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清”日记

来源 :海上文坛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xzddlz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1964年10月7日
  顾六发来厂参加工作队,这对我说来,又是增加了一条体验的内容。看来,他是比较了解基层干部的,而且他自己就是车间主任。他提到基层干部的两种人,一种是老好人,什么都马马虎虎,好好好,但是对上面交下来的产值计划,就是不担肩胛,做工作是矛盾上交。“唉!上面这样叫做,你们就做做算了。”任务完不成,也只是朝上一交,这种人群众关系好,受群众的欢迎。另一种是叫做“凶煞人”,这种人40万产值的任务,是能拍肩胛拿下来的,但对工人就抓得紧,要求高,群众意见也就最多,因为,态度上未免粗糙,作风也就存在一些问题。这种人责任心强,但在群众面前不如前一种人来得讨好。
  另外,顾六发对周XX的问题,也提了他的看法。他觉得工会主席这个职务,难度是比较大,特别是补助调整工资、人员调动等方面,很能得罪人,招冤家多。
  在他们厂,1960年反右倾时,搞得相当厉害,好多干部都戴上了右倾帽子(现在在甄别);所以厂里就多的是那种老好人,不负责任不提肩胛的人。
  厂里的积极分子,在技术上能不能拿得起来是一个相当重要的问题,有关积极分子的威信,因为企业单位,人家看的还是他的生产。
  在工厂里,是否可以考虑写写有关工厂方面的散文呢!
  10月有16日
  我说袁师傅工作不卖劲,工作时也不穿工作服,身上穿得干干净净,白衬衣都不脏,手上也很干净。小顾婉转地告诉我,一般技术较高的老师傅都不是弄得很脏的,而且工作时都很稳,很笃定。相反投来投去的那些人,倒是常常出废品,工效不高的。他说:“我在工厂操作时,身上也不弄得很脏的。”他说后,我倒立即想起那个小广东来,操作时,他确实很忙碌,很苦干,但是这个月又车坏两根轴,没评上奖金。代他感到遗憾。昨天在讨论到周XX的问题时,老施思想不大通,特别对于周做工会工作挂工段长的名,吃工段长的粮这一点上,认为它没有错。小顾开始也认为这不算错,错是错在上头支部,为什么给他吃工段长的粮,后来想通了,说用党员这个高标准来量,那是错的。
  昨在车上,一妇女从高邮来上海“看老板”,售票员似乎是她的大同乡,谈到今年稻收得很好,超产粮卖了七千斤,乡里都用电犁了。一天一部机一个人可以耕一百亩。
  小顾当了车间主任以后,在正常生产,抓计划,民兵训练,设备验证,工具验证,安全生产验证,整党整团,二反材料,三反复查,还要大唱革命歌曲,忙不开来,十分苦恼,需和他谈,1.当了主任后第一次的调度会议;2.别的车间主任如何向他介绍经验,哪些经验;3.同志们是否看得起?如何看得起。4.你是否具体帮助一个青年在走自己走过的路。
  11月5日
  昨天车工考试,从考试中也可石出人的性格。张美纯很慢很稳,别人帮了她一下,她不算又重来(自动挂钩);陈海潮冒冒失失一下撞倒了两根杠子;刘汉丁较稳,很沉着;最利索的就算是孔庆丁了。
  对周XX的问题,我是有东西可总结的。开始发动群众时,听了行车组以及其他组的发言,非常气愤,漠视工人的疾苦,已到了不可容忍的地步。比如,韩维高老婆生产,在医院里开刀,死在医院,欠下了一大笔医药费丢下三个孩子,最小的一个刚生下不久。韩一个月工薪57元,生活实在过不下去,想想无法只好来找工会。韩是个极老实不会说话的人,他鼓了很大的勇气,心里又难过,眼泪汪汪地向周讲述自己的困苦,周却看着报不理,后米不耐烦了,发火说:“现在是工作时间,快去做生活去。”韩掉着汨:“做生活是不错,我一定要好好做,实在是我家里太困难了。”周听了索性转过身去背对着韩,韩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只好含泪而退,一个人躲到厕所里去哭。当时听了这些情形,很气愤,同时把这种非工人阶级的感情,恶劣的态度也就看得比较严重。但是随着斗争的发展,更重要的政治性的问题揭发出来了,如XXX和资本家的一连串关系,于是渐渐地把周的问题看得淡了,更加上组长分析,认为他的问题还不属于政治性的,只是当官做老爷的架子,又加上周XX是个工人出身的干部,看样子他认识也比那两位稍好。于是也就想让他走过场放过关去了。但是,群众却觉得他连一个普通群众也不如,非但没一点阶级感情,甚至对工人像过去的老板,工作队要是不来,工人还是在他的欺压下,还是得不到解放,困难的人要从他这里过,不得不低头。李师傅是个长期补助户,每月家里揭不开锅了,要想请他盖个印去拿补助的钱,他明明在看报,也是回说没空。他不知道人家家里没有米了,小孩大人在望着、等着的。工人的印,掌在什么人的手里了!工人不答应给他走过场。为了教育他,为了教育群众,要严肃对待他的问题,至于政治性不政治性的问题,到后面处理时可以再加考虑。
  
  11月7日
  前天晚上开了周XX的会议,会上的情景是令人难忘的。工人在会上痛哭流涕,有人哽咽着诉说自弓在困难中走投无路,惟一的一条路是跟工会来谈,但是工会主任那张脸难看,又不愿来,发热40度,要去看病,车钱都没有,家里又没米了,只好骗老婆自己病已经好了。发言中最突出的是彭玉庆,他,看起来有点傻气,但话语真实可爱。他说他老婆风瘫好几年又加肺病,在家没有人照顾,医院又不肯收,他做白班的时候天天下了班就上医院,要求医生收他的老婆。医生不肯,他就请了周一起去跟医生说,谁知周到了那里,听医生一说没办法可治,他也帮了医生说:“对对,这种病是不大看得好的。”彭无法,仍是天天去医院盯。后来他做中午班,没时间去医院了,他就将自己的脚指甲剥了一个下来,去医务室看,医务室给他打了一针,又给了病假,他就很高兴,跷了脚跑医院,再去求医院收他的老婆住院,结果医院还是不收,自己的脚倒发炎住进医院。他更高兴了,住在医院里一个星期,天天和医生纠缠,医生只好同意了。老婆住进医院,针炙见了效。咦!慢慢地就能下床走两步了。现在已经出了院在家,会得走了。彭说:“我知道我自己生得不好看,不过我老婆好看,大家不相信,可以列我家里去看。她现在已经会走了,和邻居从来不吵架,要是照周的意思,不去盯牢医院,那她现在骨头都大概烂了。”
  爱人在生病时,他说:“人家做一班,我要做两班。厂里下了班,回家还要去做一班。身体不好的,早吃不消了。我身体还算好,不过也不如以前了。回家见老婆瘫在床上,小孩要吃,经济上又困难。向厂里申请,巾请不到补助,我的眼睛都哭肿了,回家老婆问到,我说是风吹的。看看家里的情形想想没有办法,弄根绳子梁上一套,脚一蹬,人就腾空了。倒好,结果我女人大喊救命,人家来把我放了下来,脖子上现在还有个印子。”
  王伯敏是个宁波人,家中8口人,62元收入。他说,党对我们工人是照顾得无微不至的,生病要管,孩子多了要管,老了要管,天冷了又要管,比我父母都好。我父母管我到18岁,连件衣服都不管我了。而我今年44岁了,党还在管我。党交待你做工会主席,要你好好关心工人,你呢,做的事都是相反的。
  最气人的是周XX对困难的不补助,对不困难的人却硬要补助。行车工刘凤珍。(她有一对深色眼圈,一付洁白的细牙,是算得上漂亮的女人),怀孕反应,周对她说“你身体不好,要吃些营养,给你点补助吧”。刘不要,说“我不困难”,刘一个人在上海,自己赚30多元钱一月,无家累。但周偏拿了10元钱叫人送给她,刘吓得不肯接,10元钱放在工作箱里十来天。
  会上韩师傅这个老实头,只是哭,最后说了一句倔话:“我慢慢还,我也不要补助,你比我困难你去拿补助好了,不过,要是你不比我困难,那么你也要退出来。”
  辅助工都是老实人,不会说话,文化又低。这时候,我才懂得了做一个工农兵代言人的重要。
  
  11月12日
  我搞土改时的二段。“我”还不成熟,所找的根子,不是扎得准的,现在“我”似乎已经长大,但在今天的斗争中,发现“我”还是不成熟,“我”与干部在共同长大中。
  今天的斗争——和平演变。
  
  11月7日
  刘阿琴是一个很典型的人物,在资本家王善良家做佣人20来年。她是丈夫死了,拖了二男一女,通过王的后妻娘家介绍,到该家做帮工。王家的厂只十来个工人,家就住在厂的楼—亡,王前妻留下二女二男,刘很可怜他们,就比较照顾,甚至偷偷把菜留给他们吃。故而较合王意。但是当厂里发工作服,有艺徒对刘说:“你也可以有,你去要好了”——因刘也给厂里工人烧饭的,王却不肯,说:“你不用的。”
   刘女在乡下,母供其读书,小学毕业了来上海,居亲戚家,她也不让在别厂学徒的儿子来看视自己,“我这里是大小姐大少爷,你是学徒,看别人吃得好穿得好就不肯吃苦了,有事我去看你。”这时已全国解放了,王家长子王承德是个不大声响的人,在另一个工厂做工;却常去刘的亲戚家看刘女。两人产生了感情。王女翠英是刘一手带大的,此时却在刘面前骂,怪其哥哥这么晚还不回来,到下等人家里去了,等等的难听话。刘很难过,自己女儿虽穷,从小没爹,也是娇惯的宝宝,给人这么说得难听,劝女儿不许王承德去她处。劝女儿,他们这种人摸不准心思的,我们没钱总硬不过人家的,你没钱又无爹,将来有事没人代你出头,而且他家有公有婆,还有太婆,我们穷人家过去不好做人。都无效。婚姻法又规定不好干涉儿女的婚事。正是酝酿公私合营之时,老板娘整天黑起了脸寻事出气。这时已有区中心厂,是工会所在之大组,厂里有工人鼓励刘去大组要求人工会,说工会有保证,老板就不敢回你的生意。刘把饭烧好以后,就偷偷跑到大组去要求,大组鼓励她,答应考虑她的要求。从此,有事无事她都去大组走走。结果老板娘找她出气,她不小心把孩子一瓶外用药打翻了,老板娘硬说是她故意打掉的。刘这时也胆大了,就跟她吵起来,狠狠吵了一顿。王善良不响,听任去吵,事后劝慰刘。但在人工会问题上,却也阻止刘参加,说你就在我家做做,不要去参加。刘不听,人会。合并合营后,刘在厂任杂务工,给科室打扫,供应茶水。王善良及其女也随厂的合营在厂做了科长、科员。有一次一个党员科长对刘说:“你不要怕,你做你的工作,他做他的工作,各做各的,都一样是工作人员,平等的。”刘听了此话,胆较大了,工作空闲时也敢休息了。这时王家的娘向刘提亲,刘不肯,说:“你们人家大,规矩重,初一茶,月半茶,我那女儿虽穷,但从小没爹,我娘也不在她身边的,所以也是娇宝宝,不配的。”后因女儿自愿,两人结婚了。条件是小夫妻俩另租房子单过。王善良在亲戚家给他们借到半间房司,将别人顶债的一套旧家具给了他们。刘则用自己的储蓄给女儿买了几条被子,王请了三桌酒,但将客人送的镯子自己收起来了。刘很生气,觉得越是有钱越是刮得很。 刘做杂务工,有一个楼梯下的小房子,放放茶具扫把。王女常和干部去这房里调情,刘不好赶,又不敢走开,于是就只好在这房子周围转,在房子外面的自来水龙头上洗衣服,等他们走了,她才去锁门自己回家。她从不敢将钥匙交给他们,怕他们做出见不得人的事。
  现在刘已退休,每月拿退休金,女儿在里弄里工作,又转入学校做人保工作,已入党。儿子在厂里也已人 了党。老太太住女儿家十分快活。刘女有时对丈夫提意见,怪其去父家太多。
  
   11月19日
  想起朱XX,这是一个中国的葛利高利。他不知自己生身父母是讹,养父养母待他很好。他家住在朱家宅,朱家宅是个极其复杂的地方,处上海近郊。那里有一贯道,有天主教堂,有流氓成群,有土匪流市。日本人进上海,近郊所有的村寨都烧了,只有他们的村子连一根草都没动,因那里有一个教堂。日本投降后,村里即驻了国民党军队,把一个来村卖豆腐的小贩抓了壮丁。小贩被关在屋里哭号,求朱养父往他家给老婆送个信,朱父不敢去。第二天一早,朱去轧户口米,壮丁妻不知怎么寻来了。国民党以为是朱去送的信,说要枪毙他们,父子俩吓得盘在屋里,一天没吃没喝,更不敢出房门一步,第二天国民党开走了他们才出来。就此朱就不敢在家,跑到上海踏三轮车,积了一些钱,买了半部车子,这时就回家讨老婆了。谁知一回家娶亲,就给流氓敲了30桌酒,把半部三轮搞掉,还欠了债。于是,三轮车也踏不成了,就在家种田。解放后,朱向有关方面反映了当地大流氓,一商店老板的罪行,该人在群众的检举下,即被镇压。政权虽然建立起来但还未土改,那大流氓手下有两个坏蛋来拉朱,邀他参加国民党游击队,说每月10元钱的薪水,街上某某店的小开也参加了。朱想想一个月有10元好拿,人家小开也参加了,他的命总比自己的值钱,于是也答应参加。坏蛋说是临走时再通知他。但一两个月都未见有人来叫他去,也不见10元钱。正在这时,村里建立党员组织开始要土改了。其表兄劝他人团,他也参加了。人了团,领导为了培养他,就让他脱产学习一个月,准备参加土改工作队。在学习中,他越学越不安,最后向组织上交代了自己参加游击队的事,并检举了那两个坏蛋。
  此人在这次运动中的表现也极和他的历史相称。他的生产组长是个技术较高,有二反问题,政治上不很清楚的人,曾因地下厂事被判管制一年。朱对组长是怕的,故表面上和他和平共处甚至成为他的知友,但肚里对他有意见。运动开展以来,他叫朱去动力科打听自己在科里采购的单据是否齐全,东西是否少,并嘱其不要给人知道。朱很害怕,不敢去打听,也不敢回说不去,又不敢跟工作队反映,内心斗争很厉害,几夜未睡着觉,最后来找工作队谈了。
  
  11月25日
  张XX是苏洪汉资本家的包车夫,在私营厂时期,工人闹福利,要张谈资方的活动,张说不知情。公私合营以后,吊销他的牌号,资方要将张放到厂里当工人,工人则不同意,张很生气,和工人关系很紧张。最后张算作学徒,自己报学六个月,工人才;答应,要他学一年半,张答应之,但从此与该厂的工会主席有了不解之怨。(张原薪70元,学徒只拿18元)
  
  12月2日
  严XX的老婆是个尼姑出身,现在和老尼姑(未还俗)常来往,老尼姑有肺病,常买些鱼肉上她家去烧来吃。
  从斗争中看人。蒯XX在斗-争周XX的历次会上的发言,脸呆呆的,总是千说万说,颠过来倒过去说门已经手过的那些事,主旨在于撇清自己,说明白己是不负有责任的。行车组里那些人不是好搞的,但蒯能处得处处不落人言,这是极不易的,同时也可以看出蒯的为人。他小心、胆小怕事,不大发表自己的看法,说起来都是人家的意见,是个世故很深的人。
  胡X看起来和他不同,胆大一些,敢闯一些,但也是个老于世故的人。如他在自己行车小组里,说老师傅如何对他们辅助工态度生硬,不平等待人,但是昨天和老师傅一起开会却又反过来说老师傅如何帮着吊绳子,很客气的,同时不断向老师傅递香烟。此人有些江湖气。历史上也曾拜过老头子,拜过把兄弟。
  
   12月23日
  二晃之间,就过去三个星期。这中间,有许许多多想记的事。第一,是严XX这个人。他从小死了父母,一个人当学徒,拎洋铁罐头,推桥头,做佣人,度过了他的童年,以及整个青年时代。他给我看他腿上被日本人放狗咬的伤疤,那是什么疤呀!整个小腿上无一片完好的肉。这个人受苦是比较多的,某某人讲香烟不够吸,他在旁说,香烟嘛可多吃也可少吃,马马虎虎可以了。
  ·
  第二件,戎XX这个人现在看起来,立场是较稳的。最近,车间里有一股要求补助的空气,那些平均生活在10元以上的人也要求,他就不放过。如赵XX,要求修房屋补助50元,并提出老宋到她家去过,也了解她困难的等等,戎即说,不同意就是不同意,老宋同意叫他写条子来,哪怕是给你盖个新房子——说到这里他用手在旁边人头上罩了一下,在他头上造了一所新房子。你去找老宋好了。他提出,只补助她35元,她不满意,戎说我心里有意见还没提呢,一提赵又要哭的,赵家的房子不是一下子坏的,自己知道要修房子为什么不早安排?自己穿的可以少做一点,如毛料裤可以不做。又如翁XX,翁40多元一月,只有母亲一人,要补助20元,戎又不同意。小组里其他同志不发言,戎急坏了,自己一个人和翁干上了。戎说:干部的印掼下来,工人群众要自己来掌握原则了。
  ,
  第三件,章XX的背叛,他为了20元的补助,推翻会上揭发周妙根偷钢板的事,说是工作队让说的。大家决定不让他再在积极分子队伍里,郭XX好象有些手软,说章老是哭,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白天做生活,会从平台上跌下来,希望能留队教育。大家不同意,同时决定补助他的20元,再要重新讨论。
  第四件事,施XX交来一封匿名信,是车间工人写给施的,同情施的处境。并要求收信后,在车间至食堂的路上做个暗号,写个”b”字。
  戎XX受四不清干部的排挤事,可以写一个东西,主要是树立一个青年工人——接班人的形象。此人勇直可爱,不计个人得失。
  祝XX检查了,从检讨中感到这人还是比较老实。青年时曾在海船上干过,故到过很多地方。后回国做工,也吃过一些苦,工伤后被资方踢出,大年初一被回过生意。在某个厂做时,厂里发不出工资,买米是淘箩出去端的。最后大家咬牙做了一台机器,但装箱的木料也没有,资方跑了,祝即将自己家里积存的二两金子(出海时的安家费)拿出来装箱运出,解决了问题。此事联想到中国解放以前的民族工业之可怜的程度,同时也想到中国的民族工业尚存残喘,主要还是工人的力量。
  朱荣发的补充检查。此人在学徒时因眼睛不好,厂里不要他,硬赖下来的。但在他做了老师傅以后,发展是较顺利的。在怡和纱厂,他的机床后面是一扇窗,窗对面正是日本人的办公室,于是朱一天到晚就不好走开,有时就开空车。日本人看看他一天站到晚,弯了腰,便说大大的好,还配了一副近视眼镜给他。后来离开了那里,到新胜铁工厂,据新胜的学徒说,到新胜的老师傅,顶多做几天就要走的,但朱一去,老板就看中了他。他勤恳老实,一个人带好几个学徒做。本来厂里老是做夜工,他去后,建议定额,规定好每个人做多少就可,不管几点下班。这一建议,为老板欢迎也为学徒所欢迎。有次电线坏了,他在上面修,老板在下面骂:不会弄不要弄,弄坏了,我这爿厂也就交给你了。后学徒传给朱听,朱不干了。学徒们一起在阁楼上写了“为朱而行”四字也都一哄而散。后朱去结帐,老板挽留他留下来做,于是又做了下去。学徒又招回来。朱后跳槽跳到公新铁工厂,工资自己开,开出来老板也同意了。但跑去一看,只有空荡荡一间草棚,机器是从别处一个平房草堆里搬来的。厂初建,所缺工具,老板都是用申报纸包包挟了来的。慢慢发现该厂来料都大大超过所需,原来老板是原某某棉纱厂(现国棉十三厂)的物料间主任,另一个老板是那厂里的工程师,是属盗窃得来的地下厂。此事是在解放前夕,解放后,老板虽不敢再偷,但从那里拿来生活做,做好了再去开价。朱知道后也就向老板要包生活做,后来发展到自己花500元买一部机床放在老板厂里做。有一个老师傅一个艺徒为他做,但做了两个月,因要购买种种工具没有赚到钱,反而自己的薪水也贴了上去。三个月后五反开始,在红卡和机床中,他挑了红卡。
  
  12月26日
  跟顾六发做了两个半天车床,我才了解了“一丝不苟”这话的意思。一丝是多少,我的一根头发是八丝半,而加工的零件所允许的公差不过是一两丝的差误。他用卡钳量生活的严格精神是极动人的。工人做生活如此,做工作为人也就比较容易一笔一划,一丝不苟。
  章荣庆自那次出了事以后,他好象突然老了,哭了好多次,郭庆槐看起来对他很同情。
  
   1965年
  1月19日
  改选工会,关于候选人大家议得很认真。从这次评候选人来看戎XX确是过得硬,几乎全车间的人都同意,只有他本组的几个人有意见。
  我感到工人的性格都很硬,很直率,脾气大都很急躁,但是仔细分析一下又不是全这样。一般来说,青年工人(二三十岁)是这样,骄得很,女工则骄娇并存。但这种情况在40岁以上的老年工人中则就少了,这是苦吃得多的缘故?还是多了一点世故的关系?
  从郑XX这个人来看,吃苦是有些关系的。父亲是个渔民,据说是淹死的。他年纪并不大,有一定技术,但并不骄,也不躁,吃苦的,吃亏的,他来,而且闷声不响,定额工时紧的留给自己吃。作为一个市先进生产者一点不背包袱。家里住房很紧,8个多平方住10口人,夏天自己每天睡弄堂,家里一到晚上,整个屋子都是铺。他自己从不叫一声苦,也没有伸过手,要求了,没有,也就算了,从不把个人利益得失放在眼里。
  这个人和戎XX比较起来,郑是踏实朴素得多了,戎至少在一些事情上会闹些个人情绪的。如在上届工会中,由于领导不重视他,他对工作也就不大管了。但是在斗争性上,戎是大胆勇敢的,比郑来得泼辣。这是两个截然不同性格的好工人。1月29日
  通过评年度奖,更进一步了解了一些人。陈XX这人在小组里是很难弄的,大家都怕他,捧他,结果是越捧越嚣张,在小组里骂人,结果在全车间的小组长代表会上,把他的奖金从二等拉到不评,他也无话可说,服服贴贴。可谓“蜡烛”。
  修理组这次复评奖,是暴露了沈XX的弱点,他是讲究个人利益的,怕自己保不住二等奖。他得二等奖当然也可以,但作为一个小组长,吃一些亏放在三等可以更主动一点也未尝不可,他就是不能吃亏。这是一,其二则是不敢得罪人,老师傅他都怕摆不平。于是老师傅都是二等,小师傅都是三等,他怕得罪这些难搞的、有一定技术的、也是会吵的人。
  行车组评奖中彭XX和蒋XX两个人之间如何串通互相抬高的事,争来吵去,也弄不明白。据我的分析,彭在背后活动,打听是有的,放空气也是有的,但并没有亲口允许把蒋评到二等。在蒋则以为,彭一定会同意他放在二等里的,结果彭只放他在三等,蒋就跳了起来,说彭在事先如何串联他,如何请他抽烟。蒋这个人报复性很凶,谁拉下他的奖金,他就会反过来拉谁,这次的事又是如此。
  
  2月7日
  过完春节,车间里紧接着是工会改选。回去听到一些写作方面的消息,刺激有一些,心里也有一点跃跃欲试。但是想想这一行实在不好干,特别在目前,很多概念还未弄清,什么可写,什么不可写,心里很不落实。 看文艺报上的批评,也有找到我头上来的样子,听说《百合花》已从书中抽去,心里很乱,不知从何干起。
  严XX的问题发现后,对这个人不知怎么的,看见就感到恶心。他在十年前,结婚以后还对房东家一个小姑娘无礼。那家人家则把他当作一个“好吃吃”的户头,因他常请客,买布、买吃的东西给房东家和那个小姑娘。在1948年时,他在中山公园躲在幽暗处有无耻的意图,也给公安局捉住给教育过一次。
  昨天回厂工作第一天,就碰到陈XX的老婆和其姐一起来告陈XX,说他虐待老婆。听听情节,再跟住他隔壁的蒋XX一打听,陈这个人确是个很横蛮的人,这也是想不到的。他在厂里似乎还不错,但是在家里却是这么封建,夫权思想这么严重。了解一个人真是不能看表面。
  
  2月10日
  昨天去听了陈丕显书记的报告,具体地解释了二十三条。在二十三条中强调了对干部要一分为二,不能一概都靠边,都不信任。特别提到了目前的大好形势,这就应该承认绝大多数的干部还是走社会主义道路的。从这精神来看,包办,我们这里有,面太大了,我们这里也有,而且有些问题特别如施XX的问题到底是不是两条道路的斗争,都需重新考虑。这事在当初,组里的同志包括我自己在内,却是有些看法的。特别是老胡谈的较多,觉得材料不多,现有的几点也都不很靠硬。如成分问题,人家老早时是填的富农,父亲开店也写在表格上的,不能算是属于隐瞒。但当时不知怎的,都怕犯右倾。顾六发说得好,搞运动不是实事求是,有什么问题就搞什么问题,一定要拉出几个报账,这是个人主义的。
  这次运动整个说来是稳的。中央掌握情况很快很及时,要按照原来那样搞法,有问题没问题,人人过关,干部的积极性将会受到何等的损失,不要说在职干部,就是工作队里的一些厂里来的同志,也感到今后当干部不好当了。
  当时我们一金工搞得很火热,技术支部老芦他们似乎很没劲,五个干部一起上,一检查也就过去了,搞得很粗。现在看起来,老芦他们的做法还是符合中央政策的,我们倒有点搞过头了。
  
  2月12日
  起早,要劳动去。天未大亮,独自迎着晨曦走向工厂,十分明显地觉得已是春来了,风软了,吹在脸上有一种惬意感了,天也似乎亮得早一些,的确,立春已经多日了。
其他文献
我是一个电脑电脑盲,昨天刚学会如何开机。本着努力学习,天天向上,自给自足,变废为宝的原则,将家里原本准备当废品卖的14寸黑白电视机给拆了重新组装了下,自己动手用纸板做了个可以翻盖的外壳,将电视机的显示屏玻璃嵌在里面,再在白纸板上画了个键盘。嘿,开机一试还真能用。可惜是黑白电视机改装的,我于是找了张彩色的纸贴在上面,还真变成彩显了。呵呵,好歹我也拥有台14寸的笔记本电脑了。总算我也算是个本本族了。 
期刊
邹新建,一个对建造花园如此执著的人,数次搞拒有关部门的《限期改通知书》……    事件:纷争的屋顶花园    邹新建被人们注目,就是因为他的花园。他的这个花园,不是建在地上,而是建在高高的屋顶上。进了邹家,第一件事就是上楼去瞧瞧那个花园。  屋顶的花园,约有150平方米的面积。中央用色彩斑驳的石溜子铺了个圆,由此向四周伸出放射状的小路,其余的地方都铺上了泥土,搂成一垄一垄的。说是花园,可与我们日常
期刊
“如果我再见你,隔了多年,我如何招呼你,以静默以眼泪。”    有时会幻想遭遇旧情人的状况。十八二十的时候比较浪漫,设想在上升拥挤的电梯中,空间狭小,气氛局促。并立的两个人没有说话,我瞥到他的漂亮的轮廓,柔软的鬓角。显示楼层的红色数字跳动,不知道是希望它停下来还是急速上升……终于到了我的那一层,被推推搡搡地出去,脚下一绊——在电梯门关上的前一刻,他会看到——他会担心吗?  “如果我再见你,隔了多年
期刊
像一个难产的婴儿,长篇小说《荒村》的出版是颇费了二番折腾的,个中的种种烦恼实在是难以一言表尽的。    小说顺利完成    酝酿了十来年的长篇小说《荒村》于1998年初春动笔,历时将近8个月,于金秋十月顺利收笔。一部20多万字的长篇小说仅花了不到8个月的时间就写成了,写得既顺手又痛快,这主要得益于自己几十年极为丰富多彩的生活积累与省里文学界领导,县里几家领导和有关部门领导以及有关民营业主、文艺界同
期刊
希望在每一秒钟上开花,希望又在每一秒钟上枯死。这是徐志摩的一句诗。现在我即将大学毕业,但记得清清楚楚,我18岁时常念这句诗,对自己。我的18岁也在准备高考,所以才经常产生希望时有时无的感觉,经历过高考的人都会明白。同时我还经常用诗人格绿珂所说的“死亡并不比生活伤害我更多”来劝说自己,生活就是这般难,你就做个好样的,挺起胸来吧!这样坚强地面对高考让我觉得我不用“痛说革命家史”了,一般来说谈到18岁我
期刊
我有一位朋友,她喜欢养花,家里的阳台上、窗台上、客厅里摆满了各种盆花,而且大多是观叶植物,一盆盆生机盎然。只是,她从来不养切花,因为看不得鲜花凋零的模样。她说,好端端开在枝头上的鲜花却被人生生地摘了下来,成了断肢残臂。虽是用水供着,那生命之脉却已被切断,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一天天枯萎下去,直至成了残花败叶。可惜的是质本洁来难洁去,免不了落得个被人扔入垃圾箱,“零落成泥碾作尘”的下场。  其实,世界万物
期刊
上海市区为什么少见古塔,这就得研究一下塔的来历。塔,是随着佛教从印度传到中国的。印度最初造塔是为了埋葬佛的舍利和经卷,有着坟墓的意义。后来又发展为一种纪念性建筑。中国最早造的佛塔是河南白马寺塔,东汉水平11年,即公元68年。从汉末到隋初,经过南北朝400多年,佛教寺院发展很快,造塔风气大开,有人认为这是我国古塔产生的第一个高潮。唐代佛教兴盛,造塔自然也很多,可以说是第二个高潮。北宋、南宋,国力不如
期刊
离开一个不能离开的人  能获得什么样的重生  奈何不了缘份,命运总是答非所问  怎能爱得这样样说分就分  在这繁华多情的不夜城  多少梦庭院深深  把天真当做认真,耽误了多少青春  一个为爱承受悲剧的人又怎能潇洒地走,无怨也无恨在徐美静的歌声中,我听到了一个现代人对城市的失落,对爱情的无奈和失望,一种心的流浪和漂泊让我感动,他不会知道,有一个人在黑夜里,在徐美静的歌声里,用一天中最后残存的精神在想
期刊
对于基地组织在伊拉克的第一枚女人弹,除了她实施爆炸时女扮男妆外,人们对她知之甚少。2005年9月,美国扫荡叙利亚边境附近塔拉法镇之后两星期,她就穿了一袭白色长袍,头上缠了伊拉克沙漠城镇中阿拉伯男人的家常头巾。服饰掩盖了她的性别,使她走进了一个新兵聚集地,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服饰还隐蔽了缠于她腰部的炸弹。“真主接受姐妹们加入烈士行列。”一个和扎卡维组织有关的网址说。这枚女人弹为“她的信仰和荣誉”做辩
期刊
富婆失踪    纽约市东区65街20号是一幢石灰砌的大宅子,建于20世纪。为了辟邪祈福,主人修这房子的时候在门楣上方安了一尊石雕神像。神像脑袋上伸着一双翅膀,龇牙咧嘴的模样好像冲经过的人咆哮着什么。下面的铭文写道:神每天半夜出去喝酒作乐,黎明时分回来镇守宅院,保佑住在里面的人。  可是,1998年7月5日这天早上,神像却没能像铭文上写的那样尽到自己的责任。  这天是星期天,美国人刚休完国庆大假,6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