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  白
　　其中，有四把是空椅子
　　你离开之后
　　她一直看着那把空了的椅子，直至
　　一粒微小的塵埃落下来，就像
　　你又转回坐下
　　窗外，那棵银杏树一直看着她
　　忘了落叶。午后的阳光
　　正经过，她与银杏树之间
　　还未落满金色叶子的那一段距离
　　仿佛，“在某个遥远的时代”
　　那些美好的留白
　　这个下午，万物各有其美
　　一抬头就看见了，一只小灰雀
　　站在落光了叶子的滇朴树上
　　没有鸣叫，没有扑闪翅膀
　　成了树上一片最后的叶子。而我
　　是另一片叶子，独坐窗前
　　只隔着一面宽大的玻璃
　　一盆安静的兰草，多么像
　　你在我的对面，静静地坐着
　　这个下午
　　轻轻移动的是光，所达之处
　　万物静默，各有其美
　　我只敢借一颗牙齿横行人间
　　你有31颗好牙齿。唯有
　　左边那颗智齿横行生长，尖锐的锋芒
　　已步步深入正常的齿序，得拔掉
　　既未腐朽也无疼痛，那就留着
　　我本怯懦，且让这颗牙齿
　　横行在人间
　　年轻的实习医生
　　耐心地洗着我牙齿上的茶色
　　如同清除，我在人间的唯一罪证
　　我们都将成为持有秘密的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那么
　　一捧骨灰回来——
　　虽然只是他多年未联系的儿时伙伴
　　我还是看到了他眼底的悲伤
　　就像窗外纷飞的落叶。其实
　　在尘世，所有的人都踉踉跄跄地走着
　　“一只脚踩在灰烬里，
　　一只脚踩在时光的边缘”
　　无论哪一阵风吹过来，万物便向大地倒伏
　　尘归尘，土归土
　　“尘土是唯一的秘密”，而我们
　　也终将回到尘土
　　成为一个持有秘密的人
　　少城记忆
　　这个夜晚只有你是明亮的。我们
　　站在你身后的黑暗中
　　繁杂的尘世被阿拉伯沙画师
　　磨成了细细的五彩沙粒
　　一层一层，在瓶子里重新排列
　　大象、骆驼、海鸥、云朵和天空
　　重构的世界如此清澈，安谧
　　像我们曾经做过的那些梦
　　终于有了色彩，终于有了可以说出来的理由
　　旁边的水牌上写着，每个人
　　都可以私人定制自己想要的世界
　　但是，我却无法定制你
　　你拥有的，终归都不是我的
　　带不走瓶中澄澈的世界，也带不走
　　昨夜的少城
　　黑暗中的水
　　凌晨三点醒来。我独自
　　穿过黑暗，穿过门窗紧闭、空无一人的房间
　　60升的热水器里，被封闭的水也醒了
　　开始慢慢地发出了声音。是那些水
　　在替我说出，黑夜里的我
　　没有开灯的卫生间，一面宽大的镜子里
　　我很清晰地看见了自己。黑夜
　　让我如此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