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抑郁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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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北京某高校文科硕士,女生。写下此文时,距离首次服药已经过去了270天,状态基本稳定,感觉就是,活下来了。抑郁症确诊的9个月来,我养成了讲故事的习惯。我的故事,有着痛苦的底色,也在挣扎中看到了一点亮色。也许有人需要这样一点点亮色的鼓励,我决定说出我的故事。
  我把时间花在了这些被迫去做的事上,不仅不快乐,还耽误了学习,从小成绩优异的我看到自己全系倒数的排名后,前所未有的落差、焦虑、自卑、怀疑、低落、烦躁这大概是我首次进入抑郁状态。
  我二十年来一直想从我妈妈那里听到却没能听到的话,却从她那里听到了。她说:“孩子,你不容易啊!”听到这一句,我感觉内心的铜墙铁壁,裂了一道缝,透进了光。
  我想说给每一位见到这篇文章也曾和我一样痛苦的朋友,要给未来,给自己,留一点点信任和希望。

一度崩溃


  高考前从未出现过睡眠问题的我,高考两个晚上失眠到一分钟也没睡着,却仍然精神抖擞地考完了。虽然考出了理想的分数,去了南方一所985高校,但我的睡眠就此毁了。
  我的大一极度不顺。从小埋头苦学的我,一上大学就遇到了只玩社团不学习的学长学姐,他们神采飞扬地向我游说社团的好,这让我心生向往。于是我不听辅导员和学科老师的劝阻,为了参加社团而参加社团。然而社团面试非常不顺,想去的全都没进去,为了有社团混,勉强挤进了几个自己并不喜欢的集体。接下来就是被迫开会、被迫聚餐、被迫熬夜、被迫强颜欢笑的日子。我把时间花在了这些被迫而做的事上,不仅不快乐,还耽误了学习,从小成绩优异的我看到自己全系倒数的排名后,前所未有的落差、焦虑、自卑、怀疑、低落、烦躁这大概是我首次进入抑郁状态。
  加上水土不服、口味不适、减肥节食、睡眠不好,大一下学期,我开始出现抑郁的躯体症状。有一天我好好地上着课,突然觉得眼皮沉重、头晕眼花、恶心,好像有人死死摁着我的胃,并在我胸口打了一拳以后掐住了我的脖子还好我没晕过去,那种濒死感很快就过去了。下课我直奔校医室,校医只是说我植物神经功能紊乱,开了谷维素就让我走了。
  经历过以上种种之后,当时我只是觉得生活太不顺心,想过就医,却因为不想吃药,最后没去。焦虑烦躁低落的状态在大二达到巅峰,我开始放飞自我,不管不顾,开心万岁,于是体重升到历史最高。大三全力准备考研,又加上课业过于紧张,状态反而基本稳定,一度我以为自愈了。
  虽然大二大三在学业上死追猛赶,我还是因一名之差与保研失之交臂。我的情绪突然降低,压力陡然增大,只好预约了学校的心理咨询。咨询师鼓励我感受、观察同时释放自己的情绪。在那里,我第一次知道仅仅数自己的呼吸就是有用的,第一次知道焦虑害怕的时候可以不用抗拒,第一次知道有人可以这么安静地只听我说而不批评我。备战考研后期,遭遇的家庭变化严重影响了我的状态,我第一次跟咨询师哭。我不记得她说了什么,但我记得最后她陪我缓过来了。那段时间的经历,让我非常信任咨询这件事。

深夜的危机干预


  来到北京读研以后,因为忙到一度以为自己好了,便停下了咨询。2019年底开始,我感觉复发的苗头又冒出来了。那时刚开完题,我做好了毕业后工作的决定,然而对这个决定有点激动,又有点不知所措。虽然内心还是想读博,但考虑到身体情况,加上男友似乎不太支持我读博,终于决定放弃,却仍心有不甘。来北京一年多了,除了舍友和同学,我没有关系很好的朋友,这让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来不及感叹,本科时珍惜的友情渐行渐远,自己却已一头扎进直面社会的实习。现实与冬日所混杂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我感觉只身一人开始与青春道别了。那时的我时常独自发呆、躲在被子里静静地掉眼泪,却不知道,这是抑郁症复发了。
  2020年2月,因为疫情,我被困在了朋友家。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失眠、噩梦、乏力、没食欲、体重降到上高中以来的最低。我每天都在崩溃边缘,三天两头就得把自己哭到头晕眼花一次。那段时间,要么在玩游戏,要么在想死。疫情缓和后,我回到了老家。本以为家是港湾,没想到差点被家毁灭。5月底的一个晚上,我在姑姑家和我爸大吵一架,因为我爸的第二次婚姻出现了状况。他自以为是在保护我,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但他已经把事情搞得一团糟。我因为担忧而愤怒,冲他大吼大叫,他明知理亏却丝毫不松口,反而理直气壮地训斥我。
  那个晚上,我无力无助、绝望透顶,狂哭两个小时,感觉自己真的没有力气撑过去了。晚上10点多,我联系了学院里的老师,他帮我联系到了学校心理咨询中心疫情期间负责危机干预的老师。我一边哭着一边跟老师说,“对不起,我真的不想这么晚打扰您,但我实在没办法了,我太难受了”她的声音温和而轻柔,不太记得我们都说了什么,只记得最后她问我:“怎么样了?”我说我平静多了,好些了。她笑笑说:“不会是因为怕打扰我才这么说的吧?不用担心哦。”我终于笑了一下,说:“不是,真的好多了。”那天晚上,我在房间里所经历的这一切,沒有一个家人知道。

在感受世界和怀疑世界之间反复横跳


  6月9日,我开始了新一轮的咨询。咨询师仍然劝我去看病,我有点动摇,但内心还是抗拒的。新一轮咨询开始的那两周,我发现自己开始出现新情况,我分不清现实和头脑里的痛苦,只是为拆个快递而拿起剪刀,却看到它跳起来结束我的痛苦,闭眼就是花样繁多的血腥画面。另一边,我被新咨询师狠狠地“击中”了,几乎她说的每句话都能准确戳到我的心脏。她说的话其实都很简单,她说,“你这么长时间以来,太累了,撑不住了。”“你真是个太有良心的孩子了。”,她说,“你的问题很复杂,但能好起来的。”还有我20年来一直想从我妈妈那里听到却没能听到的话,却从她那里听到了。她说:“孩子,你不容易啊!”听到这一句,我感觉内心的铜墙铁壁,裂了一道缝,透进了光。

  咨询师还给了我很多很实用的建议,比如在我分不清现实和痛苦时,她教我调用感官去感受身边的事物,教我尝试利用墙上的画去隔离焦虑,教我向别人提出一些要求,很具体、且有操作性的要求。我无比信任她、敬佩她,最终听她的话,去看病了。
  6月25日,我被医院确诊为焦虑和抑郁障碍,这距离我可能的第一次发病,已经过去了5年。
  6月26日,我开始服用西酞普兰,从一开始的每日半片,到一周后的每日一片。刚开始吃药时,经历了说明书中所说的病情加重,也经历了久违的好心情。已经好久没觉得音乐好听,凉风好舒服了。我躺在床上,好像躺在林间的小船里,云淡风轻。半年了,第一次感觉到世界的美好。
  9月返校以后,本以为回归了正常生活,一切就都会好了。但是我面对的压力也突然增大,毕业论文、实习、找工作,一连串的事情都要去面对。我能感觉到那时候我有好转,但状态非常不稳定。就这样在好状态和坏状态之间,在感受世界和怀疑世界之间反复横跳。长了几天跳一次,短了几秒跳一次,感觉整个人都要被撕裂了。稍微有一点儿高兴,我就会跳脱出来质疑自己,不知道自己的好情绪是真的还是假的。

好像真的活下来了


  2020年国庆节前后两个多星期,我又陷入没有任何理由的抑郁,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发作,找学校里人少的地方一哭就是两三个小时。周末跟男友出去玩,痛苦到他要摁着我才能不让我打自己。发作的时候我大喊:“我不治了!我不想治了!太累了!我太痛苦了!”国庆假期后我无精打采地去见咨询师,面对她哭得稀里哗啦。她神情凝重,看着我说:“你的嘴唇都是紫的。”她劝我去复诊。
  北医六院约不上号。本来抗拒去北京安定医院,因为那时的我很怕去陌生的医院,光想到要去陌生的医院这件事,我的焦虑就哗哗往上涌。没想到,安定医院井然有序,医护人员态度好到让我感动,这竟然让我喜欢上了一家医院。又做了些检查,调药,每天一片半,就这样一直吃到现在。
  调药以后,我感觉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周围有了颜色,有了声音。我感觉自己变回了人。我能真正地、不怀疑地感受到自己是开心的了。9个月了,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活下来了。调药后的3个月中,我只发作了两次,而且都不严重,很快就恢复了状态。现在虽然被药压得有些感情麻木,有些反应迟钝,但我不会打自己了。
  我的病好了吗?还没有,偶尔还会发作。能好吗?我觉得应该能,医生告之得肯定能。未来还会复发吗?我不知道,若携带一生,也是我的宝藏。对未来有希望吗?有了,比9个月前多了。
  我以前抗拒服药,相信时间会治愈一切。接受治疗后才明白,时间会治愈一些伤痛,但若时间这么有用,北京那么多医院的精神科就不会出现一号难求的状况。所以若你感到痛苦,你可以试着选择一些没去试的,比如及时就诊,及时吃药。

打破重建,咨询师的陪伴


  除了及時就诊、认真服药,这半年咨询师的陪伴也是无比重要的。在咨询师的陪伴下,我感到自己在一点点地改变,多了一些觉察,少了一些评判。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艰难地成长,用我自己在日记里所说的话就是,“打破重建”。在这半年里,我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这习惯在我很小的时候有,后来因为没有潜在读者,不符合我写作的心理状态,就一直没重启。本科时又因为要写太多学业要求的文章,导致我一度讨厌写作。但因为咨询师愿意看我的日记,我又重新有了写作和表达的动力。她还真诚地夸我文笔好,这重燃了我本来对写作的热爱,坚持写日记半年,我找回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排解通道。这段咨询应该会成为对我此生都影响巨大的经历。
  我知道,抑郁的时候很累,治疗的过程也很累,无时无刻不觉得活着很累,我也曾因此不愿走出来。然而现在,我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个世界带给我的苦痛,这在我看来是一种宝贵的能力。我一度害怕失去这种与别人的苦痛相通的能力,以至于害怕走出来。我甚至曾因为药起效而忘乎所以近一个月后,在对现状的迷惑与不适应中发过一次病。
  我想,先清醒地做回自己,再去感受世界,共情他人,也许是这个病想让我做的。它在用我的苦痛提醒我,期待我经历了这一切后,能肩负起我对这个世界的使命。我的使命在哪里?我为什么要写下我的故事?我想说给每一位见到这篇文章也曾和我一样痛苦的朋友,要给未来,给自己,留一点点信任和希望。医院开的药也许不一定适合你,咨询师也得看缘分,但你终究是做出了生的选择。
  一切都可以不是良药,但你的选择一定可以是。
  责任编辑:方丹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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