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的探求始于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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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一开始,美国摄影师乔克·斯滕格斯(Jock Sturges)的作品,就在回避着传统人体摄影的一些即成规范,他也不拘泥于黑白彩色的界限,已出版的数本摄影集中,既有黑白照片,又有彩色摄影,而他多年来的摄影实践,一直贯穿着一条主线—就是探讨和处理美与真相之间的关系。
  要想谈论斯滕格斯的人体摄影,不能不回到何为美这个古老的话题上。美,首先是一个抽象的定义,很难确定。何为美的讨论,也一直受着历史和文化的支配和影响,但这并不意味着关于美的问题达不成任何共识。我们不仅可以在客观与有形的物质上面发现美,比如人体、动物、植物等,也能在抽象的领域发现美,比如思想与灵魂的概念等等。
  德国启蒙文学的代表人物之一弗里德里希·席勒曾试图通过排除法来定义美,他最后的结论是,没有对美本身的体验就定义美是不可能的。可以肯定的是,我们都有过美的体验,当我们思考具体的美,会联想起某些具体的事物作为代表,尽管我们可以在其中发现诸如和谐、对称等美的元素,但是它依然不是美的精确定义的体现。
  当我们试图接近美的本身,我们就自然地进入艺术史和哲学的领域。在这里,我们可能会找到一些答案。几个世纪以来,已经有一些艺术家终身贡献给对美的追求,他们通过艺术描绘事物或人,以及隐含的美丽的特质,并在这样做的同时,创建了一些新的东西,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对美的定义的开发和拓展。真善美的三位一体是不可分割的,在探讨和表现美的同时,斯腾格斯更希望真相在他的影像中显现,而天体主义者们的生活状态让他找到了真与美的结合。
  每一年,就像鸟类摄影师等待候鸟的归来一样,乔克·斯滕格斯带着他的大型8X10座机,守候在美国西北部海岸,或者法国大西洋岸边的蒙塔利韦(Montalivet Islands)天体度假区,在这些地方,他为当地青少年和他们的家人合作拍摄人体肖像已经有30多年了,每年的某些固定时间,斯滕格斯知道那些人会回到这里避暑度假。
  斯滕格斯已经结集出版的人体摄影集中,最新的一册名为《禄来项目》,这一次,他不再使用大型座机,而是尝试用中画幅6×6相机来拍摄他一贯的人体主题。这个改变来自于荷兰Lisse镇的Foto Henny Hoogeveen公司的老板、收藏家邓肯·米德尔先生(Duncan Meeder)的主意。邓肯是禄来和徕卡相机收藏版的专家,也是一名世界级的企业家。在四个月的时间拍摄了几百张照片后,斯滕格斯与邓肯一起编辑了这本《禄来项目》。因为这本书的缘由,一部禄莱相机已经以乔克·斯滕格斯命名了,经典的禄莱相机曾经是戴安·阿勃丝(Diane Arbus)、薇薇安·梅耶尔(Vivian Maier) 等风格迥异的摄影师们的选择。
  乔克·斯腾格斯生于1947年,旧金山艺术学院摄影专业硕士毕业,青年时代曾是海军摄影师,后长期从事摄影教育、图片编辑和艺术创作,自1976年至今已在举办过100多次展览,作品被全球30多家艺术机构和众多私人藏家收藏。他迄今为止已经出版过16本著作和画册,其中不乏有名的《夏季的最后一天》(The Last Day of Summer ,1991)《辐射轨迹》(Radiant Identities,1994)等。在这些画册中,我们可以看到,有些拍摄对象是他反复拍摄过的,一些孩子们,在斯腾格斯的影像中一年年长大,她们的身体发肤、面容表情随着时间而改变,多年来乔克与自己的摄影模特建立起长期的相互信任的亲密关系,这些照片可以视作彼此之间的一种合作,与其说这是摄影家拍摄的作品,不如说是摄影家和模特共同完成的画面。
  虽然乔克·斯滕格斯的人体摄影显得有些离经叛道,但是据他自己回忆,在他还是一名年轻摄影师的时候,爱德华·韦斯顿曾是他的偶像,韦斯顿诚实而富有美感的影像深深影响了年轻的乔克。韦斯顿的人体模特的自由度非常高,他不是让模特们摆造型, 而是让他们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一点也一直被斯滕格斯所沿用。
  但斯滕格斯并没有唯韦斯顿是从。从斯滕格斯的影像可以很明显地看出,他完全是以自然主义的姿态表现赤裸的人体,尽量还原人体的原本状态,并不会借助光影手法将人体抽象为一种艺术,这与以韦斯顿为代表的传统人体摄影的规范大不一样。
  斯滕格斯强调:“好照片必须有所指,它们必须传达一个真理, 否则就无法达到一个真正高的境界。”可以说,斯滕格斯对美的探求,是源于对真实的执著。“除非你了解你所拍摄的对象,不然你不会知道你的任何作品的意义。”几十年来,他同大多数所拍摄的对象已经建立了很深入的关系,“每当我开始和一个新的家庭合作时(我很少这么做),我总是告诉他们至少三年后我才能给他们拍出有真正意义的照片,因为我真正了解他们至少需要这么多时间。我们每个人初见生人时都有内心的焦虑和希冀需要超越,别说是给他们拍照了。这些情绪必须需要时间来蒸发,真实的东西是很害羞的,需要时间和耐心。”
  对于自己的拍摄对象,斯滕格斯充满了衷心的赞美与肯定:“自然主义者是一群非常开放并富有爱心的人。他们一个个在性方面都比普通人更倾向于成熟。他们不太有恐惧症, 也不太会执迷不悟, 因为他们生活在一个没什么可掩盖的世界,不知羞耻感为何物。所以你看,羞耻感是魔鬼,它导致人们相争掩盖各种溃烂与腐败。”
  作为美国最具争议的人体摄影师,斯滕格斯的作品中体现了不可否认的性的元素,这曾经为他惹上很大的麻烦。1990年代,联邦调查局和旧金山警察局搜查了乔克·斯滕格斯的艺术工作室的摄影师,没收了他的作品,包括裸体的儿童和青少年的肖像。最后这场官司花费了他10万美元的法律费用。事实上,在那个时间段,因为作品惹上官司的还有摄影师大卫·汉密尔顿,他的摄影集《天真无邪的年代》 (Aurum, 1995)与斯滕格斯的《辐射的身份》( Radiant Identities ,Aperture, 1994) 一样,都受到了极大的非议。其实历史上不乏这样的事情,著名作家纳博科夫的小说《洛丽塔》,以及同为作家的刘易斯·卡洛尔(爱丽丝漫游仙境的作者)拍摄的儿童照片,甚至莎丽·曼拍摄自己儿女的影像,都曾陷入到道德审查的漩涡中。这再一次印证了,美的认知并不易达成共识,对美的认知是与社会紧密相关的。
  2012年,还是在法国的蒙塔利韦,他拍摄到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佛洛拉,将自己的脸藏在薄纱后。在详细地了解了斯滕格斯的摄影创作生涯之后,再来看这张照片,如同一个强烈的关于美与真相的隐喻。
  被问及自己的人体摄影作品在艺术史上的位置,乔克更多地强调他真的非常热爱这个工作,他既不是先驱, 也不是拥有广阔高尚的奇思异想的智者:“我只是个返祖派而已, 一个技术古典主义者和浪漫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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