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我们都曾看过植物园里那些盛开的花，我想知道的是，那些花在冬天的时候，都跑到哪里去了。哈比在公路大桥乘上67路公交车，那时候大概是早上六点十分的时候吧。公路大桥是一条将江北和江南连接起来的立交桥，你要是来过哈比这里，肯定熟悉这个名字。江水大概永不停息地向东流去，从清澈见底的时候开始，直到现在，各种污染把它压成逼仄的淡灰色，它从不说话。江水一直流去，从不说话，它一定毫无知觉。
好吧，那么假设你和哈比一样，在北方十月的某个清晨六点，站在公路大桥旁的公交车站点，等待67路车。你感受到了那种寒冷的气息吗？一定。你还会试着把手缩进袖子里，塞进口袋里，或用嘴对着它吹气，你至少会搓着它们，用手心摩挲手背。这时候你会变得焦急，你也会跺一下脚，你不大可能在这时候保持严肃的形象了，不过，也许哈比能。你没有开口，但心里肯定咒骂很久了，你抱怨北方的鬼天气，你想在同样的时候，许多城市都还在过夏，而这里已经很冷了，至少这样的清晨，你会怀念起今夏没有穿够的那件小小白T恤。
江里还没来得及开始结冰，你要是和哈比一样，在那个鬼时间站在那个鬼地点，那么你肯定会忍不住向江里瞥上几眼的，当然了，你一定不是哈比，哈比可没有动。你向江里望去，其实那江离你还挺远的，七绕八绕的立交桥盘旋了几圈，把你和江隔离开了。但你一定看得到江，看得还挺清楚的，对吧。你看到那灰蒙蒙的江面上，几只不知死活的船轻浮地漂在上面，偶尔可能会承担一些装点门面的作用，让游客误以为在如此偏僻的北方也可以乘船出行，而其实那是不能的。岸边的路上，高大的杨树无事作响，你当然听不到那声音，但你知道它存在。
这样的清晨，天其实还不是很亮，毕竟是十月了，光线和温度都透露了这一点。你要是和哈比一样站在那里等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公交车，一定会很不耐烦。你会不断地抬头和低头，身体左右摆动，毫无征兆地心浮气躁。或者你还会蓦地想起许多从前的事，那些事你肯定都不记得了，但这种时候它就会嘿嘿笑着钻进你的大脑皮层，娇滴滴地在你耳边吹一口气。八岁时老祖母最爱坐的那把椅子，如今在哪里呢。住平房的年代，南三胡同的二驴子，傻丫，走起路来非得扭几下的李小苒，丹丹，小九，那个总爱收集玻璃球的男孩，他们现在都在干嘛。初中罚你站了半节课的数学老师，她一定不知道你现在在哪个城市吧。而高中烧开水的大爷现在还在那里吗，是不是退休了。你一下子变得聪明了，你发现自己在走一条别人都不曾走过的路，他们最初是和你并肩走的，可现在都被你落下了，不知所终。你稍稍有点感慨，这种朦胧的清晨，心脏和脑细胞都不安分起来，而太阳还不肯露面。当然你并不是哈比，哈比和你一样站在这里，67路公交车还没有来。
人逐渐多了，各种各样的人都站在这里等车，88路，67路，203路，56路，12路，他们从遥远的地方赶来，目的地并不一致，但是，走到终点之前，我们并不会知道自己真正的目的。假使，我是说假使，你就是哈比，那么你不会没有发现，人群就在你身边，和你帖得那么近。如果不是早上的空气鲜冽清澈，那么你也许会嗅到他们身上不同的体味。
站牌正中央有一对老年男女，他们穿着练功服，看起来他们是要去建国公园做晨练吧，那么他们该乘56路，或者67路。左边有四五个扛着工具的民工，不用我说，你一定知道他们是民工的，他们并不掩饰这点，你看他们的穿着打扮，那是属于城市的另类边缘啊。铁锹，镐，奔头，以及许多我们很难叫上名字的工具，被装在大大小小的编织袋中，笼罩进城市的晨景之中。他们会坐哪一路车呢？很难说，好像到处都需要他们。还有一些中年妇女，她们起得很早，是去买菜吗？抑或上班？那几个手里拿着早餐的，肯定是上班族，但那几个夹着包的就很难判断身份。站牌后面也站了很多人，拿手机打电话的，踱着小步的，双手交叉放在胸口的，他们都在等车，等待汽油味道的沐浴，那是属于工业的美味，你一定得尝一尝。钢铁的房子，再也没有郎乘青骢马了，可是，他真的存在过吗？我们都未曾爱过油壁车，那些杜若啦，蘼芜啦，宦兰啦，都是诗人编出来的吧。我们只见过蓝色灰色绿色黄色的公交车，现在我们在等着它来，时间和金钱叫我们快走。假使在这个早上，你站在公路大桥这个站牌这里等车，那么你会看到清冷的空气中人群在沉默地呐喊。他们中有一个叫哈比，他站在人群中间，一动不动。车来了，这是88路，本来还有些散的人群忽然一起涌向前去，那车被吓得停在了路边，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一群人呼啦一下子扑了过去，窄小的门被拥挤的人群挤得泪如雨下。可你知道，哈比要坐的车是67路，它现在在88路车后面，没办法停进泊车位，于是它拼命呐喊着，划破了城市寂静的清晨，于是一天就这样开始。当67路车终于走进了泊车位的时候，哈比和所有人一样走上前去。不，哈比和他们还是不一样的。他们是流上去的，争先恐后的姿态，个个神色紧张起来。他们的主要工具是脚和手，辅助的是嘴巴。“哎呀，你别推了，上不去啊？”“我说你怎么回事，你不着急我还急哪。”“忙死啊？”“别挤别挤。”舌头是不会影响身体的，他们的包飞了起来，脸色发青，胳膊肘向外拼命推搡，脚用力地争夺每一寸土地。这时候如果你在场，一定会相信万众一心并不只是句政治口号。他们哆嗦着，身体蜷缩，以达到抢进的最佳效果。远远地，你看上去，也许会笑几声呢，但近在中间的人便绝不会笑。民工的工具被他们抱在怀里，中年妇女们舞动的双手像母鸡的翅膀，那么多的翅膀扑棱扑棱地乍巴着，肌肉和骨头焦急地组合成钳子、镊子、扳子，支持主体进行前进运动。他们迈上了车梯，滑进了车厢，50个座位的车厢内顿时显现出了100多头人，摩肩接踵，之间有一个，叫哈比。
好吧，那么假设你和哈比一样，在北方十月的某个清晨六点，站在公路大桥旁的公交车站点，等待67路车。你感受到了那种寒冷的气息吗？一定。你还会试着把手缩进袖子里，塞进口袋里，或用嘴对着它吹气，你至少会搓着它们，用手心摩挲手背。这时候你会变得焦急，你也会跺一下脚，你不大可能在这时候保持严肃的形象了，不过，也许哈比能。你没有开口，但心里肯定咒骂很久了，你抱怨北方的鬼天气，你想在同样的时候，许多城市都还在过夏，而这里已经很冷了，至少这样的清晨，你会怀念起今夏没有穿够的那件小小白T恤。
江里还没来得及开始结冰，你要是和哈比一样，在那个鬼时间站在那个鬼地点，那么你肯定会忍不住向江里瞥上几眼的，当然了，你一定不是哈比，哈比可没有动。你向江里望去，其实那江离你还挺远的，七绕八绕的立交桥盘旋了几圈，把你和江隔离开了。但你一定看得到江，看得还挺清楚的，对吧。你看到那灰蒙蒙的江面上，几只不知死活的船轻浮地漂在上面，偶尔可能会承担一些装点门面的作用，让游客误以为在如此偏僻的北方也可以乘船出行，而其实那是不能的。岸边的路上，高大的杨树无事作响，你当然听不到那声音，但你知道它存在。
这样的清晨，天其实还不是很亮，毕竟是十月了，光线和温度都透露了这一点。你要是和哈比一样站在那里等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公交车，一定会很不耐烦。你会不断地抬头和低头，身体左右摆动，毫无征兆地心浮气躁。或者你还会蓦地想起许多从前的事，那些事你肯定都不记得了，但这种时候它就会嘿嘿笑着钻进你的大脑皮层，娇滴滴地在你耳边吹一口气。八岁时老祖母最爱坐的那把椅子，如今在哪里呢。住平房的年代，南三胡同的二驴子，傻丫，走起路来非得扭几下的李小苒，丹丹，小九，那个总爱收集玻璃球的男孩，他们现在都在干嘛。初中罚你站了半节课的数学老师，她一定不知道你现在在哪个城市吧。而高中烧开水的大爷现在还在那里吗，是不是退休了。你一下子变得聪明了，你发现自己在走一条别人都不曾走过的路，他们最初是和你并肩走的，可现在都被你落下了，不知所终。你稍稍有点感慨，这种朦胧的清晨，心脏和脑细胞都不安分起来，而太阳还不肯露面。当然你并不是哈比，哈比和你一样站在这里，67路公交车还没有来。
人逐渐多了，各种各样的人都站在这里等车，88路，67路，203路，56路，12路，他们从遥远的地方赶来，目的地并不一致，但是，走到终点之前，我们并不会知道自己真正的目的。假使，我是说假使，你就是哈比，那么你不会没有发现，人群就在你身边，和你帖得那么近。如果不是早上的空气鲜冽清澈，那么你也许会嗅到他们身上不同的体味。
站牌正中央有一对老年男女，他们穿着练功服，看起来他们是要去建国公园做晨练吧，那么他们该乘56路，或者67路。左边有四五个扛着工具的民工，不用我说，你一定知道他们是民工的，他们并不掩饰这点，你看他们的穿着打扮，那是属于城市的另类边缘啊。铁锹，镐，奔头，以及许多我们很难叫上名字的工具，被装在大大小小的编织袋中，笼罩进城市的晨景之中。他们会坐哪一路车呢？很难说，好像到处都需要他们。还有一些中年妇女，她们起得很早，是去买菜吗？抑或上班？那几个手里拿着早餐的，肯定是上班族，但那几个夹着包的就很难判断身份。站牌后面也站了很多人，拿手机打电话的，踱着小步的，双手交叉放在胸口的，他们都在等车，等待汽油味道的沐浴，那是属于工业的美味，你一定得尝一尝。钢铁的房子，再也没有郎乘青骢马了，可是，他真的存在过吗？我们都未曾爱过油壁车，那些杜若啦，蘼芜啦，宦兰啦，都是诗人编出来的吧。我们只见过蓝色灰色绿色黄色的公交车，现在我们在等着它来，时间和金钱叫我们快走。假使在这个早上，你站在公路大桥这个站牌这里等车，那么你会看到清冷的空气中人群在沉默地呐喊。他们中有一个叫哈比，他站在人群中间，一动不动。车来了，这是88路，本来还有些散的人群忽然一起涌向前去，那车被吓得停在了路边，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一群人呼啦一下子扑了过去，窄小的门被拥挤的人群挤得泪如雨下。可你知道，哈比要坐的车是67路，它现在在88路车后面，没办法停进泊车位，于是它拼命呐喊着，划破了城市寂静的清晨，于是一天就这样开始。当67路车终于走进了泊车位的时候，哈比和所有人一样走上前去。不，哈比和他们还是不一样的。他们是流上去的，争先恐后的姿态，个个神色紧张起来。他们的主要工具是脚和手，辅助的是嘴巴。“哎呀，你别推了，上不去啊？”“我说你怎么回事，你不着急我还急哪。”“忙死啊？”“别挤别挤。”舌头是不会影响身体的，他们的包飞了起来，脸色发青，胳膊肘向外拼命推搡，脚用力地争夺每一寸土地。这时候如果你在场，一定会相信万众一心并不只是句政治口号。他们哆嗦着，身体蜷缩，以达到抢进的最佳效果。远远地，你看上去，也许会笑几声呢，但近在中间的人便绝不会笑。民工的工具被他们抱在怀里，中年妇女们舞动的双手像母鸡的翅膀，那么多的翅膀扑棱扑棱地乍巴着，肌肉和骨头焦急地组合成钳子、镊子、扳子，支持主体进行前进运动。他们迈上了车梯，滑进了车厢，50个座位的车厢内顿时显现出了100多头人，摩肩接踵，之间有一个，叫哈比。