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斗士阿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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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个四月,春天还没走到尽头,南台湾的天气已经暖得让人穿不住衣服了。我当时还没进演艺圈,只是个小小的口译员兼中英主持,为了会议出差到南部,心想难得坐一趟高铁来,于是早早和朋友们约好了见面,计划大吃一顿后,第二天再回台北。
  头昏脑涨收工之后,大家聚在一家餐厅。说餐厅有点不太贴切,那个地方比较接近有店面的小吃摊,入口是开放式的,连扇门都没有。
  “你既然来了,没吃到吐就不能走。”认识了好几年的朋友郭比,兴冲冲地招呼着我坐下,“别看这家店小,开了几十年了,讲到道地小吃,当地没人不知道这家。”
  我点点头,陆续又来了几个朋友,郭比开始点菜,外地人对于该吃什么一向没有话语权,于是我们连打开菜单的工夫都省了。
  郭比没说谎,这家小店真的好吃,是连简单的炒饭炒面都香气四溢齿颊喷香的那种好吃。在座的人优哉游哉地边吃边聊,搭档和我依旧无法融入,因为我们顾不上说话,机械式地把食物往嘴里塞。
  差不多吃完的时候,郭比拿起账单往柜台走,我们饱得直不起腰,慢吞吞地跟在他后面。
  “啊!郭仔,你又带朋友来捧场哦!”
  收款机后面没有人,却传出来这样一句。
  “没啦,美女。”郭比笑嘻嘻地回答。
  我们还没来得及换上疑惑的表情,原本空空如也的柜台,突然从底下冒出一颗橘子。
  不,是一个人。
  那位老太太年纪很大了,但我说不出多少岁。和体重一样,人胖到一个极致,五官会变得模糊,不容易看出性别;岁数也是如此,七十岁和九十岁的人,其实外观差别不大。
  她的脸和手上布满皱纹,端坐在一张小椅子上,大概刚才低下头找什么东西,所以我们没发现她。仔细一看,老太太很矮,坐着的是一张塑胶圆凳子,稳稳地放在另一张高脚椅上,我估计她身高不到一百五十厘米,不知道是原本个子就娇小,还是因为年纪大缩水了。
  老人家虽然不高,但气场十足,这归功于她的精神饱满,脸上脂粉腻香,还有满身闪闪发亮的饰品。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老太太。
  她的手指戴满了五颜六色的戒指,干瘦的腕上还有黄金翠玉的大小镯子,耳朵和脖子上也是各种长短不同的耳环项链。到这种程度,美感已经不是问题了,我担心的是她弱小的身体,怎么撑得起这么有分量的金银珠宝而没垮下来。
  “哎哟,你这个猴孩子,还是这样乱说话。”阿嬷嘴上抱怨,却笑得很开心,“好啦!给你打折啦!”
  “没有啾一下哦!”郭比一边付钱,一边拿手指戳自己的脸。
  “要死了,阿嬷都这么老了,你要亲去亲少年家的。”老太太指着我笑,我正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打量着她,顿时有点心虚,连否认和郭比只是朋友都不记得。
  “哇!这么便宜哦!”郭比看着放在柜台上的找钱,吓了一跳,“阿嬷不行啦!这样你会亏。”
  “哎呀,小孩子不要这么多话。”老太太豪气地挥挥手,“常来看阿嬷就好了,阿弟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郭比无奈,只好向她道谢,我们连忙效仿,齐声说谢谢阿嬷。



  走出店门,搭档终于回过神来:“那位老太太……好特别哦!”
  “是不是很像十八铜人?”郭比笑着问我们。
  “你……这样说你阿嬷好吗?”我有点迟疑。
  “无所谓啦!她不是我阿嬷。”郭比耸耸肩。
  搭档与我释然:“是吗?那就好,哈哈哈,真的很像!”
  “放心,阿弟不是我。”郭比指指身旁一个默默与我们吃了一整晚的男生。
  “阿弟是他。”
  我们很紧张,不约而同将视线转到阿弟身上。
  “我阿嬷每天穿金戴银,是因为,因为……”阿弟很尴尬,声音渐渐变小,“她怕自己随时会死掉。”
  除了郭比之外,每个人都一臉错愕。
  “可是你阿嬷看起来很健康啊!”我很关心地问,“是哪里不舒服?需要介绍医生吗?”
  “她一点病痛都没有。”阿弟无奈摊手,“她说她年纪那么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倒下来,所以每天都要打扮好,到时候能漂漂亮亮地走。”
  大家顿时放松下来,还有人呼出一口气,郭比哈哈大笑,似乎很得意之前故作正经,成功吓唬了我们。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搭档拍拍胸口,接着认真地说,“不过你阿嬷这样还是蛮危险的,把家当都戴在身上,万一被抢怎么办?”
  阿弟摆摆手:“不会啦!她那些都是破铜烂铁,不值钱的,这里的人都知道,不会有人抢她。”
  我们放下心,由郭比领头再去吃好吃的,那天我饱得人都傻了,回旅馆要开房门的时候钥匙掉在地上,连弯腰去捡都办不到。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后来我很久没见到郭比,阿弟也只在我的社交页面上出现。我曾重临那座城市,却来去匆匆,没机会再到阿嬷的店里吃一次。
  我学过几年拉丁文,很多人喜欢把一些拉丁谚语文在身上,其中常见的一句carpe Diem,就是“把握今天”的意思。每次看见这句话,我就会想起那家狭窄的小食店,破旧柜台后面的老太太。
  她的白发稀疏,却梳得很整齐,满是皱纹的双颊涂着鲜艳的腮红,大红色的唇膏,厚厚地点缀干瘪的嘴唇,远看像在擦得雪白的脸上画了两条红线。她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戴上最得意的收藏,在坐了大半辈子的柜台后面,认真而慎重地对待每一天。
  身材娇小的她,即使有了高脚椅还是太矮,得再垫一张凳子才够得到柜台,这么多年了,我还记得阿嬷悬空的双腿,像个孩子一样,讲得高兴了就在桌面下前后摆荡。
  之后我没有再见到她,但我相信那位老太太会穿着自己选的铠甲,鲜活蹦跳地与世界奋战到最后一刻。
  她是最华丽的斗士,或许能被打倒,但绝不会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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