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救灾接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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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巨大灾难,互联网所凝聚的民间力量,让中国人第一次在虚拟世界里感受了一种荡气回肠的爱国情感
  
  汶川地震后的十余天里,重庆网民小党没有一夜睡得塌实。
  这是一次自建国以来最为强烈的地震,直接严重受灾地区达10万平方公里。重庆距四川并不远,但小党不像街头上的很多市民那般恐慌余震,相反,他一直镇定自若地呆在电脑前,浏览天涯的帖子,登陆设立了“地震专题”的各大门户网站,然后和几个网友无精打采地聊家常,悲戚地感慨天灾。
  已近凌晨三点钟,小党却睡意全无。让他失眠的是,接连几日不断传来的伤亡人数的刷新,以及处在四川震中地带的那些在绝望中保持着希望的老人、孩子。他合上眼,遇难教师谭千秋张开双臂用性命做代价,保卫了几个孩子的一幕,朝他袭来。
  


  醒来时,已是下午两点多。对着镜子,胡子邋遢,头发蓬乱,突然,他发现眼角有着泪痕,何时我落过泪?他问自己。
  他自言自语,要坚强!与地震后的全国同胞们一样!
  
  这一刻我们心系灾区
  
  小党属于很多媒体群中的活跃分子,他曾做过天涯杂谈的版主,现在是西南大学研二学生,外国哲学专业。很多新闻人问他,你所研究的领域与媒体八杆子打不着,为什么偏偏喜欢混迹在媒体QQ群里?他颇带自恋情结地说,“因为我热心。”
  如果没有发生地震国殇,小党应该一如既往地每天准备着硕士毕业论文,除了正常的学习之外,他还会在网上关注一些社会类新闻。这几天,他把所有的精力都聚集在“地震”上,在电脑前,一会看看灾区前线最新消息,一会向身边的同学、朋友传递一些消息,也偶尔趴在电脑桌前哭上一阵子。
  近日来,网友在赈灾中不断地捐款捐物,截止到5月22日,腾讯网友已捐赠达21763645元,而且有4000万的筹款已汇出。小党也参与到赈灾活动中,尽管他一直不好意思向外面透露自己捐了多少钱,但他认为他的真诚如全国人民的爱心行动一样有意义。
  小党一直托很多身在前方的记者、志愿者朋友帮忙打听消息,因为他的一个同学的所有至亲都尚在震中汶川。直到5月21日方才联络上,他心口堵塞的石头终于沉落下来。
  傍晚时分,小党下楼简单地吃点东西,郁闷了很多天的他,买了一份报纸,然后坐在马路边读起来。他不敢看电视,不敢看广播,因为这些直接的画面和声音,更容易让这个敏感的大男孩落泪。报纸上刊登了嗷嗷待哺的婴儿在废墟前哭泣,还有天真的孩子在瓦砾下夭折,小党突然收起报纸,火速地上楼回到宿舍,关上门,禁不住痛哭一场:他不想让别人在大街上看到一个男人哭得这么厉害。
  “每次看到这些孩子,我就会想起自己的刚出生的小侄女,他们对这个陌生世界的好奇和惊讶何其相像,可是这些灾区孩子根本不知道,他们有的已经失去了父母,在他们人生刚开始之时,这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小党对记者说。
  地震发生后,各大网站的救援行动此起彼伏。天涯社区志愿者版的版主“悠然依然”,是小党的朋友,她在13日便发起了“爱而聚——大震之后我们在行动”的活动,把筹集的善款即时送到灾区,并投身招募志愿者。在不少网友冒着危险奔赴灾区参与救援之时,小党却仍旧坚守在后方的网络上,尽管他有“一百个想去”的迫切愿望,但他自己并不熟稔医务、心理咨询知识,广播里一直也宣传“理性救援”,因为灾区在地震后的前几天里道路不畅,很多人拥堵在那里,“去的人多是添乱”。
  小党想,既然不能在前线,那么我就要通过网络发挥在后方支援的能量。
  他在一个群里首个呼吁:“不要自主开车前往成都、都江堰、汶川方向,即便很想亲身去。我们要把公共资源留给部队和专业救灾人员,因为他们更有效,多一秒就多救一个人;灾区的电话或许打不通,如果大家打通了,希望大家尽量简短,留出通话通道给需要通话的人;不要相信谣言,更不要散布谣言,请大家多关注权威媒体发布的消息……”
  “我这有个地方可以住灾民,就是不知道怎么联系他们,我这有两千多平方的空办公楼,可以住很多的人,不用住外面,不用搭帐篷。地址:成都长顺中街98号商业清水楼13408542211何”,这条信息是小党首个发布在QQ群里。
  除此以外,小党尽心尽力做好一个热心网民的角色。用自己的网络特长做一些搜索、资料核实工作,最快速地将准确资料发布群内让大家共享,并对赈灾捐款的有效途径和使用机制进行搜查,善意地质疑,并鼓动、呼吁媒体介入募捐后期的舆论监督,再现了华南虎事件中网友的理性思维,而绝非网络暴民或者网络愤青。
  小党向记者列举了几个热心网民,“我们都几乎在做同样的事,我们都在关注赈灾、情系灾民,我们是朋友”。
  天涯网友“天朝圣火过街”,女,从事金融业,28岁,每天上班有闲暇便在天涯和凯迪猫眼关注最新灾情,并随时和重灾区的朋友保持联络,每天刷新美国7小时全球地震统计网站,关注最新余震。
  网友“守望的青蛙”,男,警察,25岁,对没有受命到灾区参与救灾深感遗憾,每天至少有4个小时关注最新灾情,浏览最新照片,经常以泪洗面。
  
  温情传递
  
  2008年5月12日,14点28分,8级特大地震袭击汶川。两分钟后,一名四川网友“我爱一条蝉”在天涯上发贴,名为“成都地震了”,文章中除了输入了数十个“成都地震了”,落款处写道:“发完我就跑,骗子全家死”。
  这是现身在网络上有关地震消息的最早的帖子。一楼网友回复道“强,慌乱中还不忘发贴,太可爱了,希望你平安地跑出去。”
  当晚的7点38分,一名网友“金二石”把在重庆梁平震区现场拍摄到的四张震后图片发布到“天涯贴图”专区,此后不断更新,让更多的网民及时了解到震后情况。
  在一份“你通过什么途径来关注汶川地震”的调查结果中,有64%的网友选择网络、手机报等新型媒体,通过电视、广播及报纸等传统媒体的网友占34%。
  网络的迅捷,不仅让新闻高度公开透明,也让全民总动员一触即发。
  


  5·12地震后,四川境内部分地方通讯中断,一些亲人失去联系。7个小时后,一篇《亲人在灾区的,请帮忙找!》的帖子在天涯社区内被热顶。为了方便网友直接查询,版面设立了“医院公布的收治伤员名单”及“寻亲入口吧”。天涯编辑伊文告诉记者,“这个帖子可能是网上最早的寻亲帖了,虽然格式简陋,但人气很旺。”
  与此同时,腾讯、新浪等各大网站也启动网络总动员机制。在腾讯的专题版面上,“寻人总动员”被发起,“我的亲人,你在哪里?帮帮他们,在这里尽可能多的提供信息,方便他们查询,这需要所有网友的力量。最终我们希望这份名单——一个都不能少!”5月22日,记者看到该页面上已有91,330条寻人信息。
  5月21日上午10时,新浪网联合中国移动四川公司开通了寻亲及报平安平台100865,用户可以通过互联网、WAP、短信以及拨打电话这四种方式使用该服务。开通后仅3小时,网上查询用户就达到1600人,其中近800人查到了亲人获救的信息。
  网络搜索,汇聚了网民的智慧和力量,最为典型的寻亲成功者,当属怀孕7个月的“军嫂王琢”被数十万网友“拯救”。
  王琢是25岁的小学教师,在灾区江油。5月12日,四川大地震发生后,身为驻贵州武警的王琢丈夫,在待命赶赴汶川救灾之前,在网上发出求救帖:“她怀孕7个月,希望江油的老乡能给她带点吃的,哪怕一瓶矿泉水也行,求求老乡。”此时,地震导致通讯瘫痪,他与妻子王琢失去了联系。随之,帖子被数十万计的热心网友通宵顶帖转载到各大网站,记者搜索时发现,该帖子散布于新浪、网易、腾讯、凤凰博报、天涯、百度等各大网站论坛及博客上。
  14日下午2时许,江油市通讯部分恢复。一位外地网友把电话打进江油市公安局,“救救军嫂王琢。”之后,多名民警迅速展开搜救。次日傍晚,民警找到王琢,并送去食物和水,将其送到救灾指挥部。王琢此时才知道,几十个小时内,一场爱心的接力在全国许多不认识的热心网民之间传递。
  15日晚,王琢通过救灾指挥部的互联网向所有关心、帮助她的网友留言道:谢谢你们的关心,我已获得了帮助,也很平安,大家的关心让我从内心无比的感谢……虽然现在我们还不能回家,但我相信在不久之后会有更美的家园……
  
  口水仗首战告捷
  
  网络的触角深入到地震的区域各地,网民的直觉渗透到赈灾的方方面面。在募捐上,万科和王石,站在了近日网络舆论的风口浪尖之上。
  


  5月12日四川汶川地震当天,万科曾宣布捐款220万元。与此鲜明对比的是,不少企业纷纷解囊,更有不少企业捐出数千万巨资。
  万科董事长王石表示,捐款是董事会的授权,“中国是个灾害频发的国家,赈灾慈善活动是个常态,企业的捐赠活动应该可持续,而不成为负担。”王石并透露,万科对集团内部慈善的募捐活动中,有条提示:“每次募捐,普通员工的捐款以10元为限”。
  他的表态引发了万科近年来最大的一次公共信任危机,遭到了网友的猛烈炮轰。
  网友认为,“捐款不在于多少,几元钱也足够表达态度,诚然没有错,但它何尝不是逃避责任的一个借口。如果人人都捐几块钱,实际上就是置灾区人命于绝境,这与间接施暴何异?”
  一些网友在博客上称,才捐220万,这和万科形象不相称。据悉,2007年,万科销售额排名内地第一,超过523亿元,净利润超过48亿元,此次捐赠的善款仅占净利润的万分之四。另有网友大呼与台商相比,万科差距太大,指责王石“为富不仁”、“缺乏社会责任感”,并将个人观点在各大论坛及交流群里发布。
  20日晚,王石终于宣布万科以1亿元资金参与灾后重建,并于21日晚接受采访时说,“这段时间,我也为我当时的那句话感到相当不安!主要有三方面原因:一是伤害了网民的感情。二是造成了万科员工的心理压力。三是对万科的公司形象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在这里对广大网友表示歉意!”
  虽然有网友接受王石的道歉,表示支持万科,“王石以他的行动,挽回了他在广大老百姓心中的形象”。但仍旧有一些质疑“万科不厚道”的帖子在网上流传,“王石那个一个亿不是捐款!它只是说用来参与无利润的重建,也就是它自己建房子再以成本价卖——他一分钱损失都没有!不要被他忽悠了。”
  结论是非,目前真伪难辩,但从募捐数目上看,这是无数网民为赈灾做出一次积极努力,这是网民利用网络口水赢得的一场标志性的胜利。
  
  网遍世界的积极力量
  
  网友的能量不止于此。为了更准确地搜寻出灾区的幸存者,更有效率地尽快施救,地震发生的两小时后,有网友找到了由美联邦紧急事务管理局编写的《地震搜救手册》原文。随之,一个翻译网站上出现了醒目的招募书,“紧急呼吁译者参与本项目的翻译。”
  经过十多个志愿者的接力翻译,这本手册在36个小时内经历了三校三改。“这是网站有史以来完成最迅速的一个翻译项目,”项目发起人告诉记者,“我们会尽最大努力把文档传递给有关部门,希望能对灾区搜救有所帮助”。
  与此同时,各大网站为赈灾援手的方式形态万千。
  腾讯网策划了为救灾提建议、网友紧急捐款、QQ爱墙祈福、赈灾寻人以及官方赈灾Q吧等活动。在“悲情汶川、举国志哀”专题内,设立献花、哀歌、点烛、上香、祭酒、祈福等分项。网民踊跃参与,截止到5月21日,共有400万网友点烛和祈福、200余万人献花,在此文中,共有网友评论留言两万余条。
  地震发生后,新浪网也便推出了“绿丝带——新浪亿万网友在行动”的活动。“绿丝带”传递方式是直通灾区,跨越海内外的重大城市,穿越街边、公园、校园、媒体界和企业间。通过佩带绿丝带、更换QQ、MSN、BLOG头像、传递绿丝带的意义等形式,以募捐款物、互助寻亲、当志愿者、领养孤儿、祈福哀悼等方式来进行行动。其意义在于祭奠赈灾的遇难英雄、记录赈灾的生还奇迹和传递中国的团结信念。截止5月22日上午10点,已有32197697位同胞贡献力量。
  在汶川地震发生后的24小时内,淘宝支付宝、腾讯财付通、易宝支付分别为李连杰壹基金、北京红十字会开通个人网上捐款平台。短短3天时间,这3个捐款平台收到捐赠都突破1000万。每一笔均是来自网友的个人自发捐款。
  5月19日,国家哀悼日的第一天,汶川大地震遇难同胞的网络公祭活动也隆重展开,自当日14时28分启动后的三个小时内,各网站公祭的访问量已达1000多万人次,献花和留言达700多万条。虽然该公祭只有一天,但活动中建成的“汶川大地震纪念馆”,将在网上长期保留,被永远纪念。
  “房屋倒了,可以重建。家园毁了,可以复兴。而心灵的创伤,若不能及时得到抚慰、援助,这人的一生,可能将被黑暗永远囚禁!抚慰心灵的创伤,扶起生命的支点,让我们行动起来,把阳光和爱传递到被黑暗占据的心灵!”5月16日,《点燃心灵的火把,我们寻找这三类人》的帖子在天涯上出现。
  天涯寻找的三类人士是具有心理学专业背景者、具有心理咨询工作经验者以及具有心理咨询行业专业证书者。并列出“灾区有一定风险,志愿者们请思力而行,并且征得家人同意”、“费用自负”以及“自带帐篷、手电筒、防滑鞋、急用药品等装备及个人生活用品”等注意事项。
  5月19日,已抵达绵阳的天涯志愿者在网上公布前线情况:志愿者们将直接达到绵阳最大的灾民安置点——九州体育场。由驻扎在那里的四川省应用心理研究中心工作人员接待,进行简短的培训之后,再由研究中心的人员调配,分头进行心理援助。
  自帖子发布后,来自全国各地的热心网友积极响应,还有一些非心理学专业背景者的参与情绪踊跃高昂,表示“打杂也愿意”。
  天涯编辑伊文告诉记者,相比不久前的“抵制家乐福”,地震这次使得网友的爱国情绪表现得更彻底,网友们是拿出自己的行动在爱国。据悉,19日,天涯网友中募集的30吨救灾物资已发往灾区,而在之前的募集、装货过程中,伊文被无数线上线下的网友积极行动所感动。
  “网络的多元化和及时性,弥补了平面媒体、电视媒体的一些局限,它是信息的集散平台,相当于一艘巨大的航空母舰。这些可爱的网友们,在网上,始终觉得,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们背后有千千万万的支持者,在地震发生后,不断地创造着奇迹”。伊文说。
  “网友的参与让救援人力、财力和精神力量都明显加强,而且他们这次都是基于人性上的悲悯之情,在这场灾难面前体现着人文关怀和理智思维。他们随着赈灾的推进,接下来的关注点将是灾后重建的网络监督,比如上百亿的善款使用、重建进度的优劣评价等”。铁杆网民小党说完这些话,湮没于庞大的网民群体中。
  下一刻,网民群体仍旧闪亮,在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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