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得到过两个女人最真诚的感情。我给予不了情人幸福的未来，就更不能再辜负爱我胜过生命的妻子。
　　
　　一
　　
　　2003年7月，我的公司终于走上轨道，不需要再依靠岳父的经济支持，而我和妻子的关系也再一次陷入僵局。冷战了一个星期后，我把公司的事务简单处理一番，买了北京至三亚的车票。
　　婚姻是一场商业交换。当初创业的时候缺少资金，我不甘认输的态度却恰巧被一大客户看中，承诺只要娶了他右腿微跛的女儿，就会帮我渡过难关。事业为重，我权衡过后还是娶了那个因为自卑而有些神经质的女人。
　　四年走过来，无数次的偏激与争吵让我已经疲倦。由于她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告诫不能怀孕，而她既不能生孩子，又担心已经三十一岁的我会因为传宗接代而在外边养情人，每天都会像审犯人一样查询我的行踪，那天，我终于忍无可忍，狠狠骂了她一句：有病。这句话戳痛了她的伤口，事后，虽然我很郑重地道歉，但她始终一言不发，并收拾东西去了父母家。那一刻，我心里所有的抱怨都压抑到一起，我想离婚，找个正常的女人过太平的日子，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样开口，只能借旅游的方式来调节情绪。
　　火车行至长沙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对面上来两个中年男人和一个戴着口罩的长发女孩，女孩好像生了重病一样软弱无力地依在其中一个男人的身上。当行程进入到第二天早上，男子起身去方便的时候，睡得迷迷糊糊的我突然被对面的女孩拽醒了，她流着眼泪，在我的手心里写下“110”，我心中一惊，正不知所措时，厕所的门开了，那个男的走了出来。女孩迅速低下头假装睡着了。
　　我明白过来，这个女孩被坏人劫持了，几乎没有任何迟疑，我假装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向车厢另一头走去。先前正打磕睡的那个坐在对面的男子，似有警觉，突然从背后追上来，并从身上掏出一把水果刀，用力向我刺过来，刀入小臂，血当即流了出来。周围的旅客都惊醒了，列车员带着乘警也及时赶到，两个人贩子束手就擒。
　　获救的女孩被摘掉了口罩，原来她的嘴被胶布紧紧贴住了，列车工作人员即刻安排我和她下车就近接受治疗。经过简单的包扎后，我和女孩一起被带进了当地派出所了解案情。据女孩讲，她叫黎小乔，是长沙市人，跟着年迈的姥姥生活，被两个自称星探的男人骗着喝了一瓶饮料后就浑身酸软无力。
　　当民警准备送黎小乔回家的时候，她却偷偷溜走了。等我走出派出所大门，拐了一个弯后，却看见她笑嘻嘻地站在那里。夕阳照在她年轻的脸庞上，反射出一种柔和的光芒，我这才发现她长得很漂亮。我问她，你怎么突然离开了?她说，我不想被他们送回家，我想让你送。我有些惊讶地问她，你就不怕我也是坏人?她的脸微微红了下说，不怕，我相信你。
　　
　　二
　　
　　我领她去旁边的小餐馆吃饭，她忽然流泪了，哽咽着说，除了姥姥，从来没有人对我这样好过，我不回家了，你带我走吧，去哪都行。她语无伦次地告诉我，父母离婚后，她被判给了母亲，可母亲在她大学毕业后就嫁到了美国，她开始过着自暴自弃的生活，没有认真地找过工作，周围的人对她都抱着鄙夷的态度，我是第一个对她好的人。
　　我看着她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她的眼睛里有楚楚可怜的东西，有一刻，忽然很深地触动了我的心。
　　我伸出手去揽她，她柔软的身体便慢慢地靠过来。她的头发非常顺滑，像缎子一样，凉凉的，落到我掌心里。我抓住她的手，我说，小乔，你以后要好好的，以后我会像哥哥一样照顾你。
　　她哽咽着点头，把头靠在我受伤的手臂上，她问我，那我以后该怎么办，我想离开这个城市，你在北京帮我找个工作好吗?
　　我认真考虑了一下，想起一个外贸单位的朋友曾经对我提起过，他们明年正准备面向全国招一批翻译，我对她说，小乔，你回去后找份工作，我会帮你找一些外语考试的资料，你要好好复习，明年你去参加外贸单位的考试，这样就能在那找一个好工作了。
　　那个夜晚，我在酒店里开了两个房间，半夜里小乔敲开了我的房门，她扑到我的怀里说，哥哥，我的命是你救的，你要了我吧……如果说没有感觉那是假的，我在心里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搏斗后，深深吸了口气说，小乔，我正在和老婆闹离婚，我不会趁人之危做下不负责任的事情，等你考到北京，我们再顺其自然地发展好吗?
　　小乔黯然垂下眼睛，那一刻我的心隐隐地疼，夹杂着不能言说的快乐和微小而尖锐的疼。我想，我是喜欢上她了。男人总是这样，喜欢浸润在被人崇仰的感觉中，借此以为着自己的伟大，并从中感受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例如，爱情。
　　回到北京后我立刻搜集了资料寄给小乔，依旧和妻子打着冷战。小乔的电话和短信充斥着一种甜蜜和不安。她告诉我，她已经在一家私立中学做教师，空闲时间就复习那些资料。她说，她爱我，她一定要在明年考过来，要和我待在一个地方，她不求我离婚娶她，就算做情人，她也会爱我一辈子。
　　看到这些短信，我的心再一次像潮水般涌动起来，我对妻子下了最后通牒，半年的时间内一定要离婚。春节的时候，我专程赶到长沙，我在酒店里开了房间。那个夜晚，我们睡在一张床上，她把头枕在我的胳膊上，向我描绘美好的将来，她说她爱我，比爱自己的生命还要爱。我相信她说的话，正是因为这样，那次我依旧没有要她，我说过，我要等到离婚后，和她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第二天一早，小乔还在甜美的睡梦中的时候，我就离开了长沙，我给她留言，你要好好复习，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
　　很快，小乔的考期到了，她来到北京住进我安排的酒店，那个夜晚我们依旧深情拥抱，怀着忐忑的心理迎接着第二天的考试。然而考试完后，我却在酒店里找不到小乔了，我不停打她电话，总是关机的提示，直到夜晚，才收到她的短信，她说，哥哥，我现在在火车上，我对不起你，由于紧张，我昏倒在考场中，我考砸了，我没脸见你。
　　我再打她的电话，却依旧是关机的声音，我也无限失落起来，想等过几天她平静下来后，再安慰她。
　　
　　三
　　
　　我给小乔打了个电话，我说，那个单位明年还有这样的机会，你不要气馁，还有机会的。等我想过几天再同她联系的时候，我的公司出现了危机，我把所有的资金都投入一项电子产业的研制中，却在大量生产的时候，被国家质检局勒令停产。
　　我苦撑了半年后，公司被彻底宣告破产，而我也成了负债累累的穷人，猝不及防的打击让我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我和妻子的关系似乎变得开始缓和起来，而我也无暇再和她理论离婚的事宜，每次小乔在电话中问我你还好吗的时候，我都是口是心非敷衍几句匆匆挂断，我听着她轻轻的叹息，感觉着她无声的责问，可我什么都没讲，我不想让她为我担心，更不想她陪着我受苦。
　　转眼到了2005年3月，由于我公司的拖累，岳父的公司也开始走下坡路，他开始唆使一直住在娘家的妻子和我离婚。然而没想到的是，一向自卑且神经质的妻子做了个令人出乎意料的决定，她从父母家搬了回来，夜晚主动抱住了我的身体。她事先偷偷扎破了安全套，冒着随时都会 引发心脏病的危险，怀上了我的孩子。
　　在得知妻子怀孕的前一周，我打电话给小乔，准备告诉她我的现状，如果她愿意和我一起面对这些困难，就来北京和我在一起。接电话的却是一个中年妇人，她说她是小乔的母亲，而后她告诉了我一件对小乔很重要的事情。挂断电话后，我放弃了自己原先的念头，随后，我得知妻子怀孕后，一个人躲到卫生间里流泪，我不知道自己是对妻子的感动还是对不能和小乔在一起的无可奈何，总之，那一刻，我彻底断绝了对小乔的念想。
　　6月的一个下午，我接到小乔从北京一家宾馆打来的电话，我赶过去的时候，小乔拿出了一张外贸单位的准考证，她幽幽地说，哥哥，我一直记着你说的话，这一年，一心一意在复习，这次我一定会考过来的。
　　我紧紧抱着她，亲吻她的额头，那个夜晚我依旧什么都没做，我对她说，明天早上我要去外地出差，你照顾好自己。她躺在床上傻傻笑着点头，半夜等她睡着后我再次悄悄离开了。
　　第二天，我关了手机躲在家里没有去看她，也没有去送她。我把头埋到被子里，不吃不喝，像干尸一样一动不动，我的心有种尖锐的痛。
　　三天后，等我打开手机的时候，铺天盖地的短信纷迭而来，全都是小乔的。她说，哥哥，你快来帮我找找，我的准考证怎么不见了；哥哥，来不及了，时间到了，我还是找不到；哥哥，我快疯了，没有准考证我再也没有机会和你在一起了……
　　最后一条短信说，哥哥，我想这是命吧，大约我们真的有缘无分。哥哥，再见了……
　　
　　四
　　
　　一年后，我接到小乔母亲从美国打来的电话，在电话中我知道了，小乔回去后大病了一场，病愈后随母亲去了美国，在加州一所学校做中文教师，认识了一位年轻英俊的美国人，生活平静而美好。
　　小乔永远都不知道，那个3月，她母亲在电话里告诉我，已经给她安排了一条光辉大道。妻子的怀孕让我终于明白，我曾经得到过两个女人最真诚的感情，我给不了小乔幸福的未来，就更不能再辜负另一个爱我胜过生命的女人。
　　所以，那个6月，小乔满怀希望而来，她做梦都想不到，她的准考证其实是在她睡熟后被我悄悄偷走的。
　　那个下午，妻子在厨房里忙碌着，半岁的儿子在旁边牙牙学语，我从自己简陋书房的柜子里再次翻阅出那张准考证，我端详着上面小乔的照片。良久，我想到拜伦的一段诗句：如果我再见到你，事隔多年，我如何贺你，以沉默、以眼泪?忽然地一下子泪流满面。我亲爱的小乔，不管是沉默还是眼泪，我都希望你比我幸福。
　　
　　编辑／红豆　E-mail：[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