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德为镜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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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为我的爷爷,左为我的丈夫

  壬戌年(1922年)六月初十,爷爷出生在广东潮州一个贫困的家庭,彼时正值民国年间,军阀混战,人民深受其害。为了生计,曾祖父跟很多人一样飘洋过海,到南洋当苦工,挣到钱寄回来。但爷爷的三叔滥赌贪玩,把曾祖父辛苦寄来的钱花个精光。于是,爷爷十来岁就跟他的姐姐一起挑起家庭重担,挑担卖水果、蔬菜来维持生计。匪劫和挨饿之苦轮番而至,无奈之下,曾祖母用她那一小包嫁妆(包括金银翡翠)换来几条番薯,一家大小才得以幸存。
  1942年全国爆发大旱灾,次年广东地区灾情更甚。爷爷挑着箩筐叫卖桃子李子,常目睹路边饿殍满地。他说那时只有一个信念:保住性命,照顾好家庭。他的确靠勤劳的双手和坚定的信念养活了全家。
  远在南洋的曾祖父,一边做苦工一边从善积德,他经常把见到的无名死尸就地埋葬,让他们有个安息之地。爷爷回忆说:“他为自己积德,也为子孙积德。”这个“德”影响了爷爷一生,也成为我们后代子孙的榜样。
  日寇铁蹄践踏大江南北之时,曾祖父从南洋回到老家,但不久双目失明(视网膜脱落太久)。爷爷一心想加入中国共产党,后来广东兴起群众自发武装的游击队和民兵组织,他便成为其中一分子。梅州和潮汕地区共有一江,上游在梅州,叫梅江;中下游在潮州,叫韩江(纪念韩愈)。日本投降后,内战期间,爷爷作为韩江流域的凤凰山游击队联络员,白天以卖豆腐作掩护,夜间搞革命。
  解放后,百废待兴。爷爷正值青壮年,在村组织民兵营中维持治安、发展生产。他是解放后第一批支部书记,一做就是三十几年。后来退休了,书记竞选时村民们仍然高票选他。地处韩江中下游的潮安县横江村,在爷爷的带领下井然有序,远近闻名。爷爷谨记曾祖父“以德服人”的教诲,1955年带头走生产化道路,兴修水利、搞好民生,工业、农业、教育办得井井有条,村里几千人生活面貌焕然一新,横江村成了当时整个潮汕地区的模范村。
  1959年爷爷参加中央民兵大会,被奖励一支自动步枪。彼时国内形势又开始动荡,备战工作开始紧张,全国各地成立武装基干连,白天集中生产,晚上集中待命。爷爷带领的民兵也不例外,经常手不离枪地训练。1963年广州军区召开第二次省民兵代表大会,爷爷以民兵教导员的身份出席,被评为省劳动模范,获得一张光荣证书。以后,每遇到熟人,或向我们讲述陈年往事时,爷爷总会自豪地夸自己是当时惟一的省劳模和民兵教导员。年幼的我不以为然地问:“证书呢?”爷爷便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很旧的红皮纪念册,上面果然有那几个字,还有一块奖牌,但我那时只关心奖牌是什么金属铸成的。
  潮州是陶瓷之都,解放后,爷爷带头建立陶瓷厂,带领全村脱贫致富。陶瓷厂每年上缴十几万税收,在当时是件十分了不起的事情。上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横江村小学一直是省模范重点单位,省教育厅多次到此开会学习。爷爷做支书那几十年,家里一贫如洗,奶奶虽也劳累奔波,却从未有过半点怨言。省吃俭用的奶奶后来逐渐过上好日子了,却因食道癌吃不下东西而去世,彼时我爸爸才十几岁。
  子孙们都忙,没心思听他讲老故事。他84岁时还能写字散步,后来慢慢变得步履蹒跚,最后生活都不能自理了,但对以前那些苦日子仍能十分清楚地表达。他对我们这些子孙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要团结”。卧床不起时还不停地嘱咐我们做人做事的方法。
  爷爷在2012年12月7日走了。那天我在广州,电话那头传来爸爸的哽咽声,我知道爷爷等不到我回去了。看着遗像上他慈祥的笑容,想起最后一次离家前,我提起行李,跟往常一样向坐在靠椅上的他说:“爷爷我回去了,下次再回来看你。”他说:“好,一路顺风。” 我没有对他说保重身体之类,怕他像往常一样听到这话就哭了。没料到,这竟是最后一面。
  爷爷84岁那年手写了一份回忆录,我把那张信纸过了胶,保存了起来。看着他那书写流畅的笔迹,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最后一行字是这样写的:2005年春写的,因为现年84岁,可能一些字写错,请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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