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调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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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说,整个杀手界最聪明的是Blind,最有天赋的是T49,而真正算是一个杀手的,却是已经退休的狼.没人知道一周可以杀死三十个目标的狼为什么会退休,但是狼在退休之后却没有离开这个行当,而是成了带杀手的经纪。作为一个杀手经纪,狼的目光很敏锐,从挖掘了T49开始,他一次次把生手培养成让整个行业都为之惊艳的角色,比如收下了被T49带出的弥,比如一头金发美得倾国倾城的雪,比如带着些小固执却杀人不眨眼的橙,再比如运气好得一塌糊涂的津南。
   在狼的旗下从没有杀手浪费掉生意,这也让狼在杀手经纪的信誉中一直排在最前。
   等人的时候,津南喜欢望着窗外,火机习惯性地游走在他的指尖,速度并不快,却能让人看到他修长又有些性感的手指多么灵活。男孩的手会比女孩漂亮,这还是他妈妈说的,那双本来擅长弹钢琴的手,如今却更喜欢扣动扳机。在狼的眼里,津南很怪,喜欢用女士枪,不求华美的,但一定要小巧玲珑,哪怕已经老得没了原本的颜色,只要能精准地在扣下扳机的一刻吐出子弹,对津南来说就是一把好枪。
   电话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响起的时候,夜幕已接近尾声,喧闹的楼下渐渐变得安静。等了两个钟头的屋子依旧只有两个人。虽然一个杀手经纪会带很多杀手,但不是每个杀手经纪都会像狼一样让旗下的杀手见面,就像没有哪个经纪人会像狼一样喜欢用两个杀手去杀同一个目标,而这也是狼旗下杀手从没有浪费过一单生意的原因。
   手表的指针指向凌晨三点钟的时候,火柴二楼的楼梯有了细微的脚步声,声音并不大,却足以让耳朵灵敏的人听到,听到声音的津南也难得放下了手里最新的化学学术杂志。那样的物品在这样属于玩乐的酒吧来说十分罕见,但是他每期都不会落下,积攒那些化学杂志已经成了一种嗜好。
   木门被推开,略微有些暧昧的灯光下出现的并非是津南想象中带着酷意或者是可以闻到血腥的一张脸。那张脸很干净,大大的一双眼睛晶莹剔透,仿佛樱桃一样的小嘴惹人怜爱。看着那张脸,一向淡定的津南有些微微的发愣,因为他明白,这个时候来这里赴约的不会是别人。
   看到男孩走进来,狼见怪不怪地道:“目标半个月以后会来到斐济,橙七天之后联系我。”
   橙……
   听到橙的名字,津南黑框眼镜下的眼睛一震,然后是很难得的认真去看一个人,他的新搭档竟然是橙……
   在那个隐匿在互联网之下却牵扯着整个世界杀手脉络的排行榜里,津南的名字几乎看不到,而橙的名字却能轻而易举地被找到。这个像是意外出现在业界的人,因为手段干脆,又有些怪异的癖好而被人称为变态。见过橙杀人的人都说,那绝对是个不能再变态的变态,而津南也一直以为这样的人一定是一个像是侠客一样独行者,他又怎么会成了狼旗下的杀手。
   “为什么是我……”声音很软糯,带着一股撒娇的感觉,那声音和他的相貌一样,带着些孩子气。
   靠在角落里破老板椅上的狼笑道:“不然,我可以免费把你介绍给瑞贝卡,如果你乐意的话。”
   橙嘟着仿若樱桃的小嘴,琉璃一样的双眸仿佛能滴出水来:“狼,你是个大坏蛋。”
   “噗……”喝着卡布奇诺的津南忍不住喷出咖啡,脸上带着憋了很久的笑意。
   直到那两双冷得不能再冷的眸子射在他身上,他才淡淡一笑:“抱歉,你们继续……”
   说着便没事一样去翻那本化学杂志。
  二、合作
   离开火柴的时候,天还极黑,津南记得出门的时候手机短信报提醒今晚会有雨。夹着那本化学杂志,津南走得并不快,所以那双手在他离开深巷子前就拍到了他的肩上。
   “我没有地方住……”那个声音,一如刚刚的橙带着一些稚气。
   凌晨的斐济,昏黄的路灯下,津南靠坐在搭建在两棵油桐树之间的车站长椅上。斐济这个城市因为漂亮的油桐树还有纵横交错能蔓延到每一个角落的公车闻名,而津南和橙等的公车有个好听的名字,烟花街十七路。
   漆黑的车站,寂静得只有身边人的呼吸声,橙闻着空气中越来越湿润的气息淡淡地笑了起来。他不喜欢这样的学术男,带着学术杂志,标志性的黑框眼镜,甚至连表情都有些那种男孩的特质。就像一年前他杀死的那个雨夜狂魔,总喜欢尾随女孩,也喜欢杀女孩。杀他,他只收了往常三分之一的佣金,因为他看不得那些没了孩子的父母跪在地上哭,他记得那时候,和他一起坐在琐碎喝着猫端来的咖啡的狼说:“你太善良,会早死。”
   掏出怀里的银色十字架,喝着卡布奇诺的橙道:“我佛慈悲,狼,我信基督,佛祖会保佑我。”听他如此说,就连向来不爱笑的狼嘴角都撇起一抹笑。
   橙不明白看起来那样子乖巧的津男为什么会当一名杀手,亦如津男不懂橙成为杀手的原油。人总是这世上最好奇的动物,但是好奇会早死。
   十七路的车并不多,也没有太多的客人,车是无人售票的,上车的时候,津南习惯性地刷卡,橙看着长相怪异的刷卡机尴尬地耸了耸肩,一元钱的硬币跌在空荡的投币箱里,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一种孤独的音调。
   找了靠窗的座位,橙道:“橙……”没有基本的介绍,连“我是”两个字都被省去了。
   灯光昏暗的车厢里,津南道:“你好,津南。”
   如果这样的对话如果被狼以外的杀手经纪听到,尤其是被业界最为臭脾气的美女瑞贝卡听到一定会大吼,这世道没有天理!两个杀手竟然能这么平淡地打招呼?杀手见面应该像古代的侠客一样,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
   简单的介绍之后车厢又变得寂静,橙以为到津南住的地方不过几分钟,从没有坐过公车的他并不知道,烟花街十七路是整个斐济最长的一趟公交,从城北到城东,若是午夜三点从总站坐,会在太阳初升的时候到达终点。如果你运气好,或许还能在这趟车上看到一个喜欢穿花衬衫喝罐装红茶的男人,那是T49。
   坐了半个钟头的车,橙就睡着了。被那双有些冷的手推醒的时候,橙的眼里还带着一股小孩子的迷茫。看着他长长的睫毛,津南道:“到了。”
   清晨六点,烟花街十七路终点站,津南家。
   港式茶餐厅,津南像样地拿着报纸喝着奶茶,耳边回荡的是有些绕口的斐济方言。斐济日报并没有大报纸的财力,但是消息却一样的灵通,影星嫁给首富,知名导演欺瞒票房,选秀新星百万解约……
   在国内要闻的版面上,津南又看到了那个名字:沈天佑。
   在这个城市不知道“沈天佑”这三个字的人几乎为零。数亿的资产,各色的女子,这个男人从建立他的商业王朝开始就注定是一个传奇,他像箭靶一样吸引着各界不同的目光。而他在杀手的眼里,却是一枚美丽却剧毒的毒药,若不怕死,大可以吞下去,只是杀了这样的人,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还能不能活。所以没人动过他的心思,直到不久以前。
  三、津南
   橙喜欢津南家的窗帘,黄与绿的交织,浓重的色调让整块布的色彩都是饱和的。津南喜欢独居,母亲家在城北,虽然离得不远。津南的有着橙不喜欢的干净,他更愿意在脏乱的环境里过自己喜欢的日子,潇洒自在。津南取了放在门口奶箱里的牛奶,这些厨房的桌上摆着各色装着不明液体的瓶子。看着瓶子,津南苦涩一笑,他不在的时候,显然是母亲又来过。他真无法想像,如果哪天有洁癖的老妈在打扫的时候看到沙发下的枪,冷冻夹层里的麻醉剂,或许会晕倒吧。
   “喂,你最喜欢谁?”躺在沙发上,橙问坐在阳台拿着望远镜窥视附近的津南。
   看着望远镜里的一切,清晨的小区里更多的是送孩子上学的家长,不然就是赶去车站的白领,还有已经晨练回来的老人,毫无色彩可言。津南道:“ Blind。”
   “没个性……”在杀手界,暗夜骑士Blind是个无法打破的传奇,从出道他从未跟过任何一个杀手经纪,却为了杀手猫成了瑞贝卡旗下的顶级杀手。同为杀手,他的目标与委托方都是政府要员亦或者富甲一方的财阀。从未失手,却能让所有的目标都笑着死去。而Blind的魅力究竟是什么,津南并不知道,或许就像猫写在火柴的留言墙上的话,她说,不知道Blind的魅力在哪儿,才是他最大的魅力。
   那个女孩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津南道:“你呢?”今天女孩又穿了白色的连衣裙,鞋子是米色的小坡跟,衬得身材高挑修长,麻花辫子衬托的脸庞稚嫩又可爱,有种露水的味道。
   “我……”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橙笑道:“我,我喜欢最没品的T49。”
   最没品的T49。就像Blind是杀手界的神话一样,T49是杀手界的传奇。只是对于没有信仰和只知道杀人来说,T49并不如Blind的认知度高。但是T49真的很会杀人,这点就连津南都不否认。
   听橙说到T49,看着窗外的津南道:“你见过T49?”
   没有回答津南的问题,橙却道:“白裙子在北纬13°,向西31米,用M40A3狙击,一击毙命。”那话虽然是玩笑的,但是从定位到选枪械,橙选的都是最为精准的,如果他愿意,或许窗外的女孩在下一秒就会成为一具尸体。
   离开高倍望远镜,津南一笑,丝毫没有说出阻止橙的话,杀手和杀手之间,是没有命令和恳求的。有的只有命运和命运的相抵,如果想要保住别人要杀的目标,自己则一定要死。并且还要附上杀手对委托人的赔偿金,绝对是赔本的买卖。
   睡觉已经是上午十点,拉上了窗帘的屋子光线依然有些强。橙打量着这间房子,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这样一间小房子里睡觉了。津南在隔壁,作为一个杀手,橙并不擅长记住一个人的脸,但是对津南的印象却很深。
   半年前,那家全市最大的酒吧的楼顶,喧闹的声音掩盖着四下的杀机,子弹从他的枪筒飞出的时候有极大后坐力,而那枚子弹以完美的弧度进入了目标的大脑,然后是因为高速度冲击而从大脑里迸裂出的脑浆。
   而第一次看到津南,就是在目标被射杀之后,他习惯看到目标尸体被发现时人们的恐惧,但那天他看到了不一样的表情,那人就是津南。似乎他们的目标是同一个人,不同的是津南装扮成了酒吧的内侍,他则选择了远程射杀。在他射杀目标的第一时间,这个同僚并不像别的杀手一样会去四下寻找破坏了生意的同行人,而是在子弹飞进窗户的那一霎盖住了目标女儿的眼睛,直到目标倒地,他依旧没有放手。而橙的耳麦里传来的那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和小女孩说:“别怕,爸爸在和你玩捉迷藏。”那时候橙好奇得要命,他不知道这样一个有些白痴的人是怎么成为杀手的,更没想到一向特立独行的狼竟然会是带他出道的人。
  四、杀手训练师
   这次任务和目标确定已经是六天后了,橙联系津南的时候津男正在上化学课,呼机短信显示:“任务已经确定,晚上你家见。”
   因为橙耍赖说没有住处,所以一直赖在津南的家里。即使是在狼的旗下也很少有像橙和津南一样会因为任务而住在一起的。这样对任务没有丝毫好处,接触太多就会有顾虑。津南对多一个人的生活并没什么不习惯,他本来就不是太在意生活质量的人,只是因为生活得太无聊,才走上杀手这条路的。
   下课后津男走过理工大学那条种满银杏树的小路。在所有人眼里,戴着眼镜,举止透着一股儒雅做派的津南是个品学兼优的男孩,但狼第一次看到津南的时候,就觉得津南适合当一个杀手。因为他有一双只有杀手才会有的眼睛,淡得几乎看不到任何的情感。也正是这个原因,狼递了名片给津南。直到现在,那张深紫色写着银色字的名片津南还留着,名片上没有职务,没有联系电话,只有一个名字,狼。递给他名片的时候,狼说:“我是做经纪的,培养最有价值的人,如果你愿意,可以来火柴找我。”
   火柴,那时候的火柴已经凌驾在这个城市所有的夜店之上,只是那么的有名的地方,津南却从没去过。看着狼走远,他把那张名片放在了化学书里,然后像往常一样去了图书馆。
   他联系狼的时候已经是半年之后了,因为大三课业少,而他也准备打工,不善交谈的他做不了家教,又不喜欢去推销,所以他去了火柴。不同于橙,津南的记忆力极好,扫描在他大脑里的东西很长时间都不会忘,而这也正是当年他能以斐济理科状元的身份进入这所最有名的大学念化学系的原因。
   第一次去火柴的时候,津南穿着白T恤,牛仔长裤,背着书包,就像来求职的大学生。说了狼的名字,侍者并没说什么,就带他上了三楼。
   狼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分钟之后,半年之后再见,那个男人依旧优雅,就像昨天他们才见过一样。没有问津男为什么这么久才联系,狼这个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嚣张气焰的男人只说:“考虑好了?”
   点了点头,津南道:“好了。”
   微微一笑,狼点了雪茄烟道:“我做的可不是普通的经纪。”
   耸了耸肩,津南道:“无所谓。”
   只是再无所谓,他也没想到狼做的是杀手经纪。那时候津南心里,杀手就是那种游离在小说里,和现实没有丝毫关系的一群人,他从没想过他所在的斐济会有杀手,而他面前的这个男人还是个所谓的杀手经纪。只是已经点头答应,他就不能再拒绝。就这样,津南成了个杀手。
   第一次见到杀手训练师韵的时候,穿着一身紧身皮衣的女人漂亮却不娇艳.。没有最基本的介绍,狼只说:“新人。”
   而韵也像是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说话,扔了一份协议给狼之后就带着津南进了一间屋子。
   那间屋子的样子津南一直都记得,一扇门,也不大,却四处都是武器,看着那些武器,韵道:“叫什么?”
   因为没有准备,津南道:“津南。”
   并不像橙,T49,Blind一样用虚拟的名字活在杀手这个世界,津南的名字是真的,货真价实放上一个姓氏就可以在这个城市的人口网络搜索到从出生到现在一切社会信息的人。
   “津南,如果想要成为一个杀手,就一定要有一件你中意的武器,如果你不喜欢枪,也可以像别人一样自由一点,猫就很直接用弓弩杀人,蝉有一个神秘得让人抓狂的刀……”
   最终津南在那堆枪里选了一把女士左轮手枪。因为在他的记忆里,杀手总要有一把枪的。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看着那个陌生的电话,津南微微地皱起眉头,接通,电话那边一个同样陌生的声音说:“你好,我是蝉。橙的生意,要我来接你,二十分钟B大西门见。”
   蝉,即使没有见过津南也知道蝉是谁,只不过这是津南第一次坐蝉的车。
  五、拿钱,杀人
   理工大学西门,看到橙形容过的那张脸,坐在车里的蝉鸣了笛,听到声音,津南径直地走向轿车,然后坐进后排没有说话。蝉启动了车,直到车开起来,津南才问蝉:“要去哪儿?”
   “琐碎时光,瑞贝卡的咖啡店。”
   “哦。”没有再说什么,津南转头去看车窗外。
   而蝉也没有说话,车里的气氛就这么静静地过了二十分钟。蝉把车停在琐碎的门口,下车的时候,蝉道:“我是蝉,接生意。有需要,联系我。”
   微微一愣,津南点了点头。他对蝉没有太多兴趣对T49那个喜欢穿花衬衫,吃三明治,打游戏可以打很久,会顶着黑黑的眼圈去杀人的杀手倒是有着一点点好奇。
   在瑞贝卡的琐碎时光,生活着一个像T49一样让他好奇的Blind。
   推门进屋的时候,安静的咖啡店里回荡着钢琴的声音,一股朗姆酒的味道飘在空气中。因为不是周末,所以店里没有什么人,穿着侍应服装的女孩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半长的头发绑成了一个散乱的发髻,眉目慵懒地微微眯着,就像一只懒惰的猫。
   见有人,已经闲了一下午的猫才有了些精神,走上前,看着那个像是大学生一样的男孩,猫说:“欢迎光临琐碎。”
   看着漂亮的侍应,津南道:“我来找橙。”
   听到橙的名字,猫撇了撇嘴道:“靠窗的座位,有人的那个。”
   等着津南的人并不是有些孩子气的橙,而是一个中年男人,津南坐在他对面的时候,戴着眼镜的男人像是很紧张,拿着咖啡杯的手颤了很久才和津南说:“我要他死!”似乎就已经认定津南是他要雇用的杀手,那四个字他说的底气十足。
   看着面前的男人,津南淡笑,多简单的四个字,却是他们每次接生意都要听的。津南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谈生意的不是狼,以前总是狼接了生意然后交代给他们去执行,可以说,这是津南第一次面对委托人。
   “为什么?”喝着面前的黑咖啡,津南问面前的先生。
   “为什么……”或许是很意外听到这三个字,男人的眼里带着惊讶,许久才道:“有什么为什么,我就是想他死!这个人,你帮我杀了他,委托金我会一次性付给你。”
   扫了一眼照片上目标的样子,并不是津南所想的那样——是委托人的妻子,照片上也是一个中年的男人。把照片推给委托人津南道:“抱歉。”
   “抱歉?杀手杀人天经地义,你凭什么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他?”像是压抑了很久,男人终于在津南面前爆发。
   津南并不生气,淡然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规矩。”
   看着面前没有一点杀气,甚至连霸道都算不上的人,委托的男人丝毫没有办法把这张脸联系到“杀手”这两个字上。只是他太想让那个人死,从没这么想过。像是败在了津南的冷淡下,男人像是吸了很多烟所以嗓子有些沙哑,“我当了十七年的经理,马上就可以升迁了,如果不是他,不是他偷了公司的资料让公司的一单大生意失败,我不会丢掉这次的升迁机会,这是我唯一的一次机会!五万块!他为了五万块的回扣让我奋斗了十七年的一切付诸东流!不仅如此,他对我不但不感到抱歉,还扬言如果我说出去,他会把一切都诬赖在我的头上。所以我要他死,要他再也不能说一句话,要他付出代价!”
   男人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咖啡店里,而侍应的女孩像是已经习惯了这些,并没什么反应。飘着音乐和咖啡香的店里,只有男人的声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悲壮。
   “琐碎”的老板,烫着大波浪卷发的瑞贝卡来的时候,津南已经接下了男人的生意。看到津南点头,男人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反复呢喃:“拜托,拜托……”那样的表情让津南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比杀一个人复杂得多。
   瑞贝卡端来咖啡的时候,津南依旧在看委托人付的前款,二十万,存在一张被摸得破烂的存折里。自从成为杀手,津南见过无数整摞的现金和成沓的支票,而存折还是第一次。
   最早一笔到现在已经整整十年,一个男人十年的奋斗都在了这张存折里,每一笔都很清晰。在存折最后,男人留下了密码,471028,并不复杂的数字,像是工号或者某个比较有纪念意义的日子,只是不管如何,这笔像是寄托了梦想的钱却买了一条他怨恨的人的命。
   见津南看着存折,恰巧路过的瑞贝卡道:“对这个行当来说,有些钱真的很沉。但是你要记得,一个杀手,要做的就是拿钱,杀人。”
   津南转过头,身后的女人并不妖艳,那种美很特别,十分潇洒。
   瑞贝卡转身离开,不大的小店里,瑞贝卡的背影有种看不清的感觉,而在她背影的背景中,趴在吧台上侍应女孩依旧眯着眼睛,像是一只嗜睡、贪婪、又狡猾的猫咪。
  六、讲道理的橙
   离开琐碎时光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钟,天阴得可怕,津南皱着眉头,最近的公车站也要步行20分钟,而这二十分钟随时都会下雨,正有些发愁的时候,鸣笛声在耳边响起,津南回头。
   蝉的车里,津南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而蝉依旧是来时候的样子,沉默地开车。许久还是津南开口:“狼说,很少有杀手没有坐过你的车,我是第几个?”
   蝉淡淡一笑道:“不知道,没算过,总之每天都有生意。”
   “为什么要退休?”对于津南来说,退休后的生活对一个杀手来说是十分困难的事情,毕竟离开了这个行当,你就不再受这个行当的保护,而那些熟悉你、知道你一切漏洞的同僚,随时都能要了你的命!所以他一直都很佩服那些退了休还能活下来的人。
   淡淡一笑蝉,说:“如果杀人杀得太多,会下地狱的,我信佛。”
   哦了一声,津南没有再问,转头去看车窗外的雨幕。剩下的二十分钟车程,车里的气氛安静极了,而津南的耳边一直都是琐碎时光里,那个有着一头波浪卷发的女人说的话,她说:“对这个行当来说,有些钱真的很沉,但是你要记得,一个杀手,要做的就是拿钱,杀人。”
   津南回到家的时候,空荡荡的家里没有橙的气息。有时候津南觉得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明明不喜欢有旁人的生活,但是如果那个人突然消失竟然还会有种想念的感觉。而橙并没有像津南想的那样就这么静悄悄地离开,等着生意那天再见。
   橙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依旧是那张天真无邪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有说不出的疲惫,看到津南,橙道:“累死了。”
   没有理会橙的话,津南道:“目标已经确定,委托人希望在五天之内完成,余款会打到狼那里。”
   听津南如此说,刚刚还有些耍无赖的橙道:“生气了?”
   津南整理着书架上的书。看着津南的背影,橙道:“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去见委托人吗?”
   没有声音,寂静的屋子里,只有书被放在木头书架上的声音。见津南不回答,橙难得正色道:“其实杀手的世界很简单,就是四个字,拿钱杀人,即使你做得再多,要死的人还是会死。其实从你选择了这条路到你退休,你就只能做一个杀手该做的,不能放弃目标,即使目标是你最为至亲的人,那枚子弹也要打出去。杀人,并不只是富人的游戏。”
   那天晚上,橙和津南谁都没有再说话,默默看着电视里无聊的法治报道。那是今年上半年影响了斐济经纪发展的人,在这些人之中,沈天佑依旧以无上的财力和政府的支持位居第一,而最后一名不是财阀也不是政要,而是引起了斐济长久的不安的变态杀人狂小丑。那样一个列表就像社会的两级,一个是名流,却真的就像跳梁小丑,为了自己的信仰杀人。津南记得小丑第一次出现的时候,狼就说,他可能是个值得挖掘的人,但是当死在那个怪异变态手里时,狼又说:“他背了太多的债,有些时候杀手是要简单一点的,就像我找到了你。”
   津南转头去看橙,橙搜索着淘贝网上的店铺,看着橙的背影,沉默了一个晚上的津南道:“为什么要当杀手?”
   回过头,橙像是吃了糖的孩子一样笑得天真无邪,他说:“无聊呀。”
   那天晚上,津南和橙坐在沙发上,说起了彼此的第一单生意。津南的第一单生意是杀一个背叛了大哥的小弟。那单生意,是狼带着他一起去的,因为是新手,虽然枪法已经很准,杀人终究和打靶子不一样。行动的那天晚上,他跟着狼一起去了那间酒吧,目标就坐在椅子上,似乎想不到自己会死,所以喝酒喝得欢快,而狼带着他找了距离目标不太远的一个台子,要了酒然后等着目标离开。
   喝酒的时候,狼说:“杀人其实很简单,只要你学会开第一枪,就不用人去教你第二枪该怎么开。”
   没有说话,津南喝着杯子里的酒,即使在韵的培训下他的枪法已经非常卓越,甚至可以找到韵藏的所有的目标,但是第一次杀人,他还是有些怕了。说到这里,津南问橙:“你第一次杀人害怕吗?”
   橙道:“十三岁,你说怕不怕。”
   “十三岁?”
   “是呀,杀了一个背叛了我爸的人,我爸说他的位置终究是我坐,只是还没等到我坐上去,他就被人杀了,杀他的人成了老大。那时候不过十三岁的我,没上过什么学,倒是对杀人很有天赋,后来狼联系了我,就这么成了杀手。”
   “真戏剧。”那三个字丝毫没有不尊重,只是津南觉得那并不像橙这样的男孩该经历的年少。
   津南杀第一个人的时候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顺利,因为害怕,拿枪的手在出枪的那一刻抖了起来,第一枚子弹擦着目标的鬓角飞了出去。不知道为什么,像是知道自己已经失败了一样,在目标惊慌失措地站起来的一瞬,津南的第二颗子弹顺利地进入了目标的大脑。目标死了,而他和狼一起离开。坐上回去的车的时候,狼说:“如果你的枪里只剩下一枚子弹,这一局你就输了。”
   “嗯……”
   “所以,以后,你只有一枚子弹的机会。”
   听狼如此说,津南微微一愣,那把M497的,九孔转轮里,如今一颗子弹都没了。那把枪里本来只有两枚子弹,所以他只有两次机会,而这两次原本可以用来杀一个人然后再救一次自己的,却全都被他用在杀人上。从那之后津南的枪里只放一枚子弹,作为一个好的杀手,永远不可以给自己留下所谓的后路。对杀手来说,所有的后路都是死路。
  七、第一单生意
   相比津南,橙接的第一单杀手生意要简单得多,接了狼的消息,橙当天就解决了自己作为杀手的第一个目标。这个意外死在公车里的男人,脑浆迸裂时还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死的。橙也没问为什么他要死,因为从他成为杀手的第一天,他就信奉一句话,杀手杀人并不需要什么理由,因为即使没有该死的理由,还是要死。
   那天晚上橙和津南都喝得很醉,津南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橙还在睡,蜷缩在角落里的少年背影有些单薄,选修过心理学的津南知道那是一种心理不安全的睡姿,就像婴儿一样。
   没有打扰橙,津南进了已经很久没开过火的厨房。
   橙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飘着培根和煎蛋的味道,穿着围裙徘徊在厨房和餐厅的津南就像个漂亮的厨娘。
   见橙醒了,津南道:“来吃饭。”
   橙点了点头。
   津南很会做饭,所以那顿早餐很丰盛,吃完最后一片培根的时候,橙说:“目标今天晚上解决。”
   “嗯。”
   早饭过后,津南上网,橙则浏览八卦的财经频道。听到沈天佑的消息时,上网的津南会微微皱眉,而橙则在之后的股市评说节目时大声叫嚷,资本家都是吸血鬼,可见赔了不少!津南做杀手这些年,攒了极多的钱,他不像橙懂得投资,也不像纯会把所有的积蓄养肥孤儿院,所以他大笔的财产被存在瑞士银行的固定账户中,或许会存一辈子,也或许在某一天被他全部花掉。
   下午五点十五分,橙和津南坐上了蝉的车,橙不像很多杀手一样会包蝉的车,在他心里不需要那么规矩,如果一个人太规矩,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就会出现,而他什么都想,却不想早死。
   橙坐在副驾驶和蝉说着最近的八卦,哪个杀手和哪个杀手结婚了,又有谁退休被杀,还有谁又为什么成了杀手。
   其间津南并不搭讪,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说什么,在他的心里,杀手的世界应该比他看到的复杂得多。所以这些八卦的内容都是他想不到的。但橙和蝉却说得津津有味,偶尔几个八卦也会让津南微微皱眉,却耐不住好奇侧耳倾听。
   到那栋办公大楼的时候,并不豪华的大楼还有很多公司点着灯。递了耳机给津南,橙笑道:“我喜欢听人说话。”就像是津南喜欢用女士枪一样,每个杀手都有自己的癖好,那也无疑成了他们的弱点。橙的弱点就是喜欢听目标死前说的最后的一句话,这是目标生命中最后的声音然而在杀人前与目标对话的数秒,却可能使杀手错失先机,甚至使整个局面逆转。那样的声音让橙听到,他会感觉自己是引渡众生的神。
   没有坐电梯,他们顺着楼梯往五楼走,而耳麦里,并没什么特殊的声音。走到三楼的时候,一阵电话铃声传了过来,然后是男人有些焦急的声音:“怎么样……为什么,我们不是已经交了五万块吗,不够,为什么不够!喂!喂!你说话!孩子怎么样?你别哭,我会尽快找到钱的!”
   电话挂断的时候,橙和津南正好到了五层,五层只有那家经纪公司还亮着灯。没有说什么,橙推开了公司的门。听到声音的男人抬起头,有些不耐烦地对他们说:“公司已经下班了,如果你们要做什么短期投资可以等到明天上班的时候再来。”
   橙笑道:“现在不行吗?我们赶时间,一百万的投资,给你百分之十的抽成,怎么样?”
   似乎没想到橙会这么说,男人微微一愣道:“可是……”
   “现在也没有人,谁会知道你接了这么一大笔生意?只要能赚钱,我不在乎什么合不合法,这年头,钱最合法。”
   似乎被橙说动,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男人放下了公文包,思量了很久,他才道:“好吧。”
   男人像是很熟悉这种短期投资业务,就办手续的速度很快,整个过程不过十五分钟。其间男人一直在看表,像是急着去办什么重要的事情。一切都办理完成,男人才叹了口气道:“手续已经做完,如果钱有什么动向,我会尽快通知你们,这样的短期投资回报率大,所以很快就会有消息。”
   橙点点头,淡淡一笑,那样的笑容一如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津南见到的那样,带着一种天真无邪的感觉,“先生要去哪儿?我们可以送您一程,以后都是合作伙伴了。”
   听橙如此说,男人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就点了点头。有时候津南觉得橙的世界一定很混乱,不然他为什么可以用那么自然的语调和即将被自己杀死的人说话,而且话语间没有一点杀气,礼貌自然。
   车停下的时候,车窗外是一家医院的门口。男人下车连说了几个谢谢,然后就停都不停地往楼上跑。蝉看着男人的背影问橙:“是目标?”
   橙笑道:“蝉,多嘴会早死。”
   就像很多个恶俗的电影里演的一样,男人有一个身患绝症的女儿,为了救活女儿,男人已经倾家荡产,并且四处克扣钱财。而委托人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要杀他。
   从玻璃窗看进去,整个病房都是白的,而躺在病床上的女孩戴着氧气面罩,闭着眼睛。刚刚还身着西装的男人此时换了一身隔离服,正轻轻地为女孩擦拭手臂。
   看着病房里的一切,一直沉默的津南道:“橙,有时候你很幼稚。”
   听津南如此说,橙淡淡一笑道:“那你现在敢开枪吗。津南,杀手是不会在乎目标背后的故事的,你动摇了。”
   听橙如此说,看着病房的津南愣了很久。
   那天晚上,为橙做投资的男人死了。早间新闻里说,昨夜市立医院十楼一位男士跳楼自杀身亡,警方初步推断,死者可能是因为无力救重病的女儿才自杀的。只是在楼下小吃店吃早点看报纸的津南明白,那男人的确是自杀,但却并不是像电视里说的那样,而是因为橙和男人说,如果你死了,你女儿就能活着。这个世界,在某些抉择上只能活一个,你是做经纪的,所以你大可以选择一个能为你的孩子留下大笔遗产的死法。
   因为橙的话,男人选择了自杀,死前他用曾经做过的有关部门的权威心理健康测试凭证为自己买了一份100万的自杀险,如果他自杀,他女儿就会得到一百万三倍的保险受益人赔偿金。所以男人死了,带着一种幸福的笑容从津南和橙的面前跳下去。津南记得,男人死的时候,橙说:“其实有时候杀人很简单。”
  八、尾款
   回津南家的路上,橙看着四周的树问津南道:“津南,如果目标是你最珍惜的人,你会开枪吗?”
   没有回答,津南走在橙的前面。其实这个问题好回答也不好回答,好回答在于,津南永远都不会将他最亲近的人牵扯进这个圈子。而不好回答在于,他现在才明白,杀手这个行当,有些钱,拿着真的很沉。
   其实这样的情况,橙问不问津南都没用,因为杀手界的圣典《杀手法则》上对这样的事情早有记载:如果目标是亲人,是爱人,是即使自杀也舍不得杀的人,那也要死。因为你是杀手,杀手就要遵守杀手的规矩。你可以在杀了目标之后再雇用自己去杀委托人。这才是真正的杀手游戏。
   没人知道所谓的《杀手法则》是谁订立的,好像从这世上有了杀手开始,那些条例就像是杀手的法律一样约束着杀手们的行动,即使是最强的Blind,最没品的T49,都一定会遵守杀手法则。所以,会吧,即使是自己最珍惜的人站在自己面前,他也会下手吧,津南这么想。
   委托人的尾款交付的时候已经是目标死后的两天,依旧是琐碎,依旧是那张老得不能再老的存折,凑在一起整整五十万,只是不同的是,今天橙陪津南一同来了。
   喝着蓝山,橙看着窗外,那个骄傲的像个猫咪的侍者小姐就趴在吧台上,如果没有钢琴的声音,整个“琐碎”一定安静得吓人。
   委托人看着面前的津南道:“如果有人出钱杀我,你会下手吗?”
   像是听了个笑话,津南笑道:“你觉得呢?”
   “那如果我出比他要你杀我更多的钱呢?”男人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很好奇。这个少年是否真的可以杀人,而自己那五十万是不是买了一个原本就要自杀的人的生命。
   津南道:“我可以杀了你之后,再帮你杀了他。”
   坐在津南身边的橙笑着和委托人说:“我们是和死神打交道的人,所以死人的生意也接。”
   委托人离开的背影有些仓凉,而橙依旧认真地喝着咖啡,丝毫没有在意这些。倒是那个像是猫咪一样的女侍者端了巧克力来,笑道:“橙,瑞贝卡可不喜欢坏脾气的孩子。”
   捏了一块巧克力放在嘴里,橙道:“怎么办,我也不喜欢坏脾气的女人。”
   耸了耸肩,猫道:“随便你好了,反正也不是我的事情,Blind,还有半个小时下班。”
   听到猫叫Blind,津南愣了很久,空荡荡的酒吧除了他们他再也看不到别人,除了刚刚听到猫说话而弹出几个漂亮音符的钢琴人。难道,他就是Blind?还没有反应过来,橙就道:“走吧,不然坏脾气的瑞贝卡看到我们会发疯。”
   并没有和传说中的Blind说一句话,津南和橙就离开了琐碎时光。
   因为狼没有来电话,所以下单生意,津南依旧是和橙搭档。在影的网站看最近的杀手排名的时候,杀人不眨眼的弥,还有只杀女人的雪上升得最快.能影响那个排行榜的并不仅仅只是你杀了多少人,更在于这些目标有多少是回头客介绍的,即使在杀手界也都是靠着信誉的。
   关掉影的网站,津南浏览起了时事要闻。政商联手,斐济迎来新的春天”,硕大的标题下,那张在斐济象征着财富的脸赫然出现在屏幕上。虽然已过天命之年,鬓角也已有了白发,但是津南还是能看出沈天佑的脸上带着的那种唯我独尊的霸道,想这世界都该是他的。而对什么都看得很淡的津南,偏偏最讨厌那种表情。所以,他消瘦的指尖轻轻地抵在了照片上的人的印堂上,双唇触碰:“砰。”
   听到那个声音,拿着杯红茶的橙皱了皱眉,只是眸子依旧留在津南种在阳台的植物上,幼小的嫩苗在盆子里茁壮成长,就像……就像孩子。其实真正接触过橙,和橙做过搭档的杀手,都知道橙的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会在结束生意之后才会让对方明白,所以橙的秘密,津南到现在还不知道。
   从阳台回来,看着已经回到影页面的看排名的津南,橙道:“弥很强吗?”
   耸了耸肩,津南道:“不知道,和他合作那次,他进了医院。”
   橙道:“嗯,我觉得他超像幼稚版的T49。”
   注意力被网页吸引,津南含混地说道:“狼说,弥是T49带出来的第一个杀手,那之后T49从没带过别人。”
   “哦。”简短的交谈过后,橙依旧看阳台的花花草草,而津南没有再乱看,老实地研究起了杀手的排名。T49,弥,他?
  九、第二单生意
   并不像津南想的那样,没生意,橙就会消失,然后等到有生意的时候再出现。这次橙不仅没有离开,而且越来越宅,几乎津南下课回家,总能看到橙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不然就是和那些并不认识的女孩在网上聊天。然而这么久,橙都没有和津南的母亲碰过面。
   “我妈来过?”看着厨房的保温壶,津南问打游戏的橙。
   嗯了一声,橙道:“放下汤,打扫了屋子就离开了。”
   “你们没见面?”
   撇了撇嘴,橙道:“为什么要见面,难道要你妈误会我是你的什么人,还是你想要我递给她一张名片,顺便告诉她有生意随时关照我?津南,干我们这行的看到脸可是要死的。”
   没有和橙贫嘴,津南把保温壶里的汤倒在了锅里,点开了火,没过几分钟,一股浓郁的肉香就飘满了整间屋子。而橙子也像是偷腥的猫,一下就钻到了厨房,然后很自觉地拿了碗筷,等着汤出锅。
   等汤的时候,橙道:“新生意已经下达,委托目标已经确定,狼说今晚行动。”
   “哦。”
   “委托人希望干脆一点,所以要一枪解决。”
   “哦。”
   “晚上有雨。”
   “哦。”
   似乎没有在听橙的话,津南一直在哦,直到关火的声音传来,那双眸子才有了微微的闪动。只是依旧停在刚刚回来的路上买的那张报纸上,沈氏企业接班人已成定局,沈天佑确定传位长子。
   这么早就有了结果,岂不是会让游戏变得很没意思……
   津南和橙离开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七月的B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油桐花的味道。没有要蝉的车,橙和津南上了公车。因为已经是晚班所以公车上没什么人,只有几个买醉的白领在椅子上说着听不懂的话。
   津南看着照片上的目标,花白的头发,却有一双精明的眼睛,像是已经看清了要她照相的人的目的,那种明明知道却心甘情愿的感觉并不好。
   车停在豪华大楼对面的巷子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整条商业街除了点亮街灯,就只剩大楼楼下的饺子店还点着灯。
   推门进屋,深夜的饺子店没有一个顾客,听到有人来,坐在柜台里的老人抬起头,热络与津南和橙打招呼,而津南看到那张脸,有些微微的发呆。橙依旧是那种淡淡的笑容。
   要了两盘饺子,橙和包饺子的老人说起话。
   说到老人的儿子,老人脸上多了许多笑容,儿子多孝顺,小孙子多漂亮,自己再干两年就回家去享福。
   橙笑着附和,乖巧得就像老人口中可爱的孙子一样。这样的橙让津南越来越看不懂,他突然觉得,远远地杀了目标是一件简单又幸福的事情,因了解生命背后的故事会让谋杀变得艰难而隐忍。
   老人去煮饺子的时候,橙和津南说:“其实每个目标背后都有一段故事,只不过很多人不去看那些故事,而我却把故事摆在了台面上。”
   “有什么不同吗?”
   “没什么不同,只是开枪的手会比平常慢了百分之三点五七……”说着看着后厨的橙笑着回头和津南道:“这可是有科学依据的哦。”
   津南一直都觉得橙吃东西的表情很幸福,那种感觉像是全世界的美食都不如他面前的食物,而橙对此的说法是,他过世的妈妈说,吃相好的人有福气。看着橙吃饺子,老人笑着道:“慢点,喝点汤,饺子馅热。”
   看着老人的笑脸往嘴里塞饺子的津南开始想委托人会是谁,为何对这样一个老人下手,即使老人本来也没剩多少时间活在这个世界上。
   依旧像和男人摊牌的时候一样,和老人一起洗碗时橙把拿枪的手浸在泡沫里和老人说:“阿嬷,帮您洗完碗,我就要杀了您了。如果您有什么愿望,可以告诉我,如果您有想杀的人,我也会接受您的委托,尽管我很不想下手,但是我是个杀手……”
   那话说得顺其自然,老人也并不像津南想象的一样会很激动,或者干脆晕倒。听到橙的话,老人只是安静地问道:“要不少钱吧?”
   橙道:“还好,并没有那么贵。”
   “老伴死得早,儿子也才买了新房,我手里的钱不多。”
   听老人如此说,橙笑了起来,他说:“我会帮您打折,您只要说您想杀的人是谁就可以,剩下的我会安排。”
   橙和津南离开的时候,老人出门来送,并且把剩下的饺子都煮了给橙和津南带走,橙回头和老人说了好几次再见。再见,其实是再也不见。饺子店关上门的时候,津南道:“她会死吗?”
   “会。”
   “我们要去哪儿?”
   举了举手里的饺子,橙道:“还有一个委托。”
  十、穿白裙的女孩
   依旧是楼下的港式茶餐厅,身边依旧是起大早来吃早茶的人,津男和橙疲惫地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早间新闻的女主播剪了短发。今天的新闻头条是城中心饺子店的爆炸案,女主播说,因为爆炸在深夜,所以并没有造成过多的人员伤亡,只有饺子店的老奶奶死在这次爆炸中。镜头切换到现场,昨夜津男他们才吃过饺子的地方如今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主持人说,这是城中心,再有半年时间就会拆迁,如果按使用年限来算,老人会在拆迁后得到一大笔补偿款。老人自杀的可能性很小,警方还在进一步调查,初步怀疑,老人的死与房地产开发产商有关。
   看着新闻,橙吃着叉烧包,表情依旧幸福,像是新闻里播放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他只是那个笑起来很开心,没有气场,却杀人不眨眼的橙。
   早上六点三十分,吃完早点准备离开的橙和津南听到了早间新闻的最后一条插播新闻,今早一陈姓女子死于家中,系子弹击中头部中枪身亡,是已与陈姓女子分居的先生今早发现其尸体的警方确定他杀,现向市民征询线索,如有知情者请速与警方联系……
   离开早点铺,津男会同看到餐厅电视屏幕上,并没有什么装潢的屋子里,被害人躺在地上,被打了一枪的头,脑浆迸裂。那枪是橙开的,开枪的时候,橙和津南说:“我很少开枪,因为不用枪杀人更有意思,但我不喜欢和我觉得无趣的人玩游戏。”所以橙开了那一枪,从饺子店往老人儿子家走的路上,橙乱猜着委托人是谁,是谁要杀死老人,最终目标被锁定在了老人最后要杀的人身上。老人的反对,女人和丈夫分居,为了得到婆婆的补偿款,女人找了杀手,在她心里只要婆婆死了,她的家庭就不会破碎,而她也能得到大笔的遗产。只是在婆婆心里,即使自己死了,也不能让恶毒的媳妇再活着。所以,很多东西是有连贯性的。只是橙并不常接这样的生意,杀手法则的第一条就是,生意中,决不能暴露委托人,也不可以伤害委托人。但是生意结束后,委托人随时可以变成目标。
   像是一直都知道橙和津南在做什么一样,才离开早点店,津南就接到了狼的电话。电话里,狼说:“生意结束,下个搭档会尽快到位,橙可以回家了。”
   “哦。”
   “下单生意,很丰厚,委托人指定要你出手。”
   “哦。”
   “津南,橙,很变态吧。”
   “嗯。”
   就像顺其自然的来一样,橙也很顺其自然地离开了津南的家,甚至还没有等津南反应过来,原本被橙搞得乱七八糟的屋子就变得空荡荡的了。或许人就是这样吧,明明不喜欢,但是离开之后还是会想念。
   收拾好屋子已经是下午五点,因为有生意,所以津南独自一人去了火柴。和橙相处的这半个月他差点儿疯掉,那种游离在杀与不杀,真杀与假杀之间的感觉几乎要把人逼崩溃。坐上烟花街十七路的时候,那个总在望远镜中出现的白裙子女孩就坐在距离津南不远的位置上。
   车上的人逐渐到站下车,白裙子却没有下车的想法,老老实实地坐在黄色的椅子上。火柴已经近在咫尺,在津南下车的前一站,白裙子终于站了起来。似乎不知道要去哪儿,她看了看四周,最终把视线定格在了津南的身上,白裙子的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山茶的味道。她冲津男微微一笑,然后用手比画着什么,见津南看不懂,她又拿出了放在口袋里的字条:“你好,我是个聋哑人,我要去金安大厦,请问在哪里下车?”
   掏出随身的笔,津南写道:“你跟着我,我会带你过去。”
   看到津南的字,女孩又笑了起来,就像总是在望远镜里看到的一样,女孩笑起来很好看,嘴角微微上扬,有些俏皮的可爱。津南下车的时候,女孩果真跟着他一起下车,看着女孩,津南道:“如果我是坏人,你现在会很危险。”
   看着津南的唇形,女孩摇了摇头,用口型慢慢地说:“我相信你。”
   其实从第一次在望远镜中看到女孩开始,津南就一次次地设想自己会在怎样的情况下和女孩一起走,却从没想过这样的情况,也没想到那么活泼开朗,总是笑的她会是个聋哑人。
   寂静的小巷子里,津南一边走,一边和听不到声音也看不到他唇形的女孩说:“知道你听不到,但是还是很想说,我很喜欢你,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喜欢,或许你感觉不到,总有一双眼睛在很远的窗前望着你的一举一动……”
   不长的小路,津南说了很多,而听不到的女孩就这么一步步地跟着他,似乎把跟着他当成了生命里的一切。
   把女孩带到金安大厦门口的时候,一路上都很沉默的女孩,突然拉了津南的手,然后用拿了很久的圆珠笔在津南手心里写下一串号码,末尾写着,我的电话。没想到女孩会这么做,津南有些的发呆,抬头的时候,女孩已经跑远,而手心里的数字却还有些微微的发痒。
   火柴,三层。
   每次接生意的地方,今天似乎有些不同,而狼也从没想过津南会迟到。吸着雪茄,狼把档案夹扔给津南:“委托人希望两天之内动手,津南这生意不错,杀手排行榜上升最快的弥和T49都已经接到了委托,这就证明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你们其中一个杀了目标人,所有人的尾款都能到手。”
   津南道:“这样,目标是不是必死无疑?”
   津南喜欢在公车上猜测目标的一切,只是这次,回家的公车上,津南却没有看目标的照片,也没有去猜测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微眯着眼睛在车厢里睡觉。而距离他不远的地方,一个同样靠窗微眯着眼睛的穿着花衬衫和七分裤的男人其实也是杀手,却比津南有名得多,他叫T49。
   回到家已经晚上八点,打开门的时候,一向空荡荡的家里竟然亮着灯,听到开门的声音女人从厨房探出头来,那张脸和津南很像,却是一张柔美漂亮的脸。
   看着女人,津南道:“妈。”
   那就是津南的母亲,比津南只大了十八岁。女人十八岁那年生下津南,就这么带着津南过了整整二十二年,这二十二年,津南的生命里没有爸爸,而他之所以成为一个杀手,也和这样的身世有着莫大的关联。
   女人并不擅长做饭,所以当她把土豆切得七零八落的时候,津南走上前。他之所以不喝那些汤也是因为他知道,他妈妈的厨艺实在不敢恭维,而橙却并不在乎这些。
   咖喱饭端上桌的时候,女人眼中流露出的光并不像一个母亲,更像是个恋爱中的女孩。同津南面对面地坐下,津南的母亲道:“小南这么细心,以后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
   “妈……”
   “小南,如果可以,找个你喜欢的女孩,好好过日子,我不会来打扰你们的小生活的……”
   “妈……”
   “我是不是越老越唠叨了?”
   “怎么会。”
   “对不起。”
   “嗯。”
   “让你没有爸爸。”
   “妈,我有你已经足够了。”
   晚饭后,看着母亲洗碗的背影,津南道:“妈,没有我,你也会好好活下去吧?”
   洗碗筷的女人回头冲着津南一笑,口气有些小女人幸福的音调:“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十一、终极目标
   一幢大楼的楼顶同一时间出现三个杀手,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第二次。看到弥的时候,津南正拿着M800看着对面的十七层。听到上楼的脚步声津南回过头,夕阳打在那张侧脸上,将脸颊上细小的绒毛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那是弥,津南在狼的火柴见过,那次他们本来可以合作,只是弥脱水进了医院。这次,算是三个杀手的共同合作吧。
   看到有同行,叼着烟上楼的弥道:“沈天佑?”
   津南点了点头,是的,他们的目标是那个叱咤整个斐济经纪脉络的男人,如果不是他,也没有谁会浪费三名杀手的人力。
   没有再说什么,弥靠坐在津南身边道:“弥。”
   “津南。”
   等着最好的时机,喜欢吸烟的弥和津南的话并不多,无非就是那些杀手的话题,其间弥也说了一些生活上的琐事,但是津南看得出,他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因为沈天佑每周三的下午六点准时离开公司,这个时间正是是他身边的人事调动时间,所以这是杀他的最好时机。像是大家都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弥在五点半上了顶层。而一样接受委托的T49更慢,这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戴着墨镜,就像是刚从夏威夷度假回来一样,随身的旅行袋都是描绘着大海的。上了天台的T49看到有同行在,并没有打招呼,而是连停都没停地转身就走。
   看到T49要走,弥道:“师父……”
   “混蛋。”
   “师兄……”
   “王八蛋。”
   “T49。”
   “干吗?”T49回过头。弥说:“就不好奇为什么,这么多人杀他,他都不死么?”
   撇了撇嘴,T49道:“我管那么多干什么?”
   “你大可以打破这个纪录,那感觉多爽!”
   似乎已经把握了T49的命脉,因为弥的话,T49留下了。下午六点,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沈天佑离开公司,并暴露出足以致命的漏洞。相反,六点过五分的时候,T49就收了枪,津南道:“人还没有出现。”
   “等人出现的时候,你还能活着,我一定给你祷告,阿门。”T49才走,突如其来的弹雨就从对面的天台飞了过来,密密麻麻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躲在角落里的弥拿着狙击枪看着不远处的津南道:“这次要被你害死。”
   只是那天他们谁都没死,那个被誉为杀不死的沈天佑却死了。一枚子弹,准确地从眉心钻进大脑,而后那个身影便如同一具坍塌的雕像,重重地倒下。沈天佑的死导致楼顶的伏击变得混乱。而被子弹打中的津南和弥侥幸活命,而打出关键那一枪的T49,在他们下楼的时候已经在沈氏大楼的楼下的西餐厅开始吃晚餐。
   津南再见到橙的时候,已经是在私人医院的病房里了。中了三枪侥幸活下来的津南对着橙笑了,那笑容有种迟来的幸福感。
   橙道:“如果有那么多钱雇佣T49和弥,还不如便宜点雇我。”
   听橙如此说,津南笑道:“下次……”
   下次,还会有下次吗?其实每一个杀手有着怎样的过去,带他出道的经纪人都会了如指掌。因为很早就知道雇佣津南、弥、T49的那一大笔生意的目标是沈天佑,所以狼要橙来疏通津南的心,其实在外人眼里橙是不败的,只是很少有人知道,真正让橙在杀手这个行当闻名起来的是他的心理战术,而发现橙有这种天赋的是杀手训练师韵。当年作为一个半新人入行的橙虽然年少,但是什么都会,基本不需要训练师,可是韵却是个倔犟的人,经她手调教的杀手,无一例外都要带着韵特有的标志。不是绝顶的枪法,就是近乎残忍的近距离格斗术,可以说在训练杀手上韵没遇到过难题,直到遇见橙。在和橙沟通的最初那段日子,这个聪明的少年总会把一样聪明的韵绕晕,然后离开韵的训练场。原本对这些韵气得要死,却在一天偶然发现橙有左右人思想的异能,利用橙的这个特点,韵为橙开了心理课程,把橙锻炼成了如今这样,心思缜密得令人发狂。
   从那之后,橙就很少用枪杀人,他开始用心去杀人,也用心让和他搭档的杀手明白,即使是亲人,该杀的还是要杀。在和津南的接触中,橙逐渐发现这个男孩和自己以前接触的人都不同,他并没有在橙的影响下对谋杀亲人的任务释怀,而是越来越想杀死目标。所以在和津南的生意结束之后,他调查了津南,也知道了津南的秘密,津南的父亲就是沈天佑,这个承诺了会给津南母亲幸福的男人为了未来抛弃了那个女人,又因为自己的独子患有妥瑞氏综合征而想找回津南,而他要的只是津南,所以津南的母亲一定要死。作为杀手,津南见多了莫名其妙就从这个世界消失掉的人。所以津南明白,沈天佑会以怎样的方式让和他相依为命的母亲消失。那时候安稳了这么多年的津南第一次有了那种要保护母亲,不让这个脆弱的女人受伤害的愿望,所以他通过多层关系委托狼,要自己、T49,还有弥合作杀死沈天佑。他选择了无懈可击的组合,做了毫无瑕疵的计划,只是却没想到会出现一个莫名其妙的橙。
   并没再说什么,看着躺在床上的津南,橙道:“真是混蛋,自己人还花钱花到倾家荡产。”
   “有赔才有赚嘛,再说,我还活着,这就有够赚了。”
   “屁哎。”
  十二、报恩啊
   或许是已经习惯了吃津南家楼下的港市茶点,或许是习惯了和津南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所以津南出院的时候,橙又赖进了津南的家里。只不过这次却没了生意,只有两个工作时候是杀手,休息时候是朋友的男人。
   津南依旧喜欢在望远镜里穿白裙子的女孩,偶尔也会和女孩去说几句话。
   只是却从没有对女孩表明过什么,因为橙说过,一个杀手爱得太多,拿起武器的时候就会顾虑更多,所以要恋爱,还是等到退休之后。那时候,起码不会担心,下一秒会抱一具再不能叫你“亲爱的”的尸体。
   看着津南用高倍望远镜看着楼下的白裙子女孩,橙道:“津南,现在先爱爱本少爷的胃吧,都几点了,你还看美女。”
   夕阳下,那张脸依旧是初见时的幼稚,其实橙不说,津南也明白,他活下来,这个怪得可以的人付出了很多,不然,二十层的高楼,身中三枪,他不可能活着。
   只是这些又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他给他机会报答,那就接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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