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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中是华夏农业文明的发祥地,早在远古时代,周人的祖先后稷就在渭水边教民稼穑发展农业,被后世尊为神农,也就从那时起在关中人心中埋下恋土情结的种子,再也离不开这片土地了。土地成了关中人的命根子,“土地爷”成了关中人心中最亲切最重要最实际的神。当然还有管水的龙王神,管火的灶火神,管钱的财神等等。凡是直接关系到人基本生存的物象都被关中人虚拟为神,定期觐拜。关中人也尊敬菩萨、观音、直武、天主等神,但在他们心目中那都是一些管大事、高层次的圣神,不那么亲近。只是在有大的精神活动时,例如踏青、祭祀、赶庙会时才作为一个程序觐见谒拜。走进关中村落,无论门墙上、宅院中,在特定的位置上都有敬奉直接关系生存的各路神仙的神龛。
神龛有永久性的,有临时性的;有豪华的,也有简易的。所谓永久性豪华神龛,是指在修建房屋时就已设计好,成为整体建筑的组成部分。上世纪80年代以前,关中农村多为土屋,神龛基本上是土坯结构。如今农民大兴土木,老屋一律推倒重来,变成钢混结构的新房子,神龛也由青砖砌成,并用水泥打磨得平滑光亮,龛中立一尊10公分高低的泥像。而那些临时性简易的神龛,则是一张裱纸,一个竹筐,一页囫垍一篇圈席贴上神像和对联就算神龛了。中国农民敬神不但是自由的,而且是随便的。想起来就敬,农忙时就丢在一边,不象西方人把信仰和宗教贯穿在整个生命的过程中。实际上中国农民敬神不信神,其信仰是自由的,实用的。因此我们看到,虽然中国农村也修庙宇、建教堂、塑神像,但总体看是简陋的,千篇一律的,缺乏个性特征。中国农民似乎更喜欢把神灵请回自己家中开小灶敬奉。这样更符合小农经济的意识与行为。的确,在长期进化发展过程中,人发现发明创造和利用了水、土、火、钱等种种必不可少的自然与社会物资,在不能充分而自如地把握这些物资力量的时候,出于敬畏而虚拟与人化出种种神灵,用祭祀与朝拜的虔诚之举,幻想博得神灵保护与恩赐。
神龛在关中广大农村是普遍的也是平凡的,是简陋的也是草率的。在如此环境氛围中,中国神失去了应有的神圣感、神秘感、神奇感,随便一个巫婆神汉都可以成为中国神的替身,在人间布道行医,占卜预言。中国神就如同关中最普通的俗民一样,平日没有人在乎它的存在与消亡,一年365天,中国神及其神龛是被人遗忘的,只有春节那几天会被记起来,那时神龛和门楹、窗花披红挂绿焕然一新,堂堂正正进入人们主流生活中。
关中农村的神龛除敬奉土地爷外,水井旁的神龛敬奉龙王爷,厨房的神龛敬奉灶王爷,正房的神龛敬奉财神爷。“进门一神仙,四季保平安”,敬神的目的多么直白而赤露;“地里生白银,土中产黄金”,对土地的要求多么明确多么坚定;“奇水养一家,宝泉供百口”,对龙王的恩惠发出由衷的赞颂。从神龛两边的对联中,我们可以看到关中人普遍的生存理念、理想以及对土地的依存和对良好生存环境的企盼。同时,从“奇水”、“宝泉”的对联中,我们还明显体会出关中历史上多旱少水的自然气象。当农民们用花馍、水果、裱纸祭祀土地神的时候,我们会想起农民们用犁用锄用耙精心梳理土地的情景;祭祀龙王时,我们会想起他们打井建坝修渠的情景;祭祀火神时,我们会想起他们或采火或灭火或面对烈火无可奈何的情景;祭祀财神时,我们会想起他们千里贩运配送交流的情景。总之,当农民们以崇高与虔诚侍奉所有神灵的时候,何尝不是对他们自己的发现、发明创造与生命历程的祭祀呢?!随着生产力的发展,随着文化文明的进步,神龛的实际意义已变成关中农民历史演进的一种化石,已变成关中农村民居建筑的装饰。而春节期间的祭祀活动,也仅仅是广大农民一年一度的生活程式与日子过场。当然,这是一个必要的程式和过场,它与过大年中的耍社火、扭秧歌、挂灯笼一样,是农民们人生旅途的一个逗号,成为人们过日子的一个企盼,它为少色的关中农村图景增添了一抹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