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
　　
　　也记不清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从事珠宝生意的杨某来电告知刚得到一件据说是皇帝御用的瓷器,问我是否有意收藏。杨某以收藏古玉为大宗,在圈内颇有名气,偶有沾手其他类别的文物,然不甚精通。当下急忙赶往其位于港岛半山坚尼地道的寓所。甫一进门,即见紫檀方桌上正儿八经地放着一件精美的黄地红彩龙纹盖罐,红釉底色,上绘黄彩云龙枝纹,盖面圆润,与器身造型和谐而统一,虽不带铭文,但富丽堂皇,好不气派﹙图1A、1B﹚。
　　红釉黄彩云龙纹罐是明代嘉靖朝创造的新品种,是古陶瓷中的名器,目前存世应不超过10件,分别收藏于故宫博物院、日本安宅、法国居美博物馆、大英博物馆等著名博物馆。其彩绘工艺颇为特殊,先在高温烧成的涩胎器﹙装饰面涩胎,余施透明釉﹚上施一层黄釉,再在黄釉上以赭红勾勒纹样的轮廓线,纹样外填抹红彩、于低温窑炉中二次烧成。从装饰效果上看应为红地黄彩,实际施彩工艺为黄釉红彩。由于古代尚黄,黄色常常被视为君权的象征,这首先起源于古代农业民族的敬土思想。这种思想又与儒家大一统思想揉合在一起,认为以汉族为主体的统一王朝就是这样一个处于“中央土”的帝国,而有别于周边的“四夷”,这样“黄色”通过土就与“正统”、“尊崇”联系起来,为君主的统治提供了“合理性”的论证。再加上古代又有“龙战于野,其血玄黄”的说法﹙《易经》﹚,而君主又以龙为象征,因此,黄色就象征着君权神授,神圣不可侵犯。周代以黄钺为天子权力象征,隋代以后皇帝要穿黄龙袍,黄色成为君主独占的御用颜色,故此品种又称“黄﹙皇﹚上红”,取其为皇帝御用之意。
　　对此罐的来历,老杨说是在卖主家谈珠宝生意时“搭带”所得。知是“御窑”后,第一时间打电话通知我来欣赏。见此名物,自是爱不释手。老杨对古陶瓷不是很在行,更谈不上酷爱,所以按以往习惯,还个30%价钱就成交了。回家后乐了好一阵子,天天看,夜夜看,就差点没抱着睡觉了,可是看着看着,没多久就觉得不对劲了,和真品相比,总少了那么一点老辣和沧桑感。明嘉靖“黄上红”龙纹罐可分为甲、乙两型。甲型:唇口,直颈,丰肩,腰下内收而接近球形;宝珠钮盖,盖沿有边外撇,盖上绘龙纹;器身绘张嘴五爪龙,下部分为如意云头纹及寿山福海纹,器底有带年款及不带年款两种﹙图2﹚。国内亦收藏有一件带乾隆官窑款的清代仿品﹙图3﹚,虽得其形,然失却骨肉精髓矣。乙型:直口,直颈,丰肩,肩下内收,宝珠钮盖,呈覆钵状无边沿。绘缠枝灵芝纹,器身绘合嘴五爪龙,下部分为寿山福海纹。器底多落“大明嘉靖年制”六字本朝官窑款。器盖及器身寿山福海下,所绘代表长寿的灵芝仙草,应与崇尚道教、向往长生不死的嘉靖帝有关﹙图4﹚。
　　
　　假?真?
　　
　　此器明显仿自乙型罐,虽然“形似”,纹饰亦算工整,然笔意流于过度拘谨、规范,缺乏明嘉靖五彩不拘一格、落落大方的粗犷笔触。且龙头与嘉靖朝龙头表现方法有异,虽同为比目龙,然龙爪已画成清初的鹰爪,而非明代典型的“风火轮”爪;特别是象征江山社稷的寿山福海纹,内以双竹节式画出山石纹,以及中间为弧状再依次向上叠绘海水纹的表现方式,与明嘉靖海水来回撞击山石或依次叠画的海水纹大异其趣﹙图5﹚。还有器底不落款而是入清以后才出现的规整同心圆﹙图6﹚,单是这几点,足以证明其非嘉靖官窑产品。
　　又打眼了,虽然是清三代的真品,造型、纹饰亦佳,然不论其是仿古、拟古或崇古,感觉还是不到代的东西,“食之无味”考虑再三,终以购入价之三折退还给老杨。
　　事隔多年,人事纷纷,古玩行中的人、事、物,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确是说不清、道不明,当年的卖主及买主老杨也已失去了联系。也不知道在我之后的那个“下家”,是以嘉靖朝的真品收藏,还是以清代的仿品收藏?(责编:雨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