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孝是我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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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荣和安军是北京一对普通姐妹。假如不是2009年那场车祸,姐妹俩或许依然过着平凡的生活。她们的母亲也一定不会想到,自己在耄耋之年,还能在两个女儿的陪伴下去看世界。8年来,姐妹俩推坏了5把轮椅,带着得了阿尔茨海默症渐渐失忆的8旬老母亲去了十几个国家和地区,正如她俩所说:“如果生活注定被遗忘,那么我们愿意,陪你一直在路上”。
  如果注定被遗忘
  我愿陪在你身边
  2009年刚过完春节,正在外地出差的安荣接到了姐姐安军的电话,说80岁的母亲骑着三轮车去售卖废品的途中被一辆飞驰的吉普车撞倒了!安荣挂了电话就急忙订回程的车票往医院赶,看到母亲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她的泪水止不住地流。
  也许是惊吓过度,出院后的母亲的精神明显不如以前,变得不爱说话,整天愁容满面。看着母亲拄着拐棍步履蹒跚的样子,安荣心里很难过,只一夕之间,母亲就老得让她快认不出来了。
  不知为什么,母亲变得健忘起来,外出不是忘了关门,就是忘了带钥匙。姐妹们工作忙,不能每天陪在母亲身边,就在家里贴上小纸条,提醒她按时吃饭、出门带钥匙等,后来干脆把钥匙挂在母亲的脖上。
  母亲是个退休教师,以前喜欢跟一些老邻居坐在小区楼后的小操场上聊天。可自车祸后,母亲不愿意出门了,白天也拉着窗帘,一个人闷在被子里睡觉。
  一个周末的早上,安荣来看望母亲,一个老邻居拉过她说,有一天看到她的母亲在操场上独自坐了一整天,不和别人说话,也没喝水没吃饭。
  安荣听了心里一沉,她觉得母亲不对劲儿,便带着母亲去医院检查。CT结果显示,母亲的大脑正在逐渐萎缩,医生同情而无奈地对安荣说:“你妈妈得了阿尔茨海默症,也就是所谓的老年痴呆癥,家人一定要多关心和照顾她,因为她的症状会越来越严重,记忆力严重减退,甚至连亲人都不认识了。”
  安荣愣了,久久回不过神来,心中的难受被无限放大,随之而来的还有强烈的愧疚和自责——安荣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母亲在44岁时才生下她。她8岁那年,父亲因病去世,是母亲靠着微薄的收入含辛茹苦地把她们姐妹仨拉扯大。那时候母亲彻夜帮人糊信封,糊一个几分钱,因为长期用眼过度患上了青光眼和白内障,直到后来条件宽裕些才肯去治疗。后来,母亲又去收集废品补贴家用,以至于养成了走哪都会拾荒的习惯。
  如今,三个孩子都已成家立业,但过惯了苦日子的母亲依旧改不了节俭的习惯。安荣还记得有一次带母亲去河北乐亭游玩,别人都在海里玩耍、游泳,母亲却一直待在岸上。母亲也不看海,只盯着沙滩,原来她发现沙滩上有别人扔掉的饮料瓶,她想捡回家拿去卖……
  安荣想让受了一辈子苦的母亲在晚年能享享福,怎么才能让母亲开心一点呢?从事导游工作的安荣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以前带母亲去海南旅行时的情形。那一年,母亲78岁,能很利落地走,背着一个小包在鏡头前笑得特别美。既然母亲的记忆力越来越差,不如多给母亲留下美好开心的回忆吧。
  安荣决定推着轮椅带母亲出去旅行。当她兴致勃勃地把计划告诉母亲时,母亲却不容分说一口回绝了:“那得花多少钱,我不去!”
  家里的亲朋好友也觉得母亲年岁过高,经不起旅途的劳顿,加上母亲要坐着轮椅,一路更是困难重重。安荣为难了,和姐姐安军商量。姐姐安军是医生,刚好退休,她听了妹妹的打算后,在精神和行动上都对这个计划大力支持。有了姐姐这颗定心丸,安荣消除了顾虑,正式将计划提上日程。
  姐妹俩知道母亲怕花钱,便撒了个谎:“这是单位送的机票,不去多浪费呀,和我们一起去吧!”母亲想了好一会儿,才松口说:“那去吧!”就这样,姐妹俩带着老母亲开始了一场未知旅程。
  陪伴是良药
  带着老妈看世界
  带着80岁的老人出门并没有说走就走那么简单。由于母亲腿脚不便,无论订哪个航空公司的票,安荣都要提前一天预订从机场柜台到登机口的轮椅往返服务,并将自己携带的轮椅办理托运。旅行的安排上,也会反复确认旅行地点轮椅可不可以到达。出发前,姐妹俩会将母亲的药按日期标注提前分装好,挑选的轮椅一定要能折叠、轻便、够结实,还带了一箱子尿不湿。
  为了减少母亲旅途中的劳累,姐妹俩首先选择去东南亚,而安荣最青睐海岛,她认为大海有治愈效果。于是第一个国家,她们选择了去泰国。
  第一次出远门,母亲一路都忐忑不安,安荣就趴在母亲耳边绘声绘色地给她讲解当地的风土人情,听得母亲瞪大眼睛不相信地问:“真有那么好吗?”“到了地儿您就瞧好吧!”安荣给母亲卖起关子。
  到达泰国,在暖阳、清风、海浪、沙滩的美景中,母亲果然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看得安荣心里一阵柔软。第一次住酒店,母亲不安地问安荣:“这里住一晚得花多少钱啊?”安荣随意编个数搪塞过去。第二天早晨,母亲说什么也不肯吃酒店的早餐,非要去找小摊吃便宜的东西。安荣只好继续“撒谎”:“妈,早餐是免费的,您就放心吃吧!”母亲这才安心地吃起来:“嗯,比我做的味道好吃!”
  看着母亲一口一口吃得享受满足的样子,安荣的眼眶湿润了。这么多年,自己看了无数风景,没想到这么习以为常的旅行对母亲来说,每一样都是新鲜的。
  一周后旅行归来,一行人到达北京机场,母亲却不肯回家,说想在机场再待会儿。看着母亲恋恋不舍的样子,安荣内心做了个决定,要努力赚钱,每年都带母亲出去走走。因为,钱本身没有价值,只有在用出去的那一刻,才有它存在的意义。
  第二年,姐妹俩带着母亲去了她一直念叨的香港,参观了在电视里看到过的金紫荆;一起去了台湾,在101大厦里和可爱的公仔拍照。在澳门参观大三巴牌坊时,母亲已经站不稳,需要靠轮椅才能勉强站着,但这并不妨碍母亲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地大笑,因为安荣在她头发上别了一个怪物史莱克的发卡……
  旅行途中,八旬老人跟着女儿尝试了很多人生中的第一次:在西太平洋上的岛国帕劳,第一次穿泳衣;在韩国,第一次坐豪华游轮;在巴厘岛,第一次体验乡间SPA;在菲律宾,第一次坐快艇……母亲开始学着接受新事物,棉花糖、苏打水、椰子汁、大薯条,连平常从不吃的羊肉,在旅途中也要尝一尝。   慢慢地,母亲变得开朗爱笑,脸上的愁云越来越少了,气色也变得越来越好。随着旅行经历多了,以前一向省钱的母亲,也舍得花钱了。有一次,安荣开玩笑地问母亲:“妈,还攒钱吗?”母亲摇摇头说:“不攒,我要出去玩,你们也别攒了,有钱就花!”
  只是,母亲的记忆力越来越差,她经常问女儿们两个问题:“今天几号?我们在哪儿?”有一次,安荣问母亲:“妈,您记得泰国吗?”母亲想了想说:“不记得!我们去过吗?”
  虽然母亲不记得自己都去了哪里,但是,丝毫不影响她去发现世界的惊喜。对姐妹俩来说,母亲能否记住行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母亲每一天都在快乐中醒来,惊喜地发现世界是多么不一样。
  当然,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母亲看世界,安荣姐妹显然要面临比别人更多的困难。有一年去帕劳,她们在行程中要穿过一片树林,正常人几分钟就可以穿过去,可因为路坑洼不平,无法推轮椅,安荣姐妹和两个当地的导游小伙,生生地把妈妈和轮椅一起抬了过去。二十多分钟后,轮椅放下的一刻,安荣感觉胳膊都快要断掉了,身强力壮的年轻导游也早已汗流浃背。
  晚上住酒店,安荣会让母亲戴上尿不湿,因为小脑萎缩,她会小便失禁。可有时母亲不愿戴,安荣和姐姐晚上就轮流看着母亲,母亲起夜时,她们得扶着她。有几次,母亲来不及走到厕所就尿在地板上了,她们马上用墩布擦干净,不让母亲觉得尴尬。
  即便旅途中不方便的地方很多,可姐妹俩觉得,比起母亲的快乐根本不算什么。安荣喜欢推着妈妈走,安军喜欢抓拍母亲的表情。一路旅行的照片上,母亲总是笑容灿烂,头戴蝴蝶结遮阳帽、大大的蛤蟆镜,脖上挂着复古项坠……看起来是个非常时尚的老太太。或许生活的本意,就是体验一次又一次转瞬即逝的美丽。
  有妈在的地方
  才是最好的家
  2015年,安榮和安军带母亲去美國。因为要坐十几小时的飞机,中间还要转机,担心母亲受不了,她们咬了咬牙给母亲升了一个头等舱,这也是所有旅程当中,唯一的一次升舱。
  母亲第一次坐头等舱很兴奋,问女儿头等舱要花多少钱,安荣壮了壮胆告诉她了,因为知道她一会儿就会忘的。
  “一万二?这么多钱啊!”母亲得知机票价格后,就算窗外一片漆黑,依然不眨眼地盯着外面看。安荣担心母亲累着,好几次劝说她休息会儿,母亲却孩子一样撒娇说:“我就要看个够!”
  在科罗拉多大峡谷,安荣带86岁的母亲第一次乘坐直升机。飞行员看到她们惊呆了,激动地对老人说:“您是我们这里年纪最大的一位乘客呢!”安荣姐妹原本担心母亲会害怕,没想到母亲非常勇敢,乐呵呵地跟着大家爬上直升飞机,等直升机的螺旋桨卡啦卡啦转起来,母亲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蜿蜒曲折的大峡谷,竟开心得掉了泪。导游笑着对老人说:“姥姥,我有两个愿望,一是希望您有机会再来美国,二是希望您记住我的名字。”老人乐呵呵地回答:“记得住,记得住。”当然没多久,她就想不起来了。
  旅途中的母亲开始喜欢和人聊天,常常主动用汉语和当地人聊天:“你们今年多大了?几个孩儿啊?我有三个,这是老大,这是老小……”当地人听不懂,还是微笑着竖起大拇指。
  2016年年初,姐妹俩打算带母亲去法国巴黎,带她看看埃菲尔铁塔。然而,还没来得及出行,5月母亲突发脑梗,计划不得不取消。在病房里住了两个月,母亲的双腿连一步也不能走了。姐妹俩很庆幸,在母亲还能走路的时候,带她走过了那么多地方。虽然暂时不能去太远的地方,但姐妹俩还会推着母亲在北京四处走走,她们对母亲说:“您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地活着,就是我们最大的心愿。”
  安荣在母亲家里做了整整一面照片墙,里面是这些年来母亲旅行的照片。8年来,她们去了十几个国家和地区,推坏了5辆轮椅。虽然母亲已不记得去过了哪些地方,但定格在照片上她的笑容是这一路留下的最珍贵的礼物。
  为了更好地照顾母亲,安荣选择了离职,和姐姐安军一起陪伴妈妈。她们给母亲做一日三餐,给她洗澡,给她剪指甲……当母亲老成她们的孩子,她们更加珍惜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光,因为有妈妈的家才是最幸福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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