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里也正是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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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悉陈忠实老师逝世,我的心情是沉痛的。想不到花开正艳的时候,暮色就提前袭来,让我们进入追念他的长夜里。
  说起陈忠实老师,人们总是将他与小说相连。说起他的小说,人们总会说他的成名之作《白鹿原》。可很少有人知道,他也是一个诗歌爱好者,一个至今对诗歌深切关怀的作家。
  陈忠实老师生于陕西骊山之南,面临灞河,背靠白鹿原的西蒋村。十六岁时,他首次在报纸上发表诗歌。说实在的,最初的发表,给了陈忠实老师一种动力,一种信念。在他的办公室里,他深有感触地对我说,那个时代环境艰苦,他对文学的热忱和投入,非一般人所想象。多少年了,他对自己的诗歌,还记忆犹新,随口就给我念了一首,很有气势和诗意,极具社会理想、时代特色和进取精神。
  其实对我来说,最早读陈忠实老师的诗歌,是在高中的时候。《延河》杂志推出的一期诗专号上,恰好有我和他的作品。他是在路遥病逝后,以新诗的形式,来感慨人生的。他的小说《白鹿原》中,有多首诗歌,其中《七绝》,是朱先生登上华山顶峰,情不自禁时的吟诵,“踏破白云万千重,仰天池上水溶溶。横空大气排山去,砥柱人间是此峰”。这首诗歌,为小说主要人物的命运走向,构建小说的诗性精神,起到基调作用。
  我是从九十年代初期,开始写诗的,也是因为读到陈忠实老师的小说和诗歌,而喜欢上这位作家的。十五年前的冬天,陕西省作协在延安召开会员大会,我很想见到陈忠实老师,可他没有来,但会上安排我们看了他在一次文学会上的讲座实录。我坐在最前面,看着他那沧桑的容颜,动情的手势,老到的话语,我很受感动、教益和鼓舞。翌年夏天,我将一本散文集稿件交给太白文艺出版社,在等待出版的过程中,有次吃过下午饭,我和张文庭摸黑进入省作协的后院,正准备上楼,被门卫叫住了:“嗨!找谁呢?”急促的声音怔住了我的这个学生,他径着退了出去,我说:“没事的,我们是陕北作者,来看看作协,看看陈老师他们。”那人说:“没有,没有,不在这住……”
  《诗刊》社“春天送你一首诗”全国大型公益活动,是诗歌走向大众,实现“三贴近”的重要举措。多年来,活动在全国一百五十多个城市和地区举行。十一年前,该刊决定在神木设立分会场,这也是首次在陕西设立分会场。我请陈忠实老师担任本次活动的总顾问,他欣然答应了,并在他繁忙的工作和创作之余,写来一封热情洋溢的贺信,对《诗刊》这一品牌活动,给予高度评价。
  我将陈忠实老师给神木分会场写贺信的事,在电话中说给《诗刊》社负责此项活动的老师,没想到,他叫我赶快给传真过来。没多久,这封贺信就发在《诗刊·下半月刊》春天送你一首诗专号上。不会忘记,《诗刊》社“春天送你一首诗”在北京的启动仪式上,主持人说到陈忠实老师对活动的关切时,我是何等的兴奋和惊喜。
  神木分会场的活动,在《诗刊》社的重视下,在神木有关领导的支持下,取得了预期效应。《陕西日报》、陕西电视台等媒体予以报道。可提高我们办会层次,增强我们办会品位,扩大我们办会影响的陈忠实老师,因事没有来神木,我和主办方、参加单位感到很为遗憾。
  我的《情在高处》由太白文艺出版社推出。这部诗集花费了我十余年的心血,是我在诗创作方面的一个阶段性收获。我给陈忠实老师打电话,说我想来西安拜见他。他说近期特忙,但愿意见我。一天晚上,我和庞进老师相随去拜见。我送给陈忠实老师我的诗集,有我诗歌的《诗刊》,和以前我出版的散文集《和梦想一起长大》。
  好长时间,陈忠实老师在读我的作品,他抬起头来时,很高兴地说这诗集不错,是很漂亮的那种。他说我的诗歌和散文,为我的文学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并建议我进行小说创作。陈忠实老师的那次谆谆告诫,让我警醒,更加深了我从事文学的一种责任感、使命感和紧迫感。
  让我想不到的是,第二天下午,陈忠实老师给我打来电话,说他为我写好了一幅字,四尺整张的,叫他的司机给我送来。他将苏轼的《雪后北台书壁》中的句子写给我,“五更晓色来书幌,半夜寒声落画檐”。这诗的最后一句是,“试扫北台看马耳,未随埋没有双尖”。我看出他对我这个陕北作者的情意、肯定和期待。
  十年前的春天,陈忠实老师推介我加入中国作协。那年,《诗刊》社在京举行我诗集《情在高处》研讨会,陈忠实老师担任总顾问。他因在西安,接待中国作协党组书记金炳华和古巴作家代表团来访,而没有到京。但他还是为研讨会写来一封贺信,说我是极具艺术个性和创作实力的青年诗人,经过多年的历练,已形成了独特的诗歌风格和创作特色。
  我不会辜负陈忠实老师对我的栽培和期望,有一期《人民文学》发出我的诗歌,正好有他的散文。能在人生这特殊的客船上相遇一次,也算我们男人间的一种缘分,一种纪念,一种后学对先贤的感恩。
  八年前的夏天,陈忠实老师生病了,我和侄儿少龙去探望,他穿着一件淡蓝色的新衬衫,依然谈笑风生,显得精神多了。我送给他一本新近出版的诗集《矮下去的村庄》,他在翻动的过程中,说写诗是最难的,难琢磨,难把握,难表达,叫我再寻求新的突破,做一个爆破手,好好“进军”。这年秋天,我有幸考入北京电影学院进修。赶赴北京前,正在加紧建设“作家爱心书屋”,我请他题名,他积极支持,说马上寄给我。开学的日子迫近,我每天都要问门房的老苗,有没有我的快递。
  到北京后,我在电话里不止一次地问老苗,快递来了没有?老苗总令我失望,他说邮政上的人根本不负责任,估计没戏了。我终于鼓起勇气,给陈忠实老师打了一个电话,他说早在一月前就快递给你了,叫我再查问,实在找不到了,再给他回话。无奈,我又问老苗,老苗张大嗓门:“哎呀,没送来,邮政上的人,可是些孙子……”
  我只好再给陈忠实老师打电话,说估计是收不到了,希望能重写,我来西安取字,这样不会出差错。他写好后,给我打来电话。我坐着火车到了西安,正是日暮,走出站口,大雨如注,根本沒有任何地方可躲藏,我的衣服全湿了,路上的水淹没了我的鞋面,有点小风,感觉湿冷冷的。   见到陈忠实老师,天仿佛晴了,我的内心又温暖了起来,拿到他的字,心跳得更快了,想起这事的波折,一个成语涌现在我眼前:好事多磨。
  绕神木我返回北京,感到分外的疲惫,大同在我心中,是一个忧伤的词。每次火车到了大同,再换北京的火车,因为是过路车,基本就是无座,从那时起,我对“焦虑”这个词,感受得更深。
  从那阶段起,我准备出版一部诗集,叫《在北京醒来》。我深知这部诗集,对我意味着什么。《诗选刊》在“最新力作展示”栏目,推出我的两组新作,共十一首,附简介和照片,《诗刊》在“原创新作”栏目,推出一组,附简介。当时是春暖花开,我想这一定是一个文学的春天,我甚至在内心自我表扬:“梦野文学的春天,真正到来了。”
  陈忠实老师给我在诗集封底评论,挂号寄到北京电影学院,我亲自到收发室签字领到的,“在我的阅读记忆中,梦野的诗歌是独禀个性的声音。他是跃上诗坛的青年诗人,诗的品性和风采折射出逼人的光芒。”,读到这里,我想起一些生命的境遇,一远一近,一雨一晴,一悲一喜,我的感慨更多了起来。
  第二届柳青文学奖颁奖典礼举行,在这前夕,神木电视台的一个叫刘宇明的人,突然打来电话,说有我的一个快递,我问谁寄的,他说大名人陈忠实老师。我拿到时一看邮戳,已一年多了,随即拨通了邮政局长的电话,他说:“实在对不起,情况我知道了,你要没什么损失的话,那就算了……”他叹了一口气:“唉,这个单位是个烂摊子,我早上喝一碗杂碎,能接到三个举报电话,回去过问一下邮递员,脾气大得很,老子不干了……”典礼结束后,我和陈忠实老师在西安二府庄会面了,我告诉他,他寄往神木的快递,我收到了,但时隔一年有余。他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容。为我的电视片,他在受访时说:“梦野不是一般地吟咏土地,他是在这块土地上所展示出来的一个人的新的情感体验,包括思想。我觉得这是梦野最可赞赏的地方,也是作为一个诗人能够独立地行走诗坛,而不混同于另一个诗人的最可令人赞赏的一点。”
  《诗刊》社第二十七届青春诗会在上海举行,我有幸参加这一盛会。走前,我遵领导所嘱,请陈忠实老师为《神木报》副刊题名,系列活动结束后,我坐火车绕道西安,深秋的西安依然燥热,看到遒劲有力的“笔架山”三个字,我身生凉意,想到了很有历史感的神木,想到他拓宽了神木的文化疆域。
  四年前的夏天,中国作家协会创研部、鲁迅文学院等单位联合在京举行组诗《神木》暨诗集《在北京醒来》座谈会,陈忠实老师热烈祝贺,专家谈到“思想境界”、“艺术个性”、“创作特色”时,我感到他也好像在现场,不是远在天边,而是近在眼前。冬天里,西安传来福音,《在北京醒来》获得第三届柳青文学奖。
  诗歌是我生命的一种重要呼吸,在她面前,我一直是从容的、清醒的和感动的。这么多年,她给了我向善、向上和向美的心灵。诗歌上取得的这点成绩,我可以说有我个人的成分,但更重要的是天南地北的老师们给的,诗心不灭、提携后学的陈忠实老师给的。
  创作是生命的历险,像过悬崖峭壁。有幸认识陈忠实老师,让我文学的步子,没有踏空。从火热的生活里,在生命相依的“文学攀爬”中,他给了我一个强大的精神背景,让我在信仰般的坚守中,一次次向前,而且一次比一次有劲,一次比一次有趣。他是一位社会责任感很强的作家,也是一位文学使命感很强的作家,受他的感召和影响,青年作家们会在思考中生活,沉潜中创作,追求中传承。
  坐火车赶赴西安,参加陈忠实老师的告别仪式,旅途中,我写了一首诗《我有幸握过您的手》。
  天堂不知到底有多远?但一定是没有苦痛的,您将身体一点一点地搬离了我們。我们仿佛看见您弥散在空中,一点点飘远,想必那里同样有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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