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政从商的酸甜苦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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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远志/口述 刘芳/整理
  我的大半生是随着时代巨变而探索变化的。父母是他们那代人里的高级知识分子,又是老革命干部,他们的文化修养、政治意识、行事作风都给我潜移默化的影响,而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中,也使我能接触到一些普通家庭难以触及的资源和信息。
  我的大爷爷是国民党高级将领,杨虎城身边的少将,其实是中共西北特别支部的地下党员,隐蔽战线的信息一南没有公开,所以我的家人经常受到“军阀后代”的历史问题牵连。直到1980年我在抗大毕业的姑姑找到邓颖超出了证明,这段档案才随之公开。
  父亲从小被过继给大爷爷,15岁在汉中上中学时开始革命启蒙,上世纪40年代就读于迁到重庆的复旦大学英文系和新闻系,并参加了共产党地下党外围组织新青社。解放初期他到了上海在《解放日报》工作。母亲也是复旦新闻系毕业,后在上海《新闻日报》工作。1956年他们一起调到北京新华社总社。
  我是1951年在上海出生的,5岁时跟家人一起来到北京。父亲很快被派到中东分社驻外,在黎巴嫩、叙利亚做首席记者。
  我从小生活在新华社黄亭子大院里,北边是玉渊潭,南边是莲花池,天天跟小伙伴一道撒欢儿。那时候北京就是个水乡,湿地很多,随便挖点泥鳅用鞋带绑好,一会儿工夫就能钓上二三十只青蛙来。
  我就近读了小学、中学,同学们除新华社子弟外,还有附近的空军司令部、海军司令部、有色冶金设计院的孩子。干部子弟受家庭熏陶,从小关心国家大事,爱读《红旗飘飘》《星火燎原》,坐一块儿时经常如数家珍地把各自知道的党史,军史的各段故事、新闻大侃一遍。
  上山下乡运动开始后,我在1968年底去了山西省汾阳县杏花村公社小相大队。1971年5月,党中央、国务院发出84号文件,决定重新组建中共吕梁地委,在干部配备上,抽调了少部分插队知青。当时我是吕梁地区上山下乡知青先进代表,就被选入地委工作,一干就是八年。刚去时我在地区农业局,后在地委农村政治部,主要对集体经济的计划、生产、劳动管理和收益分配等方面进行调研和指导。
  那时农业劳动都实行大寨式的评工计分,还经常无偿调动劳动力进行水利建设等,根本无法调动农民积极性。浮夸风依然严重,1970年汾阳大丰收,全县亩产330多公斤,但是为了达到当时的《全国农业发展纲要》一亩产400公斤叫“上《纲要》”,达到500公斤叫“跨黄河”,达到800公斤叫“过长江”一按照亩产400多公斤上报,结果全县都饿肚子。
  在地委工作后期我做了当时地委书记王铭三的秘书,他是抗战初期参加革命的老干部,理论政策水平很高,党性强,作风好,对我的教育影响非常大。在王书记病重即将去世前,我征得他同意临时决定参加当年的高考,考上了安徽省淮北煤炭师范学院。
  1979年9月14日,这是我人生中戏剧性的一天。这天我接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也接到入党转正通知,同时还收到山西省委组织部要我去省宣传部的调令。当时宣传部、组织部是最热门的部门,不少领导同事都劝我继续从政,但当时一个新的时代展现在跟前,吕梁已显闭塞,还是要补上知识课,打开眼界。于是我去了安徽上学。
  毕业后,我被分配到煤炭部老干部局做党史资料征集工作,曾经被内定为司局长候选人,一年后调到部政策研究室。这段经历让我一方面受到中央国家机关正规化管理和工作的训练,但同时对许多形式主义产生了看法。记得1984年整党,约半年每天上班开会,搞批评与自我批评,但是结束后一切照样没改进。后来开全国煤炭工作会议,报告由底下班子写好,全国各省煤炭厅和90多个矿务局都去北戴河一开20天会,回去各局矿又开半个月会。这种工作效率有何意义?
  
  
  1987年,中共中央作出政治体制改革的决定,经济改革的大潮已先行而动,我打算凭自己的能力下海闯荡。1988年9月,我离开煤炭部到了刚成立的中国华阳金融租赁有限公司。此前,政研室主任找我谈了13次话,副主任谈了8次挽留我,朋友们也觉得我疯了。现在回想,当时如果不那么坚决撇清,走官商路线逐步过渡,也许更好。
  我在华阳金融租赁公司从总部到分支机构整整工作12年,酸甜苦辣,喝够了海水。那时信托业、融资租赁业一度片面追求高回报率,业务不规范,导致不良资产越来越多。
  华阳金融租赁公司终于在2000年宣告破产。所幸在此期間,我有机会试了一把身手。1993年我在广西北海开办华阳租赁的金融分支机构和实业开发公司,后来在深圳、武汉、重庆、海南等地都有分公司和项目,房地产、旅游,一层层铺开。
  北海最火的时候,连房地产的蓝线图都有人炒。我认识的一个人就靠炒蓝线图发财,几个月赚了1000多万元。那时候一到过年,到银行取钱都直接拿报纸包着走,百元大钞没有了,五块的也行,一捆捆直接来。但是这些炒房的人赚钱快,出手也快,北海迅速形成经济泡沫。而我却打算长期开发建设北海,结果资金被套牢。
  1995年,人民银行总行裁撤了包括我的机构在内的全国200多家未经总行批准的非银行金融机构的分支机构,我的资金链断了。压力之下曾经设法融资,却反被别人骗走了钱。之后我把问题交出来接受总公司审查,反省自己造成的损失,也检讨问题和弱点,教训良多。
  我开始根据自己的优缺点来设计自己,明白了单打独斗绝不可行。我的优势在于相对熟悉政坛思维和火候,做我们所谓的“政治经济学”方面的业务;另外我有一定能力做资源整合,太小的反而做不来,应该着眼于国际化的、大规模的资源交叉和能源技术开发上。
  2002年以后我陆续做过医疗器材、电信方面的生意,2006年参与创立了一家国际能源科学研究院。目前我的计划是,增加资金积累,做一两个新能源资源类项目。等达到一定经济实力后,做点高兴的事,比如为佛教和慈善做一些事情。
  我们这代人其实更看重探索过程,但现在的人往往只看结果。所以我希望取得更多结果,让那些与我经历相仿的人在我身上得到一个验证,看到弃政从商这样一个探索是行得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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