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饭是种高效率的表达方式,哪怕是最简单的食物,如若贴心可口,也能令六宫粉黛无颜色。三年前,我以一杯素面朝天的银耳莲子羹拿下现任男友,几个室友逢人便夸我能把银耳莲子煮得入口即化,于是我香名远播,誉满全系。隔壁屋的女生几次上门讨残羹,男友那些哥们儿也常半开玩笑让我发点福利,就是谁都没能分上一杯羹。
　　我的理由很充分,一锅水经几小时悉心熬制才出一杯精华,只供独家细品,哪有那么多肥水给你们牛饮?久而久之,这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银耳莲子羹也成了一道门槛,仿佛谁吃上一口,谁才算被打上闺密、爱人的标签。
　　说实话,这标签打得并非毫无根据。常有女友逼我供出独门要诀,其实它只是耗时间,你需要的就是绝对充足的耐心。如有人分享,甚或独享你这份耐心,更是桩幸福的事。耐心背后必有某种感情作为支撑,你深爱、疼惜某个人,自然不嫌为之煲汤麻烦,只会担心火候不斯文,莲子不软糯,银耳不细腻,汤汁不稠密,熨帖不了他的肺腑心肠。
　　哪怕只是煮给自己吃,若能怀着对精致生活的热爱,而不仅仅为了果腹,结果也会与众不同。心急吃不了嫩莲子,无情熬不出浓汤羹。所以,我是从来不在饭店里点银耳莲子羹的。我们是厨师的客户,不是亲眷,他恐怕不会有耐心把银耳撕得如云如雾,不会有苦心把莲子的“苦芯”根根细挑,也不会有时间用文火提炼其中胶质,通常是旺火快攻,速战速决,撒满枸杞玫瑰等艳丽点缀,端上来炫得你五迷三道。若能冷静地拨开浮华,舀一勺银耳放在嘴里,却像胶皮手套,食材与汤汁各自为政,看不出情绪关联。
　　有篇小说名为《双食记》,有段细节印象很深,说是男主人公小时候,跟随父亲去父亲的情人家吃饭。这位阿姨擅长各式大餐,花样繁杂,口味丰富,远胜母亲的清粥小菜。他吃着提拉米苏,味蕾大长见识,却在底部发现“很多没有耐心打碎的乳酪颗粒”。
　　“忽然就想起来,母亲在家里拆蟹粉的时候,会用极细的一根银针把蟹脚里最微型的肉也挑出来……她做的狮子头里没有任何一块肉粒是需要咬开才能下肚的。如果母亲也会做这一道点心,她自然是不会让他吃到那些小渣子的。”
　　小说的结尾有这样一句话:“这便是爱与不爱的区别。”
　　爱有时也会过了头。表妹喜欢吃黄瓜,我舅妈爱女如命,生怕她在清早吃了凉的坏肚子,早起调了一盘可口的小黄瓜,上班前顺手放进刚熄火的蒸锅“焐一焐”。
　　表妹起床,吃着热腾腾、软塌塌的黄瓜,被这温暖母爱感动得哭笑不得。
　　(摘自《女友CUTE》2010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