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一声(组诗)

来源 :辽河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pupuaw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抠豆粒的母亲
  父亲把晒干扬净的大豆装进麻袋里
  搬到马车上,然后抡起扫帚
  围着场院扫了三遍
  直到平地上一粒豆粒也没有
  他才放心地收起扫帚
  这时,母亲蹲下去
  用手指抠陷进场院边上泥土里的那些豆粒
  很多年以后,我依稀看到母亲
  还跪在那里,抠豆粒
  早晚的事
  外祖父不到五十岁就去世了
  临终前,我的母亲,我的姨,我的舅
  躲在低矮的屋檐下流眼泪
  外祖父对我刚刚结婚的大姨说
  别伤心,人都得走这条道,早晚的事
  一眨眼的工夫
  二姨已经八十岁了
  年轻时,吃糠咽菜,逃荒要饭
  想不到能活到今天
  不愁吃不愁喝的好日子
  过了几十年
  春上,二姨得了重病
  大姨说起她这个妹妹,眼泪就止不住
  一直唠唠叨叨,说她这一辈子不容易、不容易
  然后哽咽着说,早晚的事、早晚的事
  一直说到说不下去
  上 坟
  爷爷走了28年
  奶奶走了23年
  每到除夕,我都去村西北角的公墓
  给他们送酒、送菜、送水果、送纸钱
  跪在他们身边
  看黄表纸燃起蓝色的火焰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
  穷其一生,其实是慢慢的
  为自己祭奠
  喊一声
  父亲向着东喊一声,向着西喊一声
  向着南喊一声,向着北喊一声
  向着天喊一声,向着地喊一声
  那些玉米们、大豆们、高粱们、谷子们
  棉花们、花生们、地瓜们、萝卜们
  纷纷跑到父亲的院子里
  站着、坐着、跪着、蹲着、或躺着
  成为父亲的一个又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孩子
  那些辣椒们、大蒜们、红枣们
  没有了立足之地,父亲把它们一一挂到了墙上
  此刻,弯腰的父亲
  站在院子的中央
  又一次挺直了腰杆
  村庄来客
  村庄是闭塞的
  一条土路弯曲着通向村外
  这条路上,走来一些陌生人
  他们是
  收破烂的人、阉割猪的人、给牲口挂掌的人
  磨剪子戗菜刀的人、摇着拨浪鼓的人
  还有一些要饭的人
  父亲说,他们都被狗咬过
  却不与狗狼狈为奸
  为一穗小麦哭泣
  芒种刚过
  收割机开进了麦地
  小麦一一倒下
  唯有你,遗弃在了收割后的麦田里
  几天之后,一场透地的细雨,来袭
  你和播种下去的玉米种子,一起发了芽
  不久,那些瘋长的野草、劣质的秧苗
  与你勾肩搭背,被我狠心的锄去
  我不是狠心,只是给你清白
  玉米棒子
  穿着金黄衣裳的玉米棒子
  横七竖八地躺在国道上、省道上
  俨然躺在自己的土炕上
  霸道、狂妄
  宽广的柏油路
  被他们挤成九曲的羊肠
  我开车途经滨港路、罗金路
  像舞台上走秀的民国女郎
  大片的土地
  被村庄占据着
  被庄稼占据着
  被池塘占据着
  被乡村小路占据着
  他们没有了立足之地
  这些玉米棒子
  经过风,淋过雨
  像农民一样
  想到这些
  我就把他们一一原谅
  黄 河
  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
  对,也不对
  黄河水,就是向高处流的
  天上来的黄河水
  从桃花峪到入海口,一直想站起来
  直到看到了大海
  也没有站起来
其他文献
(1)  打谷场的风  吹醒婴儿海蓝色的眼睛  阳光和雨水  曾为这片贫瘠的田野注入多味的哀愁  谷穗躬身  再次交出它饱满而完整的一生  母亲的怀抱,延伸于大地之上  安稳如山群围守村庄  打谷场的风穿越四季  送走几代白发人  又催来几代黑发人  打谷场的风一直在吹——  心跳悬空,感应着地平线袭来的暮色  以无由的哭声唤起回归的应答  只要绕过一条曲折的小径  就足以安抚一颗颤栗的心  (2
期刊
雪是遗物  雪落在十字路口  湮没斑马线和四车道双黄线  好像人间才诞生  尚且没有规则与歧途  我循例等红灯变绿、过马路  在公交站台停下  准备好硬币或次卡  将自己搪塞给一辆汽车  雪小而洁白,像是信物  令人忆及美好之事  我不是主角  属于我们的雪早已被污染  雪那么冰冷、虚无、不经心  它现身或融化  都无法寄托理想主义的愿望  雪其实是遗物  永远做那画中人  “没有灯会,就一起看场
期刊
我与夕阳  我喜欢与夕阳相约、交谈  沐浴夕阳的余晖  品尝夕阳血红的激情  倾听夕阳谢幕前的精彩演说  观赏夕阳壮美的告别仪式  硕大辉煌的隐退  是完成一种蓄满力量的交接  渡过黑暗,死而复生  完成日落西山到喷薄而出的轮回  我在寻觅和夕阳的对接点  我渴望借助夕阳的灵气和力量  晚年写出一首成熟的、最美的诗歌  与夕阳共同分享、共同陶醉  人走了 感觉还活着  在一个落雪冰冷的日子  他走
期刊
大雪洁白  被父亲带走的那场雪  重新返回时  我站在转瞬即逝的早晨  掰着指头  父亲离开了三个年头  我又向前走了三年  相似的场景,透过时间  关照我  冥冥之中,还有比记忆  更脆弱的风  会续上冬鸟的歌声  踩过缓缓的岸  或者什么都不是  一场雪长时间行走之后  在没有门槛的安静里  突然停了下來  蝴蝶  昨夜,看见蝴蝶  纸糊的  有红蝴蝶白蝴蝶黄蝴蝶蓝蝴蝶  无数只蝴蝶,和童年 
期刊
转眼就过了阳光明媚的三月了,李林生老师离开我们已经三年了。当然,这条信息也是同学转发给我的。对于李老师,何时调离沈阳师范大学,何时从省青年干部学院离休,又是何时返回故土营口,及至最后病逝、享年多少,我几乎一无所知。只是在每年一两度的同学聚会上,偶尔能听到关于李老师的只言片语。对于中文系七七、七八两届学生来说,边杖子的风沙,兴隆台的泥泞,三十三中的拥挤,已成为其求学生涯的物质背景和精神财富,或者说是
期刊
一、  灰原与父母住在一间半地下室里。窗户的上半部分露在外面,下半部分則是墙面。每天,他都可以看到行人的脚在头顶来来回回地走。有时他忘了拉窗帘,就会有好奇的人往屋里看。每当这时,灰原的父母就会愤怒地拉上窗帘。因此就算是在白天屋子里也相当昏暗。灰原倒是不介意,他喜欢阳光,喜欢阳光照在床单上的感觉。父亲与他相反,总是爱拉着窗帘,没事时就猫在屋子里,一言不发。灰原觉得他像是变成了某种穴居动物。  此时,
期刊
直线距离往上五米,老旧的单元楼房住着一个比老齐还要老的独居男人,上下楼只能颤颤巍巍地拽着楼梯护栏了,每天却还要喝酒。    比不得平房大杂院,单元楼房的户与户、人与人之间极少有往来,看不到他喝酒,能够看得到的是每天楼梯拐角处的酒瓶子都要增加几个。烈性酒的酒瓶子是“牛二”——绿瓶红标的“牛栏山二锅头”,还看到有“普京”的啤酒瓶子,不是俄罗斯啤酒,是普通“燕京啤酒”的简称。除了白酒,他还能喝啤酒,这个
期刊
六十多岁的老董有句著名的口头禅:“做人需要境界,喝酒也需要境界。”他盘腿坐在滚热的炕头上,一口一口地喝着闷酒,很快就喝光一壶柳河老窖,捏着空酒壶吩咐老婆:“你再给我烫壶酒。”老婆一边烫酒一边嘟囔:“你别光顾着喝酒,今天谢致义和杨占山又来了,明摆着是来催债的,你赶紧给王大进打个电话,问问他到底能不能把钱还给人家。”    老婆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老董也在估计形势:“你说王大进这小兔崽子,会不会说话不
期刊
一九九三年,腊月二十。   终于放寒假了。你爸轻轻地起床,蹑手蹑脚走出卧室,我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夜晚,我越来越睡不踏实,醒的次数越来越多。放了假,白天我可以补觉了。   你爸洗漱完毕,做好了饭,推门去看了看,我轻声说:“上班吧,我没事儿。”   我家住在二楼,结婚时挂的红色天鹅绒的窗帘,我喜欢太阳一出来,满屋子红彤彤的样子。我拉开窗帘往楼下看,你爸骑上了自行车,汇入上班的人流中。   那年的雪
期刊
人到中年,总爱伤感。怀念的东西愈多,回忆就愈清晰如昨。故去的人,远去的事,总能浮现眼前,就连阿猫阿狗,花花草草,都会引出联想,让满满的感情倾泻其中。   这不,在教室刚刚清闲一会儿,窗台上一株刺蓬蓬的小仙人球,又让我心头一颤:在老家时,母亲也曾养过一盆仙人球!顿时,一种怀念之情油然而生。   记不清是谁送的仙人球啦,因为那毕竟是二十几年前的事。记忆中的那盆仙人球,让人既讨厌,又怜爱。它总是被我和妻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