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制下的“进”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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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从字面而言,“画院”这个名词多少带有点儿古老的气息。实际上,作为体制内的产物,在当今市场火热的背景之下,国有画院是否“沉得住气”,对其生存来说非常重要。当然,要“静心”并不意味着一成不变。该守怎样的“旧”,该创怎样的“新”,有关画院的现在和将来,业内是如何评析的呢?
  没创作就没前途
  赵榆(中国国家画院原党委书记兼副院长):
  我是1989年进入中国国家画院工作的,当年我们的主要工作是开展有关中国画创作、理论的研讨,同时举办一系列国外展览。此外,我们还开办了学习班。我认为,画院应该对创作、对培养人才、对国内外交流起到“排头兵”般的引导,这无论是在过去还是将来,都是画院不可更改和取代的功能。
  最初,进画院的基本都是延安“鲁艺”培育出的理论和创作者。随着时间的发展,一代代人的更替,现在看来,画院培养出来的人才在继承传统、汲取“营养”上,整体值得肯定。
  关于画院与市场这个比较敏感的话题,我建议画家要去创作,而不是一味地去迎合、适应市场。市场再红火,如果你作为一个画家,创作不出重大题材这种“大山”式的作品,放在美术史的角度而言,你是站不住脚的。举个例子,直到现在,在中国山水画的大门派里,能够在艺术造诣上超越黄宾虹、傅抱石、李可染这些老先生的后辈还真没有。所以说,作为画院,当务之急是引导画家继承传统,同时吸收世界美术的有益营养,特别是真正沉下心来静心研究、创作、创新,我们的艺术,没有创作,就没有前途!
  画院当前无法取代
  许钦松(广东画院院长):
  广东画院是文化体制改革试点单位之一,近年来主要有两个改革制度,即成立广东画院签约画家制度和广东青年画院制度。这使得我们在办院模式上有走在国内同行前列的突破,也让广东画院绽放出一种更加开放、包容的学术态度。
  作为本地区最高的学术机构,画院的作用是对当地的美术创作、研究产生导向和提升,所有工作都应当围绕这个定位,因此这也赋予了画院体制内的专业画家不应该过多地关注市场,要将重点放在学术研究和美术创作当中之职责。
  当前的市场很难能主导优秀的美术创作,受欢迎的作品相当一部分还停留在普通题材上,有的甚至是批量生产。而站在艺术层面考量,画院之所以严肃、神圣,是因为它有很先进、明确的学术目标。以广东画院为例,每年都有繁重的学术研究和艺术创作任务,我们在重大题材的创作上往往都是下很大的工夫,不会在其中掺杂市场因素。只跟着市场跑的画家我们不欢迎,这一点在广东画院的工作制度中已给予了明确要求。艺术家因为有了学术成就和贡献,才会有市场关注他,学术在其中起牵引、导向的作用,市场介入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绝不能本末倒置。
  了解中国美术史、绘画史的人都知道,如果没有画院的建制,与之相关的历史不可能那么辉煌。假如没有画院,很多的学术创作、思考,包括一些表现现实、历史的重大题材由谁来创作,由谁来担负起如此重任?因此目前体制之下,非但不能取消画院,而且要加大投入。除非艺术品市场发展到连画廊都能以学术目标去培养画家,否则画院的功能无法取代!
  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几十年中,全国有名的艺术家大部分都出自画院系统;如果把中国美术馆等国家收藏的精品力作拿出来,相当数量的藏品也是由这个系统的画家创作的。以傅抱石先生为例,从解放到去世,他的工资收入总量在他留给国家的文化价值总量中,只占比几百万分之一。包括现在不少一线画家,这一比例悬殊都很大,用“低投入,高产出”来形容并不过分,画院对于画家的培育显而易见。在市场尚处混乱的背景下,如果政府不管,光靠市场能培养出真正的艺术家吗?
  当然,社会的发展也给画院提出了更高要求与另一种思考,那就是画院本身的管理制度怎样?不能仅仅空有“名头”,要有强有力的考核、准入和淘汰制度来保障。虽说目前出台这样的管理体制难度很大,但不能成为否定其存在必要性的借口。
  同时也必须承认,考核一名画家有一定的特殊性,比如相当一部分人属于大器晚成型,倘若只是凭短短几年时间内其表现如何而来定论这名画家,未免有失偏颇。毕竟,做文化不像搞经济,它不是单一和功利的。当今的改革实际上走到了如何提升画院自身竞争力、管理机制怎么建立等方面上。通过多方面调研,从政府层面来提出要求,我认为很重要,这才是恰当的、符合实际的、与时俱进的方式。
  要有明确的角色定位
  马国俊(甘肃画院、甘肃书法院院长):
  作为画院,必须要有新的理想、观念、态度、措施,来经历时代的检验。未来的画院应当有明确的时代特征和角色定位。关于其发展,结合个人的心得体会,我有以下几个建议:
  首先,应以中国国家画院为学术主持单位,构建一个系统完善、全面覆盖、指向明确、统筹协调的学术交流组织机构,推进画院系统的美术研究和创作的健康发展。
  其次,要逐步形成画院管理的相关条例和规则,以致强化画院的自身管理和建设,使画院工作常规划、制度化,对人员应有基本的考量与要求。
  再者是在保护艺术自由、学术自由、创作自由的前提下,必须重视画院艺术家的艺术立场和创造性发挥,兼容艺术创作的多元风格的形成与保护。
  画院的整体工作应该站在从美术事业发展的立场出发。而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身为画院的艺术家,需要保持淡定的态度来面对学术和艺术,面对社会与市场,面对竞争与浮躁,面对历史与当下,并建立敬畏于文化与艺术、面壁于圣贤与经典、正视于客观与现实的心灵世界,构建起一个完整而理想的、纯粹而完美的、能摸得着而可以操作的学术路径,在这条道路上勇往前行。
  学会依靠资源构建展览
  吴洪亮(北京画院美术馆、齐白石纪念馆馆长):
  我谈得更多的是站在画院美术馆的层面上。现在国内有完整美术馆体系的画院并不多。2010年文化部核准了9个重点美术馆,北京画院美术馆就是其中之一,从职能上说,它也是一处面向公众的公共文化服务设施。
  周恩来总理曾经提出,北京画院的基本职能是创作、研究与教育。作为画院的美术馆,与其他类型的美术馆相比,区别就在于要服务于画院的基本功能,同时也是画院画家与学术界以及构建公共交流的平台。   所以我们现在已经做和正在做的,就是以画院的丰富收藏及资源为基础,从2005年开始主要针对20世纪中国美术大家所做的系列展览,至今已经办了30余个。宗旨是以齐白石为核心,辐射20世纪的美术大家,向世界展示中国艺术。我们的展览针对的另一个重点是专业人群,当然,这里所说的专业,是指对中国近现代美术有研究的人及艺术家,目前看来反响是不错的。
  我认为,画院的美术馆本身有着良好的背景基础,应该通过展览的形式用心研究、整合起来,这样才不会浪费。而且展览绝不能只是单纯的展示,要有一定的学术思考、研究成分在里面。比如,我们在2011年8月曾举办了黄宾虹、林散之、李可染三位艺术家不同时期的绘画、书法作品展览,力图从继承传统、外师造化、学识涵养和风格创造四个角度,通过艺术作品的对照,揭示中国画发展衍变的内在规律,以及如何继承和创新。
  做一个研究展览,我们会出版画集。我的观点是,没有研究就没有展览,这对画院的美术馆发展非常重要,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就丧失了它最基本的功能。
  画家本身要争取认同感
  朱建忠(南通国画院画师):
  从生存而言,地市级的画院比起省级的肯定有差距。前几年江苏提出要搞文化体制改革,消息出来后,大家都非常关心南通国画院的去向。如今,保留画院基本算是定下来了,这肯定是好事。
  相比起北京、上海这些大城市,南通本地的绘画市场受市场影响要少一些。我认为,画院要发展,一个是需要政府的重视和支持,而更为重要的是,画院画家本身也要努力创作,要让人觉得你的确值得去保护。争取在本地市做到最优秀,获得相应的艺术地位,这是目前画院画家们首先需要认识和思考的问题。
  我曾经听到有画家说“我就是画着玩的”,这种说法听起来很让人生气!艺术是不可以让你这么玩的,心态的缺失既是对艺术的不尊重,也有愧于画院画师的身份。
  提到画院的发展,我个人认为现在不光是在南通,就是放眼到整个江苏地区来看,都有点儿画家年龄断层尴尬,主要集中在40岁左右的年龄段。
  依附于文联难有归属感
  艺心(国家一级美术师):
  从我的实际经历出发,对于地市级别的画院更加了解。现在的画院主管部门并不统一,有的归属当地文化局,有的划到当地文联旗下。画院的人员进入都是按编制来,有的一次招一两个、有的招三四个,大致如此。
  当地政府对于画院的要求,通常最大的希望就是画师们既然不愁吃喝了,就能尽全力在全国大展上拿奖,有助于当地文化建设能出些政绩。其实我觉得,相比而言,画院最重要的应该是配合城市,经常性地做一些丰富民众精神文明的活动,这才是对画院而言最重要的事。拿奖说到底还是个人荣誉,即使不进画院,艺术家也未必就拿不到奖。
  画院不是经营单位,也许老百姓对这个名字会比较陌生。它更多时候是书画界交流的一个“名片”。甚至可以说它是一种无形的心理职称,让人有一种归属感。
  现在画院的发展,有些问题让人感觉很无奈。比如地市级的美协跟画院,经常都是一套人马,因此总会有一些冲突,分不开;比如画师们,待遇等同于公务员,也没有坐班的硬性要求,为的就是希望他们能潜心创作。但是不是所有人都因此潜心在创作上,很难说。对于某些人而言,他们不认为画院要求其完成的任务量有多繁重,还有人得了奖后,能去更高一级的画院了,也许就不屑于现在的所在了。当然,人都想往高处走很正常,但心态浮躁、过于功利对艺术家来说绝不是好事。
  说到底,画院生存依附于政府,而人文环境决定了画院的生长。当前的体制之下,我认为画院在文联的框架下的方式是难以解决其发展困惑的。这种构架下人员的职务感觉总是很飘忽,今天在画院,明天又让你干点儿别的事,缺乏归属感。
  机制约束难以焕发活力
  林明杰(上海资深媒体人士):
  想当年为什么要成立画院,那是为了让那批从民国走过来的名画家们有个领工资的地方,因为他们赖以生存的市场和收藏家群体在新中国后失去了。画院曾一度辉煌,是由其中那批之前就成功的艺术家所造就的。真正的艺术家是野生的,是出乎人们审美习惯的,是突破人们思维惯性的。他需要的不是培养,而是自由的环境,以及具有文化消费力的群体。
  我不否认至今画院中还有真正的艺术家。但是,当那批老艺术家离世,画院机制难以避免趋于官僚化。如此这般,要么成为阻碍艺术繁荣、误导社会审美、促进艺术腐败的因素;要么成为一个笑料。
  要知道,在这个信息极其发达,视觉感受也空前发达的时代,缺乏生机活力并日趋官僚化的画院机制一味闭门造车,能创造出走在时代前沿、与民众共鸣、推动社会文明发展的艺术吗?这种保守、沉闷、死气沉沉的艺术由国家力量来呵护推动,国家的形象也不堪。
  我们应该建立一种新的机制推动和鼓励艺术。艺术家需要自由表达、平等相待,这个机制要能有利于此;考虑到艺术家在初创时的艰难,这个机制也能给予适当而有效的资助,譬如基金会之类;建立多元化的评判机制,不要让某一个体系内的“权威”独大,长期垄断重要展会、评奖以及公共艺术项目的评审权和选择权;建立鼓励艺术品收藏和捐赠的税收优惠制度,这对促进文化艺术的繁荣具有极其重要的作用——这也是为什么精明透顶的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如美国等会在这方面这么“慷慨”的原因。
  艺术家的成长,能够在自由的环境中竞争、生存、发展,这才是最重要的。
  链接 周总理与新中国画院
  作为一位日理万机的大国总理,周恩来总理对美术工作的关怀之多,与美术家的关系之密,是极其难得的;而且,他在美术领导工作中,不仅仅是以总理的特殊身份来对美术工作提出要求,同时也以学者的品格切入。
  在“双百”方针的大背景下,1956年6月1日,周总理主持国务会议,作了关于建立北京、上海两个中国画院的决定。据胡青后来回忆道:“1953年,总理为齐老人过生日在欧美同学会举行宴会,约请了在京的著名老画家出席作陪,其中有画家秦仲文、陈半丁、于非厂、吴镜汀、胡佩衡,舍予和我应邀出席。在此之前,国画家们曾上书总理,诉说中央美术学院停发聘书之后他们感到没有出路。总理特意把北京国画界的代表任务聚在一起,当面听取意见。他一方面在中西两派画家之间做调解工作,呼吁大家团结起来,发挥各自的传统优势,为新中国美术事业的兴盛发达而共同努力,另一方面又萌发了一个新想法,与其长期僵下去,不如单独成立一个国画家的专门机构,由国家来办,组织国画家搞创作,切磋技法,学习政治,改造思想,只是不搞教学。这便是1957年北京画院的由来。总理还对‘国画’这个词发表了看法,以为这样分类不利于团结,不如叫‘中国画’。画院成立的时候,便称作‘中国画院’。”
  1957年5月14日,北京中国画院宣告成立。周恩来当时刚刚参加完一个重要活动便立即赶到会场,亲自致了祝词,并作了重要讲话。在会后照相时,他还特别意味深长地把一位老中国画家和一位雕塑家拉到自己身边,风趣地说:“你们要中西合作嘛!”据艾中信回忆:“(讲话中)他首先批判了当时对中国传统绘画的虚无主义,同时也批判了保守主义。总理在讲话中以徐悲鸿先生为例,说明继承民族优秀传统和吸收西洋科学技术的关系。总理说徐先生的作品,能够融合中西,徐先生是他生活年代的一位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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