新的外来音素进入汉语的可能性,从而有可能突破汉语固有的语音系统。当然,在读音和书写形式等方面也需要对这类词进行必要的规范。
三、“外来‘缩略语素’+汉语语素”类
在音译词的使用过程中,其中某个音译字逐渐取代了整个音译词的意义,并取得了独立性——具体表现为外来词某个音节“语素化”,或单独使用,或与汉语固有语素组成新词语,有的甚至形成一个词族(也有人把这种现象称为外来语素的能产性)。例如:
巴——译自英语“bus”,音译词为“巴士”。“巴”取得原来整个词的意义后,可组成“大巴、中巴”等。
吧——译自英语“bar”,音译词为“酒吧”。“吧”取得原来整个词的意义后,可组成“网吧、茶吧、氧吧、书吧、陶吧、吧台、吧女”等。
的——译自英语“taxi”,音译词为“的士”(由粤方言译自英语)。在具体运用过程中,该词的第一个音节“的”逐渐语素化,取得原来整个词的意义后,可组成“打的、面的、轿的、摩的、板的、的哥、的姐、的来的去”等。
迪——译自英语“disco”,音译词为“迪斯科”。“迪”取得原来整个词的意义后,可组成“蹦迪、迪厅、迪吧”等。
卡——译自英语“card”,音译词为“卡”。“卡”取得原来整个词的意义后,可组成“龙卡、贺卡、磁卡、信用卡”等等。
啤——译自英语“beer”,音译词为“啤酒”。“啤”通过音译词语首音字母的语素化,从而取得原来整个词的意义后,可组成“生啤、熟啤、黑啤、扎啤、散啤、暖啤”等。其中“扎啤”比较特殊,因为“扎”也是由英语jar音译而来的,意思是“广口瓶”。
网——译自英语“internet”,半音译半意译词为“因特网”。“网”通过意译词语末尾音节的语素化,取得原来整个词的意义后,形成了一个网络词群:“网站、网吧、网址、网页、网民、网友、网虫、新闻网、校园网、上网”等等。
这里需要对“网”这个词的语素化现象作一个特别的说明。董晓敏(2001)认为,“因特网”不是音译部分参与造词,而是意译部分“网”参与造词。她在《外来词音节语素化的文化语言阐释》一文中说:“这个‘网’与汉语语素‘网’同形同音,所以人们几乎感觉不到它是外来词语素化现象。然而此‘网’非彼‘网’,这个‘网’是英语“internet”后半部分的意译,是‘因特网’的有机组成部分,它不具有汉语语素‘网’的‘网、网状物’的泛指意义,它从整词分化出来后仅仅代表‘因特网’整词意义参与构词,因此仍把它看作是外来词音节语素化成分。”我们赞同她的观点,所以把“网”列入此类来加以讨论。
另外,由“模特儿”(model)产生了“名模、模界、男模、女模”。“托福”译自英语TOFEL(test of English as a foreign language,意为对到美国留学的外国学生进行的英语水平测试)。“托”取得原词的整体意义后,逐渐产生了“考托、铁托(铁定考过托福考试)、找寄托(其中‘寄’源于英语GRE——Graduate Record Examination,意为国外研究生入学考试)”等词,由于国内盛行出国热,这类词语也变得相当流行。
以上所举各例都已经逐渐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的常用词,这既体现了我们对外来文化的接纳态度,也反映了汉语吸收外来词和外来文化的方式与基本过程。
其实,正是由于最初的某个音译词的高频率使用,以及汉语语素的单音节化和汉语词汇的双音节化,才会导致上述词族现象的出现。以“啤酒”为例,beer一词在英语中本为单音节,借入汉语后译为双音节。“啤”为音译,“酒”为义标,表示类别。由于“啤酒”在人们日常生活中的高频率使用,它的构词能力逐渐增强;同时汉语语素单音节化和词汇双音节化的基本特点,又使“啤酒”在成为语素(语素单音节化)参与造词时缩略为“啤”,从而得以构成“鲜啤、生啤、熟啤、黑啤、扎啤、散啤”(词汇双音节化)等词语。由此可见,外来词缩略为单音节语素,并与汉语固有的语素构成系列新词之后,经过长期的运用,其面目变得更加熟稔、亲和、自然,从而稳固了在汉语中的地位。
不仅如此,在与汉语固有语素结合成词的过程中,有的外来语素还出现了意义扩大的趋势。比如译自bar的“酒吧”(“吧”为音译,“酒”为义标),在英语中的原义为“西餐馆或西式旅馆中卖酒的地方”,缩略为“吧”以后,在“吧台、吧女”等词语中仍然保留原义,但在“网吧、水吧、氧吧、迪吧”中却具有了“一种以营利为目的的提供某种服务的小型公共场所”的意思。语素意义的扩大,使得外来语素具备了更强的能产性与更旺盛的生命力。这些经过缩略之后的单音节外来语素,又往往与汉语中的固有语素结合而成新的双音节词,融入到现代汉语词汇双音节化的发展主流,从而进一步稳固了其在汉语中的地位,可以说这是外来词汉化的一种极致表现。
类似“吧、巴、的、迪、卡、啤”等音译单音节外来语素还有不少,当它们跟汉语的固有语素组合成汉外合璧词之后,给汉语的词汇系统增添了新鲜的活力,创造了许多生动活泼、富于表现力的词汇,从而使汉语的表情达意能力日臻完善。
四、“音译语素+义标”类
如果某种事物完全是从外国引入的,从原词的读音不易看出其所表示的意义的线索来,于是汉语在吸收并将其汉化的过程中,往往先音译其词,再附加一个表示该词性质类别或基本特征的汉语限定词。史有为先生(2000)称这样的汉语限定词为“义标”。这类词由纯音译外来词和汉语义标结合而成。例如:
艾滋病——“艾滋”译自英语缩写AIDS,意为“获得性免疫功能丧失综合症”,英语原词为Acquired Immure Deficiency Syndrome。
芭蕾舞——“芭蕾”译自法语ballet。
保龄球——“保龄”译自英语bowling。
丁克家庭——“丁克”译自英语缩写DINK,意为“双份工资,不要小孩”,英语原词为Double Income No Kids。
多米诺骨牌——“多米诺”译自英语domino。
厄尔尼诺现象——西班牙文EL Nino,EL是西班牙文的定冠词,译作“厄尔”;Nino为“圣婴”之义,音译为“尼诺”。据说这种洋流现象常常在圣诞节前后发生在阿根廷附近的海域,由此得名。
吉普车——“吉普”译自英语jeep。
卡宾枪——“卡宾”译自英语carabine,轻型半自动或自动步枪。
曲奇饼——“曲奇”译自英语cookie,一种小甜饼。
沙丁鱼——“沙丁”译自英语sardine 。
桑拿浴——“桑拿”译自英语sauna,一种蒸汽浴。
太妃糖——“太妃”译自英语toffee,一种乳脂糖。
香槟酒——“香槟”译自法语champagne。
史有为先生(2000)把义标分为“类标”“饰标”“缀标”三类。他认为大部分义标是表示义类的,处于词末受修饰的中心地位,可以称为“类标”,例如“白兰地酒”译自英语brandy,“酒”为外加类标;少数义标在词首,处于修饰地位,可以称为“饰标”,例如“酒吧”,其中“酒”是“饰标”,译自英语bar;还有少数义标属于词缀性质,则可称为“缀标”,例如“阿蛇(阿Sir)”香港用来称呼警察,“蛇”由粤方言借自英语sir,“阿”来自汉语前缀,是“缀标”。关于类标,史有为先生认为如果音译部分是单音节的,则类标不能缺少,例如“卡车”音译自英语car,“卡片”音译自英语card,其各自的“车”“片”都是类名,是一种外加的类标,可以起区别彼此之间意义的作用。如果音译部分为多音节的,在使用过程中类标有时可以省略或脱落。例如“白兰地酒”“香槟酒”“芭蕾舞”等词的类标可以省去不说,这正好也符合汉语词语音节较少(以双音节为主,也有少量三音节或多音节词)的特点。当然,这种省略和脱落必须以该词的长时间广泛使用并且符合人们的语言习惯为条件。
除了上文所举的例子以外,beer(啤酒)、hippie(嬉皮士)、golf(高尔夫球)、samba(桑巴舞)等一大批具有异域风情的词,就是用这种“音译语素+义标”的汉外合璧的创造性方式而引入汉语的。音译语素保存了外来事物的独特意蕴和异域色彩,义标则让人们能更好地理解其意义。比如“恰恰”“艾滋”“丁克”之类的言语形式是很难让普通老百姓接受和认可的,而“恰恰”加上“舞”,则让人知道它是一种舞蹈的类别,进而才可能深入了解它是一种起源于拉丁美洲的节奏分明、旋转急速的现代交际舞。“艾滋+病”“丁克+家庭”等词也是同样的道理。这种中西合璧的方式可以使外来新词词形醒目,义类显豁,从而奠定了其归化为规范汉语词汇的坚实基础。
另外,还有比较特殊的一类词,大都为缩略的外国国名、地名、人名等,在广义上也可以看作是“音译语素+义标”类的汉外合璧词。其形成原因是音译词受到汉语词汇双音节化特点的制约而被汉化和缩略,并在后面加上表示意义归属的汉语固有语素。比如“法兰西”→“法国”、“美利坚”→“美国”、“加利福尼亚”→“加洲”、“欧罗巴”→“欧洲”、“莎士比亚”→“莎翁”等等,都是采用这种构词方式形成的。
五、“音译+意译”类
按照外来词原形的不同,可以将此类汉外合璧词分为三小类:
(一)“音译词根+意译词缀”类
这类汉外合璧词所包含的外来词原形为词根加后缀的形式,比如“marx+ism”。词根部分通常为从外国引进的概念,采用音译。比如“马克思”由人名Marx直接音译而来;词缀部分的意义在汉语中往往可以找到与之相对应的语素去意译,比如“ism”通常译为“主义”。这类词多为表示观念或流派的词,例如“马克思主义”(Marxism)、“浪漫主义”(Romanticism)、“达达主义”(Dadaism)等。
(二)“音译词根+意译词根”类
这类词的英语原形是由两个结构单位组合而成的,比如“Cam+bridge(桥)”“Wall+street(街)”“inter(在中间)+net(网)”“mini(微型)+skirt(裙子)”。这类被吸收进汉语的外来词,在翻译时一般有两个特点:一是多用偏正结构去对译,比如“因特+网”“迷你+裙”等;二是通常采用前音译、后意译的方式,如“剑+桥”“华尔+街”。音译的部分是来自外国的独特名称或起源于外国的事物;意译部分则为中外皆有的事物。“音译词根+意译词根”的方式,使原词的内部形式留存于汉语归宿词之中。但“冰淇淋”(icecream)是一个例外,“冰”由ice[ais]意译而来,“淇淋”是译其后半部分cream[kri:m]的音;该词是一个前意译、后音译的混血儿词语,当然这也是由该外来词原形的结构所决定的。
(三)“音译词+意译词”类
汉语在吸收这类外来词的时候往往把两个英语单词合二为一,通常用一个偏正结构的词语去表示两个英语单词的意思。一个音译、一个意译,音译部分和意译部分把所表示的汉语固有的概念结合起来,就组成了汉外合璧式的词语。与前面两类合璧词一样,音译部分的外语词为外国独有或首创的事物,在汉语中很难找到与其对应的语素,故直接音译;余下的另一部分则用汉语中的对应语素去意译。例如:“唐老鸭”(Donald Duck)、“米老鼠”(Mickey Mouse)、“唐宁街”(Downing Street)、“呼啦圈”(Hula Hoop)、“霓虹灯”(Neon Lamp)、“色拉油”(Salad Oil)、“摩托车”(Motor Bike)等。
以上三类由音译加意译产生的汉外合璧词早已大量存在,并且已经在现代汉语词汇中稳定下来。音意结合的翻译法也成为汉语借入外来词语最主要、最常用的方法和构词模式之一。
六、结语
前人对不同时期、不同形式的外来词的种类及特点均有论述,但对外来语素进入汉语、参与汉语构词、生成大量汉外合璧词的现象却鲜有关注。汉语在一次又一次引进外来词的同时,也开始从外来语中借用大量外来语素。本文按照借入的外来语素保留外来语言(包括音形两个方面)形式程度的不同,以及外来语素与汉语固有语素结合方式的不同,将汉外合璧词分类并且辅以丰富的语言材料,从而比较详细地分析了它的生成与特点。
我们认为,汉外合璧词的大量生成,一方面是外来词在汉语语境中按照汉语词汇的主要特点被改造、被汉化并逐渐融入汉语的过程;另一方面也是汉语传统词汇受到猛烈冲击并且发生相应改变的过程。随着新音素、新语素、新词族的大量出现,中西结合的构词形式获得了极大突破。直接借形、英文字母或是网络符号与汉字结合,外来词某个音节语素化参与汉语构词等等新特点,不仅让我们看到汉语是一种有着极大开放性和包容性且非常有活力的语言,也让我们感受到中国在对外交流中更为开放的文化心理和开阔的文化视野。
(本文系“吉首大学2008年大学生研究性学习与创新性实验计划项目”的成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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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昊 湖南张家界 吉首大学外国语学院 427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