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现在还有传统意义上的公共澡堂吗？北方或许还有，南方基本看不到了，即使有，也只是替代品：桑拿洗浴中心。
我小时候住的地方，是重庆市中心靠近地标“解放碑”附近的一栋四层楼房，民国时期它曾经是一个资本家的别墅，建造得很是讲究。每间住房地下铺的都是上好的木地板，公共过道和楼梯以及楼梯扶手用的都是好木料，被过上过下的人们摸得光滑铮亮。每间屋子门外都有半截门，用竹子和木头混合做成，是为了夏天透风凉快，又不完全暴露屋内隐私。每层楼的卫生间都设有抽水马桶和澡盆，我们顶楼还有个水屋子，有几个淋蓬头可以供几个人一起淋浴，关起门来放半屋子水，还可以游泳。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分给我老妈所在的公司员工作为宿舍后，设有淋浴和浴盆的这些地方逐渐改建为住房了，因为人多不够住。夏天洗澡，各家各户要么在自家的大木头洗澡盆里轮流洗，要么在公共厨房有下水道的地方拉块帘子，各自备好冷热水轮流洗淋浴。到了冬天，就只好每周一次或者十天一次去城市的各公共澡堂洗澡了。
听老爹讲，男士们喜欢在大池子里坦诚相见，泡去一身的汗泥后，再淋浴一下，就在通铺上美美地睡上一觉才回家，那里面因热水管多很暖和。有些因公出差或者因私出游的人，为了节约，不去找旅店，就到公共浴室来洗澡休息。
我自然是由老妈带到女浴室这边洗澡，去时还要拎上一大包换洗的干净衣服。女性这边没有大池子，只有淋浴和盆堂。淋浴是一间一间的小小淋浴室，头顶有一个很大的铁桶盛装着调配好冷热水的洗澡水。淋浴规定了每个成人一桶水，小孩子是半桶水。盆堂是一间一间的小屋子，里面有一个白色澡盆，自己可以掌控水温和水量，也就是说想洗几盆水就洗几盆水。自然，盆堂的票价就要贵一些。记忆中，老妈为了节约，多数是带我洗淋浴，洗盆堂的时候也有，我会首先看到老妈把自带的锰钳灰（即高锰酸钾）化成红色的水把浴盆先洗上一通，老妈是有洁癖的人。我从小就记得我家两大常见消毒用品：一是酒精，二是这重庆话俗称为锰钳灰的东西。老妈离不开这两种东西。
男性那边因为有大池子，基本不见排队的人流。女性这边一般来说都要排队，排一两个小时不等。有一回，排我们前面的是两个姑娘，20岁上下，有一个梳大辫子的，一边和同伴说笑着，一边用钩针在钩着通花桌布。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话题，两个人哈哈笑着，并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掌，结果就把不锈钢钩针打进钩桌布的大辫子姑娘左手虎口里去了。旁边都在排队的人用我们重庆方言说：“哦豁，取不出来了哈！赶快去医院吧！”两个女孩子的笑声戛然而止，脸色都变了，澡也不洗了，赶紧往医院去。
女浴室这边的大厅墙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水龙头和粗水管，都编了号，服务员按照号码给各个淋浴间加水。粗大的管子，冷水管涂的是银色，热水管是被红色油漆涂过的。咱们中国人，走到哪里都是大声叫喊，整个女淋浴房充斥着叫喊声：
“服务员，3号加点冷水，皮子都遭烫落了！”
“服务员，10号加点热水哟，冷得我直打抖抖！”
“服务员，我是19号，喊了好久加点冷水，啷个还不给我加哟？”
然后服务员也吼：
“啥子事哟，3号，你先使劲喊加热水撒，现在又来吼烫？！”
“19号，莫吼嘛，催命乜？一个一个来嘛！别个10号在你前面也还没轮到加呢！”
我喜欢看服务员们熟练地操作那些十字形的老式水龙头，我甚至把她们当着开船的轮机长，幻想着这个水龙头管向右，那个水龙头管向左，还有水龙头管全速前进。我有去拧那些水龙头的冲动，但它们都太高，我还够不着。即使够得着，老妈和服务员也是严禁我们小娃娃去乱拧的，万一拧开热水把洗澡的人烫伤啷个办？所以即使老妈帮我先洗好澡并让我在大厅里等她，我也记着她叮嘱的话：“妹儿听话哈，莫去乱动水龙头哟！”
“晓得咯，晓得咯。”我盯着服务员手中的水龙头目不转睛地回答。其实那个时候我们住家的公共厨房里也有一个水龙头是这种十字型的，但一个不成规模，构不成任何想象。这澡堂里壮观的水龙头，是很有阵势的。
有一回，遇到一个特别喜欢娃娃的服务员阿姨，那次也正好是她不忙的时候，看我眼睁睁盯着她手上的水龙头，她就问我：“妹儿，想来试下不？”
我眼里放着光，但立即想到老妈说的热水烫人的话，又赶紧摇摇头，伸伸舌头。
服务员阿姨悄声说：“妹儿，6号房的人刚洗完出来，里面没人了，你来给6号浴桶加水哈。不会烫到别人的。”她说着拿了一个凳子来，并抱我站上去，教我先开冷水，再开热水。我的小手和那些十字型的水龙头接触到并使出全身力气拧开时，听到6号淋浴桶有哗哗的水声，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船长。其实轮船的舵好多不是十字型，而是圆形的，或者是多把手的，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这十字型的水龙头，就会联想到轮船的舵。
后来上大学，学校的宿舍还不是现在每间寝室都有洗手间的样子，我们那时一层楼就一个公共洗衣间，夏天，大家各自打两瓶开水，就在公共洗衣间洗澡。其他季节就去学校的公共浴室，那里是一个大池子，周边是台阶。学生们自己拿个塑料桶和塑料盆，到旁边的冷热水池子去打上满满一桶冷热混合水，拎到旁边，放在台阶上，几番搓洗，就完成了。谁也不避开谁，反正都是青春娇好的身材，处处都是美。不过我们那个时候还不懂得欣赏自己和欣赏别人，谁的胸大了、臀部翘了，反而还觉得不好意思呢。
后来，新的居民楼各家各户都有了洗手间，也都安装了热水器，公共澡堂的生意就暗淡无光了，有的退出公众视野，有的改成更高级的洗浴中心，将国外的桑拿干蒸湿蒸引进来，而那种十字型的水龙头就更加少见了。
当我把玩着“贝纳通”旗下这一对叫做“冷水”（Cold）和“热水”（Hot）的香水时，拧开做成十字型古旧水龙头的香水盖子，立即勾起我对公共澡堂的记忆，那情景真的有些久远了，但又是那么清晰，我仿佛还是被老妈牵着的一个小女孩呢。
“冷水”和“热水”都是1997年出品的中性香水，男女都可以使用，曾获得1998年菲菲香水奖年度最佳包装设计奖。“冷水”是一款柑橘香调的清爽辛辣香水，前调是佛手柑、柑橘、橙花，中调为芫荽、甜椒、瓜蒌子，兼具青色果子的清香和绿植汁液的微苦刺激。尾调运用白麝香、广藿香、乳香、香根草等，延续清凉刺激的气息，整个肌肤和鼻息感到很通透，是一款非常适合春夏的香水。
而“热水”比“冷水”温暖厚重一些，它在前调里除了柠檬、柑橘、佛手柑的果酸香味，还加了巴西红木的古旧之气。中调是鸢尾花、铃兰、茉莉和杏花，甜腻而喧闹，有逐渐沸腾的温度。尾调则用橡树苔、龙涎香、檀香、雪松打造出一款东方香型的香水，更加适合秋冬使用。
这对冷热水香水之于我，可以说是有意义的，大概是它们的外型能够引领我回到过去的旧时光中，那些记忆里除了有公共澡堂，更有对亲人的怀想与眷念。有时候，我会一个手腕喷“冷水”，一个手腕喷“热水”，嗅一嗅截然不同的气味，又摸一摸那深蓝和橙红的水龙头香水盖，就穿越到充满幻想的童年时光里去。
我小时候住的地方，是重庆市中心靠近地标“解放碑”附近的一栋四层楼房，民国时期它曾经是一个资本家的别墅，建造得很是讲究。每间住房地下铺的都是上好的木地板，公共过道和楼梯以及楼梯扶手用的都是好木料，被过上过下的人们摸得光滑铮亮。每间屋子门外都有半截门，用竹子和木头混合做成，是为了夏天透风凉快，又不完全暴露屋内隐私。每层楼的卫生间都设有抽水马桶和澡盆，我们顶楼还有个水屋子，有几个淋蓬头可以供几个人一起淋浴，关起门来放半屋子水，还可以游泳。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分给我老妈所在的公司员工作为宿舍后，设有淋浴和浴盆的这些地方逐渐改建为住房了，因为人多不够住。夏天洗澡，各家各户要么在自家的大木头洗澡盆里轮流洗，要么在公共厨房有下水道的地方拉块帘子，各自备好冷热水轮流洗淋浴。到了冬天，就只好每周一次或者十天一次去城市的各公共澡堂洗澡了。
听老爹讲，男士们喜欢在大池子里坦诚相见，泡去一身的汗泥后，再淋浴一下，就在通铺上美美地睡上一觉才回家，那里面因热水管多很暖和。有些因公出差或者因私出游的人，为了节约，不去找旅店，就到公共浴室来洗澡休息。
我自然是由老妈带到女浴室这边洗澡，去时还要拎上一大包换洗的干净衣服。女性这边没有大池子，只有淋浴和盆堂。淋浴是一间一间的小小淋浴室，头顶有一个很大的铁桶盛装着调配好冷热水的洗澡水。淋浴规定了每个成人一桶水，小孩子是半桶水。盆堂是一间一间的小屋子，里面有一个白色澡盆，自己可以掌控水温和水量，也就是说想洗几盆水就洗几盆水。自然，盆堂的票价就要贵一些。记忆中，老妈为了节约，多数是带我洗淋浴，洗盆堂的时候也有，我会首先看到老妈把自带的锰钳灰（即高锰酸钾）化成红色的水把浴盆先洗上一通，老妈是有洁癖的人。我从小就记得我家两大常见消毒用品：一是酒精，二是这重庆话俗称为锰钳灰的东西。老妈离不开这两种东西。
男性那边因为有大池子，基本不见排队的人流。女性这边一般来说都要排队，排一两个小时不等。有一回，排我们前面的是两个姑娘，20岁上下，有一个梳大辫子的，一边和同伴说笑着，一边用钩针在钩着通花桌布。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话题，两个人哈哈笑着，并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掌，结果就把不锈钢钩针打进钩桌布的大辫子姑娘左手虎口里去了。旁边都在排队的人用我们重庆方言说：“哦豁，取不出来了哈！赶快去医院吧！”两个女孩子的笑声戛然而止，脸色都变了，澡也不洗了，赶紧往医院去。
女浴室这边的大厅墙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水龙头和粗水管，都编了号，服务员按照号码给各个淋浴间加水。粗大的管子，冷水管涂的是银色，热水管是被红色油漆涂过的。咱们中国人，走到哪里都是大声叫喊，整个女淋浴房充斥着叫喊声：
“服务员，3号加点冷水，皮子都遭烫落了！”
“服务员，10号加点热水哟，冷得我直打抖抖！”
“服务员，我是19号，喊了好久加点冷水，啷个还不给我加哟？”
然后服务员也吼：
“啥子事哟，3号，你先使劲喊加热水撒，现在又来吼烫？！”
“19号，莫吼嘛，催命乜？一个一个来嘛！别个10号在你前面也还没轮到加呢！”
我喜欢看服务员们熟练地操作那些十字形的老式水龙头，我甚至把她们当着开船的轮机长，幻想着这个水龙头管向右，那个水龙头管向左，还有水龙头管全速前进。我有去拧那些水龙头的冲动，但它们都太高，我还够不着。即使够得着，老妈和服务员也是严禁我们小娃娃去乱拧的，万一拧开热水把洗澡的人烫伤啷个办？所以即使老妈帮我先洗好澡并让我在大厅里等她，我也记着她叮嘱的话：“妹儿听话哈，莫去乱动水龙头哟！”
“晓得咯，晓得咯。”我盯着服务员手中的水龙头目不转睛地回答。其实那个时候我们住家的公共厨房里也有一个水龙头是这种十字型的，但一个不成规模，构不成任何想象。这澡堂里壮观的水龙头，是很有阵势的。
有一回，遇到一个特别喜欢娃娃的服务员阿姨，那次也正好是她不忙的时候，看我眼睁睁盯着她手上的水龙头，她就问我：“妹儿，想来试下不？”
我眼里放着光，但立即想到老妈说的热水烫人的话，又赶紧摇摇头，伸伸舌头。
服务员阿姨悄声说：“妹儿，6号房的人刚洗完出来，里面没人了，你来给6号浴桶加水哈。不会烫到别人的。”她说着拿了一个凳子来，并抱我站上去，教我先开冷水，再开热水。我的小手和那些十字型的水龙头接触到并使出全身力气拧开时，听到6号淋浴桶有哗哗的水声，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船长。其实轮船的舵好多不是十字型，而是圆形的，或者是多把手的，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这十字型的水龙头，就会联想到轮船的舵。
后来上大学，学校的宿舍还不是现在每间寝室都有洗手间的样子，我们那时一层楼就一个公共洗衣间，夏天，大家各自打两瓶开水，就在公共洗衣间洗澡。其他季节就去学校的公共浴室，那里是一个大池子，周边是台阶。学生们自己拿个塑料桶和塑料盆，到旁边的冷热水池子去打上满满一桶冷热混合水，拎到旁边，放在台阶上，几番搓洗，就完成了。谁也不避开谁，反正都是青春娇好的身材，处处都是美。不过我们那个时候还不懂得欣赏自己和欣赏别人，谁的胸大了、臀部翘了，反而还觉得不好意思呢。
后来，新的居民楼各家各户都有了洗手间，也都安装了热水器，公共澡堂的生意就暗淡无光了，有的退出公众视野，有的改成更高级的洗浴中心，将国外的桑拿干蒸湿蒸引进来，而那种十字型的水龙头就更加少见了。
当我把玩着“贝纳通”旗下这一对叫做“冷水”（Cold）和“热水”（Hot）的香水时，拧开做成十字型古旧水龙头的香水盖子，立即勾起我对公共澡堂的记忆，那情景真的有些久远了，但又是那么清晰，我仿佛还是被老妈牵着的一个小女孩呢。
“冷水”和“热水”都是1997年出品的中性香水，男女都可以使用，曾获得1998年菲菲香水奖年度最佳包装设计奖。“冷水”是一款柑橘香调的清爽辛辣香水，前调是佛手柑、柑橘、橙花，中调为芫荽、甜椒、瓜蒌子，兼具青色果子的清香和绿植汁液的微苦刺激。尾调运用白麝香、广藿香、乳香、香根草等，延续清凉刺激的气息，整个肌肤和鼻息感到很通透，是一款非常适合春夏的香水。
而“热水”比“冷水”温暖厚重一些，它在前调里除了柠檬、柑橘、佛手柑的果酸香味，还加了巴西红木的古旧之气。中调是鸢尾花、铃兰、茉莉和杏花，甜腻而喧闹，有逐渐沸腾的温度。尾调则用橡树苔、龙涎香、檀香、雪松打造出一款东方香型的香水，更加适合秋冬使用。
这对冷热水香水之于我，可以说是有意义的，大概是它们的外型能够引领我回到过去的旧时光中，那些记忆里除了有公共澡堂，更有对亲人的怀想与眷念。有时候，我会一个手腕喷“冷水”，一个手腕喷“热水”，嗅一嗅截然不同的气味，又摸一摸那深蓝和橙红的水龙头香水盖，就穿越到充满幻想的童年时光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