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别惹我
　　
　　我干嘛要喜欢小虫,我也不知道,也许只是因为他在“水晶城”里对“冰雪”说,我们是一对最般配的老头老太太。我说我50了。他说,正好,我比你大10岁,来段黄昏恋怎么样﹖我说,你别臭美了,我有陈北。
　　是的,我有陈北,那个冰城长大的孩子。在大学古堡般的图书馆里,不动声色地将面包放在我的书本上,然后为了爱情和money,远赴新西兰留学和打工的纯情男孩。我有什么理由不爱他。
　　情人节那天,我寂寞。我对“小虫”说你干嘛起个这么小气的名字。他说,我就是虫子,胆怯、狂妄,你最好别惹我。讨厌,我最讨厌别人给我下马威。我连击了两下小虫放出一掌“降虫十八掌”,打得他两眼冒金星。过了足约两分钟,他才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回了我一句:“哥们儿,你太狠了点,什么来路。”
　　“本小姐今日心情不爽,想找人过招。”
　　“别以小姐自居,我见多了。”
　　小虫不相信我是女孩,因为常有些捣蛋鬼起个温柔、好听的女孩名字到聊天室捉弄人。尤其是我一上来就“出掌”,根本没有女孩子的温柔样。
　　当哥们儿就哥们儿吧,只要有人和我聊天就行。我们大谈起美食,能想起的土特产写满了一屏,搞得其他网友非常不满,以为两个开餐馆的上来卖广告呢。小虫是个会讨女孩欢心的高手,他会用符号加字母打出一串可笑的动作,我在他的幽默诙谐中心情也明亮、轻松起来。
　　闹了一个小时,小虫忽然说:“你真是哥们儿﹖”
　　“不信你就打电话过来。”
　　当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成熟男人的声音时,我的心随着他那一声温柔地问候跳了起来。小虫的言语中掩饰不住证实了我是女孩子的意外和惊喜。
　　小虫说我叫魏翔。我说管你叫什么,我就叫你小虫。
　　
　　 我有羊毛地毯
　　收到陈北从新西兰寄来的羊毛地毯是6月。我爱羊毛地毯,但6月里看见它却心生不快。我说陈北你怎么了,大夏天寄羊毛地毯过来。陈北傻笑,忘了时差,我们好像分开有一年,暖暖你的心,怕你把我忘了。我笑,心里有点酸。亲亲,我是你的,我说。
　　公司的老总安排我去小虫的城市出差,我带着破解神秘感的冲动打电话约小虫出来见面。
　　小虫请我在蒙地卡罗吃西餐,虽然彼此从未谋面,但却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了对方。为什么﹖事后我一直想不通。小虫比我想像的还要成熟,一袭深蓝色衬衫被他穿得一丝不苟。
　　小虫带着黎明般的笑容递给我一本书,安妮宝贝的《告别薇安》,“你上次说你没下载成功,我就干脆买下来,看书比看电脑轻松。”小虫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怎么就知道一定会见到我。”餐巾纸被我一条条地撕破。
　　“就为你打我那两掌,你不来我就去你那儿,计划好了。”
　　“可我有羊毛地毯。”我开始莫名地抵抗。
　　不知他是没听见还是听不懂,自顾自地说:“想不想用两小时换35年﹖”
　　我大笑起来,好好,我说小虫你太精了,原来是找了个免费听众。小虫的眼睛在黑夜里发亮,他的语速轻缓而流畅。
　　属于他的年代的生活、爱情和思维方式是什么﹖顺从,品学兼优﹖我听得有些糊涂,可在他的笑容里却能感受着他一划而过的忧伤。
　　午夜的钟声响过,我忽然想起刚看过的电影《一见钟情》,一对男女第一次见面时就爱上了对方的浪漫爱情故事。我脸红了。
　　分手的时候,小虫猛然拉住我的手说:“冰雪,我喜欢你。”
　　可我在心里重复,我有羊毛地毯。
　　
　　擤鼻,快流成长河了
　　
　　羊毛地毯在我出差回来后的第二天来了电话,他欣喜地告诉我即将拿到硕士毕业证,还存了一笔不少的money。嗨,端盘子送外卖的积累,真不容易。他说,我保证明年的情人节不会让你一个人过。
　　是吗﹖好啊。今年的情人节我是一个人过得吗﹖好像不是,我有了小虫。
　　你病了吗﹖
　　没有,别乱猜。我在这很好,收线吧,挣点钱不容易,等你回来。挂了电话,心里被另一种情绪萦绕着挥之不去。
　　小虫隔三差五来看我,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不远。我发现有车的人真好,来去自由。还可以泡在车里听一夜的音乐,接吻、拥抱。小虫一定是抓住了我贪吃的弱点,奇怪的是这么能吃的我却一直那么瘦,小虫心疼,带我吃遍各国美食。吃人家的嘴软,我理亏可我却很乱。莫名其妙哭的时候,小虫不像羊毛地毯那般束手无策,他拿出一块小镜子对我照,皱纹可是不留情的,瞧瞧,仙女变丑妇了。我打他,敢说我难看。
　　小虫拿出纸巾捂在我的鼻子上。擤吧,大声点别不好意思,快流成长河了。
　　我越来越依恋小虫,他成熟,善解人意,如父、如兄,女人最容易在这样的男人面前迷失。哪像陈北,单纯、冲动,还有些固执。我开始质疑自己的情感取向,难道和小虫的两个月竟胜过我与陈北5年的爱情﹖
　　


　　聪明的男人
　　
　　陈北像外星人般突然降落那天,小虫才刚离开两小时。我按惯例正在网上与小虫打闹,陈北温柔地从背后抱着我时,我还以为自己在梦境里,呆了足有一分钟,我才又哭又笑地扑到陈北的怀里。
　　怎么突然回来啦﹖我把头埋在陈北的胳臂里不敢看他。
　　想你
　　飞机票不要钱呀﹖
　　5折呢,便宜。我有实力陈北什么时候学会了幽默﹖
　　我扮了个不可爱的鬼脸,有点傻气。
　　陈北热烈拥抱我,我却探出头,电脑屏幕有张焦急的脸符。小虫急了
　　我轻轻推开陈北,打出一行字,羊毛地毯回来了,改天再叙。之后匆忙下了线。我可以想像出小虫满脸的落寞和失望。
　　陈北满脸深情地掏出一个心型盒子,我不能再放任你,我们结婚。
　　我低估了陈北,他其实一直是聪明的孩子。小虫也是聪明的,只有我傻,我糊里糊涂地挣扎在两个男人的世界里不能自拔。
　　
　　算了吧,小虫
　　
　　我没在陈北的宾馆里过夜,我说陈北给我点时间适应,我们分开太久了,我有点不习惯。陈北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冰雪,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忍受,你别离开我。
　　乖,你累了要好好休息。我心里竟然划过一阵酸楚。
　　我知道我是陈北的新娘,我一直等着和他的婚礼,可我竟无法回避小虫的存在。
　　晚上回家,收到小虫的伊妹儿。
　　“冰雪,如果一切可以重新来过,我愿意一无所有只要有你。”什么叫一切重新来过﹖他的家庭、他的儿子、他的事业,这一切重新来过,他还有什么﹖骗人不眨眼的家伙。我泪流满面扑倒在电脑桌前。
　　偷空跑出去见躲在水边吧中的小虫,他满脸忧伤伸手拨弄我的头发。我再一次止不住的泪流满面。
　　又想变丑是不是,小虫说我,随后掏出一盒寿司和三文鱼递给我。
　　想收买我。寿司一直是我的伤心解药,小虫摸透了我。等我吧,冰雪,我能处理好一切。这个外表刚强却需要我来平衡他曾有的感情创伤的脆弱男人对我说。
　　我盯着小虫,直看到他用纸巾蒙住我的眼睛。我说,算了吧,小虫你若不是现在的你,我就不会喜欢你。
　　小虫越过桌面吻我,很咸。
　　
　　KICK出门,我怕谁﹖
　　
　　南方的8月酷热难奈,而我的思绪也混乱得理不出头绪来。陈北说我去杭州旅游,你好好静一静。无论你作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不会怪你。
　　我联络小虫,可他却像在空气中蒸发了一般,ICQ、手机全都联系不上。我的情绪坏到极点。当晚,冰雪到“水晶城”中捣乱,打了满屏的星和乱七八糟的语言,冰雪对谁都说爱情,乱打KISS。放纵太过瘾了,冰雪大笑出声来。可惜没过片刻,遭来管理员的痛斥,KICK出门。
　　那又怎么样﹖我怕谁﹖冰雪横冲直撞地来到BBS,勇敢地把与羊毛地毯和小虫的爱情贴了上去,之后昏昏入睡。
　　意外的是第二天就收到了很多网友的来信和很多贴在BBS上的留言。有责备、有关心,也有不理解的。其中一个网友说:你和小虫爱过就算了,何必那么认真。还有人写:若选择小虫,把羊毛地毯介绍给我怎么样。既然小虫是大款,等他也无妨,反正你年轻,耗得起。等等。我“啪”地一声关上电脑,任凭它在始料未及中发生一阵唏里哗啦的声音。一片漆黑,我将海里的10桶水倒在泪腺里。
　　找到了北,我是你的新娘
　　后来才知道,那天小虫换了名字躲在角落中看我发疯,之后就决定放弃,因为他真的不忍看到我这么痛苦。爱是什么,难道竟是彼此折磨和无止境的等待。他说他问自己能给我什么﹖之后就打了自己一巴掌。
　　再见小虫是在3个月后的一封伊妹儿上,当我从邮箱中看到的名字时,心里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亲爱的冰雪,原谅我的胆怯和懦弱。网络到现实的距离并不遥远,而从现实到现实才真的是遥不可及,原谅我对你的爱,祝你永远幸福,快乐
　　陈北坐在羊毛地毯上看杂志,是几月了,11月挺冷,羊毛地毯派上了用场。我敲出冰雪与小虫的每一次谈话记录,我说,陈北一起来看,算是告别,之后全部delete掉。
　　在未收到小虫这封信之前,在我心里仍留着对小虫那份无法把握住的爱的幻想,尽管我已答应作陈北的新娘,但曾有的那段恋情却在黑暗中窥视着我。我承认自己不是传统到从一而终的女孩,骨子里那种不安分的浪漫和对现实生活的依赖使我迷失了自己。其实,小虫又何尝不是与现实挣扎又无力摆脱的人呢?
　　今天,我彻底将自己暴露给陈北,像洪水退去后的山庄,天地辽阔而透明。蓦然发现,30岁的陈北也开始成熟起来,也会拿出我爱吃的寿司和三文鱼。原来极品成熟男人也是被女人和爱情磨练出来的。我今天才算有点明白。
　　我对陈北说,我会尝试再做回天地间那个安然而晴朗的女孩。
　　陈北握住了我的手,将我揽在怀里。
　　(《女性月刊》2000年第12期 李 红 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