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在无知的青春中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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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2013年1月20日
  地点:广州番禺,某高校外餐厅
  人物:简华
  职業:大一学生
  简华将我们约谈的地点定在他们校外的一家快餐店,我到的时候,一个短发大眼睛的女孩儿从临窗的位子上站起来招手。阳光打在她格子布的外套上,那份明媚的青春,搭配俏丽的五官,真是赏心悦目。
  我的爸爸妈妈,在我入学不久后就离婚了。
  得到这个消息,是今年元旦。学校放了几天假,我归心似箭地打包回家,一下火车,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只有妈妈一个人来接站,几个月不见,她消瘦了好多。虽然强打精神说笑,可眼角眉梢,总有掩饰不住的伤感。
  刚开始,我还没在意,等回到家,才赫然发现,家里原先属于爸爸的所有东西都不见了。床头柜的抽屉里,我发现了妈妈和爸爸的离婚证。
  事已至此,妈妈对我不再隐瞒。原来离婚的念头早就有了'只是因为怕耽误我学习,所以两个人才约定,等我考上大学再正式办手续。
  呆若木鸡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灯影里骤然老去十岁的妈妈,我的眼泪下来了,
  关于和爸爸的分开,妈妈的解释是:“我们性格不合,很多问题上观念完全不一致,勉强凑在一起只能给彼此增加痛苦。”
  我流着泪摇头,小时候的记忆中,爸爸妈妈很恩爱也很甜蜜。那些不和谐的音符,应该是从我读初中时开始的。每次争吵的主题几乎都是我,爸爸崇尚给孩子一个宽松自由的环境,妈妈却坚持认为,要想有更好的未来,必须有非常好的成绩。
  我那时候小,没有多少自制力,爸爸的观点无疑为我找到了一个偷懒的理由。于是,我常常和爸爸统一战线对付妈妈。可是,妈妈总是那么强大,只要她决定的事,必须坚持到底。
  那时,我所在的学校偷偷分设了重点班和普通班。我的成绩只在中游,如果单纯按照分数来划分,绝对进不了重焦班。
  妈妈为此很着急,多方找关系打点。等进了重点班,在父母的争吵中才知道,为了我,妈妈将家里仅有的两万元积蓄全拿了出来。
  爸爸也不是心疼钱,他是担心我承受太大的压力。事实也确实如他想的那么悲催,进了重点班后,因为班上都是学习尖子,我对自己更没有信心了,成绩一落千丈。
  为这个事儿他们没少吵架,妈妈指责爸爸不负责任,爸爸则批评妈妈急功近利。夹在他们中间,我烦不胜烦。
  回忆起往事,简华眉头微微蹙起来,眼神黯淡失落,似有说不出的忧郁。
  苦挨时光,好不容易熬到初中毕業,爸爸妈妈再次爆发激烈的争执。
  爸爸坚持让我上离家近的一所普通高中,妈妈的观点却是,必须上区里最好的重点高中。而我的成绩又超不给力,为了进重点高中,妈妈又开始使出过去的老桥段,四处托关系送礼。
  爸爸气不过,索性将自己的工资卡揣进兜里,他想在经济上牵制妈妈。谁想,妈妈一点都不妥协,家里的积蓄不够,她就从朋友那里借了两万元。
  知道真相后的爸爸简直气疯了,那天,他第一次和妈妈动了手。妈妈的额角被爸爸扔过来的茶杯擦破了,看着鲜血一滴滴从她脸上淌下来,我恐惧又委屈,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
  家里战火频仍,开学后,我主动要求住校。这个想法立即遭到了妈妈的反对,她担心学校的伙食太差,更担心我的成绩跟不上。在没有知会我和爸爸的情况下,高一开学不久,妈妈替我请了家教。
  高中距离我家有好远的路程,每天下了晚自习,我总会看见妈妈疲倦地靠在电动自行车上等我的身影。她不放心我的安全,坚持亲自接送。
  这份关心按说我应该感动,可那时我太小了,对于妈妈的付出,不但没有感激,相反还觉得枷锁般的桎梏。
  高二的时候,有那么一段时间,妈妈身体不好,对我的管理放松下来。我好不惬意,甚至有了那样的念头——如果妈妈一直身体不好该多好!可惜,很快的,妈妈康复了,我的压力又来了。
  那时,我在学校有一个比较好的朋友,是我的同桌。她的父母刚刚离异,两个人各忙各的,谁都无暇顾及她。
  我非常羡慕同桌的状态,看着她成天东游西逛,没来由地产生了一个念头:如果我的爸妈也离婚了,是不是他们就自顾不暇,没时间管我了?
  同桌听了我的话,很不以为然:“想你爸妈离婚还不容易,他们那么爱吵架,你再多从中挑拨离间,一切都应该没问题的。”
  我当下醍醐灌顶。确实,爸妈感情不咋的,平素过日子还好,但凡牵涉到我的学习,两个人总吵得脸红脖子粗。
  为了达到离间爸妈感情的目的,我借口自己老做噩梦,让妈妈搬到我的卧室来陪伴。对此,妈妈没有任何犹疑,立刻答应下来。
  本来她和爸爸就没有太多交流,自从与我搬到一个房间,他们两个更是有点形同陌路了。我为此暗自窃喜了好一段时间,后来却发现,即便已经分居,他们还到不了离婚的地步。
  为了激化妈妈和爸爸的矛盾,当着妈妈的面,我总是刻意贬低指责爸爸,甚至还偷偷告诉妈妈,爸爸藏了多少私房钱,以及他对我抱怨妈妈的那些话。
  听了那些话,妈妈很气愤,看着她怒火攻心的样子,我心里那个微妙的希望渐渐长大。
  至于爸爸那里,他本来就对妈妈一肚子不满,我只要稍微八卦一下妈妈的老土和固执,立刻就能得到他的共鸣。
  经我一手操办,爸妈之间本就疏离的关系愈发冷漠。到我上高三时,虽然还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但他们之间基本形同路人了。
  这时,偶然一个机会,我在爸爸的电脑上发现了他的秘密。他的Q忘记关掉,我看到一个名叫“魅力女人”的网友给他留言:见面好几天了,我心中一直闪现着你高大的身影。
  爸爸网恋了!这个发现让我愕然又惊喜,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但我还是添油加醋地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妈妈。
  他们之间立刻展开了如火如荼的家庭大战。自顾不暇的妈妈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关注我了,为了抓到爸爸出轨的证据,她使出浑身解数和爸爸死磕到底。   虽然他们没有离婚,但我终于捞到梦寐以求的轻松和自由,和同桌频频流连于网吧和校外的游乐场所。
  高三期中考试,我的成绩一下子下降了十几名,由原来的中等生沦为下等生。成绩发布后,老师给妈妈打了一个电话。
  那一晚,家里难得的安静。妈妈抱着我嚎啕大哭:“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考不上大学可怎么办?”爸爸坐在我们身后的沙发上,一言不发,我的成绩也让他惊醒了。
  那天之后,爸妈再也没有吵过架,他们开始齐心协力抓我的学习,苦逼的日子又开始了。
  故事讲到这里,简华的电话响了,她极迅速地接听了,还跑到外面说了很久才回来。回来后,简华神情黯然地告诉我,电话是爸爸打来的。她本想撮合他和妈妈复婚,却被爸爸拒绝了。
  现在想来,能上这所学校,还真得益于爸妈最后这段时间的严格管理,否则,我真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是怎样的境地。
  其实,收到录取通知书不久,我就开始后悔了。那么多同学都考入了名牌院校,我懊悔自己那些虚掷的时光,同时也体谅到妈妈的严厉完全是为我好。
  离开家的前夕,躺在床上抱着妈妈的胳膊,一想到从此这张床上就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我突然好心疼。
  也就在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当初犯下了多么愚蠢的错误。
  为了弥补我的过失,开学前那段时间,我总是尽力将爸妈拉在一起。在我的坚持下,妈妈搬回了阔别两年的主卧,爸爸也不那么频繁上网聊天了。到我开学时,他们两个还一起送我到学校。
  只以为他们已经和好如初了,谁知,悲剧还是发生了。
  知道爸妈离婚的消息后,我多次在噩梦中惊醒。虽然他们都不承认婚姻的解体和我有关,但我知道自己曾做过什么。
  爸妈分居、彼此猜忌,所有这些都来自于我愚蠢的离间。除此之外,还因为我的学习产生的不可调和的矛盾。试想,如果我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爸爸妈妈又怎么会有今天?
  所以,归根结底,我才是破坏爸妈感情的罪魁祸首。是我的不争气扭曲改变了他们原本恩爱的关系。
  而这一切,当我完全醒悟,已经来不及了。
  简华的故事讲完了,我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据资料统计,2012年高考过后,一股中年离婚潮在各地涌现。高考和离婚究竟有何关系,简华的经历在一定程度上也算给出了答案。
  原本和睦的夫妻关系,因为对孩子的教育问题破裂,这其中孰对孰错,没有正解,唯一有正解的是:父母用情感的牺牲为子女的未来埋单,不仅给孩子内心造成阴影,也给父母自己的人生酿成了悲剧。
  而这一切问题的真正罪魁祸首,不是孩子,也不是家长,而是家庭的隐形杀手——应试教育。在追求高学历高分数的氛围笼罩下,父母和子女互相倾轧、疲惫前行,一路遗失了属于家庭本该有的温情。这个问题,是时候引起我们的反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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