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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然爱她，也许比当初在一起的时候更爱她，可是，她只适合生活在回忆中，好像那些初恋一样，只适合在回忆中生存。
一九九九年，我遇到秦素染，然后，不可救药地陷入了她的城池。
真的，不是说我多爱她，而是我，离不开她。
她有曼妙的身体，妖娆的笑容。那时，我刚刚分配到一家银行上班，父母托了很多关系，第一次和处长出去应酬就遇到了她。
她坐台，有冷冷的眼神，抽着爱喜烟。和《胭脂扣》中如花一样的凄然神色，是她的神色击中了我。
后来秦素染说，欢场中的女子，忌讳的是动情。
从此，我一次次来，每天坐在池子中看她和男人调笑，终于有一天，她喝醉了，被男人强吻，她和男人打起来，骂男人流氓，男人骂她贱货，我扑上去，然后，男人给了我几个耳光，她跑过来，护着我：不许动他，他是我的男人。
我几乎是有些惊喜地看着她，她说我是她的男人。
那天晚上，我把她带回了家，她穿了我的衬衫，缩在床角睡着了，她真的很美丽，睡着时像一个最纯净的天使。
我以为，她来自边远山区，有中年多病的父母和正在上学的兄弟，所以，不得已来做这一行。可是，几年之后我才知，她不是的，她有如我一样做公务员的父母，只是因为早恋。只是因为一个男人才这样。
那男人没钱，却又喜欢钱，于是她这样挣钱给他用。
但到底，他辜负了她，以“不爱”的名义。
可她习惯了欢场，用她的话说，这里充满了烟火气，可以看尽人间冷暖。
那时，她已经不再穿布衣素裙，更多的时候，浓妆淡抹，她喜欢写一些东西给我看，情，或者爱，笔风空灵。我说，你哪里来的灵感?她答，从男人身上啊。
我便气。气了，就不再理她。
她又好脾气地求我，给我做鱼籽茄子，总是做得很成，我便要喝水，一直说渴，在西语中，渴就是爱的意思。
我说我渴我渴，她嘻嘻哈哈笑着，那就是你爱你爱啦。我知道上了她的当。
我爱她吗?她问过我的这个问题，我总是含糊其词，爱这个东西太渺茫了，我的哥哥，十八岁开始爱一个女人，二十八岁还在爱着她，但那个女人吃了他花了他用了他的钱，最后，却说，彭加木，我没有爱过你。
所以，哥哥告诉我，不要轻易和一个女人说爱。
于是我说，秦素染，我喜欢和你做爱。
只喜欢和你做爱。
我说这话的时候，她总是很茫然，然后用烟头烫自己，她的胳膊上，好几处烫过的痕迹，我常常觉得，她非常自虐，自虐的女人是可怕的。
为了我，她洗尽铅华，用大宝，穿淑女屋。甚至，穿着我的苏格兰衬衣在屋里逛来逛去，我所挣薪水大部分花在她的身上，父母一直以为我交了女友，只有我知道，我是任由自己放纵。
她养了吊兰，说空气好。养了两只流浪猫，品相不佳。我们在一起一年又五个月，地慢慢不再吸烟，样子也安好，我生日那天，她突然说，彭加良，我们结婚吧。
我看了看她，摇了摇头。
她再没有提起。
我与同学合伙做卖买，搞一个品牌专卖店，加盟费要三十万，于是我利用自己的权力贷款，所有手续不合规范，同学说，一年之内会稳赚的。
这事情我没有和她说，只答应给她买一条张曼玉做广告的项链。
三个月之后，同学卷着钱跑了，处长找到我，说，你是辞职还是还钱?三十万啊，我父母一生积蓄不过十万块。到同学朋友那里去借，都知道我出了事，到此时才知人情薄凉，我郁郁寡欢，自杀的心都有了。
她伏上我的身，告诉我，总会有办法的。
第二天，她递给我二十万。
我不知她哪里搞来这么多钱，她嫣然一笑，然后说，去还上吧，你要保住这个职位，银行的工作不错的，将来，会有好多女孩子跑来爱你的。
这样散淡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我忽然感觉心酸。
她是爱我的，为了我，可以付出一切，而我为7她，却什么都不肯做。
那天晚上我们拥抱着而睡，隐隐约约我觉得有眼泪滴到我颈子里，湿湿的，我装睡，不肯醒，她哭了么?
第二天早上，她化了极浓的妆，然后问我，好看吗?
不，我说。
你爱我吗?
我仍然沉默。我不愿意因为二十万就说出这个爱字，我爱的只有她的身体，身体和灵魂无关。
晚上，她没有回来。
第二天，她仍然没有回来。
后来，我收到她一条短信，不要找我，我嫁人了，到新加坡去了。
那是她留给我的最后的消息。我打她手机。说是空号，我找她从前做过的歌厅，她们说，没有见过。
秦素染，就从我生活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些衣服她没有带走，全是粉色的淑女屋，只因为我说过喜欢粉色，那些用过的大宝还在那里，还有她用的高露洁，吊兰，已经都郁葱葱了，两只猫，养得那么胖，可是，她的人却走了。
我告诉过她，这些钱，我会还的。
她凄然一笑，你还不起。
这是她的卖身钱，我真的还不起。她嫁了一个六十岁的老船王，从此，心如死灰，她总是这样，爱上一个男人，就会破釜沉舟，哪怕这个男人一再辜负她。
我开始酗酒，一次次买醉，三年之后，我彻底变成一个坏男人。
而且，不再相信爱情。
二十五岁，我发现自己已经老了。
我是在2004年遇到的小蒙。
小蒙，与秦素染有着一样的长相，只不过，没有她的风情。我不爱小蒙，我爱的只是那张相似的脸。
小蒙很骄傲，她父母是这个城市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我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让小蒙爱上了我，她说，她随父母来这个城市就是为了遇到我。
我教会她抽烟，到KTV唱歌，总之，秦素染从前给我的那些东西，我全教会了她。
小蒙问我，彭加良，你爱过谁?
我说，秦素染。
那时，秦素染已经离开我三年，三年了，我找了又找，寻了又寻，去过四次新加坡，可是，我没有找到她。
当她离开时，我才知道，我有多爱她。
她是我的月亮，永远挂在我的天上，我抬头望时，总是泪水涟涟，为什么，爱情要错过之后才明了?
此时，小蒙问我，加良，你爱我吗?
捧着她的脸，我忽然哽咽。我曾负那个女子，她替我还了二十万把自己远嫁到新加坡，为什么我却还能有这样的幸福?
我爱小蒙吗?她有良好家世，有美貌如花，当然，她还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在市委组织部上班，大好前程在前面。
所有人以为我爱的是小蒙这些。
其实，我迷恋的只是那张脸而已。
梁小蒙，她单纯如一张自纸，可以画最美丽的图案，而秦素染是过尽千帆的一艘破船，已经不能远航。我决定娶小蒙为妻。
早春，我正在院中喂那两只猫。
它们依旧活得这样盎然。吊兰已经很大一盆了，小蒙来了总是修修剪剪，我们把婚期定在了五月。
我听到扣门声。
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故人。她素衣自裙，黑发披肩，两只眼睛似星闪烁，我呆了呆，叫出她的名字。
秦素染，我的旧人，她素衣素面出现。
她说，我离婚了，求他放了我，只因为——这几年，我夜夜唤你的名字，他打过我骂过我，甚至把我绑起来，可是，我依旧唤你的名字。我想，这一生，我怕是忘不掉你了，我把他给买的所有东西全还了他，然后，一无所有来找你了。
我尴尬地笑笑，只觉得自己那么无力，是的，我爱她，我很爱她。可是，她只适合生活在回忆中，好像那些初恋一样，只适合在回忆中生存，如果真的生活在一起，她已经如一块破损的瓷器，再度粘合在一起，而小蒙一直这样光洁圆满……看我发呆的样子，她突然笑了，很响的笑声穿透了空气，看我，竟然喜欢开你这样的玩笑，我说的不是真的，你以为呢?我怎么会舍得繁华似锦的好生活，我只是来看看故人的，对了，你当了处长了是吗?
那天我请她吃了饭，她买了当天的机票返回7新加坡。
一个月后我和小蒙结婚。
婚礼上，我收到她的贺礼。两只玫瑰钻戒。
小蒙说，谁啊，出手这么大方?
我轻笑说，一个朋友。
蜜月我选择了新加坡，去了，找了那里的一个旧友，婉转打听她的消息，朋友说，前几天出了车祸，死了，你不知道吗?
那天，恰好是我娶新娘的那天。
我的脸色有些发白，小蒙说，不舒服吗?我挥了挥手说，没事。我的手势非常无力，那天我喝醉了酒，不停叫着秦素染的名字，小蒙第二天问我，秦素染是谁?
我愣了愣说。忘记了。
而我知道，秦素染，我这一辈子是再也不会忘掉了。
一九九九年，我遇到秦素染，然后，不可救药地陷入了她的城池。
真的，不是说我多爱她，而是我，离不开她。
她有曼妙的身体，妖娆的笑容。那时，我刚刚分配到一家银行上班，父母托了很多关系，第一次和处长出去应酬就遇到了她。
她坐台，有冷冷的眼神，抽着爱喜烟。和《胭脂扣》中如花一样的凄然神色，是她的神色击中了我。
后来秦素染说，欢场中的女子，忌讳的是动情。
从此，我一次次来，每天坐在池子中看她和男人调笑，终于有一天，她喝醉了，被男人强吻，她和男人打起来，骂男人流氓，男人骂她贱货，我扑上去，然后，男人给了我几个耳光，她跑过来，护着我：不许动他，他是我的男人。
我几乎是有些惊喜地看着她，她说我是她的男人。
那天晚上，我把她带回了家，她穿了我的衬衫，缩在床角睡着了，她真的很美丽，睡着时像一个最纯净的天使。
我以为，她来自边远山区，有中年多病的父母和正在上学的兄弟，所以，不得已来做这一行。可是，几年之后我才知，她不是的，她有如我一样做公务员的父母，只是因为早恋。只是因为一个男人才这样。
那男人没钱，却又喜欢钱，于是她这样挣钱给他用。
但到底，他辜负了她，以“不爱”的名义。
可她习惯了欢场，用她的话说，这里充满了烟火气，可以看尽人间冷暖。
那时，她已经不再穿布衣素裙，更多的时候，浓妆淡抹，她喜欢写一些东西给我看，情，或者爱，笔风空灵。我说，你哪里来的灵感?她答，从男人身上啊。
我便气。气了，就不再理她。
她又好脾气地求我，给我做鱼籽茄子，总是做得很成，我便要喝水，一直说渴，在西语中，渴就是爱的意思。
我说我渴我渴，她嘻嘻哈哈笑着，那就是你爱你爱啦。我知道上了她的当。
我爱她吗?她问过我的这个问题，我总是含糊其词，爱这个东西太渺茫了，我的哥哥，十八岁开始爱一个女人，二十八岁还在爱着她，但那个女人吃了他花了他用了他的钱，最后，却说，彭加木，我没有爱过你。
所以，哥哥告诉我，不要轻易和一个女人说爱。
于是我说，秦素染，我喜欢和你做爱。
只喜欢和你做爱。
我说这话的时候，她总是很茫然，然后用烟头烫自己，她的胳膊上，好几处烫过的痕迹，我常常觉得，她非常自虐，自虐的女人是可怕的。
为了我，她洗尽铅华，用大宝，穿淑女屋。甚至，穿着我的苏格兰衬衣在屋里逛来逛去，我所挣薪水大部分花在她的身上，父母一直以为我交了女友，只有我知道，我是任由自己放纵。
她养了吊兰，说空气好。养了两只流浪猫，品相不佳。我们在一起一年又五个月，地慢慢不再吸烟，样子也安好，我生日那天，她突然说，彭加良，我们结婚吧。
我看了看她，摇了摇头。
她再没有提起。
我与同学合伙做卖买，搞一个品牌专卖店，加盟费要三十万，于是我利用自己的权力贷款，所有手续不合规范，同学说，一年之内会稳赚的。
这事情我没有和她说，只答应给她买一条张曼玉做广告的项链。
三个月之后，同学卷着钱跑了，处长找到我，说，你是辞职还是还钱?三十万啊，我父母一生积蓄不过十万块。到同学朋友那里去借，都知道我出了事，到此时才知人情薄凉，我郁郁寡欢，自杀的心都有了。
她伏上我的身，告诉我，总会有办法的。
第二天，她递给我二十万。
我不知她哪里搞来这么多钱，她嫣然一笑，然后说，去还上吧，你要保住这个职位，银行的工作不错的，将来，会有好多女孩子跑来爱你的。
这样散淡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我忽然感觉心酸。
她是爱我的，为了我，可以付出一切，而我为7她，却什么都不肯做。
那天晚上我们拥抱着而睡，隐隐约约我觉得有眼泪滴到我颈子里，湿湿的，我装睡，不肯醒，她哭了么?
第二天早上，她化了极浓的妆，然后问我，好看吗?
不，我说。
你爱我吗?
我仍然沉默。我不愿意因为二十万就说出这个爱字，我爱的只有她的身体，身体和灵魂无关。
晚上，她没有回来。
第二天，她仍然没有回来。
后来，我收到她一条短信，不要找我，我嫁人了，到新加坡去了。
那是她留给我的最后的消息。我打她手机。说是空号，我找她从前做过的歌厅，她们说，没有见过。
秦素染，就从我生活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些衣服她没有带走，全是粉色的淑女屋，只因为我说过喜欢粉色，那些用过的大宝还在那里，还有她用的高露洁，吊兰，已经都郁葱葱了，两只猫，养得那么胖，可是，她的人却走了。
我告诉过她，这些钱，我会还的。
她凄然一笑，你还不起。
这是她的卖身钱，我真的还不起。她嫁了一个六十岁的老船王，从此，心如死灰，她总是这样，爱上一个男人，就会破釜沉舟，哪怕这个男人一再辜负她。
我开始酗酒，一次次买醉，三年之后，我彻底变成一个坏男人。
而且，不再相信爱情。
二十五岁，我发现自己已经老了。
我是在2004年遇到的小蒙。
小蒙，与秦素染有着一样的长相，只不过，没有她的风情。我不爱小蒙，我爱的只是那张相似的脸。
小蒙很骄傲，她父母是这个城市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我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让小蒙爱上了我，她说，她随父母来这个城市就是为了遇到我。
我教会她抽烟，到KTV唱歌，总之，秦素染从前给我的那些东西，我全教会了她。
小蒙问我，彭加良，你爱过谁?
我说，秦素染。
那时，秦素染已经离开我三年，三年了，我找了又找，寻了又寻，去过四次新加坡，可是，我没有找到她。
当她离开时，我才知道，我有多爱她。
她是我的月亮，永远挂在我的天上，我抬头望时，总是泪水涟涟，为什么，爱情要错过之后才明了?
此时，小蒙问我，加良，你爱我吗?
捧着她的脸，我忽然哽咽。我曾负那个女子，她替我还了二十万把自己远嫁到新加坡，为什么我却还能有这样的幸福?
我爱小蒙吗?她有良好家世，有美貌如花，当然，她还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在市委组织部上班，大好前程在前面。
所有人以为我爱的是小蒙这些。
其实，我迷恋的只是那张脸而已。
梁小蒙，她单纯如一张自纸，可以画最美丽的图案，而秦素染是过尽千帆的一艘破船，已经不能远航。我决定娶小蒙为妻。
早春，我正在院中喂那两只猫。
它们依旧活得这样盎然。吊兰已经很大一盆了，小蒙来了总是修修剪剪，我们把婚期定在了五月。
我听到扣门声。
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故人。她素衣自裙，黑发披肩，两只眼睛似星闪烁，我呆了呆，叫出她的名字。
秦素染，我的旧人，她素衣素面出现。
她说，我离婚了，求他放了我，只因为——这几年，我夜夜唤你的名字，他打过我骂过我，甚至把我绑起来，可是，我依旧唤你的名字。我想，这一生，我怕是忘不掉你了，我把他给买的所有东西全还了他，然后，一无所有来找你了。
我尴尬地笑笑，只觉得自己那么无力，是的，我爱她，我很爱她。可是，她只适合生活在回忆中，好像那些初恋一样，只适合在回忆中生存，如果真的生活在一起，她已经如一块破损的瓷器，再度粘合在一起，而小蒙一直这样光洁圆满……看我发呆的样子，她突然笑了，很响的笑声穿透了空气，看我，竟然喜欢开你这样的玩笑，我说的不是真的，你以为呢?我怎么会舍得繁华似锦的好生活，我只是来看看故人的，对了，你当了处长了是吗?
那天我请她吃了饭，她买了当天的机票返回7新加坡。
一个月后我和小蒙结婚。
婚礼上，我收到她的贺礼。两只玫瑰钻戒。
小蒙说，谁啊，出手这么大方?
我轻笑说，一个朋友。
蜜月我选择了新加坡，去了，找了那里的一个旧友，婉转打听她的消息，朋友说，前几天出了车祸，死了，你不知道吗?
那天，恰好是我娶新娘的那天。
我的脸色有些发白，小蒙说，不舒服吗?我挥了挥手说，没事。我的手势非常无力，那天我喝醉了酒，不停叫着秦素染的名字，小蒙第二天问我，秦素染是谁?
我愣了愣说。忘记了。
而我知道，秦素染，我这一辈子是再也不会忘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