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医生朱鸿泽:让大红包变爱心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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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术前,主刀医生拿患者家属的红包,是公开的秘密。风险大的手术,患者家人大多是穷尽所能送大红包。心脏外科医生朱鸿泽也不能免俗,但他给自己设定了底线。
  当面对富人的大红包和穷人的小红包时,他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让富人把大红包变成了承包穷人儿子的医疗费。
  儿子要做心脏手术了,穷爸爸富爸爸一样的焦急心情
  2014年1月2日早晨8点多钟,沈阳某大医院心脏外科住院部住进了两个小患者——5岁的蔺晓奇和和5岁的赵浩。他们的主治医生是44岁的朱鸿泽。而这两个孩子的家庭,却是贫穷和富有两个极端。
  蔺晓奇的父母蔺常庆吴君见到朱鸿泽医生就哭着求救命。在心脏外科工作多年,朱鸿泽见惯了患者家属的担心害怕,他漠然但很有礼貌地用程式化的语言安慰着解释着,让他们放心。蔺常庆一把抓住朱鸿泽的胳膊,他的动作既突兀又卑怯,看得出他下了很大的决心。他的脸上交织着希望与无望的神情:“朱医生,为了救儿子的命,我们把房子都卖了,我和老婆都是干苦力的人,没有钱,但也不能看着儿子死呀……求求你,一定治好他的病……”
  朱鸿泽看着蔺常庆,他不能再无动于衷,很动情地安慰着他。他了解到,家住辽宁省康平县农村的蔺晓奇2岁时被查出心脏病,是房间隔严重缺损。如此严重的心脏病是需要马上手术的,可是,因为一年前妻子吴君患重病住院花掉了3万元,夫妻俩一年才能挣1万多元,父母又常年有病,家里无积蓄。面对病妻和外债,真的没有办法给儿子做心脏手术了,没处借钱了。只能拖一天是一天。后来,蔺常庆发现,儿子的左胸比右胸高,跑几步就得蹲下来喘,脸色苍白。他抱着儿子哭,穷人的孩子得了这样的病,怎么办?
  2013年,蔺晓奇休克了几次。成功抢救后,医生严厉地警告他的父母,再不做心脏手术,随时有生命危险。可是,一贫如洗的他们拿不出钱来啊!最后,晓奇的爷爷奶奶卖掉那套老房子,却只卖了3万元钱,还掉1万多元外债,还剩不到2万元。这次来手术,又借了几千元。一家三代人住进了只有20平方米的出租房……
  得知这一切,朱鸿泽很感慨,他真的好想帮助这家人,尽量用经济实惠的药,检查项目也能省就省。
  朱鸿泽的另一个小患者赵浩就完全不同了。2014年1月2日,小赵浩住院的当天晚上,赵浩的父亲赵建国就坐着奔驰车在朋友的陪同下来到了朱鸿泽家。这让朱鸿泽大吃一惊。因为他有个原则,从不让患者家属知道自己家的住址,更不会允许患者家属来。
  忘记了应有的礼貌,朱鸿泽质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家的?”赵建国大大咧咧地自己坐在了沙发上。朱鸿泽的妻子邓萍生丈夫气了:“还用问吗?是俞院长陪他来的,他肯定是俞院长的朋友。”原来,赵建国是妻子工作的医院副院长的朋友。俞院长这个中间人知趣地提前走了。
  赵建国也不多寒喧,拿出一张银行卡:“朱医生,让我儿子成为你的病人,是我点的将,你是最好的心脏外科医生。这是5万元钱,你拿着,手术成功,再送辆奥迪车给你。我就这一个儿子,是独苗,是我几千万资产的继承人……”
  朱鸿泽没有接银行卡,而是满脸严肃:“赵浩的病情不重,只是心脏室间隔缺损。相信几年前医生就告诉你了,他5岁前有可能不治而愈。现在,也是个最普通的手术,新来的医生都可以做这样的小手术……”
  还没等朱鸿泽说完,刚才还大大咧咧的赵建国,竟紧张得脸色苍白冒冷汗,紧紧抓住朱鸿泽的手不放:“不,不!朱医生,一定得您给我儿子亲自做手术,他是我的命根子……求求您了!”言罢,竟抹起了眼泪。
  看到刚才还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可一世的赵建国竟这样哭哭啼啼,朱鸿泽的心软了,扶起赵建国,笑着说:“我收过红包,来做手术的患者家属大多都要送红包,我也不是圣人,也接红包,可是,这么大的红包我是不敢收的,弄不好要进监狱的。”
  赵建国只好拿着银行卡离开了赵家。他的心里异常忐忑。礼没送出,又惹得朱医生不高兴,这还了得?儿子的命就捏在他手里。他又开始想辙了。
  赵建国走后,朱鸿泽坐在沙发上生气地自言自语:“暴发户,一点科学常识都不懂,那样的小手术一点危险都没有。有点钱就那样……”妻子走过来训他:“你也太不给人面子了,好歹是俞院长介绍来的,让我怎么向俞院长交待?”
  正说着,俞院长打来了电话。原来,赵建国并不是俞院长的朋友,他是通过政府机关的一位局长找到了俞院长,因为他知道朱鸿泽的妻子在俞院长手下工作。俞院长反复说:“请你千万别让这个有钱人担心害怕,我不想得罪那个副局长,因为我儿子在他手下工作。你就把礼收了吧,求求你了。收了礼你心不安可以捐出去嘛!”
  想拒红包太难,原来是患者亲人心存恐惧
  回到病房,赵建国坐在儿子床边。可是,赵浩却无心和爸爸说话,而是和邻床的蔺晓奇打得火热。
  赵建国心里还在为红包没送出而紧张,妻子骆湘华得知他没送成礼,急哭了:“这怎么好?要是儿子出了三长两短,我就不活了!”赵建国还得安慰妻子:“俞院长给打电话了,明天我再送!这些知识分子,太要面子,肯定是我的态度让他不高兴了。”
  这是个四张床的病房,住着4个患儿,一个已经做过手术,还有一个一周后手术,赵浩和蔺晓奇是新住进来的。心脏手术是大手术,患者得提前做各种检查,得患者身体的各项指标正常才能手术。更麻烦的是,就是患者身体指标都正常了,也得排号手术,因为病房住满了等待手术的患者。
  这时,赵建国看到了坐在对面床上愁眉紧锁的蔺常庆夫妇。要是平时,赵建国是很少与穷人聊天的,他瞧不起穷人。可是,此时,他已没有了优越感,因为医院不给他这个富翁一点面子,没有单间病房给他,院长的理由很简单:救命要紧,总不能因为你有钱要包一间病房,我就不救别的患者命了吧。院长给的面子就是给他安排了医术最高的医生朱鸿泽。就这样,他还得千恩万谢,因为儿子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看对面床这位有钱人主动和自己搭话,蔺常庆真想聊聊,可是,他哪有心思呀,他在为钱发愁。为房子发愁,也在为红包发愁。他和妻子听患者家属议论,知道儿子摊上了个顶尖的好医生,许多人都是花钱给医院领导送礼才能安排在朱医生名下,可是,他却这样幸运地被安排在了朱医生的病房。患者家属们都劝他要准备个大红包,可是,他没有钱呀。住院押金就交了2万元,他没有钱了。   看着蔺常庆夫妇就着凉水吃着馒头,赵建国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让保姆给他们买了丰盛的食物!
  蔺常庆夫妇推辞再三,赵建国急了:“怎么?不给我面子?吃吧,咱俩有缘,儿子同一天住进来,他俩又能玩到一起……”
  蔺晓奇流出了口水:“谢谢叔叔,我还没见过这些好吃的!”
  到了夜里22时,病房关灯了。病房里每床只允许一人陪护患儿。赵建国非要自己陪儿子不可。坐在儿子的床边,看着睡熟的儿子,他很不适应。此刻,他才明白,钱在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大用,没有床让他睡,他得坐在床边;没有人前呼后拥,因为秘书、保姆、保镖和司机都不能进来,他们都去住宾馆了。夜深了,他想的还是送礼的事。
  另一张床,蔺常庆也坐在儿子床头,看着儿子。他轻轻抚摸着儿子明显高出很多的左胸,诅咒着自己:“蔺常庆,你真笨,连给儿子手术的钱都挣不到,让儿子几次差点丧命!现在,也没钱给医生送红包!”
  两个男子,一穷一富,生活境遇天壤之别。然而,此刻,他们是平等的。
  几乎一夜无眠,2014年1月3日早晨,两个男人都张罗办事去了,穷人蔺常庆张罗送给医生的红包钱,富人赵建国张罗如何送红包给医生。
  嘱咐好妻子,蔺常庆坐车赶回了开原,他找遍了亲友,竟只借回400元钱。谁敢把钱借给连房子都卖了的穷人!傍晚,他垂头丧气地赶回医院。妻子在医院院子里等着他,看到妻子,他扬手就打了自己两个耳光,然后无助地蹲在地上:“我废物,我无能……”
  吴君抓住丈夫的手:“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再想办法!”
  可是,他俩都明白,没有办法。不仅是送红包的钱借不到,如果儿子住院需要更多的钱,他们也没有!夫妻俩恨不得把自己卖了换钱。
  而富人赵建国,上午8点就带着秘书、保镖坐着奔驰车出发。虽然有俞院长再度牵线,可他学乖了,不想既送了礼又让朱医生不高兴,他就是要让朱医生高兴。让朱医生高兴的办法只有一个,让朱医生8岁的女儿朱俪高兴。他也不敢显阔了,不敢花很多钱了,得试探着来。跑遍沈阳的各大商场,终于选中了几款漂亮书包文具和玩具,总共花掉1200元。
  傍晚,赵建国带着妻子,敲开朱鸿泽的家门,小心地陪着笑脸。
  果不出所料,朱鸿泽和妻子都未拒绝礼物,朱俪高兴得说了几句“谢谢叔叔!”
  离开朱家,赵建国高兴地对妻子说:“我们成功了!”平静下来,他又说:“这是我这辈子最用心的一次送礼,太难了。”不过,他明白,这点礼物只是开场白,他还得送,这次得送礼物给朱医生的老婆。
  赵建国走后,朱鸿泽冲妻子无奈地耸耸肩。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不是个特别高尚的人,他收到无数患者家属的红包,但他有个原则,不收大红包,最多1000元。而且,这些红包与手术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坚信做手术时绝不会有医生想着患者家属是否送了红包。可是,社会上关于手术医生的段子太多了,许多患者也坚信不送红包自己的亲人就会遭殃。所以,再穷的人也要送红包给医生。朱鸿泽有个原则,穷人的红包得收,因为你不收他会紧张害怕。可是,穷人出院时,他会偷偷地退还红包。可是,有的穷人患者家属不收,他偷偷地把钱放进他们的包里,有人竟又坐几百公里的车重新把红包送来。穷人的红包难面对!更难面对的就是富翁的大红包,他不敢收,拒绝起来更难。因为你拒绝了,他会找更多的人劝你收,只能事后再想办法退掉。
  邓萍知道丈夫在想什么,她告诉丈夫,赵建国的红包得收,不收很麻烦,俞院长的面子必须给。收了,以后再退。朱鸿泽苦笑了,做个好医生又不太贪财,很难。
  医生的另类爱心行动,让穷人和富人都得到幸福
  2014年1月3日早晨,蔺常庆又外出了,吴君告诉丈夫:“千万别做傻事,再想想办法!”他含泪出去了。开始跑沈阳的多个建筑工地,那里有同村的亲戚在打工。可是,跑了两天,仍一无所获。怎么办?他沉不住气了,再有一周,儿子就得手术,红包钱没有!听患者家属们说,朱医生这个档次的大夫,红包得2000元。
  与此同时,赵建国挖空心思地带着人给朱鸿泽医生的妻子女儿送礼,又不敢送太贵重的东西,为的是讨好她们。讨好了她俩,朱医生自然就会高兴。
  2014年1月6日晚,朱鸿泽告诉妻子,不能再收赵建国的礼了。他们选择的办法是躲。一家三口都躲到朱鸿泽的岳母家去了。
  新礼物送不出去,赵建国又慌了,怎么又得罪朱医生了?他真搞不明白,平时都可以靠钱摆平的事,怎么现在就不灵了?他终于在1月8日中午在医院里堵住了朱鸿泽。朱鸿泽明确告诉他,他没有得罪人,是不能再收他的礼,他是有底线的。让他放心,他儿子的手术不会有问题,除非发生极特殊的情况。
  听到朱鸿泽的“除非极特殊的情况”,赵建国更紧张:“不,不能有极特殊情况,我儿子不能出任何问题。出一百万元我都认!”
  朱鸿泽真的生气了:“我说的特殊情况,和飞机从天上掉下来,火车出轨的机率是一样的。人不会因为有钱就有了避免灾祸的护身符,钱不是万能的……”
  朱鸿泽说完,扔下发呆的赵建国扬长而去。这些有钱人太过分了。
  1月9日傍晚,同楼层的一个孩子死掉了,他下午刚刚做过手术,他是非常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前一天,这个孩子还和赵浩蔺晓奇在一起玩呢。这件事,让所有患者家属都紧张到了窒息的程度。赵建国夫妇和蔺常庆夫妇害怕得都走不动路了。
  蔺常庆走投无路了,只剩最后一招卖血!因为除了血,他一无所有了。他跑到效区3天,他用自己的血换回了2000元。
  在医院的一个角落,蔺常庆满脸虔诚又鬼鬼祟祟地把红包塞给朱鸿泽,碰到红包的那一刻,朱鸿泽仿佛触了电,他的身体一阵痉挛,他很心疼这个可怜的农民,要他的血汗钱会不得安宁的。他拼命地拒绝又不敢声张。两个人默不作声地推来搡去,就像接头的地下工作者。
  蔺常庆哭了,抿着嘴唇喃喃道:“朱医生,我知道你是好人,处处帮我,孩子的所有费用都是最低的。我也知道,你不差这点钱!可是,我们穷人也是人,而且我也很迷信。神灵告诉我,这个红包要是不送,我儿子会有危险的。求求你,收下吧。”   他的声音是从肺腑里发出来的,虽然小得像蚊子嗡嗡,但朱鸿泽却听和清清楚楚。
  朱鸿泽再也无法拒绝了,他收下了这个红包,他也哭了。十多年来,他收到上千个红包,也拒绝过无数个红包,可今天是他第一次流着泪收红包。这腥红的小包仿佛往下滴着血,这笔钱太沉太重太烫手,这个钱,就当是寄存吧。他的腿有些迈不开步,心中盈满苦涩。挥之不去。蔺常庆夫妇愁苦的脸不时地出现在他脑海,记忆里涌出许多不堪的画面。尽管于心不忍,还是收了,他的心里深深地自责。面对赵建国时,他真想狠狠地宰这样的富人,他是从心里蔑视他们的。
  他挣扎在无边的苦海,医生的良知道德和人性中的弱点在激烈搏斗。处在挣扎的旋涡里,他夜夜失眠。失眠导致了他身体素质的急剧下降,他很惶恐,长此以往,后果将不堪设想。因为每天都有手术,他的手一抖,患者就有生命危险。所以,他想尽办法让自己能安静下来。
  2014年1月13日早晨,蔺常庆昏倒了。朱鸿泽终于知道。这个汉子卖了很多血,只为了送那个红包。朱鸿泽看着这个可怜的汉子只觉得胸口憋闷:“你何苦啊?”吴君告诉他:“穷人也是人,也有尊严。我儿子能摊上您这样的好医生是他的福气。别人能送红包,我们就是卖血也要送。”朱鸿泽无言以对。
  2014年1月14日傍晚,赵建国尾随下班的朱鸿泽,并又一次拿出了银行卡。朱鸿泽突然有了主意:“如果你不想送我进监狱,就别把这个卡送给我。我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接受你的心意!”
  一听朱医生说用另一种方式收钱,赵建国高兴极了:“你说,什么方式,怎么送我都愿意!”
  朱鸿泽缓缓地说:“你答应我,你负责包下蔺晓奇的全部治疗费用和住院费用。我领你的情,比你送给我还感谢!但你不能说出我。”
  赵建国惊得目瞪口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好好,你放心,我一定照办。你真是菩萨心肠……”
  2014年1月15日上午,当赵建国宣布包下蔺晓奇的全部治疗费用时,蔺常庆夫妇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当确定这件事千真万确后。他们竟跑到朱鸿泽面前千恩万谢。赵建国跟了进来:“朱医生,我什么也没说。”
  蔺常庆抬头看着这个有钱人:“我感谢你,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你帮我们,我们都感谢你。可是,我们心里清楚,肯定是朱医生做的好事……”
  2014年1月16日上午,蔺晓奇的手术非常成功。蔺常庆夫妇喜极而泣。
  下午,赵浩的手术也成功结束。他的手术本来就非常简单。赵建国握着朱鸿泽的手激动地说:“我要感谢你,不仅治好我儿子的病,还治好了我的心病,以后我要多做善事!”
  2014年1月27日,赵浩和蔺晓奇先后痊愈出院。两家人的脸上满是喜悦。蔺常庆更是喜不自禁,全家不用再租房子住了。
  大年初一,蔺常庆给赵建国拜年:“你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赵建国说:“你应该感谢朱医生,是他,让我做了这个善事,惭愧!”
  2014年3月初,赵建国收到一封信,是蔺晓奇写来的:“赵伯伯,长大了我要报答救命之恩……我发誓。”赵建国打通了蔺常庆的电话,蔺长庆说:“不是我让孩子写的信,是他自己写的。孩子不会几个字,都是求大人教的。孩子说,一定要写这封信,长大了也挣好多钱,帮助缺钱的孩子……”
  花这点钱,对赵建国来说,几牛一毛,平时吃饭喝酒洗澡,这点钱不算啥。可此刻,他明白了,救命有多重要。他暗暗发誓,以后,多做这样的善事,是主动去做。
  朱鸿泽感慨良多:眼下盛行的红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它折射了怎样的世风世态与人性人情?患者在憎恨它的同时,却又趋之若骛死缠烂打地送,他们只是为了保亲人的平安!这个善良但又不得不随波逐流的医生,真的有些迷惘与困惑,下次再面对红包时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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