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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一个傍晚,雨很大,中山大学管理学院善思堂国际会议厅里几百个座位都坐满了,过道里还挤着一些站着的人,Joseph投资总裁陈九霖正在这里做一场关于企业资本运作的演讲。作为前中航油(新加坡)总裁,他有丰富的投融资经验,规模经常都是数亿美元,而场下的听众大多是中小企业主,他依然讲得非常卖力,有时还会拿自己开玩笑。演讲结束后,很多粉丝冲上台,他像一个明星熟练地配合签名、合影。
第二天,他又出现在一个论坛以及小规模酒会上,主题不变,但听众的目的性更明确,他们渴望从陈九霖身上得到企业资本运作的秘诀,而陈也希望从这些企业中找到值得投资的对象。
9年前的“中航油”事件让陈九霖成了公众人物,他属下的交易员炒原油期货巨亏5.5亿美元,两年后,陈九霖被新加坡法院判刑入狱。就在几年前,“龙筹大班”、“航油大王”的名号让他成为这个城市国家的商业英雄和领导人座上宾,“打工皇帝”天文数字般的薪酬(2002年490万新元,约合人民币2350万元)和高调的作风让他在中国也一样备受关注。
经历了1035天的监牢生涯后,陈九霖回到了国内。他再一次引起媒体关注是被曝出担任央企葛洲坝国际的副总经理,关于这项认命的争议一度沸沸扬扬。
十年间,他的命运如同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他用了很短的时间就从一名央企普通经理成为风云人物,却花了很长的时间和更大的代价去重新证明自己。他从体制获得了从未想到的一切,却也因此而跌得粉身粹骨。
现在,这一切争论都告一段落。52岁的陈九霖已经完全脱离体制,开始第二次创业。对于一直渴望证明自己的陈九霖来说,这是一场漫长的复出。
重生
“老陈就是一颗棋子。”陈九霖的朋友Jeff说,他是一名精通航空业的律师,认为陈九霖在“中航油”事件中遭遇了背叛、算计和抛弃。
对于9年前的那场轰动全球的商业新闻,陈九霖已经不想多说什么。直到今天,事件的真相也从未完整披露过,国家利益的平衡、中资企业间的暗战、国际投行的算计甚至当事人的后台背景都只是偶被提及,若干难以捉摸的因素导致了一起惊天大案,而当事人也是在事件进行中才知道缘由,很多环节到今天都难以拼凑完整。
据陈九霖自述,到了最后时刻,航油集团内部有两套处置方案:一套是他提出的,另一套是集团某职能部门女主管提出的。陈九霖显然不满女主管的方案,认为“夹带了私货”——当时,陈九霖已升任中航油集团副总经理,在级别上是“二级”,而女主管只有“五级”。女主管的方案已在秘密地执行时,陈九霖甚至还蒙在鼓里,只是到了最后阶段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是该方案的牺牲品。陈九霖認为在内部斗争中,女主管想借此坐上他的位置——中航油新加坡公司总经理。
集团最终选择了女主管的方案,陈九霖当众嚎啕大哭,这意味着中航油集团切断拯救新加坡公司的通道,陈九霖将独自一人背负起所有的责任。
“我就一个管理者,交易员和上级领导责任都推给我,都是我一个人的事!你看判决词,好像公司是我一个人的公司,但我一股股票都没有!”危机出现后,陈九霖尽全力找过各种高层关系,但事情已经不仅是一家企业巨亏那么简单。后来,民航总局的一位领导对他表达了这样一层意思:如果当时在民航系统内部,找南航、东航用境外资金替中航油解围,问题很可能就解决了。中国航油共有5人被起诉,但最终只有他被判入狱,其他人均被保释,只是罚款了事。
陈九霖成了一枚弃卒,但他坚信组织会给他一个说法。2009年刑满出狱后,组织上专门派人去新加坡接他,安排了头等舱并在机场铺设了红地毯。
处理完家事后,陈九霖向中航油集团提出希望重新工作,低级职位也可以,但这扇门关上了。2012年,中航油(新加坡)上市十周年庆典上,已经找不到他的名字。
与官方的冷遇相比,民企对他是热情的,特别是在他的家乡湖北,他依然被看作商业奇才。今年在北大他新书的分享会上,家乡的县长还率团专门出席站台。出狱后,湖北的一家化工企业的邀请引起了陈九霖的兴趣。2009年3月初,陈九霖打电话给好友W,邀他一起到这家化工企业去考察。W曾是陈九霖在中航油的下属,陈出事后还专门到新加坡为其奔走。回国后,W在南方一家企业当CEO。
去潜江前,W给一位福建女商人K打了电话,K在湖北宜昌发家,做成了一家贸易公司,与其他几位在鄂闽商一起收购了一家水泥厂、一个矿场。
女老板K随陈九霖一起考察,很快就被陈对资本市场的理解力所折服。她极力邀请陈九霖前往宜昌考察自己的企业。
第二天,K老板作东,安排陈久霖和夫人住进宜昌最好的酒店,并请来了陈九霖的妹妹陈久红夫妇。
不过,陈九霖给出的资本运作建议让她犹豫了。陈建议K将其名下几处资产整合在一起,成立集团公司,梳理后整体上市。K觉得自己做的是商贸生意,虽然每年有三亿多元的销售额,但单薄的利润率达不到上市要求。她旗下主要资产之一的水泥厂当时也每况愈下,更重要的是,和陈九霖不同,她对资本市场没有概念。
陈九霖的另一项提议引起了她的兴趣。K在神农架还有一个磷矿项目。这是2008年,她与其他5位福建商人共同出资1.62亿元竞拍得到的。据当地政府介绍,储存量高达四千多万吨,估值在100亿元左右。K觉得可以把这个项目交给陈九霖来做。
陈九霖到矿场参观后之后也很兴奋。在回程的车上,双方提议成立一家投资公司,为矿业项目引进战略投资者,这样他可以充分发挥资本运作能力。
这个提议得到了W的附和。K决定出资,与陈、W二人共同在北京成立一家投资公司,命名为Joseph投资,陈九霖获得了45%的股份。 提议的第二天,陈、W、K三人开始在北京准备新公司各种事宜。他们将200平米的办公室安在了中关村南大街的湖北大厦附近。
碰撞
在Joseph投资公司成立的同时,山东亚太中慧集团控制人张唐之邀请陈九霖去当董事长,除了提供高额年薪之外,还配备了别墅和专车。
张唐之是陈九霖在新加坡读EMBA时的同班同学,原山东六和集团创始人及董事长。山东六和集团是全国排名第三的农牧企业。 2005年,刘永好从张唐之手中收购了山东六和集团46%的股权,成为第一大股东。张唐之2004年2月创立了亚太中慧。据陈九霖介绍,2009年,亚太中慧的年销售额高达150亿元,员工近6600多人。张唐之曾聘请华南理工大学管理学教授陈春花为公司总裁。陈九霖就任董事长之前,陈春花才从亚太中慧离职。
陈九霖在亚太中慧做了将近一年的执行董事长。在此期间,擅长资本运作的陈九霖帮助亚太中慧做战略规划,差点推动集团成功上市。
不过,这一年多时间的煎熬和纠结,彻底打碎了K老板的梦。
投资公司成立后,为了获得项目,陈九霖与K常常在湖北举办各种宣讲会。K老板说她会利用多年在湖北积累的政府和商会资源,请当地政府官员和企业家听陈九霖讲资本运作。在陈的构想中,他们将以投资为纽带,以基金为资金源,以投行业务为支持,发展一个“实业 金融”的创新型投资运作体系。他们也会在做好详尽的调查报告后与企业洽谈,但基本上没有做成任何项目。
在公司内部,K负责财务、后勤、内勤,W分管业务。最初的半年,K老板不敢表达意见,她只是旁听。慢慢地,她也开始跟着陈九霖参与一些谈判。她觉得陈九霖让她缺乏一种安全感,“总体来说,让人觉得不是很踏实。做资本运作的人都比较空,他在乎的是说出来的东西,甚至都没看见,他都能把它说成无限美好,跟真的(一样),(然后)就可以做成PPT。”她无法融入这种氛围。
更打消她积极性的是,他们曾花了四五个月帮TCL集团做过一个并购规划,但最终没有被采纳 。 “很多人愿意接受我的理念,也有人不愿意,东方不亮西方亮。”陈九霖觉得别人认识他需要有3个阶段:第一个阶段人家觉得陈九霖是做过大事情的人,这个人一定是不错的;接触一段时间,发现陈九霖也吃饭,也穿衣,也喝酒,跟我们一样,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再接触一段时间之后才发现这个人确实有他的思想,有他的内涵,有他的能力。
K老板没有体会到这3个阶段就开始犯愁了:“心理落差特别大。投资一千多万,费用不断增加,光办公场地的月租金就要几万块,工资也很高。”更让她感到不满的是,陈九霖奔波于北京、山东、湖北三地,毕竟精力有限,有时顾此失彼。
她不清楚陈九霖该如何分配自己的时间和精力。
“重回国家队”
2009年下半年,国资委领导给陈九霖打了一个电话。
刚回国时,国资委曾找過他了解情况。陈九霖写了一份两页纸的报告,讲明了他投资石油期货的原因、操作过程、内部审批流程和内部信息披露机制等情况。
陈九霖渴望回归到体制中。正如年少时,他渴望进入体制内。
1982年考入北大是他从政梦想的孵化器。他在北大如鱼得水,活跃在各种学生社团,赶着去听领导人在北大的讲座,关心时事政治和国际趋势,兼任东方文化研究会和国防学会两个学会的会长。他常常写信告诉湖北的同学们一切关于北京的经济、政治动向。
“我真想叱咤风云地干点什么事。”陈九霖对朋友吴虹说,“我着急要走政治之路。它既能符合我的气质、特长,也是有利条件。”陈九霖从国内外政治家的经历中寻找典范:“(当时)分析中国未来是一个什么样的社会,未来(领导)肯定是懂经济的,懂法律的,美国多少总统都是学法律的,议员也多是学法律和经济的。”
在北大,陈九霖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当领导人的秘书;要么去团中央;或者让我找个好岳父。要么到西藏、新疆、内蒙古去,到最基层的地方。”进入央企,也是实现政治抱负的通道之一。
毕业包分配,专业越南语的陈九霖被分配到总参下属某部队,吴虹接到了陈九霖的信,“他说真不想去部队,部队有太多规矩。他想干一番大事。”
陈九霖是一个不放过任何机会的人,为了帮助湖北的同学考研、毕业分配,他能迅速整合一切资源,打听到最前沿的消息,找到最核心的关键人士,并且设计好与之对接的道路。
为了前途,陈九霖离开部队,先后进入民航北京管理局、国航公司国际处、中德合资北京飞机维修工程有限公司、中国航空油料集团公司。
初到中国航空油料集团,陈九霖很不适应,虽然每个月有三千多元的工资(这在当时是很高的收入)。他告诉吴虹,“主管领导趋于保守,其思想、工作方式与我本人很有差别。”陈九霖着急想发挥自己的长处,他说:“我有时真想自己下海独干一摊。”
Jeff感觉他随时都在待命:“从小的心态一直都是一个stand by的人,他随时都在准备迎接,他一直有种危机感,一直在等待这样的历史机遇出现。”
他的机会伴随着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来了。他被中国航油母公司委派到新加坡接管当地的子公司——中国航油(新加坡)股份有限公司。在总经理、董事总经理、执行董事兼总裁的身份递增中,他找到了自己的国际舞台。他被称为“航油大王”。6年里,他把公司的净资产从17.6万美元猛增至1.5亿美元,并成功在新加坡上市,市值达到11亿美元。他在西班牙、新加坡进行大量收购,试图建立中国第四个“石油帝国”。
“放在古代,他就是一个愚忠的臣子。”Jeff对陈九霖重回央企的决定很无奈,但他也能理解陈九霖想再次证明自己的心态,“他曾经写过他是国家利益的看门狗。”
“他不愿意弯腰。”Jeff看到一家很大的国际机构提出很高的薪水请陈九霖复出,但是陈拒绝了,“他稍微弯一下腰可以得到很大的支持。” “我还是想回国,我骨髓里面还是中国人情结。”陈九霖自述曾经有39家企业请他加盟,包括韩国SKI、马来西亚国家石油公司等外资石油公司都曾邀请他做高管。
重回央企,也有陈九霖隐秘的考虑。因为他入狱,他的太太得了严重的抑郁症,他不能一个人出差,必须要带上太太,而他的儿子学习成绩一落千丈,迷上了网游。他需要有足够的时间陪在家人身边。
他的报告最终得到了高层领导的批示。
体制的双面性
2010年1月,陈九霖低调上任葛洲坝国际工程有限公司副总经理(行政司局级)。葛洲坝集团是一家总部在湖北,以水电投资建设与经营的大型中央企业,葛洲坝国际是其下属子公司,负责管理股份公司海外经营业务。
按照《公务员法》,陈九霖此前被开除公职和开除党籍,不可能按照公务员流程进入葛洲坝国际,而是按照央企聘用制流程。也就是说,他的职位是参照司局级设置的,享受司局级待遇,但并不享有相应级别。
2010年6月,媒体在葛洲坝国际的官网上发现了陈九霖这个名字。一方面诧异于陈九霖以戴罪之身低调重回央企,另一方面又八卦他名字中的久变成了九,猜测他是为了到葛洲坝当领导才改名。
“没有特殊含义,就是九和久通用。”陈九霖在求学时已经开始用九霖这个名字。出狱后,他的朋友们将这个字赋予了“九死一生”的含义。
外界质疑和猜测陈九霖为什么还要再进央企,他是否够格再次进入央企。
“我这步棋走得是对的,一定是有道理的。”陈九霖深知中国社会毕竟是官本位社会,人们会高看一眼有官方背景的人,做起事来也方便。“如果2009年刚出来去谈合作,别人认为我就是一个刚出来的囚徒。在葛洲坝的任职就像过滤器,退休也好离职也好,现在我是以在央企工作过的领导的身份去跟别人合作。“
“回到央企不是当普通员工,而是高层管理人员,司局级干部。”陈九霖和他的朋友们都反复强调这一点。
2010年3月,陈九霖的助手接受《财经》杂志采访,并公开了一份名为《关于陈九霖的相关资料》的材料。材料称,“作为党政领导干部,问责一年后或处分期满后尚且可以重新起用,举重以明轻,作为国企的领导人,鉴于其超群的工作能力和工作业绩,在问责3年后,国务院国资委经过层层考察,即使决定重新起用陈九霖以发挥其余热,于法于情于理都无任何可指责之處。”
陈九霖的博士生导师、中国法学泰斗、清华大学法学院教授马俊驹主动接受了《21世纪经济报道》专访,从法理上证明陈九霖的新任命是合法合规的。
在葛洲坝国际,陈九霖分管人事和海外投资两块业务。葛洲坝国际官网显示,陈在高管团队16个成员之中排名第14位。碍于体制,陈九霖没有透露他在葛洲坝国际做的具体事情。他说他讲党性。在内心深处,他希望在葛洲坝国际的平台上发挥自己多年海外投资的经验。
“在投资方面有些我走得是比较超前的,有些甚至在国内,不管是央企还是地方私企至今还没尝试过的,有些是他们现在才意识到的。”陈九霖认为经历了2008年金融危机冲击后,世界各地出现很多廉价的资产,这正是大型央企进军海外市场的绝好机会,而且不必再采用兴建的模式,可以通过资本运作、并购的方式。
他认为很多央企不敢进军发达国际市场,是怕失败,怕玩不过别人。他偏偏喜欢发达国家市场,因为它们完善的社会体系、稳定的政治氛围都让他觉得更加安全、可靠。“我们国家这方面领悟不够,老是想占发展中国家的便宜,为什么不去抓住机会占发达国家的便宜呢?”
迈出“重回国家队”的一步后,陈九霖开始将目光投向石油领域。他想尽一切办法接近国家能源高层领导圈子。有一次,国内一家重要能源类媒体举办活动,邀请陈九霖参加。他原本拒绝了,后来听说时任国家能源局局长张国宝也参会,他又追问媒体能不能单独安排与张国宝见面。最终,他未能如愿。
2010年4月21日,英国石油公司(BP)位于墨西哥湾的深水地平线钻井平台发生爆炸,陈九霖立刻意识到其中可能蕴含着商机。他通过各种途径打听BP的最新信息,看BP是否出售非核心资产来收拾烂摊子。在葛洲坝国际这个平台上,陈九霖以“副总经理”的身份很难调动一家以水电投资建设为主业的大型央企去做石油生意。
收购BP非核心资产一事不了了之,他将曾经在新加坡天高皇帝远的做事风格带回国内,去碰撞央企的行事风格。
2010年5月4日,他打破身份的禁忌,开始通过《中国企业家》杂志公开发表署名文章《如何扩大我国石油话语权》,为国家的能源战略出谋划策。他的这种行为在民航系统内部人看来是疯狂地找死:“他与石油行业不沾边,却指手画脚。”
随后,陈九霖又开始筹划收购泰山石化,又是不了了之,原因都一样。
风波
“我想要的东西在这里实现不了。”2010年中,K老板对Joseph投资越来越没有耐心了,对合作伙伴陈九霖,她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又去了葛洲坝。他觉得政府要给他一个说法。我感觉到他对名誉、地位特别在乎。他说去葛洲坝不会影响,但是肯定有影响。山东那边也要去,在我强烈要求下才没去。”K老板不断重复计算着她将因此而付出的代价,其中仅每年往返湖北、北京的机票就要好几万元。
随着另一合作伙伴的离去,K老板决定年底跟陈九霖摊牌,要求退出Joseph投资。 在陈九霖的规划中,去民营企业是一条后路。他每一步都有自己的计划和打算,任何一个决定都可进可退。从另外一个角度而言,被人算计、背叛、抛弃过的陈九霖,在某种意义上开始缺乏安全感,合作伙伴在他身上也感受不到安全感,除了吴虹。
吴虹是陈九霖的发小,两人一起复习、高考,最终吴虹只是考取了湖北本地的大学,但陈九霖隔三差五就会从北京写信给吴,对他无话不谈。而立之年时,陈九霖曾对吴虹感慨:“我们那个年代建立起来的感情,是最真挚、最牢靠的。”在吴虹眼里,陈九霖除了热心、热情,经常写信告诉他来自北京的新鲜事儿之外,他们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一起高考,一起成家立业,一起感怀时事。因吴虹年长两岁,陈九霖一直尊称他为“老哥”。在陈早年辗转不如意时,吴已经开始代表中德合资武汉长江啤酒有限公司与世界著名外资企业談判
2009年下半年的一天,陈九霖带吴虹参加一个饭局。席间二十多人,包括企业家、记者,大家开始请陈九霖讲话。
“他大概讲了15分钟,讲世界的经济形势,讲Joseph投资的三位一体。”吴虹感到太出乎意料了。他从来都不知道陈九霖的演讲如此富有感染力和煽动力。
“他觉得震惊,原来这么多年没见了,我们差距拉得太大了,我讲的东西好像他都听不懂似的。”新加坡的经历似乎塑造了一个全新的陈九霖,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他会被外界认为是一个嚣张的人。但陈九霖也深知在体制内的相处之道,据《环球企业家》报道,2000年,陈久霖拿出100万美元奖学基金与新加坡国立大学企业管理学院合作办EMBA班,将母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各地油料公司的经理轮流送到新加坡培训一遍。陈本人也通过新加坡这个跳板结识当地和来自中国的政要,为自己编织强大的关系网。
年过半百,吴虹很享受武汉的安逸,他能坐着一动不动看陈九霖30年前写给他的信,看到嘴角上扬。他能回忆起20岁之前与陈九霖在一起的任何一个细节。
陈九霖不同:“我不会怀念过去。我永远是活在未来的人,不是活在现在,我不是去享受生活的人。”他总是想未来的他一定会比今天更强,一定会做一番大事业。
“现在画上句号,他已经有一个很漂亮的高峰。”Jeff觉得陈九霖想对自己的极限做挑战。
可是并不如意。陈九霖在葛洲坝国际越来越成为边缘人士,他的背景和志向与这个平台有遥远的距离,他也没有办法通过葛洲坝国际实现抱负或者以此打开向上晋升的通道。
“葛洲坝是名义名分上的补偿,仅仅是政治上的平反。”Jeff说,“有很多人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他犯了错误这样的基础上。”
为此,2011年,陈九霖先后获得了清华大学博士学位和上海证券交易所独立董事资格,进一步洗白了自己的身份。获得独董资格的第一个要求就是不能有案底。
“他是一个自主性很强的人。”吴虹和Jeff一样,都认为葛洲坝国际给予陈九霖的职位束缚了他。
摊牌
K老板终于跟陈九霖摊牌了。矿业项目在Joseph投资一直没有运作起来,“2009年年初就开始初探了,探了一年没探到东西;2010年又探,还是没办法探出精准的数字,最后发现没那么多储量,没有四千多万吨。只有八百多万吨。”
陈九霖一直在寻找一个能让他积聚大量资本的项目,他就能在能源圈东山再起了。
K的退出并没有产生多大的波动。2010年年底,一个叫汪志刚的人辗转找到了陈九霖。他是陈的粉丝。
汪志刚曾担任过武汉江汉石油机械有限公司董事长、武汉直驱机电有限公司董事长、新加坡祺峰换热器公司(中外合资)CEO、葛洲坝股份有限公司投资部常务副部长。
找到陈九霖时,他是(北京)兰德伟业科技发展有限公司副总裁,他的老板叫刘忠辉。在汪志刚的介绍下,陈九霖、K老板认识了刘忠辉。据《湖北李时珍生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股权投资价值分析报告摘要》披露,兰德伟业投资Joseph投资占股35%。而据兰德能源服务公司网站介绍,兰德伟业是其下属机构。刘忠辉最终接手了K老板的股份。
从北京城区开往机场的快速轨道沿着京顺路盘延。轨道的尽头,是曾经承载陈九霖梦想的航天系统。一辆快轨呼啸而过,急促的声音打破了京顺路101号的宁静。刘忠辉重新装修了这座大厦两层。兰德伟业和Joseph投资分处两层。
陈九霖没有在自己的办公室接受过采访,他总是选择外面的茶餐厅。
吴虹驻守湖北武汉,分管商务部、湖北办事处,为Joseph投资拓展客户资源。湖北武汉是Joseph投资前期最主要的客户来源地。刘忠辉入股为陈九霖带来了一笔不小的资金。作为股东代表,汪志刚代表兰德伟业在Joseph投资分管业务。
陈九霖慢慢退出葛洲坝国际,“偶尔去一下开开会搞搞活动。”吴虹了解陈的内心,他知道陈在那无法施展才能,“最好是在能源石油(行业)。”
“我有我自己的打算,有我自己的考虑。”陈九霖将更多的经历投向了Joseph投资。
Jeff也在这个时候开始进入Joseph投资,担任总裁特别助理,但“那时候连总裁都没有”。陈九霖只是以顾问的身份在公司。
“(一开始)选择小项目做投资,让陈总很接地气。”虽然有了包括刘忠辉在内的4位股东投资,其中还有一位陈九霖的老乡,信中利资本集团董事长、美洲杯帆船赛中国队创始人汪潮涌,但Joseph的项目进展一直没有很大的突破。
因为家乡的缘故,陈九霖将战线收缩到湖北地区。吴虹常常组织安排各种演讲、推介会,让陈九霖给到场的企业家做演讲。“在武汉东湖,请他给一百多位企业家做了次演讲,讲实业和资本运作结合,寻找项目,湖北省的政府上市办都有很多官员参加,我们想寻找目标。”陈九霖倾向于投别人看不上眼的企业,“别人看上眼的企业现在成本也高。别人看不上眼的,我去梳理,我判断未来是有前景的这些企业。”
Jeff知道陈九霖希望在曾经跌倒的地方爬起来,但能源行业有很高的台阶,不是一般资金量就能贸然进入的。“他在曲线救国,在小的事情上获得积累,获得经验,获得自己在这个江湖上的立足点。” 陈九霖不喜欢别人把江湖这个词套在他身上。有中国“并购之父”名头的王巍形容陈九霖是“江湖企业家”。陈九霖觉得这个标签有“赌,不按规则行事”的意思。
“你的性格中有冒险的成分吗?”
“不是冒险!很多东西都是理性的分析,如果是冒险可能不会有(中航油)这样的问题。”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陈九霖提高分贝、一脸严肃的样子。多数场合,他总是笑盈盈。
“江湖。”Jeff说他要把这个词中有关侠义的部分用来形容陈九霖,“他一个人扛下所有的事,一句怨言也没有,没有公开指责任何一个人和组织,不管是当初或多或少加害他的人。他结了很多善缘,不断地会有人去帮他,不为利益,只为江湖道义。”
离开
陈九霖没有指责体制,但并不表示他放弃對新加坡的批评。今年年初,中央党校《学习时报》连发4篇文章介绍新加坡建设服务型政府的经验,他随即在博客上撰文指出新加坡的另一面,认为所谓新加坡模式并不足以借鉴。在微博上,他也一直对新加坡的法治等方面表达不同意见。有商界朋友和政界朋友纷纷和他打招呼,希望他不再抨击,但他有自己的判断。
2012年5月7日,陈九霖主动离开葛洲坝,专职做Joseph投资。陈九霖给公司架构的三位一体是:投资、投行、基金。“投资就是有钱投到别的企业里去;投行是我搞的一个新模式,很多企业想上市,但不懂怎么运作,一下子砸下去很多钱,最后没有上成,国内的市场也不规范。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先判断这个企业行不行,如果够上市的标准,我就帮他整合,财务梳理,搞得漂漂亮亮的。第二帮助引入战略投资人。”
陈九霖提出了与其他投行不一样的两点模式创新,在企业上市过程中,Joseph承担了所有的近几千万元的费用,包括审计费、律师费、承销商费、公关费,“万一没搞成,吃亏是我。”他还要深入企业后续管理,派财务总监入驻企业,并且他要得到企业的部分股份。
“陈九霖”3个字成了活招牌。“因为我当它们(被投企业)的股东时,本身我也有品牌在里面。我一进去的时候,一些企业也愿意投。”
湖北远东,一家研发、生产、销售墨粉专用树脂、环保硒鼓的湖北黄冈当地企业,在黄冈市政府有关部门的牵线搭桥下,Joseph投资从2011年2月底开始为其提供资本运作服务。8月,成功在天交所挂牌上市。当年年底,陈九霖主导,为湖北远东引入中国信达资产管理股份有限公司5000万元人民币的战略投资。一年后,陈九霖以同样的运作桥段成功运作湖北李时珍生物在天交所挂牌上市,Joseph投资占股23.62%,仅次于第一大股东。
现在,湖北远东已经摘牌,准备到创业板上市。正常情况下,这意味着投资者将赚得盆满钵满。
他还和一些知名机构、政府合资,运作投资基金。2012年6月,Joseph投资、北京通用、北京富程与湖北荆州市政府签订合作协议。根据协议,Joseph投资在荆州市投资成立了一家管理公司。陈九霖将主导募集一只符合荆州引导政策的投资基金。同时,Joseph投资也将成为荆州市金融顾问,对荆州市金融市场的建设、企业资本运作进行技术支持。
“政府有公信力。这类基金不仅可以一期一期地做下去,还可以复制到其它地方,像滚雪球那样越滚越大。”在陈九霖的概念里,资本市场就是“钱生钱慢慢就来钱了”的事。“武汉的一家公司我们投进去,进行梳理,我把刘晓光的首创弄进来,账面价值一下子升值十几倍。”“过一两年我们就上市,上市我们就退出了,部分或者全部退出,我们又积累资金了,我又得滚动投别的。”
在一位业内资深人士看来,陈九霖属于有天赋的会投资的天才。这位资深人士曾在美林、安然出任过高管,“他对市场很关注,非常好学。”
这一点也让Jeff出乎意料。“陈老板接触的项目很杂,小项目很多。他针对一个度假酒店、一个教育产品都可以不厌其烦地去摸索其中每一个细节、每一点盈利赚钱的想法和模式,这是别的创业者必须经历的事。”可在大红大紫的时候,这个人是“新加坡总理见他都要预约”的牛人。“我以前觉得陈总不合适在这样的小摊子上做事,他的个性他的经历都不合适。小事对他是一种折磨。”
妥协
陈九霖不觉得这都是小事,他一直在等待机会。“我还有一大把年龄,慢慢做,做的过程中就有机会,到哪一天突然就会有一个爆发,有一个量变到质变的过程。”
他曾想与美国洛克菲勒基金合作,在鄂尔多斯成立一只200亿人民币的基金,其中100亿主投航空,100亿主投石油。“正好利用我的特长,”三方协议都已经协定了,但最后因为鄂尔多斯“空城计”,政府再无能力出资。
“离开了央企、国企,想白手起家,很难。”Jeff说。
出现一缕曙光的时候,人们总是会奋力张开双臂想去迎接光明。陈九霖梦寐以求的事业似乎露出了一缕曙光。他必须再搏一搏。“如果说国家认为,陈某人还能做点事情,给他一个平台,我觉得能够为国家做点事情我还是很乐意的,但是这个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事。”
“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先踏踏实实做起来再说,没准我把这个事做大了,并到央企都是一种可能,蒙牛不是并到中粮去了吗?没准我在这个途径上做更大的事业,也是可能的。”
吴虹觉得陈九霖活得太累了,不管什么样的饭局他都要去参加。
“他被迫跟自己不喜欢的人打交道。”Jeff说,“人在不同的时期都有自己不同的追求和想法。真正大红大紫之前(陈)在国内其实是一个很平庸的官员。国内这个环境不适合他,规矩太多。”Jeff一直觉得陈九霖想要真正东山再起,成功完成新的人生设计,一定要经过一个很痛苦的自我蜕变。
他在监狱里通过读《圣经》、《古兰经》、《金刚经》,寻找心灵解脱,在社会这个无形的监狱中,他再次选择钻进书本里寻找心灵鸡汤,和古今中外与他有相似经历的伟人寻找心灵共鸣。2011年,陈九霖开通了微博和博客,在他的微博上,经常能看到类似这样的话语: “对待不良情绪,一种办法是听之任之,随心所欲,达到极点而致疲劳之后,睡一好觉情绪会得到调整;一种方法是学会转移,释放情绪,这样可以比较快速地改变不良情绪;一种措施是控制自己,接受现实,在无可奈何(比如坐牢)的情况下,只能如此。遇到这种境遇,要看淡一切、看空一切!”
“几个60后朋友聚在一起,发现每个人都遭遇到中年危机:有人患了糖尿病、两个人各自切掉了一个肾;大家都熟识的另一个朋友则已经辞世;而本人身受囹圄之苦更是众所周知的事。可见,人生是有规律的,只不过在必须经受中年危机时,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是大病好,早逝好,还是坐牢好呢?”
一个长期坚守信念的人,也需要在情绪波动时释放内心,并且不停地寻找参照系,以此进行自我安慰。
2011年4月初,陳九霖应邀和6位局级领导吃晚饭。酒兴正浓时,其中一位局级领导端起杯来向陈敬酒,随口冒出一句:“我们酒桌上就只有你一人坐过牢。”
“是啊,唯有我最优秀嘛!至少,经历比你们多一些。”众人大笑。
“我后来不想这些事,我懒得想,想它没用,这是人生正常的,不正常的事情我把它理解成正常的。”面对人生污点,陈九霖一直说放下了,还写了一篇文章《人为谁而活》来论证,但我宁愿相信能从字里行间、只言片语中看出、听出他内心的纠结,还有那些自嘲话语背后故作姿态的成分。就像他说的,“人都是人,遇到这个事如果说一点心理反应都没有就不是人。”
在《人为谁而活》中,陈九霖写道:“不管别人怎么称呼我,我都把它当作一个代号而已,不悲不忧。不管别人怎么棒喝我,我心中自有一本账,不增不减。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被众人言论所左右。”
“他这种性格在国外很好,国内的这些人情世故,潜规则的把控,(他)这两年学习了很多,但是他的性格是不被国内官场文化容纳为主流的。恰好他在国外避开了,他的建功立业,他最大的人脉,是西方化的。”作为朋友,Jeff从内心深处不愿意陈九霖变成一个适应国内灰色潜规则游戏的人。
蜕变
陈九霖酒量很好,能喝一斤白酒、一箱啤酒。酒过三巡后,他惟一的特点就是话多。有一次,吴虹在半夜接到陈九霖的电话,陈在电话里叨叨说了近一个小时,吴虹知道他肯定又喝多了。这一次,他去珠海洽谈3个项目,两个谈成了,第三个悬而未决被搁置。
“我不太愿意说违心的话,但是我会喝违心的酒,叫我喝违心的毒药我也可能会喝。”陈九霖说他会放下身段去跟身份、地位、资历都不匹配的人谈项目,“但我不会爬着过去,我会站着过去跟他谈。我不会说放不下架子,牢都坐过了,跟囚犯在一块摸爬滚打,跟黑社会头子住一个房间,还有什么尊严?尊严自在心中。不在于你的表现。”
他要发声,一方面选择到北大、清华等知名学府发表演讲,另一方面又通过出版博士论文、投稿《求是》、《人民日报内参》发表关于国家石油战略的设想。
微博也成了他的主要战场之一。
“腾讯(微博)270多万(粉丝),新浪220多万,加起来500多万。”
我问他怎么看待自己的个人影响力。他说人的价值有一方面体现在社会影响力上,但是“有些东西人怕出名猪怕壮,尤其中国这个环境,谁都不愿意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就在他说这话的前几天,薛蛮子被抓了。
陈九霖与薛蛮子经过一些饭局之后就认识了。薛还到访过Joseph投资,曾多次表示有意与陈九霖合作投资。因为薛在天使投资领域的名气,陈九霖正有意跟他谈合作,就没了下文。
吴虹等好友都劝陈九霖不要在微博上发表太多过激的言论。“我写过微博和长篇文章支持过吴英,我也支持过曾成杰;但我同样反对过活熊取胆的归真堂上市以及山东的毒苹果;我更是反对日本军国主义复活和新加坡当局对日本军国主义的暧昧关系。我凭良心办事,说心里话。”吴虹说陈天生对处于劣势的人有同情,对不公的社会现象有抵触。
不过陈九霖说,“(发微博)我是把握分寸的。我坚持四项基本原则。”
我问他怎么掌握其中的分寸。他说:“反正我把握红线,把不把握住就不知道了。”
他的一位圈内朋友认为他有怪癖:“你想想看他花在微博上的时间,他很坦然,不会隐瞒自己的观点。在现有体制的人,谁会发那么多微博。”
陈九霖加入了正和岛、道农会等企业家俱乐部,柳传志、马云等都是活跃会员。但这个圈子里“真正懂资本运作的人不多”,陈九霖很难找到共鸣。他狂热地希望有话语权的人能认可他在资本运作和能源领域的能力。
沉默
陈九霖说:“我当时在新加坡的时候一直有一个梦想,就是想做成中国第四大石油公司,中石油、中石化、中海油,我一直想把它做成第四大石油公司。”
“一般人没有这样的欲望和胆略。”Jeff说。
现在,他开始撰文呼吁将珠海万山岛建成国际石油集散基地,取代新加坡的地位,成为影响世界油价、使得中国可以在世界石油市场谋求话语权的一个重要基地。“官方还没有重视,石油界老板都说,一旦官方重视,我马上支持你。”陈九霖说他不着急,“等我做大的时候,我自己一下可以拿出100亿、200亿,或者我能动用的资本超过多少钱,我自己做下来。官方不重视,我自己做,我就有一大帮人跟我一块去做。”
他为自己设立一个高度,这也是他想获得话语权的一种努力。一旦他不能把控全局,他选择先沉默。
最近一次,陈九霖作为中间方,带着一位投资人去见项目的第三方。这次三方会面,是签订协议的最后一步。陈九霖带上了律师。 “谈判这种事情有艺术,小会办大事,大会办小事。你在会上只是一个过程,一种形式。你要把会上办的事情事先都商量好,包括人事关系都做好。”陈九霖在三方会面前跟投资人说。
“我把方案都设计好了,而且考虑三方利益、三方合作,他们都认同,按照这个方案来走,一点问题没有。”
结果到了现场,陈九霖蒙了。被投资人临时抛出了一个方案,放弃了原来达成的三方协议。“对方也蒙了,临时方案很粗糙,人家提11个问题出来,他觉得自己回答很圆满,其实一个问题都没回答准确。”
陈九霖保持沉默,不说话。他很清楚,被投资人觉得他的“引荐”作用已经完成了,便想撇开他。
“忽视我无所谓,我不在意,我经常被人忽视。”陈心想。投资人看着陈九霖面无表情,知道苗头不对了,就开始吹嘘自己跟陈的关系有多深厚。
“陈总你得发表意见。”第三方说。
陈九霖依旧沉默,他觉得太可惜了。“很多人意识到我是个金子,但是不知道怎么来挖掘。越是身边的朋友,越是犹豫。仆人眼里无英雄。”他算了一笔账。在Joseph投资估值5个亿时,他的一位朋友犹豫不决是否要入股,等到Joseph估值8个亿时,他就亏了。如果他早进来,1%就赚300万,10%就赚3000万。“为什么有些人能成功,有些人不能成功?成功的人能抓住机会。等到陈九霖成功的时候,他回过头来(想),早投资早得益了,为什么没有投,你的格局永远做不大,永远是这样的。”
会谈到了最后,双方要求陈九霖总结发言。
“我乐见其成,但是我更注重的不是你们短期的结合,更重要是你们未来怎样把这个企业做大、做强、做实,这个才是根本,否则我把你们串在一块,我成了罪人了。”陈九霖一板一眼地说。
“陈总你不点头我们不做这个事。”第三方说。
陈九霖不再多说一个字,也不打算再去争取促成这单生意。“我要做成的事情,必须做一个长期的大事情。”
曙光
他说的大事来了。
陈九霖的一位朋友投资一家澳大利亚上市公司,由于受市场影响,该公司的股价从0.95澳元一路狂跌,市值严重缩水。陈九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他一直在等待一个上市平台,在此之前,他已经通过Joseph投资在新疆一家油田技术服务公司,占股20%。这家公司是兰德能源旗下一家专门从事石油、天然气、化工电力等领域的专业化技术服务公司。
陈九霖立刻对朋友展开了说服工作。“你这个企业现在如果你自己搞,你会到什么程度?整个市场的走势一点办法都没有。”陈九霖给他提供了一套方案——通过股市不断地刺激,“我不断地把资产往里装,不断地刺激,把利润做起来,把盘子做大,股价不涨也得涨。”他的后续方案是,即使澳大利亚市场行情不被看好,他就等盘子做大后去香港、美国上市,这都是他的强项。
朋友说:“开始做吧。你去(把股份)买回来。”
“倒不如我们一块合作。我买回来给你钱,你的价值就固定了。甚至你的钱存在银行还会贬值。”陈九霖提出要换股,他认为这是他比绝大多数人在资本运作方面先进的一点。
“我们俩换股,我换股把那个地方做大,你在我这的股票价值不也升上去了?这样的话你两边得意。”陈九霖通过Joseph投资的5.46%的股权,以0.35澳元一股的价格换取上市公司13%的股权,紧接着,他再将油服装进这个上市平台,提高占股比例,实现控股。之后,他再通过不断置入优质资产,做优业绩,促使Joseph投资公司和澳大利亚公司的价值一同得到大幅提升。
“你不会玩我会玩。”这个上市公司的壳让陈九霖看到了曙光。他迫不及待地发短信告知友人:“该上市公司在澳大利亚有4个伴生矿(其中之一在开采),还在阿根廷有两个伴生矿。一个矿的可转让价格为5亿美元。”“一家央企已表示愿意开采并接收矿产品,也不排除收购矿山或入股该上市公司的可能性。中国和澳大利亚两国政府协议规定,中国央企可以接受澳大利亚矿产品。”
陈九霖用了4年时间东山再起,但是将一家公司做上市不是他理想的终点,仅仅是开始。由商入仕,成为国家层面的能源领域操盘手,才是他下半程人生的意义。
采访的最后,我们有这样一番对话——
“你怎么看性格决定命运?”
“有关系。”
“这种关系放在人生前半段,还是放在后半段比较合适?”
“我的人生还没结束。”
中国航油事件
1993年,中航油(新加坡)成立,总部和注册地均位于新加坡。公司成立之初經营十分困难,一度濒临破产,后在总裁陈九霖的带领下,一举扭亏为盈,从单一的进口航油采购业务逐步扩展到国际石油贸易业务,并于2001年在新加坡交易所主板上市,成为中国首家利用海外自有资产在国外上市的中资企业。
中航油通过国际石油贸易、石油期货等衍生金融工具的交易,其净资产从1997年的17.6万美元增加到2004年第三季季度的1.5亿美元,增幅高达852倍。2004年初,由于中航油错误地判断了油价走势,在做石油金融衍生品时出现亏损。
为了避免亏损,中航油新加坡公司在2004年1月、6月和9月先后进行了三次挪盘,即买回期权以关闭原先盘位,同时出售期限更长、交易量更大的新期权。每次挪盘均成倍扩大了风险,该风险在油价上升时呈指数级数的扩大,直至公司不再有能力支付不断高涨的保证金,最终导致了资金链断裂,。
2006年3月21日,新加坡初级法庭对中航油新加坡公司原总裁陈九霖作出一审判决。陈九霖涉及的6项指控被处以33.5万新元的罚款、4年零3个月的监禁 。6项指控为制作虚假的2004年度年中财务报表、违背公司法规定的董事职责、在2004年第三季度的财务报表中故意隐瞒巨额亏损、不向新交所汇报公司实际亏损、欺骗德意志银行和诱使集团公司出售股票。 陈九霖大事记
1961年10月20日,陈九霖出生在湖北省黄冈市浠水县宝龙村。
1982年,陈九霖考入北京大学东方学系,学习越南语。
1987年-1993年,陈九霖先后进入民航北京管理局、国航公司国际处、中德合资北京飞机维修工程有限公司。
1993年,陈九霖加盟中国航空油料集团公司
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期间,中国航油母公司委派陈九霖到新加坡接管在当地的子公司——中国航油(新加坡)股份有限公司。陈先后担任总经理、董事总经理、执行董事兼总裁。
2001年12月6日,中国航油成功在新加坡主板上市。
2002年7月23日,浦东机场刚刚启用,陈九霖主导中国航油以3.7亿人民币溢价收购上海浦东机场航油公司33%的股权,第二年便实现获利。
2002年7月31日,中国航油又以约1亿新元收购到西班牙CLH公司5%的股权。截至2007年1月24日出售该股权时,共获得现值约4亿新元的收益。
2003年起,中国航油经董事会批准后开始从事石油衍生品期权交易,董事会指定澳大利亚籍资深交易员纪瑞德等3名交易员(以纪瑞德为主)为公司操作投机性期权交易。2003年上半年,纪瑞德通过期权交易为公司盈利。
2003年下半年,中国航油因纪瑞德和英国籍交易员卡尔玛从事石油衍生品期权交易导致巨额亏损。陈九霖被迫离职,并遭新加坡警方拘捕。
2005年6月9日,陈九霖等5名中国航油公司的高官被正式提起控告,陈九霖面临包括未如实发布消息、涉嫌内幕交易等多项指控,最高将可处以94年监禁以及25万新元的罚款。几天之后,陈九霖在筹措到200万新元(约合120万美元)的保释金后保外候审。
2006年3月,新加坡初级法院做出判决,判处陈九霖入狱服刑4年零3个月,同时遭罚款33.5万新加坡元。他的罪名是“欺骗德意志银行、未及时向新交所披露信息、局内人交易”,陈九霖也因此成为第一个因触犯国外法律而被判刑的中国央企高管。
2009年1月20日,陈九霖在新加坡服刑1035天后刑滿出狱,即刻从新加坡樟宜机场搭乘飞机返回湖北武汉。
2010年1月22日,陈九霖任职中国葛洲坝集团国际工程有限公司副总经理。
2010年6月,重出江湖的陈九霖在北大光华管理学院EMBA演讲《上市与并购实战回顾》,这是他出狱后首次公开露面。随后,陈九霖一方面选择接受到清华等知名学府发表演讲,另一方面又通过出版博士论文、投稿《求是》和《人民日报》内参等杂志发表关于国家石油战略的设想。
2012年5月7日,陈九霖主动离开了葛洲坝,专职做投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