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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交钱,惩治自己”
公开信给北京市律协列出了“七宗错”。在程海(是签名发起人,也是第一联系人)看来,最要命的有三条:其一,对律师在执业过程中遇到的公检法刁难、会见难、取证难等问题,没能很好地与有关部门坚持不懈地去交涉;其二,以敏感案件为由阻挠律师依法执业,对部分律师的年检设置障碍;其三,会费过高。
作为一个将一半时间花在公益诉讼上的律师,程海对前两条深有体会。2006年,他和其他几位北京律师赴山东某县执业,因事涉“敏感”,不仅会见不成,还反复遭到当地“不明身份者”攻击,相机与存储卡均被他们在当地公安局内抢去摔坏。程海遂向北京市司法局、市律协和全国律协紧急书面汇报请求帮助,“都没有任何回复……而《律师法》第46条规定,律协的首要职责就是保障律师依法执业,维护律师的合法权益。”
“我知道你们也有为难的地方,但是起码你要去做,尽力去做。”程海打电话给市司法局和律协抗议。
去年夏天,北京律协突然将其下属的宪法与人权专业委员会解散,分别成立公益法律事务专业委员会和宪法学专业委员会,官方解释:“分拆”更利于专业化。而“被拆分”的律师们则强烈不满,程海等律师与会长李大进等多次对质,要求出示可以撤销的规则依据,李称“虽然内部没有可以撤销的文件,但律协可以成立(专业委员会),也就可以撤销”,程反问:“孩子可以生,你也可以送回去吗?”
今年上半年,程海所在的正海律师事务所年检迟迟无法通过,开始说是排队的人多,后被告知要写材料,写“律师既要讲法律,也要讲政治”,事务所和他都得写。
“迫于这种压力,勉强写了。”一个月后,即向司法局纪检委投诉律管处一位副处长“滥用权力,违法指导”。程海的经验是,“违法行为你不去投诉,他们就找你谈话,你越忍让,谈话的次数就越来越多……我在政府做过,我不怕他们,你大义了才能凛然嘛!”
不过最终他还是离开了正海所,现在“处在过渡阶段”。倒也习惯了,“每年换一次事务所,可以认识更多律师嘛!”
以上三次“被侵害”的经历,让他决定牵头这次呼吁,他总结说:“律协不是律师自己的协会,是惩治律师的协会,我们交钱,惩治自己。”
我们的实力就是法律
程海无疑是懂得媒体语言,并善于借此“行销”自己观点的——从某种程度上说,公益律师不懂得媒体语言或许是灾难性的:你的主张不为大众所知、所接受,如何能够形成合力呢?
不出意料,这次的公开信也抓住了民众的某些心理,譬如“北京律协成了富人俱乐部”,程海说,他个人并不赞同这个“比较激烈的看法”,但是“有的律师就提到了”,放进去可以增加传播效应。
文本略显粗糙,有至少一处的语法错误,这让公开信看起来更像是一次“炮轰”。程海坦承,呼吁降低会费确实能起到吸引眼球的作用,毕竟,年缴2500元对他来说没有问题,却占到刚入行年轻律师年净收入的10%以上。
对于律协种种弊端的形成,程海区分了“直接原因”和“根本原因”。直接原因是北京律协的选举由少数律师和行政机关操控,不由全体律师选举产生、不用对其负责,“根本原因则是北京律师的绝大多数,漠视和不积极主张自己的选举权”。
他和北京的十几位律师花了两个月时间,开了好几次研讨会,会议运用著名的罗伯特议事规则,逐字逐句地形成了《北京律师协会选举程序(草案)》,希望在修改后交全体律师投票,“超过1/2的律师通过当然生效。如果经全体北京律师投票通过了这部选举程序,我们就奠定了北京律协民主选举的制度基础。”一位参与者说。
全北京目前有16000名律师,“你找到8000人去通过你这个程序吗?”我问他。“慢慢来嘛,如果我们找不到,通不过,说明我们的律师不需要民主……”
郝劲松笑称,程海们应该算是“律师界的亡命之徒”,“什么都不怕,只遵从法律,其实这和韩国、泰国社会转型时期律师的作用是一致的。”
京鼎律师事务所主任、维权律师张星水曾经有过“愤怒”时期,现在他更愿意自我定位为“保守的中道自由主义者”,“我个人是赞赏政府着力解决民生问题的,所以也理解,大多数律师其实更关心有没有稳定的案源,有没有相对稳定的职业环境。”
具体到此次事件,他认为,在中国,法律人更多地还是被看作司法工具,所以律协直选的社会条件并不成熟,“律协有时候也是夹在体制内外的受气包。”
有人为程海们担心,你们这一下子就彻底和律协杠上了,以后还怎么和他们打交道,怎么沟通?他摇摇头:“你看那么多战争,交战双方都能谈判呢!关键是要有实力作为后盾,我们的实力就是法律。”又说,“当违法已经成为一种习惯的时候,我有能力去减少违法的数量,这很有趣,我不焦虑。”
9月12日,北京律协在首都律师网上登载起草的律协章程,征求全体北京律师意见,并撤下了9月5日发布的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