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本书和一双鞋来铭记一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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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留下记号,是爱一个人还是买一双鞋?可是北京城里,光自行车就有九百万辆,更不知道这城市中还藏匿着多少幸福和忧伤。
  
  【时光转身重逢在达芙妮前】
  那是2009年初春的北京,刚下完新年里的第一场雨,空气又骤然变得冰冷起来。元宵节的余韵还未完全散却,王府井一带的临街商铺继续洋溢着喜庆的中国红。
  在打折的“达芙妮”大卖场,林小茉满心欢喜地买到了一双倾心已久的黑色镶水钻款式高跟鞋。在收银台付款后,她刚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将纤弱的身体暴露在刺骨的寒风中时,就看到对面ATM自动取款机前刚将一沓崭新的百元人民币放进褐色钱夹里的顾凯年。
  他的样子依旧神采飞扬,只是眉宇间多了岁月的沧桑。顿时记忆被擦亮,时光的洪流一刹那间带着明媚和悲伤席卷而过,将已经断裂的青葱岁月又硬生生的拉扯到他们的面前。
  林小茉手中的鞋盒“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沉重而急促的响声。而顾凯年在那一刻,关于他的时间是静止的,他呆呆的看着林茉莉,然后眼睛红了。
  2009年北京第一场春雨后的王府井“达芙妮”旗舰店前,顾凯年和林小茉在对方注视的眼神里,还原成十九岁的模样。
  他们都以为此生会从此不见,不再想念,可是谁也没有料到今日会在此重逢。尽管他们即使这一刻,各自的手提包里,都还揣着一本《留住胡同》。
  
  【2006年S大最独特的一道风景线】
  2006年的时候,林小茉觉着自己这辈子最爱的人,是顾凯年;而最感激的人,是艺术系的系主任刘唯山教授。
  彼时的林小茉,就读于西安S大的艺术系。她时常穿一件洗得泛白的牛仔裤配条纹衫的T恤和帆布鞋美丽而自卑地穿行过S大一道道繁华而明丽的风景线。
  是的,连专业课必备的水彩颜料都用最廉价的林小茉在2006年是自卑的,她清醒地明白,只有微薄收入还患心脏病的父亲和下岗的母亲仅是为支付自己那高昂的学费就已经让不堪重负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自己不可能也没必要去向那些将自己打扮的像童话里骄傲的公主们看齐。
  然而素面朝天的林小茉,殊不知她的特立独行竟已经成为S大一道美丽而独特的风景,引得许多狂蜂浪蝶前来搭讪献殷勤。尤其在林小茉拿了S大的全额奖学金和助学金后,她的名字更是出现在了学校BBS里那道“S大校园十大美女”帖子内容的前三甲。
  这些莫须有的头衔,以及那些恼人的情书和无厘头的表白搭讪在林小茉看来,除了用来逗逗顾凯年,看他吃醋时的样子外毫无用处。
  2006年的林小茉,已经心有所属,他的男朋友是历史系身高一米八二的顾凯年,那个送自己《留住胡同》的气宇轩昂的男生。
  林小茉在那个阳光四溅的夏日午后,滴滴嗒嗒地一路小跑着冲下教学楼,她的身后带起快乐的一阵风。她跳上等在楼下香樟树底的顾凯年的单车,搂着他的脖子亲昵地说:“我拿全额奖学金和助学金了,我们系就只有一个名额,是刘教授举荐的,我请你去吃羊肉串吧。”
  顾凯年亲亲她的额头笑着说:“好吧老婆大人,难得你请我一次,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小茉幸福地将头倚在顾凯年温暖的胸膛,这个自己爱的男生,总是那么懂得自己,处处顾及着自己敏感而自卑的心理。
  8000块的奖学金加2000块的助学金,除去这半学期自己要用的,还可以省下大部分钱寄给父母。这对于林小茉来说是再开心不过的事,于是最欣赏自己的那个教授,让林小茉打心眼里去尊敬和感激。
  
  【洋溢欢声笑语的麦当劳里,他们的圆木桌上却弥漫着忧伤】
  他们在风中沉默良久后,顾凯年率先反应过来,他俯身帮林小茉捡起鞋盒,然后想着要交给林小茉,可是做出来的动作,却是用另外一只手紧紧地地抓住了林小茉的胳膊。
  林小茉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地要挣脱,她手足无措地一脸不情愿。顾凯年眼眶里有亮晶晶的东西掉出来,尽管很快便消失在风里,但却重重地刺酸了林小茉的鼻子。他固执地抓着她的胳膊不放开,张开嘴说,“林小茉,你……我……”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全部变成了哽咽。
  行人们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这对僵持中的青年男女,尽管林小茉也很激动,但毕竟是女子,天生有几分矜持,于是拉着顾凯年,三步并两步地走进旁边的“麦当劳”快餐店,要了两份咖啡和薯条,端过来后,看到顾凯年的情绪基本稳定下来了,正在那低着头沉思。
  林小茉坐下来,瞪了顾凯年一眼,然后递给他一张面巾纸。她看着他拿纸巾摸完眼泪再擦鼻涕,林小茉的心忽然就潮湿柔软起来,她不明白看样子顾凯年明明已经是进入职场的白领,可是这一刻怎么还哭得像个伤心的孩子。
  林小茉很想告诉顾凯年,如果你当年也像现在这个样子哭得这么伤心的话,我就是宁肯被你误会一辈子,我也不会就那么不甘心地离开你。
  可是这些话她不会对他说,她有她的骄傲。于是洋溢欢乐笑声的麦当劳里,林小茉和顾凯年的圆木桌上,却弥漫着忧伤。后来他们就默默地喝着咖啡,互相死死地盯着对方,似乎想将这三年里丢失的互相眼眸凝视全部追讨回来。
  最后顾凯年说:“我的《留住胡同》还一直带在身边,你呢?”
  林小茉突然就捂着嘴放声大哭起来。手腕上那条中国结手链,映着林小茉哀伤的脸庞,凄楚到了极致。
  
  【2006年的林小茉,只穿最简单的仔裤和帆布鞋】
  2006年的林小茉,只穿最简单的仔裤和帆布鞋,其实她的腿纤细而修长,再适合不过高跟凉鞋和裙子了。
  彼时的林小茉,每次经过学校不远处那条街尾的“达芙妮”专卖店时,总要驻足隔着玻璃窗看里面那一排排崭新光亮的高跟鞋。可是自己买不起,她也不会任性地去要求顾凯年买来送给自己。她想等以后总有一天她会买得起高跟鞋和裙子,她只是觉着,去见长辈,至少应该穿的体面些而已。
  林小茉是想在周末时登门去拜访刘唯山教授,感激他的教诲和举荐;只是她翻遍衣柜,也没找到一件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寒蝉的衣服,更别说梦寐以求的高跟鞋和棉布裙了。后来想想便作罢,自己毕竟是学生,家庭条件又差,理应穿的朴素些,才符合贫困助学金获得者的身份。
  后来,她一如往常,穿着T恤和帆布鞋,素面朝天就出门了。她在水果摊买了三斤香蕉,三斤猕猴桃,花了二十块钱;这是林小茉一个星期的零花钱。然后她提着水果去了刘教授家。
  刘教授和林小茉父亲年纪相仿,他很热情地招待了林小茉,并责怪她来就来,还带什么水果。他的言谈举止儒雅和煦可亲,就只是一个长者而已,完全没有平日课堂上以及林小茉想象中那么威严。于是除却初时的胆怯和矜持后,她便充满敬意地和刘教授攀谈甚欢。
  刘教授的爱人在国外生活,他一个人独处于此,平日倒也清静,只是随着年龄增长,老人独有的孤独感愈发严重起来。他希冀林小茉有空就过来坐坐,聊聊天;他小时也出身不好,深有体会贫苦家孩子的脾性,他说如果有能帮到林小茉的地方,他一定会尽力。
  和刘教授道别后,林小茉下楼,然后就看到顾凯年早早地侯在楼下,远远地就把手挥的像刷子,小茉,林小茉。
  顾凯年总是像这样,他经常是骑着单车在女生寝室楼下大声呼喊林小茉的名字,丝毫不顾忌别人的眼光和循声冲出来的管理员大婶。
  
  【记录彼此幸福青春的《留住胡同》】
  林小茉的书包里,从来都是装着那本顾凯年送自己的《留住胡同》。当然,顾凯年的书包里自然揣着另外一本。
  在那么多的日子里,林小茉坐在顾凯年的破旧单车上,任由他载着自己穿越过校园路,穿越过人行道,就在林小茉以为自己快要睡着时,他才会把单车停靠在某处阴凉的角落,某个宁静的大树下,然后两个人背靠背坐着,拿出笔,各自翻开《留住胡同》,在那精致漂亮的铜版纸上,记录下青春的点点滴滴。
  顾凯年总想要抢过林小茉的那本《留住胡同》,看看她究竟写了什么,结果林小茉总是看的死死的,他不但没抢着,还被林小茉将他那本给夺过去躲到一旁偷看了:
  2006年3月。小茉,我又睡过头了,说好来楼下接你的结果没来,对不起哦。
  2006年4月。我英语四级补考时又挂了,枉费了你那么多日子给我的辅导,我真是太笨了,我决定下午请你吃麦当劳赎罪。
  2006年4月。我偷偷跑去踢球了,没有等你,惹你不高兴了,对不起。
  2006年5月。城北西街那块向阳的山地上植满了向日葵,现在都开花了。你肯定没见过这么多的向日葵吧,这个周末我一定会带你去看。
  2006年6月。天气好热啊,你别喝那么多的碳酸饮料啊,对胃不好的。
  2006年6月。今晚宿舍哥们喊我们去通宵打游戏,我不敢告诉你,因为你肯定不会让我去,我只好偷偷地去,你知道后千万别生气啊——不过你一定不会知道的。
  ……
  看着看着,林小茉的眼泪就大颗大颗地掉下来,难怪在那些日子里,每当一起写字时,顾凯年一边写就一边讪讪地对着自己笑。她突然就想起了他每次写字时那副认真的表情,将《留住胡同》摊开放在腿上,右手握着中性笔低着头书写,喊他时,他就迅速回过头来,摊出明媚而清澈的笑容来。
  在林小茉的内心里,她总是自卑地觉着自己贫瘠的家世,是配不上出身书香门第之家的顾凯年的。然而顾凯年的想法却正好相反,他总是念叨着说林小茉这么漂亮,竟然喜欢自己,不知道是自己花几辈子才积攒的福气。
  更有趣的是,他有时候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固执又倔强地拉着林小茉的手一边又一遍的问:“林小茉,林小茉,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看着她这副表情,林小茉不禁莞尔,她假装思考了老半天后说:“因为当别的男孩都送我花、首饰、情书时,只有你送我一本《留住胡同》,还信誓旦旦说要和我一起用它来记录我们的爱情,然后给每一个恋爱中的人看啊。”
  她这样说,顾凯年自然就信了,于是那一套两本的《留住胡同》里,竟真的就全部写满了他们的爱情。
  
  【谁敢说哪个少年在青春岁月里就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坐在2009年的王府井麦当劳快餐店里,林小茉和顾凯年共同回首检阅时光的来路,发现他们已经整整三年没有联系了。而这三年间,发生了很多事情,让人清晰地感觉到物是人非。他们原本以为彼此都再不会出现在彼此的人生轨迹上,可当顾凯年抓着林小茉的手坐在这里时,他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让林小茉再也不离开自己,让两本《寻找胡同》重新聚集在一起。
  林小茉哭了很久才停下来,心想也罢,既然又再次和顾凯年相逢,那么好歹自己也要将那三年前丢失的骄傲重新找回来。
  她接过顾凯年递过来的纸巾,擦干眼里的泪,平息了下呼吸后,一字一顿地问:“凯年,你还记得么,三年前你没有听我的解释,那么现在呢?你是否愿意听我告诉你真正的真相。”
  06年顾凯年过生日的前两天,正好是全国大学生足球联赛,顾凯年得去上海赛区参赛,不过生日当天应该能赶回来。于是林小茉答应他,回来时她去火车站接他,然后一起过生日。
  生日的前一天,林小茉拉上同寝室的闺蜜上街去给顾凯年买生日礼物。闺蜜问林小茉想要送什么礼物给顾凯年。
  林小茉不好意思地说:“我想去回民街给他淘块不错的蓝田玉玉佩。”因为盛产蓝田玉的蓝田县就在西安附近,所以即使一块不错的玉,有时候也会卖的很便宜,这对林小茉来说,是负担得起的。
  闺蜜愣了一下,脱口而出,“你不是去百盛给他买那只耐克纪念版足球啊?”
  林小茉也愣了,耐克纪念版足球?我没说要买啊。她觉着闺蜜的口气很是奇怪,于是缠着要问究竟。
  经不住自己软磨硬泡,闺蜜不得以才将从男朋友哪里听到的有关顾凯年生日愿望告诉林小茉。闺蜜的男朋友和顾凯年都在校队,是好朋友兼搭档。他在百盛商场看到耐克纪念版的足球,就拉住搭档一脸兴奋的说:“嗨,要是我过生日时有人能送我这足球我肯定会高兴死的……”
  其实那只足球的价格并不贵,顾凯年自己完全买的起,可是男孩子都是如此,他们对自己中意的一件东西,通常会很在乎,通常希望在最在乎的日子里,让最在乎的那个人送自己最在乎的礼物。
  听起来有些不可理喻,可是谁敢说哪个少年在青春岁月里就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后来她抹了一把眼泪,就失魂落魄的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
  生日那天,顾凯年一人孤零零站在火车站站台上站了大半天。林小茉没由来接自己,同林小茉一个寝室的那女孩来接顾凯年的搭档了,吞吞吐吐地告诉顾凯年,昨晚林小茉一整个晚上都没回寝室。
  后来在生日party上,顾凯年醉得厉害,因为这个原本应该很美好的生日缺少了一个人,如同一场盛大而欢乐的舞台剧,开幕后却发现女主角不见了。所以顾凯年彻底醉了。他醒来之后,就决定再也不要林小茉了。
  因为有人告诉他,清晨的时候,是一辆奔驰送林小茉到女生寝室楼下的。
  尽管那天林小茉和闺蜜在回民街买到块漂亮的玉佩,可是回去后一想起闺蜜之前的话,她就没法高兴起来。
  后来她独自去了百盛商场,去看那只传说中顾凯年很想要的耐克纪念版足球,发现打完折后,也不过就二百多块,而自己给他买的那块玉,也要一百多,如果咬咬牙,再添点钱,完全够买足球了;可是此刻玉佩已经买了,如果再拿出两百多来买足球,那林小茉就真的承担不起了——她身上已经没有那么多钱了。
  林小茉忽然就觉着很难过。自己为何会生在那么穷的家庭,穷的自己连一只打折的足球也没办法买给喜欢的人。想着想着她就哭了,后来她抹了一把眼泪,就失魂落魄地在街上漫无目的的地荡。
  林小茉是在东大街天桥下碰到刘教授的。刘教授看出了林小茉心情不好,于是便邀请她去家里坐坐。他们就如同忘年之交,谈了许多彼此的故事。刘教授说他很想能有个女儿,如果有个女儿的话,这会儿说不定都有林小茉这般大了。可是爱人患宫寒不孕之症,没办法给他生孩子,她觉着愧对刘教授,才选择一人去国外生活。
  而林小茉跟刘教授说了什么呢?她说了自己的家庭,说了自己的爱情。说了患有心脏病的父亲和不识字的母亲,说了很帅对自己很好的顾凯年。她说她爱自己的父亲母亲,她爱顾凯年;她从来没有因为家庭的贫瘠而抱怨过父亲母亲,也没有伸手向顾凯年要任何东西,她有自己坚持的骄傲。
  可是,她还是自卑和敏感。她太在乎别人的看法;那种被他人当做穷丫头打量的鄙夷眼神让她自卑地如坐针毡。所以她很难过,很伤心,只是因为觉着自己没有能力给顾凯年送那只他那么想要的足球。
  从前,困扰林小茉的是崭新光鲜的达芙妮高跟鞋和美丽的棉布裙,而现在,又得加上一只打着偌大‘对号’用人造皮革缝制成的皮球。这些物品就像梦魇般终年笼罩在她的心头。
  从傍晚都第二天凌晨,林小茉就像对自己父亲倾诉般,跟刘教授聊了一整夜,一夜无眠。可是直到最后,她也未开口跟刘教授借钱去买下那只足球。
  天微微亮的时候,刘教授唤醒了不知什么时候在沙发上睡着的林小茉,然后开车送她到了女生寝室楼下。
  
  【北京城里光自行车就有九百万辆,更不知道这城市中还藏匿着多少幸福和忧伤】
  2009年北京的初春是罕见的倒春寒,继下了第一场雨之后,过去的整个冬天都未曾谋面的大雪竟然纷纷扬扬的散落起来。看着漫天飞舞的白色尘埃,林小茉就像这是不是天意呢,迟到的雪最终还是落了,而迟到的爱人,最终还是找到自己了。
  然而北京城里光自行车就有九百万辆,更不知道这城市中藏匿着多少幸福和忧伤。从06年到09年,林小茉到过广州,去了上海,然后才在北京驻足;行走中她经常会想,如何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留下记号,是爱一个人还是买一双鞋。
  可是因为不能忘,所以不能爱。到最后,林小茉只能选择每当寂寞和悲伤袭来时,就去买一双达芙妮,然后在《留住胡同》上用笔写下来。
  06年的时候,顾凯年是真的误会了林小茉。毕竟是年少轻狂的年纪,毕竟有着气血方刚的血性,所以在那些关于“艺术系女生XXX陪系领导过夜获得全额奖学金”的流言蜚语面前,顾凯年觉着自己被人带了绿帽子,这比狠狠地扇他一耳光还让他觉着羞辱,所以他红着眼睛将林小茉曾经送他的东西使劲全力的摔在了林小茉面前,然后扔下一句:“林小茉,你真贱!”
  林小茉吓坏了,她一把拉住顾凯年的胳膊,大声地哭着说:“凯年你听我解释。”她仓皇的表情里写满了哀求。
  可是彼时的顾凯年已经怒火攻心,根本不愿听林小茉说的任何话,他猛地一甩胳膊就挣脱了林小茉,林小茉一个趔趄,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她以为顾凯年会过来扶她,可是他只是冷冷地看了看她,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林小茉想大声喊住顾凯年的,她想问他是否还记得他如何从众多护花使者中脱颖而出,用一本《留住胡同》追到自己。
  她想问他难道忘了,她熬夜亲手用毛线给他编织的发带、手套、毛衣了吗?
  问他是否真的就打算再也不要她了么?
  然而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跪在地上的林小茉那一刻一下子就失声了,她不哭,她不生气,只是眼泪止不住的狠狠地往地上砸。
  这些林小茉没说出来的往事顾凯年怎么会忘记呢?他没过几天就全部想起来了,想起林小茉的美好与乖巧。他冷静了,是啊,自己爱的那个林小茉怎么会是爱慕虚荣的女生,这其中一定有原因。于是便匆忙去找林小茉想问个清楚。
  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丢得林小茉的那句“林小茉,你真贱!”就像一把刀一样生生地扎进林小茉的心脏中央,让她疼到骨子里,疼得连气都喘不过来。所以她带着痛彻心扉的伤痕逃离。悄无声息地退学。任凭顾凯年费尽心思地去寻找也找不着任何线索。世界这么大,一个人如果成心藏起来,就算千万个人去找也绝对找不到。
  
  【留下的,只有《留住胡同》里用铅笔记录的一些流年旧事】
  北京的第一场雪下完之后,林小茉和顾凯年又重新在一起了。这距离他们上次分别,将近一千零一天。
  他们一起爬八达岭长城,一起游颐和园圆明园,一起逛西单王府井,一起吃东来顺全聚德……他们都似乎要将这没在一起的三年时光全部弥补回来。在天坛的祈年殿前,顾凯年紧紧地抱着林小茉。信誓旦旦地说:“小茉,我错过了三年,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等我回青岛交接完工作,回来后我们就在北京生活,买房子,结婚。”
  林小茉本来应该欣喜地点头答应的,可是不知怎的,她又想起那些一直困扰自己的梦境。她没告诉顾凯年,这段时间以来,她总是做同样的恶梦。
  在梦中,她看到年幼的自己睁大了眼睛张望着岁月的来路,于是记忆被擦亮,时光如洪水般开始倒流,然后肆意伸展成长长的紫黑色藤蔓植物,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将整个梦境染成墨黑色。
  她看到大约十几岁的自己,穿着缝补过的粗布裤子,然后含着泪水满脸委屈地向拼命咳嗽的父亲说:“爸爸,我错了,我不该向别人要钱的,我只是想买双高跟鞋,买件裙子,买个足球……”父亲伸出粗糙的大手替自己擦拭着眼泪,他手上的老茧磨得自己脸颊生疼。父亲叹口气说:“囡啊,咱家穷,可再穷也得有志气,林家的孩子,就是饿死,也不准去求别人,不能欠别人人情,听见没?”最后一句,父亲是声厉俱下的喊出的,林小茉一下子就被吓醒了。清醒后,才发现这只是梦,然而这个梦太真实了,尤其是父亲苍老的面庞,悬挂在自己的心头久久无法消褪。
  
  顾凯年回青岛辞职后,就直接飞回了北京。可是他却再也没有找到林小茉,林小茉一如三年前悄然离开S大一样,就这样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留给顾凯年的,只有那本和他手提包里那本是一套的《留住胡同》。
  《留住胡同》,作者况晗,江西宜丰人,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对北京胡同有特殊的情感,他跑遍了北京的大街小巷,收集到近三千幅的胡同资料。他选用宽线条铅笔特有的笔触来表现历史的遗存,他笔下的门楼、房舍、街景等日常景物会让人发现平凡生活的诗意、以及浓厚的历史文化感。
  后来《留住胡同》发展成用空白的精美铜版纸装订成的空白日记本,一套两本,出售给那些愿意用来记录生活与历史的年轻人。
  当年顾凯年就是靠这套在一条老巷子里淘到的《留住胡同》,才留住了林小茉的心。可是林小茉就像那些北京的老胡同一样,注定终将留不住;她就这样活生生地逐渐消失在顾凯年的眼前,消失在时光的洪流中。留下的,只有《留住胡同》里用铅笔记录的一些流年旧事。
  2006年9月,顾凯年,我恨你,你竟然不肯听我解释,竟然用那么狠毒的字眼骂我。
  2006年12月,顾凯年,这下你甘心了么,我到一个小城当文员了,你再也找不着了,可是,我想你了。
  2007年2月,顾凯年,你知道吗?我到广州了,这里的饭菜好难吃,我忽然就想起以前你总是押我去吃饭的,现在我碗里总是剩下好多的肥肉,以前都是夹给你吃的。
  2007年8月,顾凯年,那个帅帅的韩国人又给我送玫瑰了,要我做她女朋友,可是我忘不了你,怎么办?
  2008年3月,我到上海了,凯年,我一直在想如何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留下记号,是爱一个人还是买一双鞋。我选择买一双鞋,于是我一月买一双达芙妮,我奢侈吧。
  2008年10月,我就要去北京了,我喜欢那城市,我想我会在那里终老,直到岁月的尽头。
  ……
  2009年3月,对不起凯年,我终究无法和你在一起。我走了,别再找我了,因为我无法原谅自己,你不知道,三年前那时候,我让我们家遭受了多么重的伤害。
  
  【尾声】
  林小茉并没有离开北京。大隐隐于市,城市这么大,林小茉深信,她不会再和顾凯年相遇,况且医生告诉她,她左手动脉上的损伤,已经严重影响到了神经中枢,保守估计,30岁以后,林小茉就得在轮椅上度过余生了。
  这已足够了,对于林小茉来说,就这样现世安好地平淡生活才是真正的宁静。她微笑着解下左手手腕的那条中国结,将它轻轻地丢在了风里。手腕上的疤痕在阳光下开出触目惊心的花朵,尽管早已痊愈,可是目光一扫到,还是会隐隐作痛。
  她并没有告诉顾凯年全部的真相。譬如她其实知道,一整夜留在刘教授的家里有多不好,可是她试图说服自己,只要自己开口,只要尝试着开口去告诉他,他一定会借钱给自己,那么她就可以飞奔着去给顾凯年买他心仪的生日礼物了。
  然而从父辈那里继承来的骄傲,让她始终没有开口向刘教授借钱。到了第二天,便发展成了各种不同版本的流言蜚语。
  没人相信林小茉那一夜是清白的,包括她的父亲。他愤怒地觉着女儿那晚肯定没能抵挡住名利钱财的诱惑,他一边又一遍地质问林小茉从刘教授那里拿了多少钱,欠了多大人情。
  然后在一个下雨的中午,他揣着辛苦积攒多年的积蓄,去找刘教授打算替女儿还债;却在去S大的途中,由来已久的心脏病突然发作了……
  这些事,林小茉并没写进《留住胡同》里。
  打在2009年北京王府井“达芙妮”前和顾凯年重逢的那一刻起,她就悲伤地知道,那本《留住胡同》迟早是要还给他的。
  而自己,终究是要离开他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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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不是恨早就是恨晚。而人生,就像是一场旅行,幸福是过程而不是终点。    One    高二分班把只听过名字而不曾见过面的林嘉瑜和莫然分到了一起,相信莫然一定熟知林嘉瑜这个名字,月考期中考期末考林嘉瑜总是不要命地比莫然高上那么一分两分,年级红榜贴出去时总会有同班同学指着上次的名次说,咦,林嘉瑜又比莫然多了零点五分耶,什么时候莫然能考过他一次呀。  当然这都是玩笑的话,只因为这两个人不是一般的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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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要搬离西街的时候,我在狭窄的卧房里整理旧物。捡起一个沾满灰尘的手工缝制的蓝布兔子,我问顾楠成:“这个,还要吗?”  顾楠成叼着烟,双眸中透露着惊讶的光。他双手摆弄着蓝布兔子,而后决绝地将它扔进垃圾桶里。声音淡然:“延川,不要了。你都已经长大了,还留这东西干什么。”  说完,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  我斜过身子看着顾楠成。午后的阳光在透过玻璃窗,洒在他的身上,漾出一圈昏黄的光晕。 拥有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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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年夜,马小祝不愿做过河拆桥的人    2009年的第一秒,马小祝认识了苏力。  跨年夜那晚,原本马小祝约了失恋的阿好一起到新时代广场狂欢的。却不想人到了新时代广场,阿好很没义气地打电话来说她跟男友复合了。  马小祝一下子慌了手脚,赶紧打电话给朋友,可是,人人都是奥巴马,忙得不可一世。  挂掉电话,马小祝站在人群里大放悲声。她不明白城市这么大,人这么多,怎么连一个一起过跨年夜的人都找不到。  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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