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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鸭推荐：最近，主编丐小亥特别宠爱作者木泱泱，原因是木泱泱不但写稿十分勤劳，而且还总是能写出别出心裁的题材来，比如这一次，她突然告诉我，打算写个飞行员的题材。我实在无法想象那会是个怎样的故事，直到我收到这篇稿子……怎么说呢，嗯，她得到丐小亥的“宠爱”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在很多个漆黑的夜晚抑或明亮的清晨，我要勇敢地穿过浮云掠过星辰，从世界的这一端飞向另一端。
我期待每一次你看着我起飞，或者迎接我着陆。
虽然每一次航行都是一场未知的旅程，我却始终满心暗喜，因为隔着三万英尺的高空和或长或短时差，却是我们关系最亲近的时刻。
在过去的三年里，我的飞行记录是2056个小时，如果从此我们只能再无瓜葛，这些你未曾在意的时光将会是我毕生珍藏在心底最隐秘的珍宝。
——纪尔迩《飞行日记》
Chapter 1
我从遥远的南半球飞回北京的那天，是1月1日全世界的新年，并没有飞了整夜的疲累，相反是马上进入首都机场辖区即将降落的喜悦。
彼时的我尚且不知道就在一个小时后，我即将遭遇职业生涯中的最大一次威胁，未来的一个月我都将在玛丽婴医院卧床不起，而我之所以如此兴奋并非因为新年之后就是我的疗养假期，而是——我这次飞行着陆辖区的航空管制官是许未时，我从学生时代开始认真暗恋了八年的学长。
许未时是谁？当年航空大学的头号才子，连续几年半身照挂在学校的学生名人堂里，帅到一些学妹们组团参观参拜，名人堂的保安跟大家开玩笑如果卖门票没准可以发家致富，想见当日情景蔚为壮观。
我坐在驾驶室里打开通信设备，笑着问候他：“学长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通信设备那边许未时沉稳清爽的声音传过来，利落地交代完着陆点等相关问题后例行地教训我：“降落十分钟是最重要的时间，请保证精神集中。新年快乐。”
我瘪着嘴巴小心翼翼询问：“新年约吗？”
“约。”我还没来得及高兴，许未时那端冷冰冰补充，“跟别人约，谈一下年后去东京的事情。”
我略惊讶地哦了一声，再听那端已经啪的一声关闭了通信设备。
我在下飞机的时候都在腹诽，希望许未时交班的时候最好全市饭店都已没位子，让他的约会泡汤，没想到的是他的约会确实没有成行。
二十分钟后我正拉着行李箱走过大厅的刹那，正遇见两拨乘客因为一些矛盾扭打在一起，因为人群嘈杂继而升级成了群体斗殴，而我恰好被挤在了最中间的位置。
机场的保安在向这个方向奔来的时候，我余光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的许未时。
身旁有人摔倒，有人想挤出人群，也有人还在顾着和人交手，一片嘈杂声中，我最后听到一声哐的撞击声，我的行李箱被挤到在地，我在试图扶起行李箱的刹那被身后一只手狠狠推了出去，下一刻我摔在地上，只来得及护住了脸。
那一刻，我甚至清晰地听见自己的腿骨咔吧一声，我知道，我引以为傲的大长腿，这回肯定是断了啊！
我背上的人抱着我的肩膀对我以示安慰：“好了，已经安全了。”
我背上那沉重的黑影是谁？我趴在地上喘了几口气，扭了扭头正看到皱着眉头的许未时，趴在我身上的许学长还在认真地看着我教训：“纪尔迩你饭都吃哪儿去了，瘦得满身骨头，硌得我胸肌都酸了。”
我使劲动了动腿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气得怒吼：“学长……你再不起来我不但腿骨断了肋骨也要断了！”
在我痛得记忆模糊之前，只记得许未时将我翻过来抱起来大踏步走向大厅外，而他身后跟过来的那个身材高挑十分漂亮的姑娘真是太面熟了。
不正是当年还在上学时，许未时传说中唯一喜欢过的姑娘姜堰吗？
我疼得快哭了，仍然坚持着睁大了眼睛问许未时：“姜堰回来了？”
要去东京的许未时和刚刚从东京归来的姜堰？一瞬间我好像窥探到了一些真相！
许未时脚下不停嘴上刻薄我：“嗯，闭嘴，话真多。”
我抓着许未时的衣襟，看他即使在我痛得快死了之前还温温柔柔地跟姜堰交代了几句话，顿时觉得我在新年伊始许的愿望可能注定实现不了了。
Chapter 2
睡梦里满满都是许未时和姜堰的婚礼现场，而我拖着残腿想破釜沉舟抢亲都力不从心，简直绝望到极点的时刻，怒而惊醒。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许未时正坐在我床边面容严肃认真地玩俄罗斯方块，每一次方块堆到几乎绝望的顶点，他气定神闲控制一块方块然后堆积的方块全部消失，神来之笔。
许未时瞥了我一眼：“醒了？”
我抹了抹眼角有些委屈首先问最关注的事儿：“你什么时候去东京？”
“下个月。你怎么不问点重要的问题？”许未时皱着眉头看着我，满脸恨铁不成钢。
“哦，那我的腿断了吗？会不会影响我下个月的航飞？”我努力将注意力转回到我的职业生涯。
许未时依然皱着眉头，半晌才清了清嗓子道：“骨裂。”
我颓然闭上眼睛，生活啊，真是一个打击接着一个打击，总是让人如此措手不及！
随后的一个星期里，我吊着腿接受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深切问候，难辞其咎的许未时为了更好地照顾我还特意把我接回了家，冷着脸吩咐我：“你最好在一个月内赶紧好起来，一个月后我要去东京。”
可是天意总是让人难以捉摸，按照医生的说法是我的骨裂其实并不严重，半个月内应该就可以独立行走，可是我却辜负了医生的预言，半个月后，我仍然处于单腿蹦啊蹦的状态。
距离许未时去东京的日子越来越近，我便越来越不安，许未时在多个家政公司联系专业护工准备接手照顾我。
决定不能再坐以待毙的我，在一个天朗气清许未时出门买盐的清晨，爬上了许未时家20层高的天台，不巧当天停电，我只好爬楼梯去完成这场自杀的戏码。 许未时回来的时候楼下连保险气囊都搭建好了，所有的心理医生都被我轰了下去，谈判专家面对我也束手无策，许未时以光速跑上了楼顶。
我站在二十层高楼上看着楼下如蚂蚁一样的人群，满脸平静地问他：“许未时，你说这会是我的最后一次飞翔吗？”
许未时满脸急切地喊我：“纪尔迩！”良久才继续说下去，“不要乱来，你不过是骨裂而已！”
我继续诈：“如果骨裂为什么我到现在还不能走路？”
“纪尔迩，我一定会治好你！”
“学长，你跟我说实话，我的腿是不是治不好了？”我眼圈通红看着因为恐高而更紧张的许未时。
“真的没有，你真的只要通过了复职考试就可以再次航飞。”许未时指天发誓。
我皱着眉头讨价还价：“那我今天不飞下去，你带我去尼泊尔做滑翔伞吗？”
许未时的恐高症在航空大学尽人皆知，据说超过二楼高的窗户他素来都绕行，能接受这样的提议跟让他接受变性的程度应该大抵相同。
“好。”许未时满头冷汗眼睛望着眼前的地面跟我保证，“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回来！”
我开心地从天台边上爬下来捂住许未时的眼睛，一瘸一拐地安慰恐高症深度患者许未时：“这个高度有什么好怕的啊？学长你也太怂了！”
许未时惊魂未定地坐在天台上，一张英俊的脸都被汗水浸湿眼神里都是：你不懂！
许未时背着我从二十楼的顶层一层一层地走到他位于一楼的家，我趴在他的后背上笑得咯咯咯咯的，许未时立刻努力安慰我：“尔迩，别哭，坚强一些，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于是我笑得更欢了。
许未时说：“纪尔迩，你能那么坚强地单腿蹦了一个半小时蹦上天台，求死之心还真是十分迫切啊！”
我揽着许未时的脖子，满脸严肃正义表态，仰天长叹：“我是为了飞翔，能飞是我人生的全部意义啊学长。”
楼梯间里安静得好像另一个空间，手电筒里柠檬黄的灯光很暖，而许未时的后背很稳。
Chapter 3
就这样两天后许未时带着我这个残疾人终于到达了博卡拉，因为我们都是在学校受过训练的人，所以我毫不犹豫选择了飞行一小时的高难度。
许未时在系上安全带前一直都十分犹豫，每当他表现出退缩我便立刻演出一脸生无可恋以示威胁。
系好了安全带的许未时尚且挣扎着做思想斗争的刹那，我大踏步上前使劲一推，然后许未时便飞了起来。
许未时在空中努力挣扎怒吼：“纪尔迩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等我落地就废了你。”
我在原地哈哈大笑，说英文的大胡子教练在我身旁感叹，少年人之间的互动真是不知深浅啊！
我摇着头笑：“他很棒的，我看过他在七楼的高空飞落，动作堪称完美。”
山顶的风将我的长发全部吹起来，上一次看见许未时飞起来是什么时候呢？
在许未时可能早已忘记的八年前，我的十八岁，我们所在的学校有一场教学楼意外大火，慌不择路的我逃进那间教室，人群纷乱之中，后来，在楼下救生气垫铺好后我亲手将许未时推下了七楼的阳台，而后我来不及跳下去，阳台的晾衣杆倒下来将我压在地上，直到等来了火警将我从楼上救了下去。
那时候的许未时，在空中并没有来得及回头看我一眼。
我跟着许未时跳下山顶，随风滑翔，掠过森林，远处雪山在阳光下仿佛被冠以金顶，而东京和姜堰仿佛遥不可及的远方，我多么希望可以留住许未时，永远停留着这一刻。
我笑着大喊：“许未时，你害怕吗？”
空气清新的冰凉里，我看着远处的许未时背对着我竖着中指，作为飞行员，我有最好的眼睛和听力，所以在我和许未时这七年里相处的每一个浩如星河的小事情里，那时候我以为自始至终全部洞悉。
一个小时，许未时一直表现得很恍惚，我落地后他跑过来看我，有些茫然：“总觉得我被你在身后陷害不止一次两次了。”
那天晚上我和许未时跑到森林旅馆边的河流旁聊天，许未时搀扶着我走了好远才找到那么一块安静的地界。
我舔了舔冰激凌看他：“学长，你去东京是因为姜堰在那里吗？”
许未时冷傲着脸：“你猜。”
我瘪着嘴巴抱怨：“我才没那么无聊。”
可是嘴巴上却无聊地继续问道：“姜小姐对学长来说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未时看着河边漫不经心地回答：“一个……很特别的人吧？”
远处小旅馆的草坪上支着烧烤架，游泳池里有玩水的青年男女。
夜色太好了，我带着一腔即将胎死腹中的悲愤和不甘心问他：“许未时，月色真好。要甜一下吗？”
他正认真看着我把脚在河里荡来荡去：“要怎么甜？”
扭过去的脸准确遇上许未时凑过来的面颊，柔软的唇碰触的时候我紧张得忘记了呼吸睁大了眼睛，正看到漫天的星光和丛林里一闪一闪的绿色萤火虫。
真的……好甜。
那一刻的加德满都，丛林到雪山，明月到河流，静夜和清风，都那么俏皮而温柔。
我看着许未时：“甜吗？冰激凌就是要吃香草的啊！最甜啦！”
下一刻，胆小的我捂住通红发烫的脸，起立后退，然后走得虎虎生风。
而我身后的许未时声音中都是惊讶：“纪尔迩，你的腿……都能跑了！还跑这么快！”
我猛然醒悟，脚下还在使劲跑着已然停不下来，果然发春的女人智商都是负数啊，呵呵呸！
Chapter 4
就这样我在瘸了一个月后因为和许未时分享一个香草冰激凌，竟然神奇般地痊愈了。
两天后，许未时和我打好行礼从尼泊尔风尘仆仆地回北京，我几次提议不如我们去徒步雪山，来个十五天的长线你觉得是不是很有意义？
许未时呵呵冷笑：“你需要的是赶紧通过复职检查，然后回去继续给我好好开飞机。” 我吐着舌头翻白眼，被许未时连拖带拽地拖上回北京的飞机。
当晚许未时又去买菜的时候家里却迎来了一位客人，我打开门看到了始终活在我的传说中的姜堰。
我曾经设想过很多次，比如姜堰是现在市面上最流行的绿茶妹抑或是个有貌无才的乖乖女。
可惜真的见过姜堰之后我不得不说，可以推翻以上全部的猜想，十足的漂亮外表加上十分的温和礼貌，还亲切地问候了我的病情。
我试探着询问：“姜小姐还会回国吗？以后是要定居东京吗？”
姜堰笑着点头：“是的。”
而我不敢再问下去，是否这一次许未时也不会再回来。
在尼泊尔回来的飞机上我问过许未时，如果我通过复职申请了是不是就要搬出他家回去航飞？许未时当时理所当然地回问我，难道不是吗？
复职考试后我约了几个好朋友跑出去玩，从火锅店喝到KTV，号称城东千杯不醉的我也开始醉得迷糊，等到许未时找到我，我只觉得这张我看了快十年都不厌烦的脸，此时看一眼也想吐出来。
我抱着膝蹲在马路边不肯起来，许未时最后只好过来将我整个扛起来，直接把我扛回家，我趴在沙发上吵着饿。
许未时撸着胳膊到厨房开始下面，手里边做着事情，边数落我种种不是，我趔趄着趴在厨房门上看着他忙碌，一边耍酒疯。
我拽着他的衣领，嘟嘟囔囔地一直在重复一个句子：“许未时，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做飞行员。”
许未时第一次好脾气地回问我：“尔迩，你为什么要做飞行员？”
我睁大了眼睛不答反问：“许未时你放过风筝吗？”
许未时笑着喷我：“小孩子的把戏。”
我咬着唇看着他：“对啊，小孩子把戏，可是许未时，放风筝的时候，千万不要松开手。”
我使劲拍着他的肩膀，说：“千万啊，许未时。”
许未时拉着我的手，将我困到怀里，皱着眉头继续切番茄：“我收到了你的复职检查回执，请问你为什么又没通过，而且理由那么白痴，竟然是因为迟到？！”
我的酒劲儿已经过得差不多了，我察言观色地感知目前许未时的愤怒值，如果我再装疯卖傻没准下一刻还在处理西红柿的刀子就插到我身上来了。
“我不是故意的。”
许未时挑眉：“哦？”手起刀落见又一个西红柿应声两半，“那你是为了什么，记得给我编个完美而动听的理由。”
我恼羞成怒地假装怒吼：“许未时你把我想成什么人？我难道是故意不通过然后讹诈你继续对我负责吗？”
许未时点头：“那你是不是这种人？”
我咬着唇看他，先抢下他手里的刀，然后皱皱眉头决定破釜沉舟：“好吧，我是，而且我酒精过敏，我今天故意喝了三瓶。”
那天许未时追着我满屋子跑了三圈，最后给我塞了三片抗敏药，还是没能扛住我满身发起了红疹子。
筋疲力尽躺在沙发上任他摆布的时候，我捂着脸小声嘟囔，许未时问我：“又在咒骂我什么？”
我把脸埋在沙发里重复：“能不能不要到东京去？”
我的话说出的时候，许未时已经去厨房帮我倒水，并没有听到分毫。而我的行李顺理成章地又留在了许未时的家中，假期也就再一次顺延了一周。
Chapter 5
一周后我偶然接到机场安保人员的电话，问我是否有在当天现场丢失了饰品，我在保安室里领取了当天弄掉的戒指，保安室的工作人员正在观看机场内部的实时监控视频。
脑中灵光一闪我问道：“能否让我看一下那天事件现场的视频？”
作为事故中的受害者提出的请求，保安队长一口答应，很快将视频调了出来。
我坐在座位上，将整个事情回顾了一遍，当时因为大部分人群正往出口走，而两拨人打起来后，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就挤了起来，大家都堵在那里，加上斗殴的两拨人一直在动手，很多无辜的人在混乱中受伤。
许未时护着姜堰从人群中挤出来，而我当时已经在人群的边沿，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人群被压着向姜堰挤了过来，许未时为了将姜堰护在身后，忙乱中推了我的后背，将我重重压在了身下。
后边的姜堰得到了舒展的空间毫发无伤，我在许未时的身下被突然压倒不小心腿重重地磕在地上，骨裂。
而我当初，一直以为许未时是为了保护我。
我匆匆地关上视频，口里喊着谢谢，并跟保安人员道别，脚步虚浮不知如何从保安室里走出来。
在加德满都许未时的话一遍遍钻进我的耳朵里：姜堰是很特别人啊！
打给许未时的电话，我拿着电话咬了嘴唇，良久才问出声：“许未时，如果事情再重来一次，你还会把我推倒在地吗？”
“会。”电话那头的许未时略一迟疑，语气虽低沉，答案却如此坚定。
那委屈仿佛首都机场被管制官批准起飞的飞机，直冲云霄。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啊？许未时！”
许未时认真地回复我：“即使事情再重来一百次，我还是会选择把你推开。”
我拿着电话慌乱按断，长久积攒的委屈瞬间全部涌上心头，刹那间鼻酸眼热，仿佛被全世界辜负也难过不过如此。
怎么可以这么讨厌？连一个假的，编造的谎言都不屑给我。
当天晚上，我趁着许未时未回家前跑回去收拾了自己的包裹细软跑路，连夜买了回老家的机票，八千里路云和月，茕茕独立孑然一身。
在过去的七年里，我和许未时的名字曾经同时出现在两场事故名单上。
当年在校园的大火中，大家被逼到阳台上，我亲手把他从七楼的阳台上推下去， 因为那时候，如果再晚一步，可能便是以烧成灰为结局，许未时，我在千钧一发的关头，用尽毕生的力气将他推向了生的那一面。
在很多个时刻，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勇气为了许未时坚持做了飞行员，只因为他是一名管制官，为了他去飞行2000余个小时，却没有勇气，告诉他在他未知的过去，我有多么多么希望告诉他我很喜欢他。 人生充满了神奇，而我对于自己的探秘最终结果是，我的情感充满了野心又十足的怯懦，喜欢到希望一辈子在他身边，怯懦到害怕一点点靠近反而会把他推远。
因为我知道，这世上唯独爱情，一定要两情相悦，任何一方说不行，便永远不会开始。
真爱从来容不下任何妥协。
Chapter 6
一个月后，我回去接受了复职考试，然后重新回到岗位上，2014年的航空史上一直不太平，我却从来没想过事故会降临在我的头上。
可惜在我从南半球历经数个小时飞回来的那天晚上，北京突降暴雪，恶劣的气候却不过是一个开始。
很快我发现我驾驶的飞机左边发动机已经停止工作，副驾驶是个有经验的男士，虽然面临险境我们也庆幸是在快降落的时刻发现问题，而不是在航行途中。
我跟管制官取得联系，要求立时给我找一个最近的着陆点，并且因为目前天气和我的发动机问题，我要求逆向着陆，希望他能够给我足够大的场地可以操作。
通信台里熟悉的声音出现的一刹那，我本来沉着的心却又提上了喉咙，那一端的许未时说：“尔迩，不要紧张，立时按照我说的进行操作，我会配合你给你最合适的降落点。”
此时的天气已经渐暗，天气越来越恶劣，几次的颠簸起伏让整个飞机上的乘客都开始处于慌乱中。
我屏气凝神和副驾驶一起进行一系列的调整，为最后的降落做准备，等待许未时给我下一步具体降落位置的指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知道每一秒钟我们都可能面对万劫不复的下场，可是我一点都不怕，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也相信许未时会给我最妥当的安排，接我回家。
在接到准确的降落点之后，我在广播中安抚全机乘客：“亲爱的乘客，作为一个经受过艰苦而精密训练的飞行员，我向大家保证，我有能力配合空中管制人员带领大家安全着陆。”
许未时在通信台里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尔迩，安全回来。”
我笑着说：“好。一定。”
我和副驾驶在一系列准备后，飞机几经颠簸，失控的五秒钟里我紧紧地屏住呼吸，然后飞机准确而安全地降落。
在那一刻，整个飞机开始响起了掌声，大家欢呼相拥，我筋疲力尽坐在座位上，此刻才想起为何许未时还留在北京。
在乘客们都安全离开后，我走出机场在出口处的尽头看到许未时。
其实我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在我的每一次起落中，有许未时守在地面望着我的安妥，可是真的看到他，我却想要的更多，我好怕这只是一个有交情的管制官对一个飞行员的关照而已。
“你不是去了东京吗？”
“出差一周，又不是要去十年。”许未时眼神不善地反问我，“倒是你，跑哪里去了？”
“你不是永久去定居吗？”我拽着许未时的胳膊，呼吸凌乱，我说，“许未时，你别说话，你听我讲。有些话我已经憋了很久很久想告诉你了，我现在一定要讲。”
“我喜欢你。在过去的很长时间里，一直喜欢你。刚才生死关头，我记挂最深的除却父母便是你。无论你如何想，但是之前所有的纠缠，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许未时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惊讶，片刻后许大管制员轻轻地哦了一声。这一声哦，对于草木皆兵的我来说不亚于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差点一颗心自爆成碎渣。
许未时说：“我们国家航空飞行员的心理素质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啊，你怎么连表个白都跟要挂了似的啊？纪尔迩，就你这样的，真的有考到飞行驾照吗？”
我低着头使劲抹了抹眼角，委屈地咬紧了嘴唇。
许未时皱了皱眉头，认真地道：“纪尔迩，今天是春运第一天，我的辖区内刚才有六百架飞机，其中还有一些来自地球不知道哪个旮旯的飞行员的，操着迥异的英语与我对话请求优先降落，今天是北京今冬最恶劣的天气，我的手里指挥的不只是飞机，还有上万名乘客的安全，可是，我唯一记挂的只有你。
“哪怕如此说违背我的职业道德，但是我所有的话，此刻全部出自真心。”
我惊讶地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着笑眯眯的许未时，看着他捧起我的脸，轻声呵斥：“哎，纪尔迩，不要紧张地咬唇了。”
然后许未时抚了抚我的头发，俯下身来，亲自解救了被我咬得发痛的唇。
良久后扶正已经如在云端七荤八素的我，许未时笑得很温柔：“甜吗？”
我鼓着腮调整呼吸，频频点头：“嗯”。
此刻落地窗外正下着纷纷扬扬的雪，许未时悄悄地拉住了我的手。
Chapter 7
许未时说：“纪尔迩，我从来没后悔过那天推开你，如果不是把你的腿压断，是否一辈子都没有一个特别好的理由和你一起度过那一个月。”
而我和许未时，在不久之后路过那一个机场大厅，正看到工作人员在检查全部的天棚顶部，而重点区域正是我们那天出事故的位置。
检修人员说，当天事故后有人跟行政部汇报有吊灯当时松动，差点掉下来。
飞行员的眼睛向来最是灵敏，而我轻易想起，松动处的吊灯下，正是我当日所站的位置。
许未时拉着我走过：“如果告诉你是怕你被吊灯砸到，结果乌龙的吊灯没真的掉下来，却把你的腿弄断了，你一定会打死我吧？”
我咬着唇看他：“许未时，你到底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啊？！”
许未时拉着我的手笑得很贱：“我这一次在东京听到一件事，七年前有一个妹子，伸手把我从七楼推了下去，造成我一辈子恐高，你又有多少秘密呢？尔迩。”
许未时说：“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我的救命恩人，直到这一次姜堰说来家里时看到了当年推我的女孩，我才知道，原来是你。”
很特别的姜堰，是因为当年在天台上跳下七楼的人里也有姜堰，一起经历过生死的特别。
许未时拉着我的手，有些委屈地抱怨：“纪尔迩，我喜欢了你很多年，却发现你每每见到我总是躲闪得比谁都快，让我想追都无可奈何。”
可是其实，在我素来的躲躲闪闪里，我在2000多个小时的飞行里，我在三万英尺上的高空，我穿越过的云海和星河，每一处都写满我对你的喜欢。
“抱歉，我隐藏得最好的秘密便是喜欢你。”
在很多个漆黑的夜晚抑或明亮的清晨，我要勇敢地穿过浮云掠过星辰，从世界的这一端飞向另一端。
我期待每一次你看着我起飞，或者迎接我着陆。
虽然每一次航行都是一场未知的旅程，我却始终满心暗喜，因为隔着三万英尺的高空和或长或短时差，却是我们关系最亲近的时刻。
在过去的三年里，我的飞行记录是2056个小时，如果从此我们只能再无瓜葛，这些你未曾在意的时光将会是我毕生珍藏在心底最隐秘的珍宝。
——纪尔迩《飞行日记》
Chapter 1
我从遥远的南半球飞回北京的那天，是1月1日全世界的新年，并没有飞了整夜的疲累，相反是马上进入首都机场辖区即将降落的喜悦。
彼时的我尚且不知道就在一个小时后，我即将遭遇职业生涯中的最大一次威胁，未来的一个月我都将在玛丽婴医院卧床不起，而我之所以如此兴奋并非因为新年之后就是我的疗养假期，而是——我这次飞行着陆辖区的航空管制官是许未时，我从学生时代开始认真暗恋了八年的学长。
许未时是谁？当年航空大学的头号才子，连续几年半身照挂在学校的学生名人堂里，帅到一些学妹们组团参观参拜，名人堂的保安跟大家开玩笑如果卖门票没准可以发家致富，想见当日情景蔚为壮观。
我坐在驾驶室里打开通信设备，笑着问候他：“学长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通信设备那边许未时沉稳清爽的声音传过来，利落地交代完着陆点等相关问题后例行地教训我：“降落十分钟是最重要的时间，请保证精神集中。新年快乐。”
我瘪着嘴巴小心翼翼询问：“新年约吗？”
“约。”我还没来得及高兴，许未时那端冷冰冰补充，“跟别人约，谈一下年后去东京的事情。”
我略惊讶地哦了一声，再听那端已经啪的一声关闭了通信设备。
我在下飞机的时候都在腹诽，希望许未时交班的时候最好全市饭店都已没位子，让他的约会泡汤，没想到的是他的约会确实没有成行。
二十分钟后我正拉着行李箱走过大厅的刹那，正遇见两拨乘客因为一些矛盾扭打在一起，因为人群嘈杂继而升级成了群体斗殴，而我恰好被挤在了最中间的位置。
机场的保安在向这个方向奔来的时候，我余光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的许未时。
身旁有人摔倒，有人想挤出人群，也有人还在顾着和人交手，一片嘈杂声中，我最后听到一声哐的撞击声，我的行李箱被挤到在地，我在试图扶起行李箱的刹那被身后一只手狠狠推了出去，下一刻我摔在地上，只来得及护住了脸。
那一刻，我甚至清晰地听见自己的腿骨咔吧一声，我知道，我引以为傲的大长腿，这回肯定是断了啊！
我背上的人抱着我的肩膀对我以示安慰：“好了，已经安全了。”
我背上那沉重的黑影是谁？我趴在地上喘了几口气，扭了扭头正看到皱着眉头的许未时，趴在我身上的许学长还在认真地看着我教训：“纪尔迩你饭都吃哪儿去了，瘦得满身骨头，硌得我胸肌都酸了。”
我使劲动了动腿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气得怒吼：“学长……你再不起来我不但腿骨断了肋骨也要断了！”
在我痛得记忆模糊之前，只记得许未时将我翻过来抱起来大踏步走向大厅外，而他身后跟过来的那个身材高挑十分漂亮的姑娘真是太面熟了。
不正是当年还在上学时，许未时传说中唯一喜欢过的姑娘姜堰吗？
我疼得快哭了，仍然坚持着睁大了眼睛问许未时：“姜堰回来了？”
要去东京的许未时和刚刚从东京归来的姜堰？一瞬间我好像窥探到了一些真相！
许未时脚下不停嘴上刻薄我：“嗯，闭嘴，话真多。”
我抓着许未时的衣襟，看他即使在我痛得快死了之前还温温柔柔地跟姜堰交代了几句话，顿时觉得我在新年伊始许的愿望可能注定实现不了了。
Chapter 2
睡梦里满满都是许未时和姜堰的婚礼现场，而我拖着残腿想破釜沉舟抢亲都力不从心，简直绝望到极点的时刻，怒而惊醒。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许未时正坐在我床边面容严肃认真地玩俄罗斯方块，每一次方块堆到几乎绝望的顶点，他气定神闲控制一块方块然后堆积的方块全部消失，神来之笔。
许未时瞥了我一眼：“醒了？”
我抹了抹眼角有些委屈首先问最关注的事儿：“你什么时候去东京？”
“下个月。你怎么不问点重要的问题？”许未时皱着眉头看着我，满脸恨铁不成钢。
“哦，那我的腿断了吗？会不会影响我下个月的航飞？”我努力将注意力转回到我的职业生涯。
许未时依然皱着眉头，半晌才清了清嗓子道：“骨裂。”
我颓然闭上眼睛，生活啊，真是一个打击接着一个打击，总是让人如此措手不及！
随后的一个星期里，我吊着腿接受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深切问候，难辞其咎的许未时为了更好地照顾我还特意把我接回了家，冷着脸吩咐我：“你最好在一个月内赶紧好起来，一个月后我要去东京。”
可是天意总是让人难以捉摸，按照医生的说法是我的骨裂其实并不严重，半个月内应该就可以独立行走，可是我却辜负了医生的预言，半个月后，我仍然处于单腿蹦啊蹦的状态。
距离许未时去东京的日子越来越近，我便越来越不安，许未时在多个家政公司联系专业护工准备接手照顾我。
决定不能再坐以待毙的我，在一个天朗气清许未时出门买盐的清晨，爬上了许未时家20层高的天台，不巧当天停电，我只好爬楼梯去完成这场自杀的戏码。 许未时回来的时候楼下连保险气囊都搭建好了，所有的心理医生都被我轰了下去，谈判专家面对我也束手无策，许未时以光速跑上了楼顶。
我站在二十层高楼上看着楼下如蚂蚁一样的人群，满脸平静地问他：“许未时，你说这会是我的最后一次飞翔吗？”
许未时满脸急切地喊我：“纪尔迩！”良久才继续说下去，“不要乱来，你不过是骨裂而已！”
我继续诈：“如果骨裂为什么我到现在还不能走路？”
“纪尔迩，我一定会治好你！”
“学长，你跟我说实话，我的腿是不是治不好了？”我眼圈通红看着因为恐高而更紧张的许未时。
“真的没有，你真的只要通过了复职考试就可以再次航飞。”许未时指天发誓。
我皱着眉头讨价还价：“那我今天不飞下去，你带我去尼泊尔做滑翔伞吗？”
许未时的恐高症在航空大学尽人皆知，据说超过二楼高的窗户他素来都绕行，能接受这样的提议跟让他接受变性的程度应该大抵相同。
“好。”许未时满头冷汗眼睛望着眼前的地面跟我保证，“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回来！”
我开心地从天台边上爬下来捂住许未时的眼睛，一瘸一拐地安慰恐高症深度患者许未时：“这个高度有什么好怕的啊？学长你也太怂了！”
许未时惊魂未定地坐在天台上，一张英俊的脸都被汗水浸湿眼神里都是：你不懂！
许未时背着我从二十楼的顶层一层一层地走到他位于一楼的家，我趴在他的后背上笑得咯咯咯咯的，许未时立刻努力安慰我：“尔迩，别哭，坚强一些，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于是我笑得更欢了。
许未时说：“纪尔迩，你能那么坚强地单腿蹦了一个半小时蹦上天台，求死之心还真是十分迫切啊！”
我揽着许未时的脖子，满脸严肃正义表态，仰天长叹：“我是为了飞翔，能飞是我人生的全部意义啊学长。”
楼梯间里安静得好像另一个空间，手电筒里柠檬黄的灯光很暖，而许未时的后背很稳。
Chapter 3
就这样两天后许未时带着我这个残疾人终于到达了博卡拉，因为我们都是在学校受过训练的人，所以我毫不犹豫选择了飞行一小时的高难度。
许未时在系上安全带前一直都十分犹豫，每当他表现出退缩我便立刻演出一脸生无可恋以示威胁。
系好了安全带的许未时尚且挣扎着做思想斗争的刹那，我大踏步上前使劲一推，然后许未时便飞了起来。
许未时在空中努力挣扎怒吼：“纪尔迩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等我落地就废了你。”
我在原地哈哈大笑，说英文的大胡子教练在我身旁感叹，少年人之间的互动真是不知深浅啊！
我摇着头笑：“他很棒的，我看过他在七楼的高空飞落，动作堪称完美。”
山顶的风将我的长发全部吹起来，上一次看见许未时飞起来是什么时候呢？
在许未时可能早已忘记的八年前，我的十八岁，我们所在的学校有一场教学楼意外大火，慌不择路的我逃进那间教室，人群纷乱之中，后来，在楼下救生气垫铺好后我亲手将许未时推下了七楼的阳台，而后我来不及跳下去，阳台的晾衣杆倒下来将我压在地上，直到等来了火警将我从楼上救了下去。
那时候的许未时，在空中并没有来得及回头看我一眼。
我跟着许未时跳下山顶，随风滑翔，掠过森林，远处雪山在阳光下仿佛被冠以金顶，而东京和姜堰仿佛遥不可及的远方，我多么希望可以留住许未时，永远停留着这一刻。
我笑着大喊：“许未时，你害怕吗？”
空气清新的冰凉里，我看着远处的许未时背对着我竖着中指，作为飞行员，我有最好的眼睛和听力，所以在我和许未时这七年里相处的每一个浩如星河的小事情里，那时候我以为自始至终全部洞悉。
一个小时，许未时一直表现得很恍惚，我落地后他跑过来看我，有些茫然：“总觉得我被你在身后陷害不止一次两次了。”
那天晚上我和许未时跑到森林旅馆边的河流旁聊天，许未时搀扶着我走了好远才找到那么一块安静的地界。
我舔了舔冰激凌看他：“学长，你去东京是因为姜堰在那里吗？”
许未时冷傲着脸：“你猜。”
我瘪着嘴巴抱怨：“我才没那么无聊。”
可是嘴巴上却无聊地继续问道：“姜小姐对学长来说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未时看着河边漫不经心地回答：“一个……很特别的人吧？”
远处小旅馆的草坪上支着烧烤架，游泳池里有玩水的青年男女。
夜色太好了，我带着一腔即将胎死腹中的悲愤和不甘心问他：“许未时，月色真好。要甜一下吗？”
他正认真看着我把脚在河里荡来荡去：“要怎么甜？”
扭过去的脸准确遇上许未时凑过来的面颊，柔软的唇碰触的时候我紧张得忘记了呼吸睁大了眼睛，正看到漫天的星光和丛林里一闪一闪的绿色萤火虫。
真的……好甜。
那一刻的加德满都，丛林到雪山，明月到河流，静夜和清风，都那么俏皮而温柔。
我看着许未时：“甜吗？冰激凌就是要吃香草的啊！最甜啦！”
下一刻，胆小的我捂住通红发烫的脸，起立后退，然后走得虎虎生风。
而我身后的许未时声音中都是惊讶：“纪尔迩，你的腿……都能跑了！还跑这么快！”
我猛然醒悟，脚下还在使劲跑着已然停不下来，果然发春的女人智商都是负数啊，呵呵呸！
Chapter 4
就这样我在瘸了一个月后因为和许未时分享一个香草冰激凌，竟然神奇般地痊愈了。
两天后，许未时和我打好行礼从尼泊尔风尘仆仆地回北京，我几次提议不如我们去徒步雪山，来个十五天的长线你觉得是不是很有意义？
许未时呵呵冷笑：“你需要的是赶紧通过复职检查，然后回去继续给我好好开飞机。” 我吐着舌头翻白眼，被许未时连拖带拽地拖上回北京的飞机。
当晚许未时又去买菜的时候家里却迎来了一位客人，我打开门看到了始终活在我的传说中的姜堰。
我曾经设想过很多次，比如姜堰是现在市面上最流行的绿茶妹抑或是个有貌无才的乖乖女。
可惜真的见过姜堰之后我不得不说，可以推翻以上全部的猜想，十足的漂亮外表加上十分的温和礼貌，还亲切地问候了我的病情。
我试探着询问：“姜小姐还会回国吗？以后是要定居东京吗？”
姜堰笑着点头：“是的。”
而我不敢再问下去，是否这一次许未时也不会再回来。
在尼泊尔回来的飞机上我问过许未时，如果我通过复职申请了是不是就要搬出他家回去航飞？许未时当时理所当然地回问我，难道不是吗？
复职考试后我约了几个好朋友跑出去玩，从火锅店喝到KTV，号称城东千杯不醉的我也开始醉得迷糊，等到许未时找到我，我只觉得这张我看了快十年都不厌烦的脸，此时看一眼也想吐出来。
我抱着膝蹲在马路边不肯起来，许未时最后只好过来将我整个扛起来，直接把我扛回家，我趴在沙发上吵着饿。
许未时撸着胳膊到厨房开始下面，手里边做着事情，边数落我种种不是，我趔趄着趴在厨房门上看着他忙碌，一边耍酒疯。
我拽着他的衣领，嘟嘟囔囔地一直在重复一个句子：“许未时，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做飞行员。”
许未时第一次好脾气地回问我：“尔迩，你为什么要做飞行员？”
我睁大了眼睛不答反问：“许未时你放过风筝吗？”
许未时笑着喷我：“小孩子的把戏。”
我咬着唇看着他：“对啊，小孩子把戏，可是许未时，放风筝的时候，千万不要松开手。”
我使劲拍着他的肩膀，说：“千万啊，许未时。”
许未时拉着我的手，将我困到怀里，皱着眉头继续切番茄：“我收到了你的复职检查回执，请问你为什么又没通过，而且理由那么白痴，竟然是因为迟到？！”
我的酒劲儿已经过得差不多了，我察言观色地感知目前许未时的愤怒值，如果我再装疯卖傻没准下一刻还在处理西红柿的刀子就插到我身上来了。
“我不是故意的。”
许未时挑眉：“哦？”手起刀落见又一个西红柿应声两半，“那你是为了什么，记得给我编个完美而动听的理由。”
我恼羞成怒地假装怒吼：“许未时你把我想成什么人？我难道是故意不通过然后讹诈你继续对我负责吗？”
许未时点头：“那你是不是这种人？”
我咬着唇看他，先抢下他手里的刀，然后皱皱眉头决定破釜沉舟：“好吧，我是，而且我酒精过敏，我今天故意喝了三瓶。”
那天许未时追着我满屋子跑了三圈，最后给我塞了三片抗敏药，还是没能扛住我满身发起了红疹子。
筋疲力尽躺在沙发上任他摆布的时候，我捂着脸小声嘟囔，许未时问我：“又在咒骂我什么？”
我把脸埋在沙发里重复：“能不能不要到东京去？”
我的话说出的时候，许未时已经去厨房帮我倒水，并没有听到分毫。而我的行李顺理成章地又留在了许未时的家中，假期也就再一次顺延了一周。
Chapter 5
一周后我偶然接到机场安保人员的电话，问我是否有在当天现场丢失了饰品，我在保安室里领取了当天弄掉的戒指，保安室的工作人员正在观看机场内部的实时监控视频。
脑中灵光一闪我问道：“能否让我看一下那天事件现场的视频？”
作为事故中的受害者提出的请求，保安队长一口答应，很快将视频调了出来。
我坐在座位上，将整个事情回顾了一遍，当时因为大部分人群正往出口走，而两拨人打起来后，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就挤了起来，大家都堵在那里，加上斗殴的两拨人一直在动手，很多无辜的人在混乱中受伤。
许未时护着姜堰从人群中挤出来，而我当时已经在人群的边沿，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人群被压着向姜堰挤了过来，许未时为了将姜堰护在身后，忙乱中推了我的后背，将我重重压在了身下。
后边的姜堰得到了舒展的空间毫发无伤，我在许未时的身下被突然压倒不小心腿重重地磕在地上，骨裂。
而我当初，一直以为许未时是为了保护我。
我匆匆地关上视频，口里喊着谢谢，并跟保安人员道别，脚步虚浮不知如何从保安室里走出来。
在加德满都许未时的话一遍遍钻进我的耳朵里：姜堰是很特别人啊！
打给许未时的电话，我拿着电话咬了嘴唇，良久才问出声：“许未时，如果事情再重来一次，你还会把我推倒在地吗？”
“会。”电话那头的许未时略一迟疑，语气虽低沉，答案却如此坚定。
那委屈仿佛首都机场被管制官批准起飞的飞机，直冲云霄。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啊？许未时！”
许未时认真地回复我：“即使事情再重来一百次，我还是会选择把你推开。”
我拿着电话慌乱按断，长久积攒的委屈瞬间全部涌上心头，刹那间鼻酸眼热，仿佛被全世界辜负也难过不过如此。
怎么可以这么讨厌？连一个假的，编造的谎言都不屑给我。
当天晚上，我趁着许未时未回家前跑回去收拾了自己的包裹细软跑路，连夜买了回老家的机票，八千里路云和月，茕茕独立孑然一身。
在过去的七年里，我和许未时的名字曾经同时出现在两场事故名单上。
当年在校园的大火中，大家被逼到阳台上，我亲手把他从七楼的阳台上推下去， 因为那时候，如果再晚一步，可能便是以烧成灰为结局，许未时，我在千钧一发的关头，用尽毕生的力气将他推向了生的那一面。
在很多个时刻，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勇气为了许未时坚持做了飞行员，只因为他是一名管制官，为了他去飞行2000余个小时，却没有勇气，告诉他在他未知的过去，我有多么多么希望告诉他我很喜欢他。 人生充满了神奇，而我对于自己的探秘最终结果是，我的情感充满了野心又十足的怯懦，喜欢到希望一辈子在他身边，怯懦到害怕一点点靠近反而会把他推远。
因为我知道，这世上唯独爱情，一定要两情相悦，任何一方说不行，便永远不会开始。
真爱从来容不下任何妥协。
Chapter 6
一个月后，我回去接受了复职考试，然后重新回到岗位上，2014年的航空史上一直不太平，我却从来没想过事故会降临在我的头上。
可惜在我从南半球历经数个小时飞回来的那天晚上，北京突降暴雪，恶劣的气候却不过是一个开始。
很快我发现我驾驶的飞机左边发动机已经停止工作，副驾驶是个有经验的男士，虽然面临险境我们也庆幸是在快降落的时刻发现问题，而不是在航行途中。
我跟管制官取得联系，要求立时给我找一个最近的着陆点，并且因为目前天气和我的发动机问题，我要求逆向着陆，希望他能够给我足够大的场地可以操作。
通信台里熟悉的声音出现的一刹那，我本来沉着的心却又提上了喉咙，那一端的许未时说：“尔迩，不要紧张，立时按照我说的进行操作，我会配合你给你最合适的降落点。”
此时的天气已经渐暗，天气越来越恶劣，几次的颠簸起伏让整个飞机上的乘客都开始处于慌乱中。
我屏气凝神和副驾驶一起进行一系列的调整，为最后的降落做准备，等待许未时给我下一步具体降落位置的指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知道每一秒钟我们都可能面对万劫不复的下场，可是我一点都不怕，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也相信许未时会给我最妥当的安排，接我回家。
在接到准确的降落点之后，我在广播中安抚全机乘客：“亲爱的乘客，作为一个经受过艰苦而精密训练的飞行员，我向大家保证，我有能力配合空中管制人员带领大家安全着陆。”
许未时在通信台里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尔迩，安全回来。”
我笑着说：“好。一定。”
我和副驾驶在一系列准备后，飞机几经颠簸，失控的五秒钟里我紧紧地屏住呼吸，然后飞机准确而安全地降落。
在那一刻，整个飞机开始响起了掌声，大家欢呼相拥，我筋疲力尽坐在座位上，此刻才想起为何许未时还留在北京。
在乘客们都安全离开后，我走出机场在出口处的尽头看到许未时。
其实我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在我的每一次起落中，有许未时守在地面望着我的安妥，可是真的看到他，我却想要的更多，我好怕这只是一个有交情的管制官对一个飞行员的关照而已。
“你不是去了东京吗？”
“出差一周，又不是要去十年。”许未时眼神不善地反问我，“倒是你，跑哪里去了？”
“你不是永久去定居吗？”我拽着许未时的胳膊，呼吸凌乱，我说，“许未时，你别说话，你听我讲。有些话我已经憋了很久很久想告诉你了，我现在一定要讲。”
“我喜欢你。在过去的很长时间里，一直喜欢你。刚才生死关头，我记挂最深的除却父母便是你。无论你如何想，但是之前所有的纠缠，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许未时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惊讶，片刻后许大管制员轻轻地哦了一声。这一声哦，对于草木皆兵的我来说不亚于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差点一颗心自爆成碎渣。
许未时说：“我们国家航空飞行员的心理素质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啊，你怎么连表个白都跟要挂了似的啊？纪尔迩，就你这样的，真的有考到飞行驾照吗？”
我低着头使劲抹了抹眼角，委屈地咬紧了嘴唇。
许未时皱了皱眉头，认真地道：“纪尔迩，今天是春运第一天，我的辖区内刚才有六百架飞机，其中还有一些来自地球不知道哪个旮旯的飞行员的，操着迥异的英语与我对话请求优先降落，今天是北京今冬最恶劣的天气，我的手里指挥的不只是飞机，还有上万名乘客的安全，可是，我唯一记挂的只有你。
“哪怕如此说违背我的职业道德，但是我所有的话，此刻全部出自真心。”
我惊讶地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着笑眯眯的许未时，看着他捧起我的脸，轻声呵斥：“哎，纪尔迩，不要紧张地咬唇了。”
然后许未时抚了抚我的头发，俯下身来，亲自解救了被我咬得发痛的唇。
良久后扶正已经如在云端七荤八素的我，许未时笑得很温柔：“甜吗？”
我鼓着腮调整呼吸，频频点头：“嗯”。
此刻落地窗外正下着纷纷扬扬的雪，许未时悄悄地拉住了我的手。
Chapter 7
许未时说：“纪尔迩，我从来没后悔过那天推开你，如果不是把你的腿压断，是否一辈子都没有一个特别好的理由和你一起度过那一个月。”
而我和许未时，在不久之后路过那一个机场大厅，正看到工作人员在检查全部的天棚顶部，而重点区域正是我们那天出事故的位置。
检修人员说，当天事故后有人跟行政部汇报有吊灯当时松动，差点掉下来。
飞行员的眼睛向来最是灵敏，而我轻易想起，松动处的吊灯下，正是我当日所站的位置。
许未时拉着我走过：“如果告诉你是怕你被吊灯砸到，结果乌龙的吊灯没真的掉下来，却把你的腿弄断了，你一定会打死我吧？”
我咬着唇看他：“许未时，你到底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啊？！”
许未时拉着我的手笑得很贱：“我这一次在东京听到一件事，七年前有一个妹子，伸手把我从七楼推了下去，造成我一辈子恐高，你又有多少秘密呢？尔迩。”
许未时说：“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我的救命恩人，直到这一次姜堰说来家里时看到了当年推我的女孩，我才知道，原来是你。”
很特别的姜堰，是因为当年在天台上跳下七楼的人里也有姜堰，一起经历过生死的特别。
许未时拉着我的手，有些委屈地抱怨：“纪尔迩，我喜欢了你很多年，却发现你每每见到我总是躲闪得比谁都快，让我想追都无可奈何。”
可是其实，在我素来的躲躲闪闪里，我在2000多个小时的飞行里，我在三万英尺上的高空，我穿越过的云海和星河，每一处都写满我对你的喜欢。
“抱歉，我隐藏得最好的秘密便是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