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花,是父亲的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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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轻云淡的春天,父母亲卧室对面那株苍老的香椿树枝桠上已经绽出片片新绿,前面庭院里的桃花树上满枝花蕾争相吐芳,后宅花园里的花草更是满目绿意欣欣向荣,空气中弥散着淡淡青草香味。这是父亲快活的季节。他前后里外忙碌着给盆栽花卉换土、剪枝、施肥,为落地生长的花草围建竹篱笆、松土、杀虫。我们兄妹几个也在父亲的身前脚后喧闹着帮忙。
  转眼到了盛夏,父亲为他的盆栽花儿搭起凉棚。棚顶的上面铺着草席,在中午烈日暴晒之前盖上,到黄昏日落时分再卷起。每天清晨和傍晚,父亲都用洒水壶细心浇花,若由他人代劳则会反复叮咛:水要从叶片轻轻淋洒,水量要以泥土湿润为度等等。
  夏去秋来,随着气候变凉,父亲又愈来愈担心起他的花儿挨冻。夜晚,他将几盆名贵娇嫩的花儿搬进自己的卧室,说是夜凉花儿怕冻,白天重新搬出室外,说是需要阳光空气。花盆多而重,我们就帮着父亲里外来回折腾。搬动之时可得千万小心,即使只是碰掉了几片叶子,父亲也会心痛不已,更别说是花蕾了。
  寒冬腊月,父亲会叫人在自己的卧室朝南的窗户下沿,钉上一排木板架,将那些怕冷的热带小盆栽都放在上面,并隔三差五地少量浇水。每当那一道道和煦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户,映照在父亲和那些可爱的花儿身上,空气中便流淌着一种神圣的和谐与宁静。印象中的这幅美妙绝伦的油画似的景致,竟在不经意之间,深深镶嵌进了我的脑海里。
  对于花卉,我是外行。只知道父亲培植的花儿中,有月季、牡丹、菊花、茉莉花、鸡冠花、凤仙花、蔷薇花、仙人球掌、芭蕉、君子兰、水仙花和各式造型精美的盆景。
  在这些花草中,父亲对月季尤为倾情。月季花品种繁多,神态秀美,馨香四溢,且四季花开不断,故又称四季花,苏轼曾感叹此花:“花落花开无间断,春去春来不相关。”现今,国人多称月季为玫瑰,其实两者还是有区别的,那玫瑰花一年只开一度,而月季花则能从春季一直开到翌年冬初。
  那时候,每当觅得一盆妙品月季,父亲便会久久站立在花旁仔细地品赏,并拿着放大镜照看其形态色彩,口中还念叨着月季的名字,脸上流露出孩子般的天真笑容,刹那间那身子也轻灵了许多。还记得父亲栽种的月季里,有橙色鲜明的“明星”,黄花红晕的“和平”,嫩红花色的“乐园”,白底红边、花色越开越红的“天天看”,以及那淡黄底色、花瓣嫣红卷角的“十全十美”。
  当时,我好生奇怪父亲爱花的癖好。因为那些柔弱娇嫩的花儿,实在难以与性格刚毅的父亲联系在一起。在我看来,似乎多愁善感之人方能与花结缘。后来看到电影《秋翁遇仙记》,又读到明人冯梦龙的《醒世恒言》,才有了深层理解。《醒世恒言》第四卷“灌园叟晚逢仙女”这样描述秋翁:
  “每日清晨起来,扫净花底落叶,汲水逐一灌溉。到晚上又浇一番。若有一花将开,不胜欢跃。平昔最恨的是攀枝折朵……倘有不达时务的,捉空摘了一花一蕊,那老儿便要面红耳赤,大发猴急。下次就打骂他,也不容进去看了。后来人都晓得了他的性子,就一叶儿也不敢摘动。”
  顿时醒悟,这惜花如命的秋翁不正是活脱脱的父亲吗?书中花开花落,秋翁历经磨难,及至故事结局,看到秋翁随着司花仙女“带了花木,一齐冉冉升起,向南而去”之时,不觉心中大感欣慰。
  冥冥之中,我看到父亲和他的花儿们一起冉冉飞往极乐世界……
  近年的科学实验发现,生命体的周围有一种宇宙能量,由于这是一种各界生命都有的能量,所以不同的生命物体之间可以互相感知。科学家们观测到植物也有感情,当你为它们除虫或授粉时,会有欣慰快乐的反应;当你当面砍伐它们的同类时,就有恐惧痛苦的反应。人与植物不仅能够交流,还能在图表上记录这种交流。
  我相信此说,相信一切有生命的物质都有意识,不同层次的生命体可以在冥冥之中交流情感。
  人类的需要,最重要的是安全、是依赖和爱。那么,小小的花儿呢?
  


  其实,花儿更需要宠爱。不给它些甜蜜,怎能开得艳丽?当日父亲疼爱它们的时候,花儿肯定感受到父亲的呵护而快乐;而幸福中的花儿,又何尝不会反馈丝丝欣喜之情而使父亲更加欢悦呢?
  貌似严厉的父亲,骨子里却是柔情如水。他将自己沉潜在小小的花儿中,细细品尝那份生命的乐趣,这是由善良和智慧凝聚而成的圆融,是一般人最容易忽视而失去的人生小趣味。人生的大趣味,恰是这些小趣味的累积。使生命充实的,唯有那份流动在灵魂深处的爱。
  三毛说:“痴是后天来的甘心领悟”。父亲对生命的领悟,使他对花草倾注了全部的痴爱。
  父亲没有留下临终嘱咐,但是,他与花儿的这些镜头,已经足以让孤独的我咀嚼回味。
  古人诗云:“寻常窗前月,有梅便不同。”
  老家古朴院落里的月色花香,是我心里一道永不磨灭的美丽风景。
  曾拜谒鲁迅《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描述过的后宅院,没有见到鲁迅笔下那些“碧绿的菜畦”“高大的皂荚树”和“紫红的桑椹”,却由此知道了我家的后花园原来比鲁迅家的还要宽敞幽静。
  美总是短暂的。
  那些曾经姹紫嫣红的花儿,曾经拥有的幸福,都在慢慢地消失、悄然地隐去,恰似稍纵即逝的烟云。那些曾经以为是重要的事情,如今在脑海中变得云雾迷漫轻如鸿毛。
  然而,老屋窄窄的走廊,月光溶溶下的绿荫,花棚旁的藤椅小凳,以及夏夜蟋蟀的鸣叫声和空气中花香的气味,却总是那样清晰地回旋盘桓在记忆的深处,使我感动不已。
  午夜梦回,刚刚走出梦乡的我,总是分辨不清现实与梦幻。朦胧混沌之时,那花儿与父亲竟是如此完美地重叠融合在一起。抚今追昔,心里飘浮起一种难以理喻的伤感,不禁热泪滚落。
  淡淡的人生,宛如随风而去的一缕青烟。或许,正因为它是淡淡的,我们才应该细细去品味,才会去珍惜那看似漫长,其实十分短暂的人生。
  我的灵魂仿佛行走在昏黄的夕阳里,四野无人,只觉得那斜斜的残阳,正在惶急地消退下去。天地之间,偶尔有归林之鸟聒噪几声,再听不到别的声音。
  在这人声俱寂的夜晚,人们熟睡的时分,另一个神秘的世界却苏醒了过来。
  我仰望寂寥的星空,依稀听见了那遥远的来自天堂的父亲和花儿们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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