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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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


  夜幕降临,大地上
  一切事物都安静地低下头
  在灰暗的阴影里
  抱住自己,想着之后该做的事
  一匹回家的小马和一座无家可归的山丘
  看起来,有一样多的孤独
  此时,如果我是站在旷野中
  那远离密林的孤单的树
  我该多么惶恐!如果
  我是那只脱离鸟群的孤单的鸦
  我的叫声会更凉、更大
  如果,是山路上
  突然亮起的一盏车灯
  将一半为了照亮儿,一半为了壮胆儿
  而当夜幕降临,我刚好
  幸福地,坐在火车上
  和一些素不相识的人在一起
  火车,一路亮着灯盏,替我们
  跟远近闪烁的灯火打招呼
  一整夜,我们经过许多城市和乡村
  在每一个停靠的站台
  捎上赶夜路的人

早春,去林地


  林中的小路,我一个人走
  不知道、也不在意它通往何处
  唯愿它有足够远的尽头
  而我,有足够多的光阴
  早春的林地,无可悦目
  水杉线条暗淡、粗犷
  榛树丛也是一团一团褐色
  一切像帆布上勾勒好的草图
  只等画家突然从窗前转过身来
  放下烟斗,抄起画笔
  一鼓作气地给草木着色
  再添上若干少不得的小细节
  比如,给冬眠的动物点睛
  给小鸟的羽毛提亮
  给浅草地撒上星星般的蒲公英
  总之,若能亲眼看见画家
  完成春天的油画就好了
  若求他把我也画在林中就好了
  这样想着,脚边突然飞起一只山鸡
  像是一种提醒,我发现
  小路已消失在森林里

去新年


  去新年,可飞机,可火车,可轮船
  着急的坐火箭
  我骑马都晕
  我步行
  要么算了,懒得出门
  况且,想做的事还没做完
  想见的人还在路上
  况且,旅行箱也没备好
  不知该带上什么、丢下什么
  况且,镜子碎了,来不及检点衰败的五官
  况且……
  休怪我磨磨蹭蹭,我承认
  我有拖延症、焦虑症、莫名其妙症
  好了,不用催,也不用等
  你们先去,我随后到

冬至小记


  冬至。赤裸的北方急需一场雪
  就像走出浴室的人,急需一条大浴巾
  雪,却怀着私奔的心,任性地去了南方
  午间新闻,在电视里看南方人堆雪人
  忍不住用调侃掩饰尴尬——
  “亲爱的,你不去南方看雪吗?”
  两只鸽子站在窗台上
  咕咕地说一会儿私房话,飞走了
  落一片羽毛在那里,像故意留的字条
  很多年没收到信了,也已忘记写信这回事
  随手用键盘敲下——你的名字
  门铃响起,快递员送来网购的《你好!忧愁》

冬日里的乌鸦们


  乌鸦们令我惊奇的不是别的——
  当寒冷的冬日之晨
  我穿着厚厚的棉大衣
  裹着厚厚的头巾
  沿建设东路步行去上班
  总能看见它们成群结队
  源源不断地掠过楼宇
  从容地滑行于天空阴冷的溜冰场
  我惊奇,那些精灵不过披着薄薄的羽毛
  小小的胸腔里
  不过是一颗花生粒大的心脏
  那不停运转的小小发动机
  怎样快速泵送一小盅血液
  维持周身的热量,并驱动翅膀
  使身体保持翱翔的姿态
  而不像冻梨那样啪啪掉下来
  我惊奇,它们遵循怎样的作息时间
  如人类一样早出晚归
  有时,像纸灰一样严肃而安静
  有时,又一路泼洒傲世的笑声
  我惊奇,当我仰望那天空的生灵
  常常不由自主地摘下头巾
  让寒风的铁刷子,也来刷疼我的脸

倒春寒


  阴沉了一整天的天
  傍晚,又下起雪来了
  落雪,落雪……
  我想着我姐姐
  她丢了工作,倔强地
  守在劳务市场,非要再找个活儿
  她身边也许坐着别人家的姐姐
  别人家的——保姆或清洁工
  仰着脸,等待幸运点到自己的名字
  唯獨她,我的姐姐
  像土豆地里一株疲惫的向日葵
  低着头,被舞台上一束追光灯照亮
  唯独她,我的姐姐
  我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从前
  从前,她有圆润的脸和粗粗的发辫
  夕阳染红麦田里的小路
  也染红她提在篮子里的雏菊花
  她欢快地走啊走啊
  不知走向怎样的前程

清 明


  你总需在这一天做点什么
  阴沉的天,哽咽的风,忍不住的雨
  你总需望着它们。望着虚设的桃花
  迫不及待闯入世界的小草
  替那些远行不归的亲人
  填写籍贯和并不显赫的姓氏   你总需整理一下似是而非的族谱
  像修理一棵老树
  在某个枝丫上系一根红绳
  祈祷它不至于过早折断
  你总需给这老树培土
  再将树阴里一小片泥土指给儿子
  你总需尽可能地挺直腰板,再一次欣赏
  无限繁多而不可多得的春天
  你总需赞美它注入体内的阳气
  使血液加速流动起来
  携带一千条兴奋的支流
  奔赴时间的海洋
  你总需继续走在尘世
  有声有色有花有草的路上
  殷勤地問候一只也许叫梁山伯的蝴蝶

我从未见过一朵花开放


  你总是兴致勃勃地说
  又是花开的春天
  又到赏花的时节
  可是,我只问——
  你真的见过一朵花开放吗
  比如,眼前这一树烂漫的桃花
  昨天还只是暗哑的枝头
  如今,除了全开、半开的花朵
  便是欲开未开的花苞
  好像乍一面世,就是这个样子了
  即使那开了一半的花朵
  当你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
  它也好像故意停下来,一动不动地望着你
  它用停滞考验你的耐心
  而你总是最先输掉的一方
  当你走开,又绕回来
  再看它,已开成好端端的一整朵了
  每一朵花都是一个女人
  只不过,你从来都是
  要么看见女孩儿,要么看见少女
  要么看见中年妇女,要么看见老妇人
  你从未见过一个小女孩如何变成老妇人
  即使她是形影不离的妻子
  即使,她是所谓看着长大的女儿
  甚至,是镜中的自己
  你只看见你看见的那一刻的你
  却从未见过从镜子深处走来
  一路走,一路变老的你

我们谈论雨水


  我们谈论雨水,有时是谈论一幅儿童画
  门前的溪流长胖了,溪边有透明的小虾
  孩子们趴在草地上,看山羊翻过彩虹桥
  我们谈论雨水,有时是谈论爱情
  她流着一窗泪水,望他消失在雨幕中
  那场大雨在她一生中从未停过
  我们谈论雨水,有时是谈论一场大旱
  枯瘦的禾草养肥遍地蝗虫
  农夫们眼里烧着炭火和一万吨忧愁
  我们谈论雨水,有时是谈论一次山洪
  房子和庄稼都被魔兽吃光了
  有人在河道拐角找到被吃剩的骨头
  人在四季中,常常谈论雨水
  有时喜有时悲,有时乐有时忧
  有时,一场暴风雨像世界末日的一次彩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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