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的租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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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选择生活,选择工作,选择家庭,选择—本书。
  选择健康,选择起点,选择朋友,选择—本书。
  你选择你的未来,旅途,仕途,前途,宏图。
  我干嘛?我选择—本书。
  理由呢?没有理由。
  
  生活在校园里,有N多好处,其中之一便是读书方便。校园里自不用提了,单说校园外的那条小街,就因为依傍着大学,终日餐诗饮词,被熏染得极有文化,因此在街角接连开起了几家租书屋,虽然校园里一茬接一茬的新生来了,老生毕业,十几年的时光流逝了,但街角的那几家租书屋依然是“铁打的营盘”。静静地吞吐着那些爱读书的“流水兵”们。
  要承认自己是一个喜欢泡租书店的人,是需要很多勇气的,首先,在受母亲管制的青春期里,那几间租书屋,因为被视为“里面都是闲书,都是精神鸦片,读起来既浪费时间,又影响学习”,所以坚决不允许踏入。每当假期来临,母亲都会要求父亲将我领进学校的图书馆,去借大部头的中外名著读,但是从图书馆出来,我会向父亲要几块钱,偷跑进街角的租书店,租几本港台小说,然后夹进从图书馆借来的书中,抱回家,母亲很少察觉。
  其次,那几间租书屋,难见翰墨书香的清雅,都不大,书架靠墙立着。出租的书从墙角堆到天棚,屋里因为长期通风不好,混杂着旧书味、生活味的空气往往十分污浊,出租的书也不整洁,因为被无数只手借过,翻过。书脊发黑,书页卷起,摆在简陋的书架上,如一排排凋花败柳,迟暮之态让人不想去触碰。这样的租书屋,用亦舒的小说《莫失莫忘》中的话来形容就是——“她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过时、不健康、阳光下灰尘里的美,带点霉气的”难怪母亲会要阻止我出入其中。
  所以我知道,才高八斗的人学富五车,但租书店里的书一定不在那拉书的车上,但尽管如此,我偏偏就喜欢租书屋用霉气熏出的那种陈旧的气息,每次终于得机会站到书架前,我都像被一块温软的旧披风包裹住一般,身和心都放松下来,心底充溢着莫名的喜悦和期待。不知又将邂逅怎样一段缠绵的爱情故事?进租书店主要是奔言情小说去的,像三毛、琼瑶、亦舒、严沁、岑凯伦、姬小苔、席绢……这些言情小说大腕们的作品我几乎都读过,那些书,成为让我情窦初开的启蒙教材。
  看过电影《疯狂的代价》之后,我断定该片的编剧,后来被称为“中国第一编剧”的芦苇,在发迹之初,也是个爱泡租书屋的人。影片中哥哥批评弟弟看的书乱七八糟,然后他推荐:“《射雕英雄传》《无敌鸳鸯腿》都是好书。”我乐:这一定是爱租武侠小说的;当工商局的女干部批评‘青青书屋’里的书档次不高时,店主谢园答道:“你在我这儿看了一百多本书了吧?不还是一身正气,人这玩意,只要心里美。什么都不怕。”后来,这句话成为我出入租书屋的心理支柱。
  但有一次,我还是为自己站在租书店里而脸红了:那天租书时,意外发现登记书目的是一位陌生的大哥哥,店主阿姨在一旁笑着说:“这是我大儿子,在工大念研究生呢,假期来店里帮忙”,然后她指着我对他说:“这个小姑娘,可喜欢读书了,总来借书。”那一刻,我多希望自己手中拿的是《安娜·卡列尼娜》《罪与罚》,而不是《花龙戏凤》《我就是赖你,怎样?》……那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好意思再去那家租书屋了。
  租书屋所在的小街,也是有名的小吃一条街,当煎炒烹炸的香味飘窗而入,让看书的人分外饥肠辘辘,但朝父亲要的钱毕竟有限,所以在眼福和口福之间权衡,只能选择前者。诗人北岛也曾是小人书店的租书常客,他在《城门开》一书中写道:“在小吃店旁阅读。多少有点儿英雄主义色彩,等于抗拒各种威胁利诱,绝不做叛徒。”北岛认为:“读书与上学无关,那是另一码事:读——在校园以外,书——在课本以外,读书来自生命中某种神秘的动力,与现实利益无关。”我将这段话奉为圭臬。
  租书屋也是一处淘宝的好地方,只要有耐心,有眼光,总能发现宝物,钟小阳的《停车暂相问》、廖辉英的《红尘劫》、亦舒的《两个女人》、苏伟贞的《世间女子》这样的有故事、有文字,并且文字中有“乐音、嘈杂声、嗅觉和色彩”的好小说,我都是在租书屋里那一堆花花绿绿的言情小说间发现的。
  写《逃学为读书》的三毛,十一、二岁时。“当我发现‘建国书店’是一家租书店的时候,一向很听话的我,成了个最不讲理的孩子。我无止无休的缠住母亲要零钱。她偶尔给我钱,我就跑去书店借书”,从踏入租书店的那一刻起,三毛便“跌入这一道洪流里去,痴迷忘返”。
  因为老爸是开租书店的,所以少女时的苏伟贞白天黑夜泡在言情小说俊男美女情史里:“惦着这本想那本,被自己扰得魂不守舍,恨不得长出几对眼睛:旧的未看完,放学没进店门老远放出连珠炮:‘依达来了没有?严沁呢?’我爸则从棋盘或书页间回丢个卫生白眼:‘谁都没来,人在香港忙着呢!’”长大后,开始自己写小说的苏伟贞凭《红颜已老》声动台湾文坛,当有评者指出她小说中“情爱幻想具有通俗小说特质”,是“挪用精英文学形式探索流行小说的新可能”,苏伟贞笑着说:“哎呀!没得说的。我是租书店的女儿嘛!”
  但和苏伟贞一样。我也在租书屋里受到通俗阅读的启蒙,跟着小说里的人物打转,在至真至纯的情海中沉浮,乐而忘返。弗吉尼亚-伍尔夫曾说:“有时我想。天堂就是持续不断、毫无倦意的阅读”,在街角的租书屋里。我找到了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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