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委屈地站立在牌坊下，脚像钉在了湿气很重的石子路上。我和妈妈就这样僵持在上塘街的巷口。
渐渐地，妈妈的双眼里闪露着雾花，我的心有些软了……
记忆里，我曾经在奶奶住的上塘街巷里，被自行车擦了一下，跌了个狗吃屎，摔得嘴唇出血，骑车人在我号啕大哭时早已溜之大吉，像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
奶奶迎来了。
她那雪白的头发清汤挂面一样遮住了半个脸颊，满脸皱褶的脸上依然神采奕奕，奶奶的目光，充满了喜悦。
奶奶对妈妈说：“这么大的人，还和孩子斗气，你走吧——”
奶奶走过来笑眯眯地抱着我，抱着抱着，眼泪打湿了她布满皱褶的脸。然后，奶奶又笑了，奶奶呀奶奶，您也像孩子了。
妈妈临走塞给我一张信用卡，密码是我的生日。我望着她穿过牌坊，然后一点点消失，眼睛像吹进了沙子，眼前的一切顿时模糊了。
奶奶把妈妈支走了，也放走了妈妈。
妈妈把我丢给了奶奶，去和爸爸团聚。爸爸在香港打拼多年，现在妈妈也去了，我忽然觉得自己被他们抛弃了。
奶奶领着我慢悠悠地向青石小巷深处走去。
小巷里，不知哪家飘出阵阵琵琶声，糯糯地唱“云烟烟烟云笼窗帘，月朦朦朦月色昏黄。阴霾霾一座潇湘馆，寒凄凄几扇碧纱窗……”
一切都那么熟悉，小巷、小桥、流水，还有乡音，一位老太太正坐在窗口闭着眼听评弹呢！
现在的上塘街似乎比以前更破旧、狭窄了。破旧的二层老楼挤挤挨挨排成两行。很多原住居民搬走了，把旧房租给了外地人，年迈的老人们却坚守着。你看，老墙上大红的“拆”字隐约还在。
奶奶家到了。推开门，一股陈木朽土的气息扑面迎来，我掩起鼻子，委屈地皱着眉。
奶奶把我引向二楼，笑眯眯地说：“你爸爸也是从这楼里飞出去的，可别小看了它。”
我没接话，上楼时，木楼梯咯吱咯吱作响，楼房太老了，老得能经受住风雨袭击吗？尽管如此，曾听妈妈说过，无论家人怎么劝，奶奶就是不想搬走，她说：“死也要死在这里了。”
奶奶欲和老楼同呼吸共命运，却偏偏要搭上我这个孙女，真是的。
这床曾是爸爸睡的，现在奶奶睡了，是一张架子床，有床顶板。我把床架子使劲摇了摇，怕它承受不了我发胖的身体，好在它纹丝不动。我放心了，即使老楼半夜塌了，这床也能抵挡一下。
我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不一会却睡着了。睡梦中，我透过岁月的时光，眼前浮现一个男孩奔跑在巷子里的身影——那一定是童年的爸爸……
朦胧中，我被一阵“咚咚……”的敲窗声惊醒。
谁？怎么敲楼上的窗？我狐疑地起身看，窗外的太阳暖暖地照射到我的脸上，一片白光耀得眼睛也张不开。
我走过去推开窗，原来是对窗一个理着板寸头的男孩用拖把柄敲的窗。两家仅隔半条窄巷，因楼面都往街巷上方挑出，伸手递个篮子就能接。
“你干吗？有病呀？”我大声呵斥。
他一点不惧。
又不屑地看了我一眼说：“你是谁？我是找白发奶奶的。”
“别问我是谁！”我又问：“你怎么平白无故地敲窗？”
“谁说平白无故？我找白发奶奶。”
“有事也不能敲窗。”
“我们以前就是这样呀！”男孩毫不示弱。
听他操着外地口音，我断定他是个没教养的外地孩子。我懒得理他，“嘭！”把窗关上。
“咚咚咚……”男孩又敲窗了。
我打开窗，忍不住骂出口：“作死呀，没教养的！”
“你有教养，有教养会骂人？”
“我……”我刚又想接口，奶奶气喘吁吁地急急爬上楼。
“小燕子，你跟谁相骂？”
“奶奶，对过的那个野孩子，他敲我家的窗呢。”
奶奶笑了。她说：“东风，这是我孙女，我忘了告诉你。”
“白发奶奶，我有道题不会做。”男孩害羞地挠着头。
“那你把作业本递过来。”奶奶走到窗口。
奶奶是个中学教师，习惯和孩子打交道，现在还在辅导孩子。只见奶奶手一伸，身子探出窗外。
“奶奶——”我拉住奶奶。
男孩则在拖把柄上挂个篮，篮里放着作业本，递给奶奶。
“x y=24，x=2y-1。求x、y的值。”
我一看笑了，这么简单的题目都不会，还读什么书？
但奶奶却不厌其烦。
说了半天，奶奶忽然说：“糟了，壶里的水开了！”
我不想和那野孩子纠缠，说：“奶奶，我去冲吧。”
我急匆匆下楼，只听到水壶在厨房里“呜呜”地低叫。
顾不得木梯破旧，一路下去进厨房拔掉电插头，提起水壶，慢慢地把水灌进热水瓶。
这次，居然一点水也没有冲到外面，我暗暗庆幸自己的动手能力提高了。
晚饭，奶奶烧了碧绿的四季豆、茭白毛豆子、小排，还有我最喜欢吃的澄湖虾。
吃到一半，我忍不住问：“奶奶，他会了吗？”
“懂了吧。”奶奶似乎也不确定。
“你这么教他，给你多少钱？”我说，“奶奶，现在我们不缺钱，做什么家教！”
奶奶笑着说：“谁说给钱，我一个人不是无聊嘛，义务！也多亏他，让我多多动脑，要不脑子也锈了……”
原来这样。在奶奶唠唠叨叨里，我也知道男孩东风家根本没什么钱。
居住在奶奶家对过的东风来自湖北荆州。爸爸原在一家化工厂当工人。不知为什么工厂停工，只能临时做清洗油烟机工作，妈妈在老家种田。爸爸为了让他接受好的教育，把儿子从大山里带到这里读书。现在爸爸每天背着油腻腻的挎包，骑辆油腻腻的自行车，穿梭于街头巷尾，一声声地喊着：“洗油烟机了，阿有油烟机洗了？”
渐渐地，妈妈的双眼里闪露着雾花，我的心有些软了……
记忆里，我曾经在奶奶住的上塘街巷里，被自行车擦了一下，跌了个狗吃屎，摔得嘴唇出血，骑车人在我号啕大哭时早已溜之大吉，像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
奶奶迎来了。
她那雪白的头发清汤挂面一样遮住了半个脸颊，满脸皱褶的脸上依然神采奕奕，奶奶的目光，充满了喜悦。
奶奶对妈妈说：“这么大的人，还和孩子斗气，你走吧——”
奶奶走过来笑眯眯地抱着我，抱着抱着，眼泪打湿了她布满皱褶的脸。然后，奶奶又笑了，奶奶呀奶奶，您也像孩子了。
妈妈临走塞给我一张信用卡，密码是我的生日。我望着她穿过牌坊，然后一点点消失，眼睛像吹进了沙子，眼前的一切顿时模糊了。
奶奶把妈妈支走了，也放走了妈妈。
妈妈把我丢给了奶奶，去和爸爸团聚。爸爸在香港打拼多年，现在妈妈也去了，我忽然觉得自己被他们抛弃了。
奶奶领着我慢悠悠地向青石小巷深处走去。
小巷里，不知哪家飘出阵阵琵琶声，糯糯地唱“云烟烟烟云笼窗帘，月朦朦朦月色昏黄。阴霾霾一座潇湘馆，寒凄凄几扇碧纱窗……”
一切都那么熟悉，小巷、小桥、流水，还有乡音，一位老太太正坐在窗口闭着眼听评弹呢！
现在的上塘街似乎比以前更破旧、狭窄了。破旧的二层老楼挤挤挨挨排成两行。很多原住居民搬走了，把旧房租给了外地人，年迈的老人们却坚守着。你看，老墙上大红的“拆”字隐约还在。
奶奶家到了。推开门，一股陈木朽土的气息扑面迎来，我掩起鼻子，委屈地皱着眉。
奶奶把我引向二楼，笑眯眯地说：“你爸爸也是从这楼里飞出去的，可别小看了它。”
我没接话，上楼时，木楼梯咯吱咯吱作响，楼房太老了，老得能经受住风雨袭击吗？尽管如此，曾听妈妈说过，无论家人怎么劝，奶奶就是不想搬走，她说：“死也要死在这里了。”
奶奶欲和老楼同呼吸共命运，却偏偏要搭上我这个孙女，真是的。
这床曾是爸爸睡的，现在奶奶睡了，是一张架子床，有床顶板。我把床架子使劲摇了摇，怕它承受不了我发胖的身体，好在它纹丝不动。我放心了，即使老楼半夜塌了，这床也能抵挡一下。
我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不一会却睡着了。睡梦中，我透过岁月的时光，眼前浮现一个男孩奔跑在巷子里的身影——那一定是童年的爸爸……
朦胧中，我被一阵“咚咚……”的敲窗声惊醒。
谁？怎么敲楼上的窗？我狐疑地起身看，窗外的太阳暖暖地照射到我的脸上，一片白光耀得眼睛也张不开。
我走过去推开窗，原来是对窗一个理着板寸头的男孩用拖把柄敲的窗。两家仅隔半条窄巷，因楼面都往街巷上方挑出，伸手递个篮子就能接。
“你干吗？有病呀？”我大声呵斥。
他一点不惧。
又不屑地看了我一眼说：“你是谁？我是找白发奶奶的。”
“别问我是谁！”我又问：“你怎么平白无故地敲窗？”
“谁说平白无故？我找白发奶奶。”
“有事也不能敲窗。”
“我们以前就是这样呀！”男孩毫不示弱。
听他操着外地口音，我断定他是个没教养的外地孩子。我懒得理他，“嘭！”把窗关上。
“咚咚咚……”男孩又敲窗了。
我打开窗，忍不住骂出口：“作死呀，没教养的！”
“你有教养，有教养会骂人？”
“我……”我刚又想接口，奶奶气喘吁吁地急急爬上楼。
“小燕子，你跟谁相骂？”
“奶奶，对过的那个野孩子，他敲我家的窗呢。”
奶奶笑了。她说：“东风，这是我孙女，我忘了告诉你。”
“白发奶奶，我有道题不会做。”男孩害羞地挠着头。
“那你把作业本递过来。”奶奶走到窗口。
奶奶是个中学教师，习惯和孩子打交道，现在还在辅导孩子。只见奶奶手一伸，身子探出窗外。
“奶奶——”我拉住奶奶。
男孩则在拖把柄上挂个篮，篮里放着作业本，递给奶奶。
“x y=24，x=2y-1。求x、y的值。”
我一看笑了，这么简单的题目都不会，还读什么书？
但奶奶却不厌其烦。
说了半天，奶奶忽然说：“糟了，壶里的水开了！”
我不想和那野孩子纠缠，说：“奶奶，我去冲吧。”
我急匆匆下楼，只听到水壶在厨房里“呜呜”地低叫。
顾不得木梯破旧，一路下去进厨房拔掉电插头，提起水壶，慢慢地把水灌进热水瓶。
这次，居然一点水也没有冲到外面，我暗暗庆幸自己的动手能力提高了。
晚饭，奶奶烧了碧绿的四季豆、茭白毛豆子、小排，还有我最喜欢吃的澄湖虾。
吃到一半，我忍不住问：“奶奶，他会了吗？”
“懂了吧。”奶奶似乎也不确定。
“你这么教他，给你多少钱？”我说，“奶奶，现在我们不缺钱，做什么家教！”
奶奶笑着说：“谁说给钱，我一个人不是无聊嘛，义务！也多亏他，让我多多动脑，要不脑子也锈了……”
原来这样。在奶奶唠唠叨叨里，我也知道男孩东风家根本没什么钱。
居住在奶奶家对过的东风来自湖北荆州。爸爸原在一家化工厂当工人。不知为什么工厂停工，只能临时做清洗油烟机工作，妈妈在老家种田。爸爸为了让他接受好的教育，把儿子从大山里带到这里读书。现在爸爸每天背着油腻腻的挎包，骑辆油腻腻的自行车，穿梭于街头巷尾，一声声地喊着：“洗油烟机了，阿有油烟机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